不知乎焦慮

不知乎焦慮

來自專欄精神分析(Psychoanalysis)

Effortless effort is the best quality effort 不努力的努力是最有質量的努力 一 張亦弛

道可道,非常道 一 《道德經》

色即空 一 禪

一位知友在我的文章 《她如何面對父親強加的恥感?》下的一個評論激發了本文創造的靈感。這位知友是這麼評論的: 「所以這既不是一篇故事,也沒有解明這些心理活動的邏輯,更沒有提出建議,看不出主旨。姑且不論每個人自己的思考,為什麼會給這樣一篇文章點贊?」

這位知友的評論其實很準確。我不是在寫故事,也不是在提建議,更不是在用意識邏輯在解釋問題,我也沒有希望告訴讀者一個極其確定的主旨。 我用的是潛意識邏輯。所謂潛意識邏輯在意識層面看是混沌,混亂的。所以有時會被認為是沒有邏輯。心理活動,人類情感是不可以用理智邏輯來解釋和理解的。意識,理智其實是在某種程度上對潛意識情緒情感的偽裝,逃避和壓抑。

舉個例子,我們往往會邏輯化,合理化我們的傷痛。但這種邏輯化本身其實是在逃避傷痛所給我們帶來的痛苦感覺。我們真正需要「做的」是去感受這些傷痛本身(慢慢去感受,一點一點的)。當我們能感受,經歷,理解,容納這些情緒時,我們的人格其實已經成長。

我不喜歡給建議是因為我們每個人的痛苦創傷都是不同的。建議其實是一個虛幻的東西。只是為滿足提問者對不確定性的不安全感罷了。換句話說,建議只能給你暫時虛幻的安全感。但現實是,我們的人生永遠是不確定的。不斷尋求確定感其實是我們不能與不確定感共存的表現。像莎士比亞或弗洛伊德這樣的偉大作家都是有很強的和不確定性共存的能力的。他們不隨隨便便找一個填充問題的答案,而是把問題容納在心裡:不去尋找的「尋找」是最有利於探索終極現實(情感現實,主觀現實)的。隨便抓住一個答案其實是為了「謀殺」問題本身即將能給我們帶來的思考(我們自己的,獨立獨特的思考)。

同樣的道理,故事是大家喜歡聽的。但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這個「故事」框架里來理解,我們失去的是對未知的容納能力。

故事,建議,回答, 主旨,意識邏輯都是我們用來逃避不確定性的工具。如果我們不能和不知,不確定共存,我們永遠是不知乎焦慮的奴隸,永遠也無法獲得自由。

真正的「知」是從「不知」中孕育出來的。但如果我們把「不知」在搖籃中用「假知」殺死了,「知」從何而來?

從更深層次來看,已經知道了的「知」其實已經死亡了。真正存活下來的是這個「知」在臨死之前給我們留下的下一個「不知」。俗話說得好:道可道,非常道。可道之道其實是「無知」,不可道的道才有可能是「真知」。


心理治療其實也是同樣的道理:

我們往往會邏輯化,合理化我們治療師自己的和病人的傷痛。我們希望把病人的病理往現有的精神分析理論中套。套理論其實很容易(就和我國心理治療界里某些混混胡說八道一樣容易)。但這種邏輯化,理論化其實是在逃避傷痛所帶來的痛苦感覺本身(本物, the thing-in-itself)。「解析」如果變成了逃避痛苦現實的工具,它也不再是弗洛伊德比昂所說的解析了。真正的解析是在精神現實成熟到一定地步(O->K),剎那間頓悟的現實。而不是拼拼湊湊的鬼扯。華麗的「解析」背後是空洞與貧乏。越華麗,越不實用。華麗是一個騙局。

我們真正需要在精神分析治療中"做的"(打引號,因為想表達的不是一個行動,行為)是去幫助病人感受,經歷,消化這些傷痛本身(慢慢去感受,一點一點的)。人類逃避精神創傷和對其的回憶是可以被理解的。因為極度的精神創傷是我們人格一時無法承受的。如果把極度創傷全部,一次性地呈現,暴露在我們人格中,我們小命也就不保了。 既然無法一時承受,我們的人格會潛意識地選擇壓抑,遺忘和理智合理化。這樣的人格潛意識選擇是對人格持有者的一種保護和防禦。

但凡事都有兩面性。壓抑,遺忘,理智合理化的副作用在於:它讓我們誤認為這些創傷已被我們排泄掉了,已經不是我們的一部分了(投射出去了)。所以它也不和我們相關了。既然不和我相關了,我也不用去費力思考它了。 換句話說:這個副作用體現在思考痛苦能力的喪失。用專業術語來說就是alpha功能(alpha function)的喪失。這個副作用也可以被理解為「痛苦已不存在」的幻覺。

這個幻覺隨之引發的是一種莫名的難受感(無名之痛,nameless dread)。因為無法思考這個痛苦,和這個痛苦的鏈接(Link)被破壞或壓抑了。所以很多時候,病人會告訴你他不知道為什麼難受,但就是很難受。有時病人也會從在潛意識或意識層面上虛造一個痛苦的原因,以此來欺騙諮詢師和自己。

舉一個很常見的例子:

病人說「哎呀,我天生就是一個敏感的人。我的情緒受天氣影響的很厲害(太陽=好心情;多雲=壞心情)。我看這就是我的命。我的性格就是這樣的」。

這個病人潛意識想傳達給治療師的話其實是他對自己無名之痛的無奈(frustration),絕望(despair)。 他也同時在表達自己的頑固,全能感(omnipotence): "我看這就是我的命。我的性格就是這樣的" 其實是在說他根本不想改變,因為改變會給他帶了巨大的痛苦。同時又因為這個無法改變的強迫性而感到無奈,絕望。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病人偽裝出來的,對其精神痛苦的謊言解釋。這個解釋是他對自己精神現實(O, 終極現實)中痛苦的偽裝與逃避。我們不難看出:凡是怪天氣不好的人其實都是在把自己的痛苦焦慮投射到天氣里,然後再與這個「壞天氣」認同。但事實是這個病人因為無法承受痛苦而把自己人格的一部分投射在了無辜的雲朵里。

1)那麼治療師怎麼才能變得火眼晶晶,看穿這樣類似病人的謊言,並針對此謊言做出,進化出(evolve)分析呢?2)我們怎麼才能幫助病人經歷他自己的痛苦呢?

答案是:1)治療師要鍛煉自己和不知,不確定共存的能力。我們精神分析師最擅長的就是解釋。我們通常會胡扯一番,為的是在病人面前表現我的「智慧」。但這種「智慧」其實是愚蠢,鬼扯,胡說八道。是用來欺騙病人的工具。2)幫助病人經歷他自己的痛苦之前,治療師需要接納,經歷,並部分消化病人的精神痛苦。治療師經歷病人痛苦的能力就是上面所說的和不確定,不知共存的能力。也就是比昂說的無憶無求治療師要清晰地認識到:病人的痛苦一定和教科書中述說的痛苦有所不同。因為教科書中的痛苦是其他病人的,而不是此時此刻在你面前病人的痛苦。

一方面我們治療師不能把病人給的解釋完全當做他精神痛苦的呈現(多半是謊言)。另一方面,治療師一定要壓制編製解釋的衝動。不然治療師就成了續說病人謊言的同謀。做同謀的後果其實是「愉快」的(大大滿足了兩人的快樂原則pleasure principle):病人認為你很有技術,你自己認為自己很了不起。但病人就是沒有好轉,反而長期來看越來越嚴重。

壓制找解釋,找答案的衝動是為了騰出真正能接受病人痛苦現實的精神空間。讓精神容器(container)不被幻覺,謊言,快樂原則所填充。從治療師的角度來講,這是一個剝奪快樂原則的痛苦過程。要做到無憶無求(no memory no deisre, no understanding and preconception)是非常艱難的,所以治療師需要刻苦修鍊。

最後我想說的是:凡是說自己對某個精神分析理論懂了的治療師都是騙子(騙自己和騙病人)。精神分析理論本身是一個O。它一直在不斷進化,演變。既然它一直在進化演變,說對其全知一定是在吹噓,招搖撞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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