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侃晁蓋,宋江和吳用的關係

水滸里,知道自己可以坐頭把交椅的而去坐的,宋江;知道自己不應該去坐頭把交椅而去坐的,王倫;不知道自己不應該去坐頭把,而被推上去的,便是晁蓋了。可能有人說,『頭把如果坐不穩,到時就往後退退,二把,三把還是可以的。』哎,王倫就不提了,沒本事有沒有心胸。便是火併王倫時的林沖,剛上山的盧俊義,英雄了得,如果當時真起了那個念頭,要想事後退下輔佐別人,可能嗎?正象要打把真正的好刀,需要十成火候,你便是有九成,就差一成,臨陣時,也可能就斷了。所以須是有潑天的心胸膽氣,大量大才,才可以行許圖山寨之主位子的事。 想那托塔天王晁蓋,雖是江湖手段,不是出身軍戶,可手中一條朴刀了得,又仗義疏財,也是天下聞名的義士好漢,能夠作番事的。先前,那邊才有生辰綱的安排,天下好漢略風聞點消息,劉唐,公孫勝便尋訪而來,找他一道去取這趟富貴,號召力可見一斑。但此人雖有膽氣,才量卻是尋常,為何如此說,下面細細道來。 晁蓋起家班底,在於智取生辰綱。一共有八位好漢,晁蓋,吳用,公孫勝,劉唐,阮氏三雄,加上挑酒的白日鼠白勝,應了晁蓋北斗七星墜屋,斗柄另有一個小星的夢。這些人中,只吳是舊交好友;公孫勝,劉唐是臨時找來的,算不得心腹;阮氏三傑卻是吳用的好友,和晁蓋以前沒有交情;那白勝算晁蓋找的,不過此人實在算不得好漢,本事不濟不說,後面還在官府把他給招了,一百單八聚義里,能排在最後一位,想來也是晁天王英靈的面子。末了死得也窩囊,在草稞里被條蛇咬了。雖空養些莊客,卻一個也用不得,顯得晁的這個交識天下好漢的名,是有點虛了。吳用雖是個教書出身,沒有勢力,卻是實際牽頭的。 智取生辰綱,在於一個智字。這『智』,卻從頭到尾沒和晁蓋搭上過界,都是吳用的安排。這且罷了,便是事漏後的去處安排,對付何濤,也是靠的吳用的安排,阮氏三雄的力,沒見晁蓋的出力處。晁蓋的好處,是宋江的報信,這固然是晁蓋天大的功勞,後面卻生出無窮的事來。 便是那王倫的心意,樸直的林沖都瞧透了,他卻不覺。後面寫席散回賓館後,還贊王倫,『吳用只是冷笑』。這冷笑里,便有了瞧不起的意味了。待會過林沖後,吳用便說晁蓋『倒有分做山寨之主』。後面火併了王倫後,吳用』就血泊里拽過頭把交椅來,便納林沖坐地『,那林沖是個乖覺曉事的,如何敢坐?就推晁蓋,晁只是說,『晁蓋強殺,只是個遠來新到的人,安敢便來占上?』就去坐了。林沖又推吳用,公孫勝坐了二三位。林沖此舉,非為尊晁,實為敬吳,公孫。晁蓋被推上檯面,卻絲毫不覺,心中的溝壑,實在是淺了。 若論晁蓋還做的一件大事,便是江州救宋江。其實那時,已經由不得他了。一者宋江禍事原起於自己,與己有大恩,不得不去;二著小李廣花榮等一干人等,也不會不去救。你看他們回軍時路過黃門山時,歐鵬,蔣敬,馬麟,陶宗旺,四位好漢引人來投宋江,而不是晁蓋,便見端倪。 事到此時,宋江沒著什麼力,便已架空晁蓋。非是宋江一心想架空晁蓋,乃是晁才具不足,不干他人事。後面去打曾頭市,非是願意建功,實是無它途可走了,吳用,公孫勝等這兩個曉事的,也迴避了開去,只剩下個樸直的林沖,為他出力。 林沖的性情,投水泊時有自題的一首詩。『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朴忠。江湖馳譽望,京國顯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它年若得志,威震泰山東。』人都見魯智深,武二仗義處,不見林沖,確實是漏誤了。古人有救人於水火之議,想身邊故舊陷於其中,便心中並不喜他,又有水火之險,也是要伸手相拉的。話雖如此,事到臨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晁蓋是他推上去的,林沖肯於此時出手,並非不知其中關竅,盡義而已。可嘆吳軍師,心裡透徹明亮,卻不得不如此,非是不助晁蓋,蓋晁蓋不能自助,會耽誤了水泊大業。晁坐上那個位置,水泊家業小時還行,做大後,實在壓不住眾,把不了舵。後面早早故去,也是自取了。如他果有才具,拿下曾頭市,局面便會不一樣了。 再看看宋江和吳用一起的情形。金聖嘆有水滸的七十回刪本,還有點評,不過沒機會讀過。但覺得就從文字講,前七十五回,到『活閻羅倒船偷御酒,黑旋風扯詔罵欽差』,好象更好些,讀著也更有趣些。而且也不喜歡水滸的結局,所以這裡就只談前七十五回里的情形。宋江是由第十八回,『宋公明私放晁天王』引出來的。說他,『年及三旬,有養濟萬人之度量;身軀六尺,懷掃除四海之心機。志氣軒昂,胸襟秀麗。刀筆敢欺蕭相國,聲名不讓孟嘗君。』其實小時不喜宋,以為他只會送銀子,投水泊後就知道下跪讓頭把交椅,實在是看錯了。那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天罡,個個豪傑,許多機多靈巧,豈是『會作好人』四個字降得住的。水滸寫這點也頗費些筆墨。先寫他愛交結天下好漢,不吝金銀,與晁蓋相類,但更體恤貧困,『常散施棺材葯耳,濟人貧困,周人之急,扶人之困』,被喚作及時雨。交結好漢,不知什麼時候便用上了,是為己;憐惜貧弱,卻是不見回報的。這,跟他書吏的出身有關了。到何濤來鄆城縣衙碰著宋江,漏了生辰綱消息,被宋江用話穩住,跑馬去報了信。行為對否姑且不論,宋確是一個遇急事有手段,也肯擔干係的人。但凡作大事,不僅須有手段,有否擔待,至關重要。好似『施公案』里,施仕倫曾問計於師爺,師爺猶豫再三,卻先提幾個有首尾的事情來探施公是否有擔待,是一個道理。 人不對,不相與謀。這是吳學究初識宋江。後面小李廣為宋江反了,夥同了秦明,黃信,清風山的燕順,王矮虎,鄭天壽,對影山的呂方,郭盛,還有石勇,持宋江書信來投,特別是花榮梁山射雁頭,讓吳學究嘆服不已,『休言將軍比小李廣,便是養由基也不及神手,真乃山寨百幸』。宋江的影響力,是晁蓋不能及的,吳用的動心從此處起。這燕行第三,想來也是暗指吳用而言。後面因宋江的原因,江州一行又收了李逵,穆弘,穆春,李俊,張橫,張順,童威,童猛,戴宗,李立,薛永,歐鵬,蔣敬,馬麟,陶宗旺,水泊興旺,宋江的地位也已經不可動搖。 第四十七回,一打祝家莊,起於楊雄,石秀來投,因時遷偷雞一事,晁蓋大怒,喝道,『孩兒們,將這兩個與我斬訖報來!』宋江慌忙來勸,晁仍不肯。吳用道,『公明哥哥之言最好,豈可山寨自斬手足之人?』 一語暢快至此,梁山後面大勢,真是不言自明了。細細看去,宋江的心機可謂深了,象初上梁山時,新舊頭領分左右而坐,涇渭分明卻不顯。可偏偏吳學究事事如燭里觀火,一清二楚。兩個明白人,都不明言,很是有趣。 盧俊義上山,是宋用意深遠的一步棋,看後面宋江的行為,事前必早已千思萬慮過,卻借同和尚閑聊時偶然省起,學究笑道,『吳用也在心多時了,不想一時忘卻』。想那盧員外那時與水滸風馬牛不相及,何以『在心多時』 ,蓋宋江心機雖深,落於吳用眼中罷了,卻不點破。也有例外。第七十五回,朝廷來招安,宋江喜道,『。。。不枉吃了許多時磨難!今日方成正果!』吳用笑道,『論吳某的意,這番必然招安不成。縱使招安,也看得俺們如草芥。等這廝引將大軍來到,教他著些毒手,。。。』後面果出了阮小七偷御酒一事。那阮小七是吳用的心腹,如無吳用在後面籌劃,焉會有這事發生,宋江也是無可奈何。終觀水滸,水泊大業,宋江,吳用是絕配,也齊心。無宋江,引不來也安不穩眾位英雄,也不知何處去。無吳用,卻不能把握住事情進展中的關竅,水泊要想壯大,也是無從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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