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壽」與「殺身成仁」[中國人民大學肖群忠教授個人主頁]

《論語·雍也》:「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 如何理解「仁者壽」呢?一方面可以將此看作是孔子與儒家的一種價值信念即堅信有道德的人必能長壽。即所謂「故大德……必得其壽。」(《四書章句集注·中庸章句》)仁者壽的價值信念又是以德者福的信念相聯繫的。而「壽」則被儒家的經典《尚書》列為「五福」之首:「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老)終命。」任何一種價值信念總是要有一定的科學根據,但是否信仰對一種價值選擇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筆者對儒家的「仁者壽」是深信不疑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是中國的一句古話,也可以說是人們長期觀察到的一種人生現象。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不難發現,一些樂於助人、處處行善、與他人融洽相處的人,儘管終日辛勤勞作,粗茶淡飯,卻活得健康長壽,相反,那些心懷惡意、爭長論短、損人利己,與他人不能融洽相處的人,往往患病率高,壽命也比較短。一個人活在世上,如果多做好事,多為別人著想,積善成德,其身心就處於一種和諧的境地,良心安寧,泰然處若,就會感到越活越有意思,越活越有精神,這自然是健康長壽的首要條件。 從另一方面看,「仁者壽」可以看作是儒家的一種心理養生觀與養生方法。即通過修德而養生並獲長壽。為什麼修德就能長壽呢?在孔子看來,道德高尚和性格開朗的人,其心理不會患得患失,這樣就能免除各種焦慮煩惱,經常保持樂觀的情緒狀態,即「仁者不憂」(《論語·憲問》),「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論語·述而》)由於在孔子看來,「德」的核心思想是「仁」,於是,孔子提出了「仁者壽」的命題。正因為仁者「不憂」,君子坦蕩,因而仁者就會喜歡山之敦厚,就會守靜持一。正如董仲舒所說:「仁人之所以多壽者,外無貪而內清靜,心和平而不失中正,取天地之美以養成其身。」(《春秋繁露》第十六卷《循天之道第七十七》)程頤說:「仁者壽,以靜而壽。」(《二程遺書》卷二十二上《伊川先生語八上》) 史書稱,堯和舜都長壽,這同他們仁愛慈善、為政以德不能說沒有關係。我國最早的醫典《黃帝內經》就已認識到道德高尚的人易於長壽。其《素問》篇說:上古之人「所以能年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還認為,中古之人其壽命長的原因之一,也是由於他們 「淳德全道」。唐代「葯聖」孫思邈,也從醫學角度提出了「德行不克,縱服玉液金丹未能延壽」的理論。而主張人們要修身養性以養生。「性既自善,內外百病皆悉不生,禍亂災害亦無由作。」(《千金要方》卷二十七《養性·養性序第一》)宋代哲學家邵雍也說過:「始知行義修仁者,便是延年益壽人」。 有趣的是,現代醫學也認為善惡會影響一個人的生命,美國密西根大學調查研究中心對3000人進行了長達14年的調查,耶魯大學和加州大學共同就這個問題調查了加州阿拉米達縣7000人,得出的結論完全相同。從心理學角度講,一個樂善好施的人,能激發人們對他的感激、友愛之情,從而使其獲得內心的溫暖和滿足。「有德容乃大,無私心自安」,大大緩解了生活中出現的焦慮和不適。從人體免疫學的角度看,樂善好施,常做好事,有益於人體的免疫系統,良好的人際感受有助大腦生產有利於免疫系統的化學物質。 「仁者壽」表達了儒家對道德與人生的樂觀主義信念,儒家重視養生之道的探索,體現了儒家對人的生命價值的重視。《周易·繫辭下傳》所說:「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之性人為貴。」「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從這段話可以清楚地看到,孔子是重視人的生命價值的。但是儒家重養生並不是僅僅為了長壽,而是為了去實現他們所主張的人生價值和社會抱負。在他們看來,人的生命是實現理想的前提,孔子說:「愛其死以有待也,養其身以有為也。其備豫有如此者。」(《禮記·儒行》)養生以準備在現實生活中有所作為,這是儒家養生思想的根本出發點,也是儒家追求養生長壽的首要動機。同時,在儒家看來,要實現治國平天下的目標,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養性與修身。儒家雖提倡「志士仁人,如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論語·衛靈公》)但只要在「成仁」與「養生」不發生矛盾時,儒家還是很重視養生的。這與老莊之道家的養生觀是不同的。道家主張養生是第一位的,其餘之事(包括「帝王之功」)均是次要的事情。《莊子·雜篇·讓王》說:「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非所以完身養生也。」那種一味貴已重生,甚至「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為」的人生態度是不可取的。 那麼,「仁者壽」與「殺身成仁」是否是矛盾的呢?筆者認為是不矛盾的。這是儒家應對兩種人生境況的不同選擇,但都體現了對人的生命價值與意義的追求。當人生處於常態時,每個人都應修身養性以養生從而獲得長壽,這樣不僅可以獲得自身的長壽幸福,而且才可以孝敬父母、光耀家族、忠君報國、治平天下。但當一己之生命與道義責任相矛盾時,甚至出現了尖銳對抗的情景時,那麼就要捨去一己之生命,而成仁取義。正如孟子所說:「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孟子·告子上》)「仁者壽」體現了對一己之現實生命價值的珍視,而「殺身成仁」則是對生命的社會意義、精神的、永恆的價值的重視與追求。誠然生命對每一個個體都只有一次,因而是極其寶貴的,但是當天下興亡、民族大義、家族責任、德之操守需要犧牲這種個體生命時,自覺的獻身以立德、立功、立言達到人生之「不朽」與永恆,這不僅不是對生命價值的沫視,而是對生命價值的提升與超越。「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語)「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林則徐語)這種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儒家精神成為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內含,也培養了為數眾多的仁人志士,推動了民族的發展繁榮,也弘揚了他們個體生命的價值,使他們青史留名,使其精神生命實現了永恆。 「仁者壽」與「殺身成仁」從不同方面為我們的人生選擇提供了生命的智慧選擇。對於普通人的平常人生來說,「殺身成仁」的選擇境況是不多遇的,而「仁者壽」的價值信仰與修德養性以求長壽之方法則對每一個普通人的現代人生實踐仍具有其寶貴的指導與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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