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寧願錯過一個人，也千萬別愛錯一個人

<宋佳飾演的于鳳至>

張于鳳至

唐德剛給張學良做口述歷史的時候，張學良聊得最興起的，從來不是家國歷史和戎馬生涯，而是生命中有過多少女人。據說每次外出吃飯，無論在座者何人，張都要聊自己的風流韻事。嫁給這樣一位丈夫，真是苦了于鳳至。

——度公子

01

1973年，午後的陽光落在洛杉磯郊外一片凄荒綠地上，四周蟬鳴起伏，隔著交錯的樹枝，能夠看見遠山與雲朵的輪廓。瘋長的荒草間，有一幢待售農房，年久失修，牆漆斑駁。

開車經過這裡，洛杉磯東北同鄉會的蕭朝志，看也沒多看一眼。不料，坐在車後面76歲的義母突然說：「我要買下它。」

「您買它做什麼？這一片這麼荒涼。」

蕭朝志猜不透義母的心思。多次勸說，義母卻一再堅持，買下了這座看起來毫無生氣的房子，並精心翻修、裝飾。6年後，美國凱斯爾旅遊集團公司看中農房周圍的綠地，準備興建旅行大廈。幾經商洽，老人最終以每坪3萬美元的價格出讓數千坪綠地。而這，還只是她一生中數次地產交易里最小的手筆。後來，老人甚至買下了兩棟頗為傳奇的豪宅：一是伊麗莎白·泰勒的故居，一是英格麗·褒曼鍾愛的林泉別墅。

她買下豪宅，不交易，也不住，只為等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張學良。

張作霖尚未稱霸東三省的時候，曾駐軍新民府。一天，手下被日軍辱罵，雙方發生衝突，被日軍給活活打死。張作霖是什麼脾氣，當即抓來三名日軍：「給我朝死了打！」

總都督徐世昌見事情鬧大了，就派張作霖去遼源州剿匪。到遼源州一看，連個落腳處也沒有。總不能讓兄弟們睡大街上吧？就在這時，糧棧老闆於文斗登門拜見：「糧棧里有寬敞的院落，可供弟兄們駐紮，當做剿匪司令部。」

不久後，張作霖率隊剿匪，將叛匪打得七零八落。太陽落山時，隊伍已交戰一天，疲憊不堪，叛匪突然殺了回馬槍。隊伍沒有防範，損失慘重，眼看就要被一鍋端了。就在無比絕望之時，鄭家屯的吳俊升緊急從洮南調來援兵，張作霖這才保住性命。原來，於文斗聽說張的隊伍受困，趕緊找到吳俊升，求他務必救人。張作霖得知此事，便跟於文斗拜了把兄弟。

<張作霖>

張作霖一直把救命恩情掛在心上。有一天去見於文斗，看到他可愛的小女兒正在念書，就問是什麼名字。於文斗說：「算命先生算了，說是『鳳命』，所以就起了個『鳳至』。」

張作霖一聽，心想：「這個名字好，要真是鳳命，那誰家兒子娶了她，不就交了龍運嗎？」後來，每每到於家做客，看到于鳳至學書識字，性情也好，便跟於文斗說：「不如咱們結個親家吧，鳳至這麼乖巧，以後想必是個好妻子。」

命運的紅線，就這麼把兩人牽到了一起。

張學良聽說父親給自己訂了親，心裡很不痛快。他留過洋，嚮往自由戀愛，對「父母之命」極其反感。可張作霖不但要他娶于鳳至，還說：「你記住，以後不許納妾，這是我給於家的許諾。」

1916年，于鳳至19歲，出落得亭亭玉立。論姿容，她算不得驚天美女，但在那個時代，能引起不少男人的歆慕。論才學，她也不是什麼絕世才女，但良好的家教給了她極高的個人涵養。于鳳至識大體、知分寸，辦事雷厲風行，也了解自己嫁入張家後應該站在什麼位置。為幫助張學良，她還特意跑去瀋陽讀大學。

張學良從小看父親娶一個又一個老婆，今天在「這個母親」屋裡吃飯，明日在「那個母親」家裡喝粥。張作霖對他說：「不要想著玩女人，遲早會被女人玩！」他當然是當做耳旁風。結婚時，張學良小于鳳至3歲，在家稱她「姐姐」。張作霖在上頭施以威嚴，加之于鳳至才貌雙全，那時他對她，想必還是有幾分喜歡和寵愛。

我們兩人互相勉勵，有事共同商量。婚後生活美滿，孩子們陸續誕生，我們兩人充滿了幸福，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美好的時光。

——《于鳳至回憶錄》

<張學良與于鳳至結婚照>

為張學良生下4個孩子後，于鳳至突染頑疾。張學良急忙為她請來醫生，醫生也束手無策。

這時，張學良的岳母和母親跑來跟她說：「鳳至要是死了，孩子沒人照顧，她有個侄女，不如現在娶了，以便將來照顧孩子。」

張學良一聽，說：「她現在病這麼重，我要是娶妻，不是逼著她死嗎？你們要是非要我娶她侄女，那也是等她死了之後的事。」

後來，于鳳至病癒，很是感動。張學良在外面應酬，慢慢地沾花惹草，她也就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一條，不能把人帶回家裡來。

但這條底線，還是被張學良剪斷了。

在女人這件事上，張學良風流到無可救藥。據他自己說，不算露水情緣、逢場作戲和各種一夜歡情，女朋友有11個。晚年記者採訪他，問他如何評價自己，這位丟了東北三省讓日本人踏足中國的少帥說：「平生無憾事，唯一愛女人。」

您說您丟了東三省，這都算無憾？

或許在他心裡，父親打下的江山本就不算什麼。丟了東三省後，全民聲討，人跑到上海，躲在杜月笙家裡抽大煙，跟沒事兒一樣。

張學良曾說：「人家西門慶，潘驢鄧小閑，我比他還要多一樣，我有權啊！」

在風月場上，他見一個愛一個。不但愛舞會上的女子、煙花巷裡的歌妓，還非要去勾引有夫之婦，連部下老婆都不放過，簡直冠絕古今。見到林徽因時，詩意大發，仗著會說幾句英語，想追林徽因。可惜人家根本瞧不上。然後他便跑去義大利，勾搭墨索尼里的女兒。

唐德剛為他做口述歷史時，90歲高齡的張學良毫不掩飾地說：「我這一輩子，什麼都見過，什麼都玩過，應該沒有遺憾了」。

在兩個地方一定能找到我，

一是妓館，一是賭場。

——《張學良口述歷史》

<張學良與墨索尼里的女兒>

張學良遇見趙一荻時，趙一荻還是女學生，不怎麼愛念書，已是交際圈的小名媛，15歲就登上了《北洋畫報》封面，父親趙慶華做過北洋政府交通部次長。當時，張學良的名氣自然是最旺的，會英語、愛打網球，詩詞歌賦、古玩鑒賞，張口就來。再是見過世面的女學生，也會淪陷到這位風月高手的懷裡，愛得無法自拔。

趙慶華得知女兒和張攪在一起，很是氣憤：「你最好離這個紈絝公子遠一點，張家父子都是土匪，跟我們不是一路人。」

然而，張學良一病，一個電話過去，趙一荻便直奔張的身邊。待趙慶華髮現，為時已晚。1929年9月25號到29 號，接連5天，趙慶華在《大公報》刊登啟事，將女兒趙一荻趕出了祠堂。

趙慶華此舉甚為精明。其一，趕女兒出門，張學良就必須為她負責，否則社會輿論會將張罵死。其二，時局混亂，別看張家坐擁東北，誰知明天是什麼境況，斷了跟女兒的聯繫，也就斷了跟張家的聯繫，免得日後生出禍端。

<趙一荻>

于鳳至得知此事，對張學良說：「別忘了你當初答應老帥的話，永不納妾。」

趙一荻更狠，進入張家，撲通跪在於鳳至面前，「我對少帥真心相許，求姐姐成全！」

最後，于鳳至心軟了，列出兩個條件，留趙四在身邊，可以：「第一，不許她進入帥府居住，第二，永遠不能給她名分。」

張學良都答應了。日子久了，于鳳至見趙四確實對張學良一往情深，待人接物也很周到，便買了一幢小房子讓她居住。于鳳至的骨子裡，有著當時傳統女子的寬厚、忍讓與包容，她知道張與趙四之間的情感並非兒戲。她自己深愛張學良，尊重趙四對張學良的感情，更不想張學良背負罵名。這是一種做人的大氣，站在同理心上去體諒一個人，哪怕對方是情敵。

非常好笑的是，後來「九一八」事變，坊間傳聞，張學良當晚正與影后胡蝶幽會，氣得教育家馬君武寫下一首打油詩：

趙四風流朱五狂，

翩翩蝴蝶最當行，

溫柔鄉是英雄冢，

哪管東師入瀋陽。

為此，胡蝶背了半輩子的黑鍋。

「我可是連張學良的臉都沒見過！」

在中國，男人犯了錯，想來想去，找不到脫罪的理由，就趕忙推到女人身上，神乎其技也！

歷史的軌跡，往往與個人命運的軌跡相連。

往大了說，「西安事變」改變了整個中國乃至世界的格局，往小了說，它改變了于鳳至、張學良和趙四三個人一生的命運。

張學良被軟禁時，于鳳至安排好女子上學的事，馬上趕到他身邊，毫無怨言地陪伴，照顧飲食起居，處處堤防特務歹心。由南京到浙江奉化、安徽黃山、江西萍鄉，歷湖南郴州、沅陵直到貴州修文陽明洞。近4年時間裡，生活條件再苦，身體每況愈下，于鳳至也從未想過要離開。

<于鳳至>

1940年，于鳳至患上了乳腺癌。經宋美齡的安排，不得不離開張學良，去美國治病。臨走前，張學良對她說：「你這一去，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幫我在美國留一條出路。你放心，你會康復的，但病好之前，千萬不要回來！」

于鳳至照辦了，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只此一別，便是50載。從那之後，她費盡千般力氣，有生之年，卻再也沒能見到張學良。

到了美國後，經宋美齡的關係，于鳳至入住最好的教會醫院。當時她病情已非常嚴重，癌細胞急速擴散，可一聽要說切掉乳房，于鳳至害怕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麼能說切就切呢？再者，乳房於一個女人而言，是何等重要，以後如何用殘缺的身體去面對愛人？

為了保持身體的完整，于鳳至選擇保守治療。不幸的是，修養中，癌細胞開始轉移。

這時醫生對她說：「無論如何要切掉乳房，否則你的命就保不住了。」

無奈之下，于鳳至只能同意。

失去了一隻乳房，于鳳至十分痛苦，緊接著的化療，更是不斷激活著她身上每一寸痛感神經。她的長髮掉光，沒有胃口吃飯，整個人變得越來越瘦。身處異鄉的孤獨感更是強烈地折磨著她的身心。但這一切痛苦，她都熬了下來。經過三次手術後，于鳳至連走路都困難，但她還是像一棵堅韌的野草那樣活了下來。

她知道，只要自己活著，張學良將來到美國就會有出路。為了一家人日後的團聚，她除了堅強還有第二個選擇嗎？當然有，那就是從此忘了張學良，可惜她做不到。

病癒之後，于鳳至暫住在女兒張閭瑛家裡。為了適應新環境，她對女兒說：「你給我找一位英文家庭教師，我要儘快掌握新的語言。」

語言關一過，她心想：不管漢卿何時能夠重獲自由，來到美國後，最好有足夠的經濟基礎，有良好的居住環境，利於修養身心。

這時，她想起剛到紐約時見過的華爾街股票大廳。據說在那裡，有人一夜之間可以成為身家百萬的富翁，只要有足夠的魄力和聰明的頭腦，就可以創造一個財富神話。第二天，于鳳至就加入了炒股陣營，大約是有天生的商業頭腦和運氣，幾番挫敗後，于鳳至摸清了遊戲規則，很快就積累到了屬於自己的第一筆財富。

然後，她又將目光投向地產，憑藉敏銳的商業眼光，手上財富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一次，孔祥熙來看她，對她說：「好萊塢山上一處豪宅，十分適合居住，我想買下來送給你。」

于鳳至一笑，「謝謝好意，不用。」

不久後，她自己前往好萊塢山頂看房，宅子果然美輪美奐。于鳳至隨即花錢買下，還買下了臨近的一幢宅子。兩棟豪宅，一是林泉別墅，一是伊麗莎白·泰勒的故居。兩處別墅，于鳳至都按當年北京順城王府內家裡的居住樣式布置。

房子很是雅緻，許多人問價，于鳳至既不賣也不租。她在屋裡養了張學良喜歡的蘭花，定期派人打掃、澆花。照她當時的打算，等張學良和趙四來了，三個人可以在這裡過安穩的生活。

然而，她苦苦等來的，卻是一紙離婚書。

曾經看過豆瓣上一句影評，非常喜歡：所有偉大的小說，最終都會指向一個方向，虛無。所有的人生，都有一個共同的結果，夢碎、人亡。

在這個意義上，于鳳至的人生，可以寫成一本偉大的小說了。對於與張學良的重聚之夢，她就像那個守護著河對岸綠燈的「偉大的蓋茨比」。在菲茨傑拉德筆下，蓋茨比終身奮鬥，不過是為了讓心愛女人重回自己的懷抱，可當他為戀人而死時，戀人連參加他葬禮的意願也沒有，匆忙而自私地離開。所有的夢，不過空幻泡影。

<于鳳至和張學良>

曾有傳聞，張學良給於鳳至寄去離婚書，是因為宋美齡拉他入了基督教。而一旦信教，一生只能有一位妻子，所以讓張學良做出選擇。

最後，張選擇了趙四。

這種說法，真偽難辨。試想在那樣一個複雜的局勢里，單單因為基督教教義的問題，張學良恐怕還不至於做得這麼恩斷義絕。

二人選一，拋棄髮妻，背棄誓言，當然會留下一些戲劇性的傳世的話題。可實際上，這背後的博弈，比一個基督教義複雜多了。

1964年，于鳳至為張學良赴美做好了所有準備。突然，她看到了一篇《西安事變懺悔錄》，文中張學良表明自己的悔罪態度。可于鳳至讀完，打死也不相信這是張學良親筆所寫。早在她離開時，張學良就說過：「我是絕不會『認罪』的。」

其實，文章確實是張學良寫的，只是被蔣介石逼著寫的。一旦認罪，蔣對張的任何處置都將合理合法。于鳳至感到一陣恐懼，隨後，她在美國街頭四處演講，甚至對參眾兩院議員發起攻勢，聲討蔣介石蔑視人權，呼籲解救張學良。遠在台灣的蔣介石一看，這還了得，別說囚禁，要不是因為宋美齡，他早就想把張學良千刀萬剮了。

蔣介石對於鳳至無可奈何，但他可以對張學良施壓：「再跟于鳳至保持有名無實的夫妻名分，對於你恢復自由身，將會是一個極大的阻礙。」

<張學良與蔣介石>

隨後，台灣便有人赴美勸于鳳至。關於此事，于鳳至後來曾有一次回憶：

來人說：「這是你鬧的，『政府』對漢卿這樣管束已是很寬大了；任何時候，任何辦法，漢卿如果擅自行動想離開，離開之時，就是他死亡之時。」

更說：「你不懂這些，趙四懂…你不簽字『政府』也有辦法，決不讓他來美國去大陸的…」

在後來的回憶錄中，于鳳至也表示，自己簽字離婚，完全是被逼的，從來不曾想主動讓位趙四：

我思考再三，他們絕不肯給漢卿以自由。漢卿是籠中鳥，他們隨時會捏死他，這個辦法不成，會換另一個辦法。為了保護漢卿的安全，我給這個獨裁者簽了字。但我要向世人說明，我不承認強加給我的、非法的所謂離婚、結婚…

——《于鳳至回憶錄》

後來，于鳳至義子蕭朝志也說：

「別說離婚，讓她死她都死。為了保張學良的命，她是被迫的，並不承認。她給宋美齡寫過一封信說這件事，我看見過，她一邊寫一邊哭…」

——蕭朝志視頻採訪談話

大歷史的恩怨博弈里，于鳳至微渺如棋子。1964年7月4日，張學良和趙四小姐結婚，于鳳至在美國，孤身一人，暗自神傷。

終其一生，于鳳至都稱自己為「張夫人」。人家叫她於太太，她是會頑固地不做回應的。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張學良的妻子，少帥夫人，哪怕50年來，未曾見過一面。

于鳳至晚年，曾遇到一位叫孟芳琳的留學生到她家做護理。當時，蔣經國為台灣解除戒嚴，于鳳至想，漢卿是不是也獲得自由身了？於是寫了一封信過去，然而收到的回信只有寥寥數語：

鳳至姐：

謝謝你的來信。感謝上帝，我的一切都很好。更感謝主，領導我在他裡面有喜樂平安。願上帝祝福你，願你在他裡面有恩惠平安。

對此，孟芳琳寫道：

我能感覺到她那顆充滿希望的心被徹底燒毀。連續幾天，她失神地坐在輪椅里，只是茫然地看著前方。

——孟芳琳《我在於鳳至身邊的日子》

隨著歲月流逝，半個世紀的等待後，于鳳至和張學良的重逢之夢碎了。年華老去，她無法撫摸丈夫的臉龐。夢碎了，接下來，就是人亡。

<于鳳至晚年>

1990年3月20日，93歲的于鳳至永遠閉上了雙眼。不知她的心頭是否充滿悔憾。半個世紀苦等，她只能帶著孤獨的心，孤身一人離開。

洛杉磯比弗利山的玫瑰公墓，新添一座孤凄的石墓。上面寫著：張鳳至。

墓旁，于鳳至還留下一座空墓，希望張學良死後，能到這裡與自己合葬。

2006年6月，趙一荻去世，葬於夏威夷東海岸神殿之谷紀念陵園，旁邊也留下一座空墓。

2001年10月，張學良離世。

他選了趙四。

張學良與趙四的故事，一度傳為佳話。

但要是沒有「西安事變」，沒有被蔣介石囚禁半生，依張學良的個性，後來肯定還是玩風弄月，不知又要製造多少佳話。

我跟你說，我這個生活呀，就到了三十六歲，假如沒有西安事變，我不知道我還會有什麼經驗呢。

所以，我現在的太太（趙四），有一天，她跟我說句話，她說：「如果不是西安事變，咱倆也早完了，我早不跟你在一塊了，你這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也受不了。」

——《張學良口述歷史》

<張學良晚年>

對於苦等自己50年的于鳳至，晚年的張學良，是怎麼說的呢？

接受採訪，他說：「我跟我那個太太，于鳳至，可以說沒有什麼感情，不過是生兒養女，我那個太太我不敢惹的，她父親跟我父親是好朋友，她背後是我父親，我不敢惹。」

對唐德剛，如是說道：

我跟你說什麼道理，我跟我太太啊，我不喜歡我的太太，我們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跟我太太說，你嫁錯了人，你是賢妻良母呀，可是張學良不要這個賢妻良母。我是上戰場的人，那打起仗來，真不知道誰能回來誰回不來。

——《張學良口述歷史》

說自己要打仗，結果一槍不放丟了東三省，他爹當初擁有中國最牛的奉軍。中華民國時唯一一支海、陸、空編製齊備的軍隊。活生生被他搞得七零八落，八個師的番號都被取消。

于鳳至，就嫁了這麼個人，愛了這麼個人，等了半輩子，等的就是這麼個人。

拋開「張鳳至」的身份，于鳳至是一個極為頑強的女人。她冷靜、從容，沒想過要依附張學良，成為一個小女人。相反，當初張作霖被日本人炸死，全家上下亂做一團，是她站出來主持局面。

治病時，她可以忍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拮据時，她有足夠的智慧和膽力去創造財富。在美國，為給兒女好的生活，她獨自打拚，敢作敢為。她的大度和堅忍，恐怕在出了無數傳奇女性的民國，能與之相比者也屈指可數。

四個孩子中，小兒子因病早夭，二兒子在炮火中精神失常，死於精神病院，後來，在一次飆車事故中，愈加珍愛的大兒子也成了植物人，不久離她而去。生而為人的痛楚，她幾乎嘗盡，但內心也從未因絕望而屈服。

除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張學良幾乎沒給過她什麼，她卻活出了屬於自己的美。

雖然這份美，帶著孤零零的辛酸。

有人說，和趙四比起來，她輸掉了一切。然而女人的全部價值，並不在於男人的承認。比弗利山下，她身旁的墓穴，雖然空空蕩蕩，但她的生命里，曾有滿溢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