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己去做手術的女孩們。
1. 所謂的第十級孤獨
推送完這篇文章,你就要進手術室了。
你在離家很遠的大城市工作,某天深夜你突然病倒,對身體的敏感性告訴你你現在要立刻被送去醫院。於是你厚著臉皮敲開室友的門,凌晨四點請她陪你下樓打車。
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你頭暈的厲害,雙腿發麻,但是往來看不到Taxi的影子,你又怕又慌張,急得要哭出來了,可是表面依然淡定得好像並無大礙。你怕你不顧一切地一哭,室友慌張地更不知道該怎麼辦。
工作的這些年,你學會了無時無刻不為別人考慮,努力消解自己的情緒。甚至在這種可以有情緒的時刻,你依然習慣地把情緒收拾妥帖,盡量不讓人察覺。
進手術室前你請朋友幫你排個版發文章,然後跟客戶說一聲「不好意思等我幾小時我有個手術要做」,放下手機,關掉電腦,與世隔絕。
人活著,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時刻,但至少為了健康的這一刻,你覺得它應該是屬於自己的。
之前有個給孤獨分級別的帖子熱傳,裡面將一個人吃飯、喝咖啡、看電影等按照等級來排序,第十級孤獨是一個人去做手術。你在知道自己要做手術時,和朋友打趣道「第十級孤獨都體驗了,以後應該沒什麼事能打倒我了吧」。
其實不是第一次在異鄉生病了,很多年前公派去曼谷,有次高燒反覆燒了一個禮拜,白天同事去上班,幫你燒壺開水和麵包、葯一起放床頭,你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就塞幾口麵包,喝水、吃藥、繼續昏睡。結局是有一天你實在忍無可忍,趁著吃了葯燒退了點的時候,去了附近的醫院。
印象很深的是打不上車,於是叫了個摩托車,你靠在師傅背後奄奄一息,用蹩腳地泰語告訴他「我要去醫院」。
他車騎得飛快,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伴著曼谷炎熱的暑氣,空氣里還有夏天樹葉甜甜的香味兒,這種浪漫滿屋的劇情里,你卻像個亡命之徒在為生命奪路。
後來每次回曼谷,你都要跑去坐下摩托車。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時候,你活得積極且健康,摸著自己熱烈跳動的心臟,這真是人生最好的時刻。
你很少對人提起這些,第一是因為真的沒人問,你也懶得提起來,第二是因為這種小折磨屬於老天笑著給的,在很多大災大難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於是家人和朋友最喜歡用「堅強」形容你。
自己在異鄉紮根而活,很堅強;分手之後不哭不鬧,很堅強。
堅強和懂事一定程度上屬於同一種詞,表面看起來人畜無害是個好詞,但誇起人來總讓人有種委屈說不出的蔫兒壞。
堅強是什麼呢?堅強是永遠沒機會示弱。
即使是你前一秒撕心裂肺地捉姦捉現行,後一秒也要笑著跟客戶解釋投資標的是什麼。因為你知道你可以沒有這個男人,但是沒有工作你下個月的房租就要伸手問父母要。
而父母還有什麼呢?除了存下不多的養老錢,該給你的這二十幾年早就給盡了,就算手裡只剩這一把救命錢,你開口的時候他們也依然義不容辭。在你出生的時候,你的人生就取代了他們的人生,讓你的人生過得順心且體面,他們並不介意把自己陷於不堪。如何從兒女的人生中得體的退出是他們一直學不會的,或者說是他們一直不願意也不捨得學會的。
你知道,你都知道,在這些知而不言的堅強里,你一直在探底自己的承受力。需要壓制情緒的時刻越來越多,漸漸你就變得淡然了。
很少有人能激怒你,因為你三句就知道和對方該用什麼語言交談,會在你腦海里產生「傻逼」兩個字的人,除了禮貌用語你選擇盡量不和他廢話。
更多的事你看破卻不說破,有些錯不計較、不追究,不代表真的不知道也不在乎,只是你選擇顧全對方的體面而逼自己容忍原諒對方的過錯。
你尖銳的枝丫被越剪越多,你心疼它們跟了你這麼多年,於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你撿回來種在心裡。心裡狂草瘋長的時候,外面一派井然有序。
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你,和你相處簡直如沐春風,你在春的街頭笑了笑,夏天就來到了。
而你卻再也熾熱不起來了。
2. 吹了蠟燭就能長大的魔咒
生活在香港這個大熔爐里,你時常感到絕望。
雖然你知道每一個第一代移民都要忍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但是看著高聳的樓價,看著工資卡里的餘額,你依然忍不住要絕望。
打開朋友圈,經常發背著幾萬塊的包,穿著幾千塊的鞋,去海島過周末,定位奢侈品牌酒店的,都是差不多月薪不超過兩萬的小姑娘。要不是從前就和她們誤打誤撞地相識,知道她們家庭情況,不然還真的以為是某大佬的千金潛伏在朋友圈裡。
你笑了笑,資金來源成迷,也不妨礙她們相信「穿的用的很貴,自己就很貴,追自己的男人也很貴」這種腦迴路不正常的道理。
不屬於同一類人,但是有時候卻忍不住羨慕她們。同樣的二十幾歲,你挑燈夜戰苦思冥想的時候,別人依偎在男票懷裡品著酒庄新送來的紅酒,挑剔著酒店套房的view。她們說這是愛情,你笑了笑。愛情可真夠忙,又要做苟且之事的障眼法,又要當卑鄙感情的通行證。
你知道你想過這樣的生活只需要點下頭,但是你就是不肯屈服。
「女人的不幸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你讀過書,你懂的道理車載斗量,這些道理就像你向下滑落時的摩擦力,你總被各種各樣的理由掛住,到現在也沒過上坐在法拉利里哭的「白富美」生活。
總歸還是底線太高的人。相比一事無成地死去,和自己鄙視的人沆瀣一氣才更讓你覺得難過吧。你嘆口氣,數著牆上的倒計時,歲月面前,任何人都無計可施。
馬上又要吹蠟燭,你清楚地知道生日不是吹了蠟燭就能長大的魔咒,也不是到了年紀都能夠成功的數字。
你終於要迎來人生的三分之一危機了。
你在某個清晨醒來,突然發現自己的少女時代和幸福媽媽一樣遙遠,生命力和資源哪個都不沾。
你不再為認識了帥哥而興奮,不再為失去了老友而難過,你知道這些過去之後你的人生不會有任何不同。只有每個月拿到手的薪水日益增多能緩解你內心無處釋放的憂慮,因為你知道自己還是個有用的人,至少對家庭有用,也沒有拖社會主義後腿。
你常去看你崇拜的女強人的朋友圈,看她們過得活色生香,雞湯也發得鮮美可口。一定層次的女人,不再需要表演給什麼人看了,生活就是扎紮實實自己的生活,真實感看起來有些粗糙,卻酷得很可愛。
你有時候焦慮地羨慕她們,卻也在頭腦清醒的時候清楚知道,不過才二十幾歲的人,未來的門依然虛掩著,你自己需要的,只是推開它的實力和勇氣,而為了和雄性競爭的男人們爭奪高地,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覺甚至忍辱負重的你,一定會有驚喜藏在門後。
你也只剩下驚喜可以期待了。
3. 我曾經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你說你相信愛情,在這種「想看到更好的世界,墊在腳底下的是錢,而不是書」的大城市裡,你說你相信愛情。
從前你會毫無指望地愛一個人。那種喜歡是,陰冷的雨天里看對方吃一碗面,你就覺得自己也暖了。
你為他做很多小事,深夜爬起來為他煮麵,打著點滴和他頭腦風暴,看不見他的時候你如饑似渴地看他寫的東西,好像在吸食他的靈魂,翻來覆去地默念,嵌進自己自己的血肉里,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從此你寫出來的語氣,總帶著他淡淡的煙草氣,外人看來你和他越來越像了,精神契合,筆觸相仿。
而你內心總是惶恐,因為只有你知道,對方跑得太快了,你追逐得有多累。但你並不介意。
相比大多數人喜歡的他,你更喜歡他的寂靜,滿懷心事也好,心猿意馬也好,頭貼在他胸口聽著他心口小鹿婉轉的鼾聲,至少這一刻他是屬於你的。你在逐漸地付出中找尋一個平衡點,但他的眼裡彷彿總有更大的世界,於是你像一隻長久沒有電的落地燈,孤零零地立在角落一身落寞,只有他放下工作偶爾想起你,你才像被插上電,抖著一身塵土,努力地亮著閃耀著。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覺得自己像這個熱鬧世界的孤兒。
在一個深夜你突然長大了,你不想知道的一切突然擺在你眼前,烏托邦的華麗外表被撕破,背後暗黑世界的入口在向你招手,「歡迎光臨」四個字閃得你睜不開眼。你掛著淚痕的表情像一張被揉爛丟在角落的廢紙,流的淚把整個城市淹成一片汪洋,彷彿還會有無數動人情節游出來。
可是還能游去哪裡,你的愛情已經溺死了。
你有一瞬間決定一輩子也不講話了,不再說愛誰也不再為任何人心動。
你開始明白一個女人可以相信任何事,但是如果寄希望於愛情,那沒有一段關係是划算的。
和一個聰明人戀愛是不可能的,因為愛情需要真誠,而要聰明人真誠的成本太高了。
女人需要的真誠是像人類基因那樣從不說謊的。而事實卻一遍一遍抽疼你的臉,你突然覺得偉大革命導師恩格斯是如此有道理,女人愛男人是社會屬性,男人愛女人是自然屬性,任何時候想要用社會屬性去說服自然屬性,都是沒事找不痛快。
你決定不找不痛快了,去他媽的愛情吧。
逃到無路可逃,你又逃回了工作里。在這裡張口閉口都在談價值的社會,你和對方說一句「對不起我們價值觀不合」,對方都要甩來一句「你有什麼價值和我談價值觀?」 還是認真工作讓自己的價值翻倍增長心裡踏實。
你高喊著男人帶來的,工作都能給予。但是刷朋友圈的時候你還是忍不住每次都給好朋友曬娃的狀態點贊。
你發現你努力往鄙視鏈前端攀爬的時候,有的人根本心裡沒有鄙視鏈。她發個燒有老公忙前忙後,有小孩噓寒問暖,而你呢。半夜陪你掛急診的是合租的室友,手術室外等你出來的是異鄉的朋友,你努力不給別人添麻煩,後來開始嫌麻煩拒絕陷入任何一段關係。於是病床前粉紅色的帘子外,是病友的老公帶著兒子來送飯,陪你的,只有充不滿電的電腦和停不下來的工作。
你想起來簽手術同意書的時候醫生問你,有沒有家屬陪同,你說沒有。你的保險agent問你,需不需要和你家人商量,你說不需要。你收起了在愛情里才暴露出來的柔弱,又習慣性地堅強了回去,你在流著血打不到車絕望地站在街頭的時候都可以忍著不掉淚,卻在剛剛寫完稿子保存不了全部丟失而痛哭一場。醫院的心理疏導員以為你怕手術,來給你心理疏導,你抱著她哭,卻說不出口是心疼自己每一次付出都沒結果。
你看前半生的時候無比心疼唐晶,因為你彷彿看到了一個工作狂+一個感情潔癖的自己未來是什麼模樣。你常在想,不是白蓮花,也不是濫情種,一把年紀了,見過的男人也不少,究竟想在感情里獲得什麼。
是找個有錢的男人做全職太太,還是嫁給個普通男人朝九晚五。始終沒辦法否認的是,感情是一條不可逆的通道,你和很棒的人相愛過是沒辦法再愛上普通人的。
講人權人是平等,但是在愛情里不是的,普通人用盡全力對你好,可能也不如很棒的人為你掀開的世界一角。很抽象?想想老金和賀涵。被那樣的風景震撼過,你只會想不論花多大代價都要再看到,完全無法回歸平淡的歲月靜好。
波濤洶湧之後,歲月就沒辦法再靜好了。
常說被愛的人才有資格用技能,初級玩家只能做任務。你從前任務做了那麼多,如今被暗示明示地追求,是不是可以用用技能多少勝一場。
你看看對手,提不起你任何興趣。當對手不在一個量級上的時候,贏這件事根本就是在消磨時間。
你懶得打一定會贏的仗,於是你又埋頭到工作里,談不完的生意、出不完的差、欠的八百篇稿子、時常催更的讀者才是你的人生。你相信總會有人喜歡你寫的字,總會有客戶看到你的真誠,你像相信第二天太陽依然會升起一樣堅信付出就會有回報。
你在一條黑暗的甬道里奮力奔跑,和伸手抓不住的時間打個賭,「努力一定會有回報,對的人也終將回來到」,你默念一百遍,信心滿滿。
而可笑的是,光以為它足夠快,但黑暗永遠在前方等著它。
by 病房裡的爾今夏 @HKB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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