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車
來自專欄小仙女撓痒痒
(雖然不怎麼吸引人,但是希望看到最後哦)
那個寒風冷冽的下午,東倒西歪的身子騎著屬於他的單車,沿著小巷印了一路影子,在地上,在牆上,到處都是。我總以為只有我直到高中還學不會騎單車,直到對面的一個人迎面而來。突然像是砸破腦中的鏡子再重圓,我迷迷糊糊中看到面前擺放著一面全身鏡,呈現一模一樣的身影,我懷疑正在思考著這些的自己是誰。
寒風像是迎面打了幾巴火辣辣的掌,再從臉龐掠過,嚯啦啦在耳邊喧囂。好似站在兩節車廂的中間,列車快速向前碾過鐵軌發出嗡嗡的聲響,震動著耳膜。我的手凍住一樣握住剎車絲毫不動,表面的無動於衷更是讓內心萬馬奔騰,只聽到像是粗狂的野獸從喉嚨里發出嚎叫的聲響。那聲嚎叫是誰發出的,我不清楚,也許是我,不然屁股的疼痛為什麼會喚醒我考不及格回家的記憶。
回想起那個與楊海相撞的下午,滿腦子卻只剩下家裡被打彎的一排排衣架和一盒盒藥酒的空瓶子。
後來經過確認,那聲嚎叫確實是我發出的。楊海雖然看上去膀闊腰圓、聲音粗獷,事實上他在學校里被稱為甜美小歌王。據他的回憶里,他說之所以不叫是害怕毫無準備的發音會導致他的聲帶受損。我聽著頭頭是道,在此之前我也對他略有耳聞。自從上一次元旦他高歌一曲,引得許多女生追捧他。以致於他整天假裝憂鬱地站在那條紫荊花車道上,擺出各種彆扭的姿勢吸引別人注意。
但是自從他認識我後,紫荊花下從此出現兩個人。
每樣事物總是充滿無數悖論,這是我從紫荊花車道領悟的道理。好比一個小孩,他疑惑地問為什麼我們能吃雞而不吃兔子。我們總不能向他解釋:因為人類是最高級的動物,所以他們能夠主宰所有的生命包括人類。但是他們往往自詡保護動物生命,並且為了自己的利益把醜陋的雞划到家禽裡面去。這樣往往會引來更多的為什麼,直到最後無奈之下對自己無知的承認,所以這時候我們可以對那個小孩說一聲:小孩子不懂。以避免損壞自己在心中至高無上的地位。紫荊花雖然適合把妹,但同時也是老師經常停車來往的地方。
我站在這裡倒無所謂,因為老師也是帶有複雜悖論的生命體。儘管有各種限制,楊海最後還是泡到郭雁,我猜想他前世在女媧如廁時幫忙補了天,不然郭雁怎麼會瞎了眼看上他,至少不只是我這麼認為。因為有一個既漂亮學習成績又好的女朋友,連楊海每次路過辦公室時老師都會多看他幾眼,生怕他拖累了學校大好的重點生苗子。結果他負了老師的期望,在郭雁的日夜督促下成績突飛猛進甚至幾次超越我。
我牙恨恨地抱怨自己女朋友,「陳妍,你到是學學別人家的女朋友。」
她只是瞟了我一眼,戴上另一邊耳機,「別煩我。」
在我與陳妍身上,楊海和郭雁像是換了一個位置,但比起女生可以軟硬兼施的好處下,我的督促顯然被陳妍當成耳邊風。她整日沉浸在自己的文學世界裡翻著一本又一本的磚頭,把灰暗的現實世界罩上自己幻想的色彩,可現實世界真的是灰暗嗎?在我眼裡,它是無顏色的,空氣一樣無需思考原因,只是我們需要。她還說自己是待在象牙塔上的人,對於我們這些單細胞粗暴的學習方法一屑不顧。
楊海問過我,你怎麼會跟一個看不起你的人在一起。我對他重複了陳妍的話:我並沒有瞧不起你們,我只是認同你們的存在,畢竟這個世界的人都待在象牙塔上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教室里的垃圾桶滿了總需要有人去倒。米蘭昆德拉筆下的一個人物說過:獨特的人,當他們成功地讓別人尊重他們的獨特性時,會有一種相當漂亮的人生。你尊重我嗎?我說:尊重啊。她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那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獨特的人。
楊海說:說到底她還是看不起你,她還想把自己當成一個獨裁者,把你當作一個愚民愚弄。我對他重複我們兩個第一次約會開場的情形,那時候我們班需要採購運動會需要的物資,剛好陳妍和我都是班幹部。於是我們兩個一起去超市採購,結果她想表現自己浪漫主義的一面,指著玻璃缸里的魚說:魚只有七秒鐘的記憶。我面不改色地說:密歇根大學的研究人員做了一個實驗,把金魚放在一個魚缸里,研究人員在一端射出亮光和電擊。從此之後魚一見到光亮時還沒等到電擊就遊走。這個實驗證明魚不只有七秒鐘的記憶。她反駁我說:那只是肉體的記憶,我說的是在那個小小的魚缸里看到一切人與事的記憶。我說:根據權威百度,你所說的記憶只是語義中的一種。所以你這句話並不成立。她說那一次的談話讓她覺得我是一個很獨特的人,所以她決定要跟我在一起。
楊海問我:「那是她的決定而已,你呢?你為什麼要跟她在一起?」
我說:「因為她既漂亮又可憐,還喜歡我。」
楊海:「怎麼可憐了?」
我說,「她忘了米蘭昆德拉筆下的人物也說過一句話:真誠需要自知之明,而自知之明則是年成的成果。她連對自己都不真誠,還不可憐嗎?」
楊海說:「你說的是她逃避世界,不敢正視自己的慾望?
我沒有說話,他似乎肯定自己的答案。「所以呢?所以你就跟她在一起啊?」
我發出單音節的回答,故意挑起別的話題。
「你不是放豪言說,自己要當一個浪跡天涯的歌手嗎?現在跟郭雁一起了,你都沒怎麼唱歌了。」
他撓撓頭:「好像不太現實。」
我說:「好像騎單車一樣嗎?」
他說他還是不會騎。每次到這個話題,我們之間的談話戛然而止。
清晨醒來的荷葉上有點點露珠,好似一顆顆水珠子。但是誰都知道只要有人輕輕用手觸碰,它馬上破裂摔下水塘。每次我提及這個話題,楊海總是以及其簡練的言語快速結束。像是米蘭昆德拉描述的人物一樣,他們在自己家裡和工作之間的伊甸園般的圈子裡成長,生活在超越善與惡之上的一個寧靜的領域。一旦看到擾亂他們秩序的殺人犯,他們就會把他們驅逐出去,就像害怕觸碰真理的愚民。至於殺人犯是誰,他們總是逃避思考。明明內心已經有一個答案,可他如何都不把它挖出來。只等著哪一天能夠接受時再說出來惋惜自嘲。(天,那時的我無比崇拜昆德拉O__O」…)
但至少他現在能夠逃避,我也認為能夠這樣,我與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那麼的和諧。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人在黑暗中摁下日光燈的開關,所有的人赤裸裸地面對彼此,只是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
高二暑假進行時,楊海說,不如我們上高三之前去一次旅行吧。於是我們四人踏上開往鼓浪嶼的火車。
那時夏天很熱,涼涼的海水漫上腳踝,天空低到只在自己的伸手可觸之間,沙子就在趾縫,細細柔柔地按摩自己的腳底。那時的舒暢被帶到現在,偶爾一睜眼,天空猶如在窗邊,海潮的鹹味無處不是,海水從窗邊一點一點的蔓延下來打濕枕頭,像是雨天在公交車裡看著雨水澆下車窗。一陣浪捲來的海風吹開水藍色的窗帘,午睡的迷糊讓我以為陳妍穿著水藍色的裙子站在我面前,結果再瞪了幾下眼,才發現那只是一面水泥牆。
我不會忘記的,永遠不會忘記。那時陳妍穿著水藍色的裙子在沙子堆里跑,她光潔的小腿露出,沾上是滿地的星星,在灼熱的太陽照耀下閃耀。我想起楊海在宿舍牆上貼著的畫報女郎,對比她脫下校服的靚麗而悵然若失。我知道,有一天她會跟著她水藍色的裙子在風中流動,然後突然跳入海里消失不見,或許她本身就是那片海的一部分。我看著腳底,看著漫過腳邊的海水只會出現一次,明日便向遠處流去。遠處那才是她該去的地方,岸邊不過時暫時的棲息之地。我回頭看看楊海,他眼睛裡似乎流動著本屬於我腳下的海水。
晚上我們在篝火晚會時,楊海唱了一首自作曲結束本次的旅行。夜裡楊海與我一間房,我們彼此睡不著。
他問我,「你說我還有機會當歌手嗎?每日在酒吧駐唱,四海為家,浪跡天涯。」
「還是那句話,像單車一樣。人生的道路就是不斷的選擇,一切都是看你選擇主動還是被動,被動的話一輩子都學不會,不過主動卻會逝去許多東西,就像陳妍借給我的《月亮與六便士》。」
「哦,為天上的月亮神魂顛倒,對腳下的六便士視而不見。」
「你看過呀。」是不是陳妍借給你的,我問不出口。
良久,我沒有再說話。
他以為我睡了,自言自語說,「我覺得這片海不錯,我想要留下。」
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直到火車站只剩下我和郭雁。
我看著她臉上毫無悲傷,我問她,「你為什麼一點都不傷心?」
她說,「我和他從來不是心靈上的伴侶,只是他覺得他應該選擇像我一樣的女朋友。」
「那你為什麼會選擇他?」
「一開始男女之間的關係建立不過是異性之間不同的相互吸引,這種感情的產生不是因為他們是多麼相似的人,而是他們多麼不同於對方。對於你,我完全不感興趣。你跟我一樣都是都是枯燥的人。」
「真傷人。」
「這只是事實。」
我很驚訝郭雁並沒有因為同病相憐與我處在一起,自從火車站的分開後,我們再也沒有說過話,她比我堅強得多。
沒超過二十四小時,他們兩個就被抓回來了,我也因此被三方的家長痛罵。高三這一年,每個人都抓緊學習。我在最頂那一層,也沒有機會見過他們三個,不知道楊海與陳妍還在一起嗎?他們三個還有聊天嗎?
許多年後,我按照父母的期望考上公務員取妻生子,過上幾乎所有人都會過的生活。幾次躺在床上時,我總會想起鼓浪嶼的那一片天空,它似乎在我記憶里溢出來,那是我最自在的時刻,只要站在沙灘上抬起頭,幾乎可以擁抱整一片天空。那些衝動和激情,單純感情的懵懂和對未來隱隱的揣懷,一切都無可避免地走向庸俗。
我像是靠記憶活著的人,像魚一樣在水裡張著口大口呼吸。以前總覺得陳妍指著魚缸說的那句話缺乏科學依據也很幼稚,但是現在想來說這句話的人是懷著多麼美好的憧憬。七秒很短,所以你可以毫無顧忌的在水裡去做任何事情,因為你可以把忘記當作借口去逃脫所有人灌輸的普世價值,然後揚長而去。但那時候我連這種想像力都被科學物質與文字的概念扼殺在搖籃里。
其實真正缺乏「真誠」的人是我,我想成為與眾不同的人,總與別人唱反調,可我的世界是透明單調。這樣的我潛意識我嫉妒楊海和陳妍。於是當陳妍對我說:你是一個很獨特的人,我決定跟你在一起。聽到這句話的我多麼虛假,壓抑著自己內心歡喜的叫囂。結果郭雁在火車站對我說我只是不同於對方才被喜歡。她也許不懂我說的「傷人」是因為她否定我是一個獨特的人,而不是她對我不感興趣的事實。也許陳妍看錯了我,從頭到尾我不是一個獨特的人,但我隱隱憧憬著她對我說:我沒看錯。
很久以前,我就學會騎著自行車,但一直沒有告訴楊海,因為我怕他發現我跟他是不一樣的人。當許多年後的一個傍晚,夕陽的殘血染上挂車頭的蔥根上,觸目驚心刺激著眼球。
「嘿,張志。」
我看到一位中年大叔坐在計程車的主駕上朝我招手,我認出那是楊海。我沒想到他最後還是學不會騎自行車,跑去開計程車了。他說也許他的學不會是造物主對人類的唯一反抗,我說那我就是造物者妥協人類的產物羅。他還說他現在還是孑然一身,因為找不到喜歡的。他還說了許多,可我都記不清,不知道是潛意識記不清,還是年紀大糊塗了。
我以為所有一切都會走向庸俗,上歷史課時老師敲著黑板說這是不可逆轉的歷史潮流。忽然有人在桌底下給我塞的一條紙條,我抬起頭看著敲著玻璃窗的陳妍,她張著口型讓我打開看看。班裡所有人都盯著她,老師也作勢走出去教訓她,她笑著跑開我的視線。我低下頭埋在抽屜里打開紙條:我們繼續奮力向前,逆水行舟,被不斷地向後推,直至回往昔歲月。—《了不起的蓋茨比》。
我知道我永遠都不是跟他們兩個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當他們拿著船槳奮力划水,逆水前行時,我無動於衷的被水推搡,結果前方是深淵,掉下去後是無數支離破碎的船架和屍體,我身處其中。我知道那時我該把紙條給楊海,但我太眷戀這種假象,於是默默塞入枕頭裡讓不久後的眼淚打濕紙條模糊字體。
假如讓我回到那個風特別大的下午,我選擇換一條路練習單車,這樣我們兩個人就不會相遇,也不會讓我如此痛苦。我跟大多數人一樣,在人生的道路上,踩著自行車不斷往前,楊海孤身一人被拋在後頭。有一天當我想回頭踩嚮往昔歲月時,才發現,原來我一直踩的都是單行道。
完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寫的,現在看回有些地方還是那麼生澀,各方面都是,連同人物也帶著些生硬。但是情感是真實的,與現在的想法也是相通的,我們總想著不平庸,但是我們還是無法避免地走向平庸,四個人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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