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殯葬業里的「暴利」鏈

近日，有媒體梳理各省會城市一年以來的墓地價格後發現，至少有14個城市的墓地平均價格在2萬元及以上。在北京、上海等多地，由於墓地價格飛漲甚至超過房價，「陰宅」貴過「陽宅」，不少人無奈奔赴異地買墓。

2004年，殯葬業部分環節向市場放開，隨著民營資本的介入，殯葬服務「一條龍」大規模湧現。不過記者調查發現，即使出現民營「一條龍」服務，以往存在的殯葬費用高企的情況並未得到完全改觀。行業封閉、家族化經營、有限開放依舊是殯葬業不合理現象的來源。

一墓難求，「陰宅」貴過「陽宅」

▲2016年3月20日，共有65萬市民湧入南京各大公墓陵園祭掃，南京也迎來清明祭掃的真正高峰。

「入土為安」是中國人傳統的喪葬觀念，但由於土地資源短缺，很多大型城市的公墓漸成為稀缺性資源，墓地價格飆升，「天價墓」的報道屢屢發生。

先看看下面這組數據：

近日，根據媒體公開報道及部分公司報價，記者梳理各省會城市一年以來的墓地價格後發現，至少有14個城市的墓地平均價格在2萬元及以上。

河北省三河靈山寶塔陵園距離北京50多公里。在清明節之前這段時間，「北京到河北買墓位的人太多了，本來公司有祭掃的免費車，但現在你只能自己想辦法了。」陵園業務經理滕先生說。

「生於此地，葬在彼地」的現象也發生在上海。江蘇太倉境內的雙鳳公墓位於204國道旁，距上海市中心區有40多公里。「購買者和墓主90％以上都是上海人。」在雙鳳公墓，銷售人員許先生向記者介紹，墓地報價從三四萬元到十餘萬元不等，最常見的是3萬元至4萬餘元的雙穴墓，「針對上海人看墓，公司有專車免費上門接送」。

上述報道還表示，環北京、上海等大中城市周邊的「異地墓」，多數都有北京、上海當地開發商的背景，其實就相當於「上海開發商在太倉蓋個『陰宅』樓盤，買主也都是上海人」。

成本不到200元，轉手就賣好幾萬

在「一墓難求」的背後，這個稱做「躺著賺錢」的殯葬行業，土地成本卻低得驚人：有的陵園以低價甚至零價格拿來的土地，轉手一平方米賣幾萬元。

在中國的老齡化不斷加速之下，殯葬業的「錢景」不言而喻。綜合機構數據顯示，2015年中國殯葬業市場規模超過700億元。

來自中信建投研報的數據顯示，2008年至2012年殯葬業增長率為13.10%，預計2017年殯葬業市場總規模將達約1000億元。

福壽園是中國最大的跨區域墓葬公司之一，是以墓葬為主業的上市公司。根據該公司2015年中報，除去公益墓和部分地方政府出資進行的遷墓之外，福壽園半年內共銷售墓穴6242座，平均銷售價格為每座91150元，較上年上漲16271元，漲幅為21.7%。也就是說，墓穴的單價超過9萬元/平方米。

雖然福壽園墓地價格「完爆」房價，但讓人意外的是，土地成本卻低得驚人，甚至「比石頭還便宜」。

▲ 上海福壽園（圖片來源：福壽園公司官網）

福壽園招股書上稱，其大部分的土地在很久之前買入，當時的土地成本很低。比如：

佔地面積40萬平方米的上海福壽園，土地性質為劃撥土地，原土地收購成本每平米只有190元；

佔地面積30萬平方米的河南福壽園，土地性質為批售土地，原土地收購成本每平米只有44元。

對於殯葬收費高昂、高價賣墓地，一些地區百姓直呼「葬不起」的情況，近期全國有25個省份紛紛表態，對於殯葬事業的要求主要提到四個方面，分別是法治、綠色、惠民和文明等。

據記者不完全統計，至少8個省份選擇召開發布會的形式提出殯葬改革舉措，有10個省份印發了相關政策文件，另有8個省份則選擇開展祭掃活動，倡導綠色生態安葬。

骨灰盒材質與價格難辨

長期以來，骨灰盒難辨材質和真實價格，也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在上海市西寶興路826號，「一條龍」服務人員於先生近日向記者介紹了商品價格。他指著骨灰盒價目簿稱，「平價一點的一般選購三四千元的骨灰盒」。記者翻看發現，骨灰盒價格從3280元的小黑檀木，到開價39800元的紅檀木。

他稱，本子上顯示的骨灰盒價格都可以打到3折或5折。

寶山區殯儀館館長姚建明近日透露，一條龍』叫賣1000元的骨灰盒大多進價四五百元。有些叫價2萬元，真是亂開價。『一條龍』所謂的玉或者好木頭，一般需要製作骨灰盒子的廠家才能分辨出來。」他曾經遇到一個家屬不當心把骨灰盒砸壞了，結果發現並不是木頭材質，而是高分子的新型材料，但一上油漆根本無法分辨。

喬寬元從消費心理剖析了高價骨灰盒的市場需求。

「為了表達自己對故人的敬意，人們總是儘力而為，在自己的承受力之上，比如我能承受1500元的價格，但可能還是會選購2000元款。銷售方也掌握了這樣的消費心理，同時也明白骨灰盒再便宜也不會有人買兩個，所以往往用高價來推銷，二十幾萬一個骨灰盒也能賣得出去。」

白宴已成一條龍主要盈利

之前，有媒體報道稱，「一條龍」主要靠骨灰盒、壽衣來獲取暴利。

姚建明卻感覺風向有些變，白宴已成「一條龍」當下的主要盈利部分，「一桌飯利潤40%以上，比如一桌1000元，可以拿到400-450元；一桌2000元可拿到八九百元。」

4月3日，上海市民葉先生投訴的殯葬中介公司聯繫人谷某先稱在1萬元左右，接著補充說，「幾千元也可以辦的，就看買什麼骨灰盒或壽衣，骨灰盒五六千、上萬的都有；壽衣800多塊、1000塊以上，看選擇。」

對於接受「一條龍」全套服務，他之前幾日給出的價格是：「如在寶山區殯儀館辦一場比較簡潔的喪禮，不包括吃飯，40人以下，報價五六千，含骨灰盒、告別廳、棺材、壽衣、火化、接送都有的，普通檔次的葬禮大概1萬元。」

上海偉博殯葬管理髮展有限公司總經理張偉波介紹，不含白宴，以50人參加計算，從靈車接遺體、設靈堂到家屬拿到骨灰，一般花費在1.4萬元左右，所有項目都可以選擇其他價位的商品。「比如，訂寶興殯儀館，8000元訂殯儀館含棺材，2000元的骨灰盒，50隻花籃每個30元，再加上50份禮品和其他零碎支出。要是選在龍華殯儀館再貴1000元，大概總體花費1.5萬元。」

他翻開價目表，介紹了白宴價格：10人一桌的價格分為1688元、1788元、1988元、2388元、2988元、3288元等6檔。

殯儀用品和服務「暴利」背後

業內人士稱不少醫院太平間被個人承包，年承包費有的高達50萬，其費用最終會轉嫁給消費者。

雖然一些殯儀用品相較殯儀館便宜不少，但在「一條龍」店裡，價格動輒上萬的骨灰盒、壽衣並不在少數。「之所以貴，是由於行業比較封閉造成的。」一位不願具名的殯葬從業人士表示。

據了解，火化服務僅由政府機構提供，定價受到嚴格控制，民營資本雖能介入殯儀服務和葬禮服務，但在某種程度上仍然依附在國有的殯儀館周圍。

國家有規章制度明確指出，殯儀館基本服務的收費標準由各地價格主管部門按照非營利原則，根據財政補貼情況從嚴核定。不過，那些沒有嚴格定價的服務，成為行業利潤的主要來源。

由於殯儀館擁有火化服務，其提供的骨灰盒等服務價格往往高企。業內人士指出，同一款骨灰盒商品，在殯儀館價格最高，其次是太平間，再者是「一條龍」。殯儀館價格往往是「一條龍」的兩倍或以上。

殯葬業背後的利益鏈，註定其商品價格高昂。該業內人士透露，北京大多數醫院太平間均被個人承包，某三甲醫院太平間承包費每年約50萬元。這筆不菲的費用，自然而然轉嫁到消費者身上。

行業不合理現狀如何改變

有關措施落地遇阻，行業仍需打破壟斷，鼓勵社會資本參與公共殯葬設施建設。

針對殯葬行業存在的種種不合理情況，相關部門也採取了一些措施，比如規定殯儀館限制逝者家屬使用自帶骨灰盒為不正當競爭。不過，由於殯葬業的特殊性，這些明文規定在落地時依舊遇到不少阻力。

大多數中國人對從事「白事」依然較為忌諱，這成為行業封閉的誘因，導致整個行業的信息不對稱。

以殯葬為主業的晉福文化，公開轉讓說明書顯示，「新進殯葬行業從業人員往往教育程度不高，且通常為已入行人士的家庭成員或親屬。」殯葬業從業人員呈現出家族化為主的特點，本身就抬高了行業門檻，造成隱性壟斷實際存在。

《殯葬綠皮書》的主編、民政部一零一研究所所長李伯森表示，為打破殯葬行業壟斷，頂層設計上要探索殯葬服務公立機構分類改革和改制。打破殯葬行業壟斷和市場壁壘，適度鼓勵社會資本參與公立殯葬服務機構改革。

對於社會資本的參與形式，李伯森表示，可探索特許經營、公建民營、民辦公助等方式，鼓勵社會資本適度參與殯葬公共服務設施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