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羅中立到於建嶸
「世間一切,盡在臉上。」 古羅馬哲人馬庫斯·圖留斯·西塞羅如是說。油畫人物形象,繪寫的是一個時代的面容,折射的是一個時代的光榮與病狀。中國油畫三十年,始於1980年羅中立的《父親》,終於2009年於建嶸的《母親》。而在《父親》與《母親》中間的年份里,我們看到了時代自我的形象,譬如岳敏君筆下人物的嘩笑、方力鈞筆下潑皮人像、還有張曉剛筆下傷懷沒落還有亡者氣息的大家庭。《父親》的頭上裹著頭巾,上面沒有任何文字,而《母親》的頭上,纏的頭巾上,卻寫著一個大大的「冤」字。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之時,另一部分人的頭上卻蒙上了冤字。三十年,留下了四幅人物形象,可以窺見我們這個時代三十年來的心路歷程,苦難與憂傷、焦慮與平靜。病態的記憶在油畫里,而這個時代繁華輝煌的美好,卻在明星們的歌聲里。唱出來的這個時代與繪寫出來的這個時代嚴重分裂,這個時代的思想與精神因此是悖離的或悖反的。這就是時代的不同面孔,如同鎳幣的二面。一個父親一個國家通過幾十年的革命與鬥爭,通過歌頌與誦讀,樹立起一個精神之父,新的太陽神,1976年他轟然倒下,一個由頌歌唱出來、鬥爭斗出來的「偉大」時代結束了。太陽的形象與精神之父的形象曾經契合為一體,他說人民站起來了,人民在精神上獲得了巨大的收穫與勝利,人民歡呼萬歲,最終他以一種生命體應有的方式,實現了「萬歲」。萬歲本是一種無限的祝福,千百年來都獻給帝王天子,人民從傳統社會借用這樣一個體量巨大的詞,作為禮物敬獻給精神之父,最終,萬歲這個祝福詞也「萬歲」了,成為一個終止符咒。不再有人樂此不疲地願意接受「萬歲」這樣一個空泛無疆的祝福了。偉大的形象破產,其身後輝煌的傳說、偉大的概念一併破產,神性人物的形象是基於其背後的傳說與故事,形象只是宏大敘事的一部分,一個外在形象,神話故事與偉大的概念破滅之後,每一個人的精神世界頓時成為廢墟。詩人北島開始大聲發表宣言,說自己「不再相信」: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人們不再相信命定的真理,主流社會也發出聲音: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理性的人們不再相信精神之父,但人們還是相信養育自己的父親,自己飽經風霜的父親,自己忍辱負重地父親。誰完美的發現父親,繪畫出一個時代的父親,誰就可以留名青史,創造里程碑式的作品屹立畫壇。羅中立畫出了新生時代的「父親」。他通過藝術形象,重新確立人們的「信」念、「信」仰、「信」義、「信」任。父親是可親可敬可信的,父親的形象樹立了起來。這是一個可以被每一個中國人都認同的「父親」,每一個都可以眼見、可以感受、可以心疼的父親。人們看到了真實、現實、史實,這是一個讓所有人都能為之震撼的藝術形象。現實形象,曾經高舉的是精神之父的形象,歌頌的是精神之父的傳奇,但養育我們的,與我們生命相伴的,在我們精神血液與生命血液中不可或缺的,卻是這樣一個普通平凡的「父親」。我們發現生活與現實中的「父親」的時候,他蒼老了,歲月刻寫在他的臉上,寫著不用文字就可以閱讀的苦難。他似乎有一種蒙昧不開的笑容,但卻是人性的、真實的、有神聖愛意的笑容。他使一個民族所有的人,都找到了自己父親的定位,天空中的父親形象消隱了,生活與大地上的父親形象矗立起來。一個民族要重新相信。相信實踐、相信真理、相信常識,而這一切卻要從相信「父親」與「母親」開始。羅中立的《父親》,完成了人的形象的一次革命,從政治形象回歸到藝術與生活中的形象。中國人在重新確立生活與信仰體系,國家文化需要確立自己的形象體系,只有藝術形象能使人重新面對歷史與現實,使人看到生活的本身與希望,過去的生活被定格,過去的日子、過去的苦難都升華或轉換為藝術形象,人們獲得一種距離,因距離而獲得審美感受。藝術家要在生活中找礦藏,提煉出傳之久遠的金質藝品。羅中立是幸運的,在藝術領域,他是一位替天行道、替生活立像者。有關資料如此介紹這位天才的藝術家:…………
母親「母親」被學者於建嶸發現,並繪畫出來,何嘗不也是一則寓言?而在繪畫母親油畫系列之前,於建嶸破天荒地寫了一部中篇小說《父親是個流氓》,父親在他的文本里,也有其特定的寓言定位。媒體報道說,於建嶸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是一位律師,他通過律師業務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積累。但他對財富的興趣遠沒有對社會真相的追究執著。在衣食無憂之後,他開著外國車拿著大哥大,遊走四方。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卻開始迷惘起來,尋找自己的價值體現與生命的意義,於是考研讀博調研寫考察論文,如一匹黑馬殺入中國學術界。主要著述有《岳村政治—轉型期中國鄉村政治結構的變遷》、《中國工人階級狀況:安源實錄》和《中國當代農民的維權抗爭:湖南衡陽考察》等。儘管他是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所的教授,但他卻長期住在京郊宋庄,與村民比鄰而居。或者到世界各地講學佈道,或者到底層考察調研,或者召集學者就某社會問題開展專題研討,甚至在一個春節為送一個河南上訪村民回村,與當地政府談判協調。他曾一度與訪民同吃同睡同上訪,因此看到了更多的底層的困境與苦難,轉型社會制度不健全造成的各種利害衝突與糾葛,造成無法排解的難題。在這個過程中,他拍了數百幅照片,他想記錄下來,還有滿屋子的各種材料與檔案。這些資料有些是他自己去收集的,還有一些則是全國各地送寄的材料,當然,每則資料後面,都藏著一個冤屈故事。那次筆者去宋庄他家中,他正沖洗出幾十幅各種訪民的生活照片,想做一次展覽。這些照片儘管有相當大的衝擊力,但在筆者看來,卻不如通過油畫藝術作品來表達,當時筆者就想起了羅中立的油畫《父親》。筆者建議他找畫家畫成油畫,展覽出來更具影響力。可惜沒有藝術家願意應承,而匠人藝術家的表現他又不滿意,最終不懂三原色與調色板的他,只好親自操刀,畫出了數十幅油畫作品來,這些作品都是自己照相機里拍的素材。這是新照相寫實主義的力作,與三十年前的羅中立油畫《父親》遙相呼應,使我們通過藝術反思我們這個時代的進步與人性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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