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禪法及其修證(妙華法師)
達摩禪法及其修證
妙華法師
(1995年7月26日)昨天晚上,大和尚帶領大家舉行了傳燈法會,禪宗的核心內容就是傳燈,但是不知大家的心燈是否點亮?
序說
我們今天所說的達摩是位歷史人物。有一些史學家或對佛教有偏見或出於學術上的狹隘觀念,認為沒有達摩其人,所以從這點考慮,我們首先要正本清源。
相當多的歷史資料記載了達摩其人。首先見之於楊之所寫的《洛陽伽藍記》。
《洛陽伽藍記》是一部記載寺廟構造及寺廟文化延脈的相當重要的一本書,現在中學大學教科書里有一些課文就節選自《洛陽伽藍記》。再一個就是曇琳的《略辨大乘入道四行觀序》,它詳細記載了達摩修習禪觀的次第方法。還有道宣律師的《續高僧傳》,其中也記載了達摩祖師的事迹行略。再就是神會的《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本書,它裡面的資料是非常豐富的,希望有心的人讀一讀。另外《神會和尚遺集》,這本書也提及了達摩的一些事迹與行略。
達摩,全稱叫菩提達摩,或達摩多羅。「菩提」是智慧,「達摩」是法,翻譯成漢文就是「智慧法」,由於在古印度叫達摩的人非常多,因此我們在前頭冠以「菩提」,通常稱之為達摩。
據《洛陽伽藍記》記載,達摩是波斯五胡十六國時的胡國人,就是西域人。還有一種說法認為他是古印度人,是大婆羅門國王的第三個兒子,大婆羅門是一個比較豪富的家族,他「游化為務,不測所終,」過著一種雲水苦行的生活,什麼時候圓寂的,沒有人知道。有一種說法,說他活了150歲。
他之所以在中國成為一個傳奇性的人物,原因就在於他終生游化為務,又不測所終,很難在一個地方著足落腳很長時間,那麼文字資料的記載便是片斷的,沒有系統的記載,因此被一些學者認為是傳說中的人物。實際上,中國禪宗從初祖菩提達摩開始,如果沒有達摩這個人的話,可以說中國的禪宗就沒有了根本。我們學禪法就要追溯到菩提達摩。他是在420年到478年,就是劉宋時代,從現在的海南島登陸,先到了梁朝。他和梁武帝有一段對答,其思想內容非常豐富,武帝說:我一生建寺度僧無數,功德大不大?達摩回答:功德一點也沒有。梁武帝聽了以後,不能接受。那麼為什麼有這樣一段對話,從大乘佛教來說,從菩薩的行願來說,菩薩在做四攝六度的時候不但要捨去非法,而且連法也要捨去。也就是說不但要出離世間,而且心外求法也要捨去。如果一個人做了功德,又建寺又度僧,就問自己功德大不大,這說明他還有一個求功德的心,說明他在心性上還有染污。染污了什麼呢?他沒有染污非法,沒有染污惡法,卻染污了一個善法。
他認為還有一個功德性可求。有所求就說明他的功德有限。功德在心,真正的功德是明心見性後的功德,心量等同虛空,那樣的功德才非常大,人間一切有為的功德都如夢幻泡影。如果認為自己在做善事,那麼這個善是非常有局限的,我們本來清凈的心性就有了染污性了,實際理地在法界上是一法不立的,因此說沒有功德。
作為一代帝王的梁武帝,聽了心裡當然很不高興,達摩禪師一看,和他的機緣不投,就是說不能接受他的法,拿現在的話來說,不能達到思想上的交流,不能夠印心,因此他決定繼續北上,這裡就出現了「一葦渡江」的典故。當時梁武帝派了很多追兵,一方面想挽留他,另一方面因為怕有他這樣一個人在,破壞了梁武帝整個的教化系統,因此就派了追兵。這時達摩到了江邊上,拔了一根蘆葦,一葦渡過了江。之後他用了大量時間游化在嵩洛一帶,洛即河南洛河,嵩就是嵩山少林寺周圍。嵩山方圓有百里。為什麼他選擇了嵩洛一帶來教化呢?我覺得作為一代禪師來說,他用心良苦,因為洛河一帶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發祥地,是中國民族文化的搖籃,有很多文化的本源都可以上溯到黃河、洛河一帶,它是一個文化重心所在。當時有魏文帝496年為佛陀禪師造的少林寺一座,已初具規模了。他在少林寺住了很短的時間,便在離少林寺七、八里的地方一個山洞中修定。他面壁九年,一方面他是在等待東土來接他法的人,另一個方面他認為機緣不到,不可以隨便去弘揚禪法。他等到了兩個人,二祖慧可和道育。中國文化和印度文化畢竟是兩種文化系統,中國的儒家思想、道家思想對印度文化有排斥,非常多的人經常譏毀他的思想和他所說的禪法,唯有慧可和道育親近了他六年。這六年時間就是奉茶倒水,達摩大師只是告訴慧可和道育,叫他們讀誦和研討《楞伽經》。
一天,慧可感到親近師父六年之久還沒有得到師父的印可,他就希望向師父求授心法。在一個雪夜,他就站在現在少林寺的立雪亭,一直到天亮,雪已經沒了膝蓋那麼深了,達摩大師依然面壁,並沒有傳法給他。後來慧可就剁下了一個臂膀,捧在懷中,求大師給他印心,傳法給他。他說:我斷臂求法,心疼難忍,希望你能夠為我安心。達摩大師說:拿你的心來,吾與汝安。慧可是一個利根性的人,他「上下左右內外覓心了不可得」。這句話非常重要。
「上下左右內外覓心了不可得」,佛法講的心不是指我們的肉團心。那麼有人講是不是我們腦子的思維呢?思維心是前念接後念、念念相續的妄念。拿現在的心理學來講,就叫意識流,它是一條意識的河流,由各種假象構成的,不過是耳朵聽到的、眼睛看到的、鼻子聞到的、舌頭嘗到的,也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它所觸到的這些幻境,如果大家對心理學有所研究的話,就會知道眼睛作為心的一個窗口,它只是一個官能作用,對於外部世界,眼睛在晴天的情況下也只能看到十里開外的地方,形象過大的事物我們看不到,形象過小的東西,我們也看不到。因此,一般的人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按佛法來說往往是在欺騙自己。再講我們的耳朵,多少分貝以上的聲音我們聽不到,多少分貝以下過小的聲音我們也聽不到,我們能夠聽到的僅僅是我們能接受的有限的範圍。那麼大家想一想,如果說眼耳鼻舌身所得到的信息都是虛幻的話,我們的思維心,我們每天起心動念的這個心能是真心嗎?那不是真心。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慧可他覓心了不可得,他找不到自己的心,那麼,他在找什麼心呢?這段話作為禪的一則公案、一個話頭留給了後人。
講到這裡,我想起另外一則公案,它和這件事有內在的聯繫。有一個小徒弟他成天跟在師父的後面問:師父,什麼是佛法,什麼是西來意啊?他師父呢,今天和他講什麼是佛法,他聽了明天又問那又是什麼呢?這就是說人的思維如果從理路上去攀緣的話,它無窮無盡。有一天,師徒倆到溪邊去泡麻,過去叢林都是農禪生活,衣、食、住、行樣樣都要自己照料,小徒弟又問:「什麼是西來意啊?」他師父回頭就說:「麻三斤。」徒弟一下子就愣住了。為什麼是麻三斤呢?那麼,我覺得這個妙用和凈慧大和尚那天在禪堂里講開示最後大喝一聲,把大家嚇得差點從禪床上掉下來的效果是一樣的。我們的思維心老是攀緣事物的話,就難以達到一種境界,真心就難以顯現,唯有在大喝的時候你那個清凈的心上面覆蓋著的雲層才能透出一點點光亮。禪師在禪堂裡頭,通過講一些公案,把你那個妄想給打回去。他問什麼是佛法,如果說佛法就是三皈五戒、四攝六度;他又要問四攝六度是什麼,你告訴他四攝是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他又要問布施、愛語、利行、同事是什麼啊?他問上一千年也問不完。因此,大師就喝一聲:「麻三斤!」一說麻三斤,他狂心當時就歇了,妄想心就沒有地方攀緣了。我們的心就像猴子一樣,要攀藤條才能上到頂峰去,那麼聰明的人會把那個藤條割斷了,猴子就掉下來了,它沒有地方攀緣了。我們攀緣心斷了,前後際斷了,所顯露的那個「當下」就是佛法,那是真正的佛的大法,也是心法。當然,這僅僅是我依文解字的一家之言。
禪宗公案的妙用之一就是讓你因指見月。這些公案看得多了以後,會發現祖師們各立門庭、揚眉瞬目無非是一種方便,在實際理地上,法界真如上,不管從哪一個角度去講,都是殊途同歸的。如果你好在文字名相上去求,在理義上去鑽的話,就是拿到博士文憑,也沒有半點受用。貴在當下承當。達摩大師說「吾與汝安心竟」,那安的是什麼心呢?我們在這裡安一個假名叫「無心」,也就是說妄心是虛幻的,去掉妄心以後那個東西,安一個假名,把那個叫做「真心」。有的人聽說「真心」二字,總以為妄心後面還有一個「真心」,總想得到一個「真心」,這又錯了。這裡所說的「真心」只是安了個假名,希望大家聽明白。
一個學生跟我講:我每天讀《金剛經》,經文上說要破四相,本來我學佛是想有所得的,比如說得到羅漢,得到菩薩,得到佛,結果說這也空,那也空,空到最後我都想不通了。從境界上來講,佛法無非是愈病的良藥。因為我們在心性上、在精神上有障礙,有貪痴慢疑見覆蓋了我們的心,所以佛才講三皈五戒四攝六度,講這些是要把你心裡的毛病去掉,你一貪佛就告訴你不要貪,這個道理非常簡單,好像佛是一個大醫王,在他的毗盧性海中裝著許多靈丹妙藥。《金剛經》上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那麼達摩大師給慧可傳心的時候,言外之意就是說三心不可得。你有所得的心是妄念,那怎麼能叫有所得呢?真心,那個真正的心只有當下承當。怎麼叫當下承當呢?猶如清潭映月,深山老林中的水非常清,清潭映月是當下承當的。它沒有經過什麼階梯,在那個地方是不立一法的,它是一個「清潭映月」的境界。「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前後心際斷,那個真心才顯現了,那顯現的真心安了個假名,安了個假名也是染污性,連那個真心的假名都不能安。禪宗的祖師苦口婆心,豎拂子也好,行棒喝也好,目的都是為了讓你當下承當。因此在那個公案里,我已多次為大家講過了,穿衣我可以替你,吃飯我可以替你,唯有這樣一件事情我不能幫你。
我曾親近本智老和尚,他也是虛雲和尚的得法弟子,這個老人39歲以居士身出家,現在已圓寂了,他對於禪法的領悟是非常深刻的,深刻之處就在於平常心。我是在一年以後才體會到這個老人的冷峻。1989年雲居山傳戒的時候,有另外的老和尚介紹我說,本智老人參禪多年,境界非常好,你應當向他去求法。求法對於出家人來說是一個親近和依止的過程。當時去了以後,我們幾個人給他頂禮,說明來意,說想求法,他說:從古佛到今佛,唯以心傳心,你要接的是什麼法?說老實話,當時在座的研究生也有,海外留學的也有,沒有一位能回答。
三心不可得和達摩傳慧可的境界是相同的。達摩傳慧可的過程實質是一個無言的印心,他認可了他,乃至於這樣一個印心對於後來禪宗從初祖到六祖的一脈相承都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初祖是達摩,接著是慧可,慧可傳給了僧璨,僧璨傳給了道信,道信傳給了弘忍,弘忍傳給了慧能,從初祖到六祖這個禪宗的發展史是非常明白、非常清楚的,沒有任何疑義。六祖以後,就出現了「一花開五葉」。我之所以把這段過程講得這麼詳細,就是為了正本清源,這樣我們再講下面的達摩禪法及其修證才有了一個思想線索。
達摩禪法
達摩禪法的第一個特點叫「藉教悟宗」。「藉」就是憑藉。「教」這裡專指《楞伽經》。悟就是悟入。宗就是我們的心,這個宗不是宗教的宗,就是心,在心為宗,在言為教。你得到一種佛法的禪悅,乃至一種開悟的境界,明心見性的境界,在心中隱藏著,這就叫心宗;在言為教,我們通過語言文字,通過思辨,通過邏輯,我現在講給大家,這就已經叫「教」了。藉教悟宗就是說藉《楞伽經》的教義,悟自心宗。
所謂禪法就是禪的方法,是非常具體的,可以把握的。而單獨的一個「禪」字,它是心靈所達到的一種境界,是非邏輯的,是言語道斷的,因此用了一個單獨的「禪」字。「禪」還要與「禪宗」分別開來,禪宗是並列於八大宗派的一個專門研究禪法的宗派。還有一個詞叫「禪定」,禪定用現在的話說白了就叫「心的永恆」,就是我們通過修定的方法,比如數息、念佛等等,使自己的心不起妄念達到一種定境。禪和禪定有著內的聯繫,但又有著區別,往往有人以為禪定就是禪,禪是活潑潑的,穿衣吃飯,舉手投足,揚眉瞬目,都可以表現出禪的靈活和禪的智慧,而禪定就是盤腿閉目跏趺坐那樣一種狀態,用心得到一種永恆。假如說有人每天早晨七點鐘到九點鐘打坐,持續一段時間以後,偶然某一天早上你沒有在這個時間打坐,那麼就是在這個時間,你的心因為以往慣性的推動,依然是一種清凈的恆定的狀態,但是這一種定境並不等於明心見性。而禪專指明心見性,禪定是一種過程,是心的一種永恆。往往有人把「禪」、「禪宗」、「禪定」以及「禪法」混為一談。我們為了明心見性,為了開悟,必然要有一種方法,那麼這種方法就叫「禪法」。禪法就是具體的方法,它是可以把握的,拿現在時髦的話來說,就是具有可操作性。
為了讓大家把以往一些模糊的概念搞清楚,我講一下禪門裡的「四料簡」,即「不立文字,不舍文字,不住文字,不離文字」。
所謂「不立文字」,是說在實際理地和法界如如的那個真如性上,在我們開悟的那個心境上面,善法、惡法一法不立,乃至於文字的假相也是不能立的。
「不舍文字」是老生常談了。在佛教的八大宗派之中,教典最多的可以說就是禪宗,那麼你怎麼又說是「不立文字」呢?古代的祖師和禪宗的行人為了讓大家達到明心見性,由迷到悟,他前說後說,立了很多文字,寫了很多書,尤其是公案就有1700多條。比如《指月錄》、《碧岩錄》、《古尊宿語錄》、《祖堂集》、《五燈會元》等等。我們常常依止的經典是《楞伽經》、《楞嚴經》、《達摩多羅禪經》、《金剛經》、《六祖壇經》,甚至有人把《維摩詰所說經》也劃入禪宗的範圍。雖然說它不立文字,但是大家通過這些可以看到,它「不舍文字」。「不舍文字」就是一種方便、一種方法,為了讓你走向覺悟,該說的就得說,你不說也是錯,在境界上不該說的,你說了也是錯。你不明白就得說,你明白了就不說了,而且你就是自己明白了開悟以後,為了上求諸佛之道,下化一切眾生,你還是要說,你要把你明白的道理講給別人。「不舍文字」就是不舍掉文字。
什麼叫「不住文字」呢?以前有位老師父常在青燈黃卷之下深入經藏,他的徒弟到外面遊方參學已經開悟了,回來後那個徒弟就想引導他的師父,但是正面教育與世相違。一天,他師父看經時有個蜜蜂想從窗戶紙里鑽出去,但就是出不去,徒弟就說:那個門敞開得那麼大,你不從門裡出去,在這裡鑽故紙堆,什麼時候你才能透出去啊?這是一個雙關語,實際上他是在給他師父當頭棒喝呢,敲他師父,說你不在自己心裡去悟佛法,老是在文字上去求,你什麼時候才能透過故紙堆達到一個新天地呢?他的師父聽了他這句話,開悟了。佛法不是依文字上去求的,到文字上去求,與三世諸佛無緣。
西方哲學流派很多,但是後來西方哲學就陷入一種困境,大家發現老是按我們的思維研究哲學問題的話,研究到最後最終不能解決我們人本身的問題,而且像蜘蛛織網一樣,自己把自己困在網當中。也就是說從理念到理念,從概念到概念,從理論到理論,繞來繞去繞不清楚。就像我和同學們接觸一樣,講了一座以後,就提出一大堆問題,上課也提問題,下去了也提問題,繞來繞去都是在概念當中、理論當中。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辯論乃至於唯心主義之間的辯論、唯物主義之間的辯論,可以說不管是一元的、二元的,辯了二、三千年誰都沒有把誰打倒,你也沒把我推下歷史舞台,我也沒把你推下歷史舞台,原因是什麼呢?從理論到理論,每個人站的角度不同,每個人運用的方法不同,每人個都可以講出自己的一整套理論。因此,西方的哲學因為思辯走入了困境,他們不得不到我們東方來,來求取一種頓悟的學說,求取一種直觀的領悟人生和宇宙的方法。
再就是「不離文字」,禪宗雖然不立文字、不住文字,但同時也是不舍文字、不離文字的,達摩禪法的第一個特點就是藉教悟宗,就是要通過精研經教之義而悟入理地。
達摩禪法的又一個特點就是「二入四行」。理入、行入為二入,行入里有具體四行:報怨行,隨緣行,無所求行,稱法行。
什麼叫理入呢?通過文字般若,即看經,把文字後面的境界讀出來,把文字忘掉,豁然開悟,這就叫理入。通過研討佛經,思維佛經,同樣能開悟,這也是一種方法,對知識分子非常契機。比如我們思維《金剛經》,破四相,三心不可得,乃至「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這些是《金剛經》的經眼。你不斷地去思考,同樣能夠見道,同樣能夠開悟。開悟了僅僅是你明白到路如何走,但你還是要一步一步向前走,這就是要「行入」,要在生活中實踐。
唐代,福建有一個卓越的禪師叫雪峰義存。離雪峰禪師住的雪峰山不遠處有一座大日山,那裡有一位比丘尼叫玄機,她也很有見地,所以想去得到雪峰禪師印可。一進門,禪師問:「從何處來?」「大日山來。」比丘尼答道。「日出也沒?」雪峰禪師繼續問,因為既然從大日山來,那麼日頭出來沒出來呢?這句話暗藏的意思就是問開悟了沒有。這個比丘尼機鋒凜冽,她這麼答道:「出則融化雪峰。」如果日頭出來了,你雪峰也不在話下,把你也要融化照破。從理上說,她確實很有見地。雪峰這時就又另起一個話頭,問:「你叫什麼名字啊?」她說:「玄機。」這兩個字聽起來像織布的意思,所以禪師就問:「一天能織多少布啊?」比丘尼回答:「寸絲不掛。」這句話驚天動地,石破山裂,尼師很自得,拜了三拜,回身向外走,到了法堂門口的時候,聽得禪師說:「你的袈裟拖地了。」尼師便回過頭來看,這時候禪師說道:「好一個寸絲不掛啊!」在前面兩段理路上看,她對於佛法確實有見地,但是在實踐的部分,她就跟不上了。既然你寸絲不掛,我講你袈裟拖地了你只管走就是了,為什麼還回過頭來看呢?這說明你心中還是有掛礙的。因此大家就會發現,理入僅僅是見道,見了道以後還要去修道。那麼修道的具體實踐就是「四行」。
四行中第一個就是報冤行。首先,從法界上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法法都是平等的,不應該起分別心,去判斷人我是非。從因果上講,菩薩畏因,菩薩在修行當中,他非常害怕因,怕什麼因呢?生怕在身、口、意三業上種下惡因,到了後來受報。眾生畏果,因為迷啊,他貪、嗔、痴、慢、疑、見,爭名奪利,爾虞我詐,人我是非,起心動念的時候他不管,但是他害怕果,不願意承受惡果。所以菩薩在起心動念的時候,把念頭看得很緊。那麼如果已經種了惡因,要了結這個惡果的話,你就必須當下承當。而世間的人常常是,種下了很多的惡因,等到了受報的時候就不願意了,不能當下承當因果,恩恩怨怨,是非總無了期。從因果上講,沒有什麼恩恩怨怨,你得了惡果,你要當下承當,得了善果,你也要當下承當。很多人以為佛法很抽象,是一種玄談,其實佛法與我們每個人的修養有關,與我們的生活實踐緊緊地結合在一起。開悟以後,學人為了革除自己所有的習氣毛病和精神上的障礙,用報冤行的方法,不以報還報,冤親平等,提高自己的修養,增長智慧,從而使自己成為人天師表,智慧、解脫的自他兩利。
什麼叫隨緣行?有句話叫「不變隨緣」。什麼是不變呢?菩薩所達到的境界是不變的。所謂隨緣,就是恆順眾生。眾生有苦難,我就去救度,眾生需要講經說法,就去講經說法,眾生要吃什麼葯,就給什麼葯,眾生需要布施,我就要去行布施,而且心中還沒有掛礙,這就是隨緣行。世上的人因為執著於人我之見,認為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的名是我的,我的利是我的,我的家庭是我的,我的地位是我的……,捍衛一個執著的我,因而生起許多煩惱。但是如果當你受委屈的時候,或者當你得到榮譽的時候,你和別人換個位置,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想一下,你就會同情他、理解他,這才是真正的理解萬歲呢。隨緣行,一方面是要堅持佛法的原則;另一方面,為了恆順眾生,也要做種種饒益眾生的事情,包括今天的講經說法、流通經書、建設寺廟、做社會慈善事業,這都是一種恆順眾生隨緣行的方法,這都是圓滿功德的方法。
講到這裡,我再給大家講一個老生常談的公案。世間的人有了榮譽的時候往往就得意忘形,失意的時候又非常沮喪,別人譏毀你的時候就感覺到渾身緊張,稱揚你的時候又飄飄然,所以我們把世間的利、衰、毀、譽、稱、譏、苦、樂叫做八風,世俗的人就在這八風中搖蕩。大文豪、大居士蘇東坡曾寫了一首偈子,表明自己修行的境界: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他很自豪,便叫侍童送過江去,交給佛印禪師。佛印禪師看過以後寫了兩個字:「放屁!」又讓侍童帶回去了。蘇東坡一看大發雷霆,連夜劃著船來找佛印禪師。他說:我寫得這麼好的詩,你怎麼說我是放屁呢?佛印禪師說詩好是好,後面應該改一下。他說:請禪師指教。禪師就把最後一句改成「一屁打過江」,就成了「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這就說明修行不在口說唯在心行,開悟是一瞬間的事情,修證卻需要千百年,才能夠圓滿功德,才能夠把自己的習氣毛病去掉。
下面接著講四行中的無所求行,為什麼要無所求呢?因為有求皆苦,有所求但如果得不到的話,當下就是苦。在佛教的八苦當中就有一個求不得苦。因此,行菩薩道的人應該無求。有一個營員問我:學佛的人怎麼是無求的呢?因為他認為我們念佛、學佛求的是成佛,菩薩不是也要「上求佛道,下化眾生」嗎?實質上,凡是有求的現象,就會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大家都知道,有求和求不得是相對的,希望和失望是相對的,也就是說,你對人生抱著多麼大的幻想,抱著多麼大的希望,你往往就有多麼大的失望,而且有得必有失。凡夫的心之所以苦啊,八苦交集的原因就是他老是在患得患失,老是在事情的處理上、在人生的旅途上患得患失。一患得患失,這個心就搖擺不定。
但是,在佛法當中,像大家受的三皈五戒十善,這在佛法五乘當中叫人天乘,人天乘是有求的,叫求福求慧。通過深入經藏,可以智慧如海,這是求慧,通過廣結善緣,多做一些慈善事業,可以培植福田,因此這叫求福。
在菩薩乘當中,應該是無求的。佛問須菩提:如果有人以恆河沙多的珠寶做布施,你說這個人的功德大不大呢?須菩提說:功德非常大。佛說:如果這個功德有實,如來就不說功德多。如果有一個人行菩薩道,做了一件好事,就希望別人給自己回報,讚歎自己,誇獎自己,這個人還是菩薩嗎?他就不是菩薩了。因此,菩薩說法,菩薩用智慧度人、菩薩行布施等等,都是無求的。正因為無求,也就無所得。《心經》上講:以無所得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一個假名安立,你不要在文字上求索,以為菩薩真正得到了什麼。菩薩度眾生,實無一眾生得度。因為各個眾生都有本來佛性,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迷則是眾生,悟則是佛,所謂自性眾生自性度。另一方面,菩薩如果在度眾生時候說「我是在度你」,他起了這個心,動了這個念了,那他就不是菩薩了。因為菩薩的心量等同虛空,它不住有為,也不住無為,也不舍有為。因此,菩薩應該是無所求行。
《金剛經》上講:「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就是說,我們學佛的人、學菩薩的人,不要執著於法上面,法是一種救度的良藥,為了度眾生,佛設立了種種方便,苦口婆心,說一千道一萬,眾生如果沒有病了,佛還有法可說嗎?沒有法可說了。猶如我們乘船,從煩惱的此岸,為了到解脫的彼岸去,我們乘的是大乘般若大船,到了彼岸以後,就應該把這個大法船放下,瀟洒自在地走。如果你上了岸以後,還背著一個法,就叫法執。法執不除去,也是難於得到究竟涅槃的。有人要問了,開悟以後行菩薩道才是無所求行,我們還沒有開悟,是不是還得有所求呢?不這樣,雖然說你沒有開悟,為什麼叫行入呢?你先做起來,在生活實踐當中以無求的心為人處世,接人待物,你先實驗一下,看看是不是心中就沒有掛礙,有所求心中就有掛礙。
什麼叫稱法行呢?稱就是相應,與佛法相應地去實踐佛法,怎麼樣與佛法相應呢?尤其是對現在的學佛人來說,先不講開悟以後的事,開悟以前首先要發出離心。所謂出離心,就是說對人生和宇宙要有一個明確的了解,如果沒有一個明確的了解,那麼就會認為人世間是實有的,就會貪著於五欲,就不能夠生起求道的心。悟入佛之知見以後,在具體實踐佛法的時候,就要去正確地實踐佛法,無所求行,隨緣行,報冤行,這種實踐就叫稱法行。更深層的意思,可能大家不好理解,就是佛的大法,所謂心法,既沒有來去,也沒有長短,又沒有善惡,沒有增減,要求你當下悟入,當下承當,這樣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無所行,心不染著,才叫做稱法行。
下面講講理入和行入的關係,就是如何來處理理入和行入的關係。「悟在一瞬間,修行千百年。」一個人覺悟到佛法的真理,由於長期積累,瓜熟蒂落是一瞬間的事情。虛雲老和尚在禪堂的時候,開水倒在了手上,燙了手,杯子一落地,當下豁然透亮,虛空粉碎。開悟就是一瞬間。但是證悟的過程,修行的過程,需要上千百年。如果一個人沒有開悟,需要努力地通過深入經藏,藉教悟宗,去開悟。開悟以後,要通過三皈五戒十善、四攝六度,使自己的習氣毛病革除掉,要功德圓滿。很多年輕人只覺得開悟這個果子是很美好的,他不知道,即使開悟以後,路才走到一半。禪宗的路叫難行道,也叫險道,一不小心就走了岔道上去了。因此,自己必須要有抉擇智慧,開悟以後,修行還要有漫長的道路,是非常難的。
昨天凈慧大和尚在傳燈法會上告訴大家的一段話,可以說是苦口婆心,就是理和事的關係。既不能夠以事廢理,也不能夠以理廢事,應該理事合一,這是一個很高的要求,做起來是非常難的。有人往往不能處理好這個關係,經常犯兩邊倒的錯誤,執著於兩邊。這就好像鳥之雙翼、車之兩輪,必須學修並用、解行相應,不可偏廢任何一方,所以理入和行入千萬要齊頭並進,要交融在一起。
具體修證方法
談到具體修證方法,就是四句話,希望大家下點功夫把它記住:「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我先從文字上解釋一下。外息諸緣,塵世間的一切是是非非,在你用功修道的時候,要狂心頓歇,萬緣放下。這個「息」字,是你自己要息自己的心,這是個會意字,上面是自,下面是心,自己的心息下來。現在的人滿是塵勞,心息不下來,那就沒有辦法入道,沒有辦法入定,更沒有辦法開悟了。內心無喘,我們的呼吸有百分之九十是用來供大腦思維的,如果一個人能夠外息諸緣,狂心能夠歇下來的話,大腦對於氧的需求是非常非常少的。大家都有這樣的生活體驗,當你處於緊張,腦子急驟變化的時候,是不是呼吸就喘了?當你心平氣和的時候,呼吸就比較綿綿密密。
打坐的人呼吸就要求綿綿密密,那麼就要通過數息觀來調息。數息,觀呼出吸入,可以念四句偈,也可以數數。比如說,《戒經》的前四句話,「稽首禮諸佛」,綿綿密密地慢慢地呼出去;「及法比丘僧」,慢慢地吸進來,「今演毗尼法」,再呼出去,「令正法久往」,然後再吸進來。你看出,入,出,入,要綿綿密密。達摩當時修的是數息觀,因此才說內心無喘。如果說你呼哧呼哧地喘,非常緊張,彷彿有人追你似的,那就叫喘相。在修定當中,不能夠有風相,像拉風箱那樣呼哧呼哧的,也不能有喘相,呼吸應該是綿綿密密的,到最後,連綿綿密密的這個密和綿也沒有了,是誰在修定,以及能修定的方法和修定的人乃至修定的外緣,都沒有了,就進入一種忘我的境地。
有人說,我原來沒有念佛的時候還沒妄念,這一念佛妄念更多了。這恰恰說明你在靜。因為平時你的心,猶如意識河流,泥沙俱下,你難以把握自己。當你靜下來的時候,你才確實體會到這個心是不靜的,這說明你在進步。禪宗有一個《牧牛圖》,開始修道的時候就好像牛老要去吃莊稼,就是說要打妄想,然後就設法像繩子穿到牛鼻子上,經常去拽它,拽得久了以後,妄念就不生了,就像把那頭牛放了,放了牛,它也不去吃莊稼。牧牛十圖就是用牧牛的過程來表達修禪定的十個境界。
心如牆壁,我們知道牆壁是很嚴實的,就是我們打坐的時候,要死心塌地的,猶如枯木和岩石一般,心一點都不動搖,這樣才能夠入定。如果心裡頭還有動搖的話,就好像牆壁有縫隙了。因此,心如牆壁,就「可以入道」。
大家聽起來,可能會覺得這個修證方法沒有次第,比較難把握。實際上,《大乘摩訶止觀》講有五個要素,我簡單介紹一下。第一,選擇一個清凈環境。這是非常重要的,不要受到涼風等等。第二,就是調身。可以自然坐,或者單坐,或者跏趺坐,肩膀放鬆以後要注意不要受風,而且手印要正確。第三,調息。調我們出入息,要綿綿密密,乃至於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第四,就叫調心。調心必須如理如法地去做,要稱法行,與法相應。
怎麼樣調心呢?要萬緣放下,一念不生,心如牆壁,那才能夠入道。心裡不能有任何求怪異的心,不能有任何患得患失的心,在打坐時要徹底放下。當然這與你平時對教理的理解有相當大的關係,一個平時把人生看得十二萬分重要的人,非常貪著於人世間五欲生活的人,修定的時候就是想萬緣放下也難以放下,想觀心也觀不住的。調心還有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叫伏魔。當修行達到一定狀態的時候,經常會出現一些定境。這些定境有一些是屬於幻境,有一些是屬於禪定當中出現的較為相應的境界。有的人就很貪戀,說什麼看見自己的影子了,什麼地方發亮了,什麼地方有氣感了,所有這些東西都是障道的因緣。因為你的目標是到高山頂上去,如果你貪戀於路邊的小花小草的話,你能走到山頂上去嗎?那你就枉費工夫了。因此,不要貪戀這些境界。
練氣功的人有很多走火入魔,原因是什麼呢?因地不正,果招紆曲。我昨天沒有講這個話的原因是怕大家思想上接受不了。一個人做事情如果因地不正的話,那麼就不會有好的果報。因為你開始學氣功的時候,你就是想得神通,那麼稍微靜下來的時候,魔就乘虛而入,你不走火入魔往哪裡去呢?如果你按大乘佛法去修的話,心中無所求,不動搖,魔來也不動搖,他就不能夠干擾你,當然就不會走火入魔了。
第五,就是治病。因為我們精神上有貪痴慢疑見,身體上有四大不調,所以當修定達到一定的程度,原來受過傷的地方,有病的地方,就會疼痛。乃至於業障現前,無明火升起來了。你不修道的話,無明火有噴口,你就在煩惱中生活,反而不覺得是煩惱。一修到要清凈下來的時候,內心的貪痴慢疑見種種精神障礙就會顯現出來了。而它的根呢,卻扎得很深很深。好像蘆葦一樣,不過是一、兩米高,你知道它的根扎多深嗎?挖井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挖到幾十米以下還有蘆葦的根。所以貪痴慢疑見的根,就扎得像蘆葦根那麼深。如果你不用觀心的功夫,不去修定,你都不會發現你的病根扎得有多麼深!有的人說:我是無求的。你真的無求嗎?你講這個話就是有所求,希望我說你無求,你怎麼能說是無求呢?所以我們往往把這種說法叫做頭上安頭、騎驢找驢。心理的病、身體的病有的就扎得很深,平時都感覺不到。因為修道,這些病就會顯現出來,業障現前,那麼我們應該如法思維,戰勝病魔,不要被它嚇退了。總之,禪法不在言說,重在心行,希望各位一日六時披甲精進,早日成就。
課堂問答
問:在我國大陸有沒有短期出家的可能性?
答:在南傳佛教的斯里蘭卡、泰國和緬甸這些國家,短期出家是人人嚮往的一種學習和完善道德的機會。短期出家最短7天,最長三、五年。但是我國與南傳佛教國家的時節因緣不同,儘管你希望通過短期出家學一點正宗的佛法,親近善知識,陶冶一下自己的性情,願望很好,但在中國目前很難實行。
問:眾生都受私慾的影響,那麼如何理解普賢菩薩第九大願——恆順眾生?
答:這個問題問得有深度,非常好!「眾生眾生者,即非眾生,是名眾生。」這是《金剛經》上的話。所謂眾生,一念迷即眾生;所謂悟,一念悟,其心即同於佛。我這是最簡單明了地給大家回答了。我們之所以成為眾生是因為本有的佛性被染污了。這個染污的東西,我們把它叫做煩惱、無明,把它叫做私慾。如果把這些東西去掉了,當下就是清凈的佛心,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如何是「恆順眾生」?恆順眾生的人首先是隨緣不變,眾生為緣。當你迷的時候,眾生就是眾生,佛就是佛,當你悟了以後,心佛眾生沒有差別。一個要度人的人首先要自度,一個要利人的人首先要自利。如果自己沒有覺悟佛法的真義,那麼你講給別人的就不是了義的,叫做相似法,如果以相似法去恆順眾生的話,眾生就被你帶到陰溝裡頭去了。眾生本來是貪慎痴慢疑見,你又宣揚了貪慎痴慢疑見,那你不是把眾生帶到陰溝裡頭去了嗎?因此,所謂「恆順眾生」,並不是說放棄自己本有的佛性,而是說自己在見性以後,用種種方便去引導眾生。為了把這種抽象的理論給大家作具體、形象、生動的講解,我講一個事例。在《維摩詰所說經》中有一個維摩詰居士,他出入於淫舍,淫舍對於一個學佛的人來說是非常可怕的,學佛的人是清凈的、無為的,怎麼能夠到妓女猖獗的地方去呢?但是維摩詰居士恰恰就要到那裡去,「先以欲勾牽,令其歸正道」。因為菩薩是不舍眾生的,菩薩叫「覺有情」,如果他舍離了眾生,就不能叫菩薩了。因為他的願力、責任和義務的驅使,所以他要恆順眾生。
問:我們在這裡學的是生活禪,而凈土宗講的是念佛法門,我們能不能把這兩者結合起來,在坐禪的時候念「南無阿彌陀佛」呢?
答:這個問題是老生常談了。對於禪凈的關係問題講得最好的應該是《宗鏡錄》和《萬善同歸集》。永明延壽大師被譽為「小釋迦」,當時八大宗派之間因為學術問題各豎一幟,都不能夠得到了義,永明延壽大師寫了一部書名字叫《宗鏡錄》。除了這部代表作,還有一個附加的小冊子,叫《萬善同歸集》,非常圓滿地、深入淺出地解釋了禪與凈的關係。除此以外,當代的黃念祖居士在他的《無量壽經解》前面有一個序言,雖然短短的幾千字,但它是這位大居士修證佛法所有體會的結晶。因此,你如果想了解禪與凈的關係的話,也應該看看黃念祖老居士寫的這一本書。這些書流通處都有,我僅僅提供給你這些參考書目,是為了讓你自己獨立思考,好不好?
問:我看到後面正在修禪堂,而大殿前面又在募捐支援希望工程,既然希望工程很缺錢,為什麼不能把修殿的錢用來建希望工程呢?
答:這個問題基本上是屬於社會問題。柏林禪寺的復興可以說是柏林寺常住和凈慧大和尚的一片良苦用心。雖然整個河北佛教起步才有四年,據我所掌握的材料來看,因為我在中國佛教協會,是搞教務工作的,對情況比較了解,也就是說河北是落實政策起步最晚的一個省份,據說當時只有三千塊錢的起動金。在這樣一個情況下,白手起家,恢復柏林寺,創造了今天的環境,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儘管現在仍在完善殿堂,創造一個更好的修學環境,資金非常缺乏,但是,柏林寺在自利的同時也在利他,因此在前面又設了希望工程募捐箱,而且今年秋天河北佛協贊助的兩所希望小學就要開學了。
從更深的意義上講,寺廟、殿堂的佛像、藏經樓上的經書,以及常住的圓領方袍、光頭染衣的法師,叫做常住三寶。自性三寶是我們的皈依處,常住三寶也是我們的皈依處。建造寺廟這樣一個宏大的工程,無非是表法,一方面為大家創造一個修道的環境,另一方面,有道場在,不管是信不信佛法的人,都為他種下了一個遠因,種下了一個善根,乃至於若人以散亂心入於塔廟中,一聲南無佛,皆共成佛道。這樣一個道場,一方面要發展自身,另一方面還要福利於社會。正因為如此,柏林寺所以一面建禪堂,一面捐建希望小學。
問:請問如何提高佛教徒的素質?
答:這個問題問得正中下懷。我本身就在搞教務工作,因此他問的這個問題是我長期以來思考的問題。首先,我要講一點,現在很多法師、居士們講話當中都提到佛教徒素質下降,尤其是住持佛法的僧人素質下降的問題,我認為這種憂患和思考的心是好的,但是不能有失落感。大家應該看到,討論佛教徒的素質也不能夠脫離我們的社會環境,文革對佛教造成的徹頭徹尾的摧殘,導致了今天佛教界的人才建設走入了最低谷、青黃不接的局面,這是我們應該看到的憂患的一面。但是,希望就在當下,為什麼這麼說呢?今天有這麼多人到這裡來探討禪學的問題、佛法的問題,這就是一個希望。除此以外,據我所知,我國目前佛教文化方面的工作已有所起色,還有很多法師在各地弘法,國際交流空前頻繁。尤其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30歲以上、40歲以下的法師已經在管理方面、在知識結構方面、在個人素質方面,已經起來了一批。所以大家要有憂患意識,但是不要有失落感。另一方面,今天的佛教徒,如果從道德和信仰上來講,我認為在全民當中他的素質並不低,至少他還有一個向善的心。再講僧人,比起佛教的要求來說還不夠,我們需要加強自身建設,但比起八億農民,僧人至少知道佛法僧三寶,知道哪些是善的,哪些是惡的,還有一個道德的約束。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佛教徒的素質並不低。
中國佛教在前十年比較重視寺廟的建設,各地為恢復寺廟投入了大量人力和物力。從1991年開始,我們轉入到自身建設方面,現在我們抓緊的是五項建設:信仰建設、道風建設、教制建設、人才建設和組織建設。中國佛教協會在這些方面正在逐步落實。希望大家共同關心佛教的前途和命運,但是在關心身外事物的同時不要忘記關心自己,這是我們學禪人的根本。
問:佛教能不能借鑒基督教的一些傳教方面的經驗?
答:這個問題很有意義很有價值。在歷史上中國的佛教曾被日本的學者和中國的學者稱為死亡的宗教,佛教被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色彩。一般情況是,人死了要超度到廟裡頭來了,有了煩惱、有了痛苦到廟裡頭來了。確確實實,佛法沒有通過一種適當的途徑和權巧的方法傳播出去。原因非常複雜,有歷史的、社會的、也有文化的,既有內部的原因,也有外部原因。還有一方面,佛教所謂「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因此就造成一種社會現象——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你如果請問佛法,我就給你講兩句,你不來請問了,你叫我到火車站去散發經書,我做不出像基督教徒、天主教徒那樣的做法來。在今天的社會環境下,我們應該把佛法張揚出去,應該採取一些方式、方法和手段,但是我們不要廉價,不要賤賣佛法,應該珍重佛法。如果一個人他善根發現了,他要學佛,他要出家,九頭牛也拉不住。如果他沒有生起這個善根,也可能今天你塞到他手裡一本經書,明天他就給你扔到一邊去了。因此,在思考這類問題的時候,從原則上講,我們應該積極地採取各種方法把佛法弘揚出去,但是也不要賤賣佛法,不能夠把佛像、佛言祖語印到商品袋上去做廣告宣傳,那大可不必。這裡有個度的問題,從哲學上來講,在這個度的範圍內,可以是真理,過了這個度就成了謬誤了。我們做人也是這樣,弘揚佛法也是這樣,也有一個度的問題。「適論時信仰,是為最吉祥」。尤其是在今天中國的環境下,希望大家能夠全面的觀照,而不要偏廢於任何一邊。
問:釋迦牟尼佛出現以前,地球上有沒有佛法存在?
答:這個問題我們首先要在邏輯的範圍內把這個概念講清楚。從廣義上講,口說心行的三藏十二部叫佛法。但從本質上講,佛法是什麼呢?「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佛只是一個覺悟真理者,我們今天學佛也是按照佛所覺悟的途徑去發現和覺悟真理。從這個意義上講,佛法你認識也好,你不認識也好,它依然存在,本來如是。佛法並不因為某種東西的壞滅而壞滅,它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不垢不凈,沒有顏色,沒有長短,沒有方圓,我們要悟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境界。有形象的佛法,比如文字、經書,我們應該恭敬禮拜,但它是有為法,「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但是離開有為以後是不是有一個無為可以把握的到呢?有為法和無為法也是相對的,當你能夠通達了有為和無為後面的那個東西的時候,我認為你就明白我說這段話的含義了。
問:財布施是把「有」布施給眾生,布施作為六度之一是菩薩修行的一個方面,那麼請問菩薩行布施的背後有沒有自私的成分?
答:這是個常識性的問題。我在講正題之前,先談了幾個題外的別談,目的就是讓大家如理如量地去思維佛法。布施從三歸五戒的範圍內來講,求的是人天的福報,這個福報是有形有相的,這是一個階梯。受了菩薩戒或者學菩薩法的時候,布施就要求做到三輪體空,不住相布施。三輪體空就是指能施的人、布施的物和布施的對象都空掉。這樣布施功德是無邊無涯的,把它叫做布施就已經是假名安立了。為了讓菩薩的心性當中一法不染,那麼布施的相也不可得,不住相布施,因此要講三輪體空。既然是空,為什麼還行布施呢?眾生在沒有達到佛菩薩的境界以前,把身邊的資生事業看得十二萬分重要。現在南方受水災了,如果佛教界去跟他們講道理就沒有意義,如果你去給他們送棉被、送衣服的話,他們對佛教就會有很好的印象,也就是說得到了佛法的溫暖。這是佛面對娑婆世界的眾生設下的一個機教,可謂用心良苦。如果說不能夠體證徹頭徹尾的佛法,那麼依文解義就可能與三世諸佛無緣呀!
問:法師剛才講「無念」,但我們誦經、念佛、發願、懺悔本身就是有念的,這如何解釋?
答:這是一個有為和無為的問題。我可以大膽地告訴你,今天的念經也好,發願也好,懺悔也好,都是為了讓你通過有為達到無為,都是為了讓你通過有念而達到無念。你現在無念的境界還達不到,因此才用了種種的方便,讓你慢慢地趨向於無念。無念是從境界上講的,不要以為你現在就可以不分善惡了,不分長短了,不分男女了,如果這樣做的話,事與理就相違背了。你還沒有達到不分別的境界。現在大家在學佛的初級階段,這是個次第,依然要用抉擇智慧去分別善惡,分別邪正,分別哪些是善法,哪些是惡法,哪些是法,哪些是非法,要通過分別達到無分別,通過有為達到無為,這個次序不要搞顛倒了。
問:佛教提倡眾生平等,那麼豬也有佛性,應該和人是平等的。所以稽康讓他家的豬和家人一起喝酒,我認為體現的也是一種平等。
答:你千萬不要把這個平等運用到你的生活當中,如果真要運用到你的生活當中,我想就要鬧出笑話來了。平等是從性上講的,佛性是平等的。但是後半句話是迷就是眾生,悟就是佛」。關鍵是你沒有悟,沒有達到這個境界,因此千萬不要把事和理搞混淆了。
問:請順便介紹一下「清海無上師」。
答:我可斬釘截鐵地告訴大家「清海無上師」是邪師,而非正師,她不是一個真正弘揚佛法的人。佛法到了末法時期,要用抉擇智慧去分別善惡是非常難的。佛陀在世的時候,有個外道對佛陀說:「如果我穿你的衣,吃你的飯,但是我又出你身上的血,你又如何呢?」佛陀紛然淚下。這就是所謂「獅子身中蟲,還食獅子肉。」往往很多事情不是別人要消滅你,要消滅你的就在自身。「清海無上師」是越南人,在佛門裡受了三皈五戒,乃至受了具足戒,披上袈裟,後來她又不披袈裟了,燙著捲髮,抹著口紅。她通過眼睛看眼睛就能夠給你印心,號稱「觀音法門」,並且自命為「清海無上師」。我們知道只有佛是圓滿、覺悟的,是無上的,所以「清海無上師」就是要迷惑人心,是魔而不是佛。如果有人自稱開悟了,覺悟了,自己是羅漢,是佛,我可以告訴大家,他保證是魔。因為佛不會說自己是佛,羅漢不會說自己是羅漢,羅漢說自己是羅漢的話,他的心念上就有染污性了,就好比如果有人說自己有學問,那恰恰說明你沒有學問,有學問的人不會說自己有學問,這是很簡單的道理。《金剛經》上講:「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講到這裡,我想起一位我親近的名師本智老人。雖然他已經圓寂了,但是他的精神時時刻刻都在感召著我。1989年雲居山傳戒,我因為公務前去那裡,很多人就介紹我去親近本智老人,去接他的法。我給老人禮拜以後,他很平常地告訴我說:「從古佛到今佛,唯以心傳心,請問你要接的是什麼法?」我當時是瞠目結舌,回答不上來。沒有法可傳,沒有心可以傳給你。當然,有人聽了以後會非常害怕,怕什麼呢?既然我學佛我應該是有所得的,你為什麼叫我無所得呢?《心經》上講「以無所得故」,菩提薩830才得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所以沒有什麼心法可以傳給你。但是現在「清海無上師」通過看看你就給你印心,傳法給你,你應該用佛法的智慧摧破這些邪魔外道。今天學佛有種種的逆緣,有種種的理論和學說在惶惑大家,我認為這恰恰是大家良好的時節因緣,善知識是善知識,惡知識也是善知識,就是看你以什麼心去對待了。
問:俗話說:「好人不長壽,禍害一千年」。請法師談談這句話如何理解?
答:「好人不長壽,禍害一千年」。我想這句話的後面,如果不依文解義的話,這句話恰恰反映出人們對良好事物的嚮往,正因為大家渴望好人多,才發出這種感慨。關於壽命問題,人們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似乎好人就該長壽,惡人就該短命,這裡我們要看到佛教講的是三世因果。打個比方,我們的善和惡好像兩個罐子,一個裝紅豆,一個裝黑豆。做一件惡事,紅豆罐子里就少一顆,黑豆罐子里則增加一顆;做一件善事,紅豆罐子里就多一顆,而黑豆罐子里就少一顆。這樣到最後看哪個罐子先裝滿。如果黑的罐子先滿了,那就叫惡貫滿盈了。所以在三世流轉當中,的當你紅豆罐子裝得還不滿的時候,也可能你是善人,可是你不長壽,這並不奇怪。
問:我想知道佛教和氣功是什麼關係?
答:這個問題問得非常現實,也很有價值。氣功作為傳統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是一個古老而新興的學科。這是從肯定的方面來說。為什麼說它古老呢?早在葛洪寫的《抱朴子》這本書中就有對氣功的解釋。說它新興呢,是因為自文革以來十多年來,氣功幾乎成了一種群體運動。通過練氣功,使一些人從塵勞中的爭爭吵吵、紛紛攘攘里靜下來,我認為有其進步之處。但是,就佛法來說,它是不了義的,是有局限性的。更何況現在的氣功界,有的是在道教里抓把鹽,從佛教里倒點胡椒面,然後再到儒家裡要點什麼調料,捏乎捏乎就說是創了個什麼功法,這叫什麼功法?!確實是沽名釣譽,名聞利養,害人害己,要走上邪路的!在座的今天既然已經認識了佛法,那麼勸大家就不要大路不走走小路了。
推薦閱讀:
※凈空法師:廢除「度牒」是出家人素質一落千丈的根本原因
※佛說梵網經講錄 慧僧法師講述於萬佛聖城3
※濟群法師《普賢行願品·觀修原理》第七大願:請佛住世
※凈土大經解演義(第二十五集)-凈空老法師
※乙三丙四丁三引教證釋心外無佛之義(《達摩大師血脈論通解》釋照光法師傳講 )
TAG:法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