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馬爾克斯遮蔽的拉美文學
聖地亞哥·龍卡略洛(Santiago Roncagliolo)代表作:《紅色四月》 |
克拉麗絲·李斯佩克朵(ClariceLispector)詳見內文。 |
波拉尼奧(Roberto Bola·o,ro·βerto βo·la·o ·aβalos)詳見內文。 |
□羊城晚報記者何晶
加西亞·馬爾克斯去世的消息,讓拉丁美洲文學「重歸」中國讀者的視野。但與歐美文學相比,拉美文學始終仍處於邊緣位置。除了1980年代的拉美文學熱,進入新世紀以來,被譯介到中國的拉美文學作家似乎始終集中於「拉美文學爆炸」的幾個主將們。「稍微比『拉美文學爆炸』晚一點的作家,譯介得都比較少,更晚一些的當代作家,就更是幾乎沒被譯介進來了。」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所長陳眾議對羊城晚報記者說。
事實上,拉美文學並不等於「魔幻現實主義」,所謂的「魔幻」其實正是拉丁美洲的「現實」,更多的讀者對拉美文學存在「誤讀」。作家阿來的聲音值得深思,他說:「不能把馬爾克斯與魔幻現實主義畫等號;馬爾克斯也不完全等於《百年孤獨》。我發現,現在不少人一談拉美,就是一個魔幻現實主義,就是一個馬爾克斯,就是一個《百年孤獨》。這太簡化了。」
今天的拉美,仍然有著大量優秀的當代作家,他們有的尚未譯介到中國,有的被譯介到中國後未能引起中國讀者重視,當然,也有那些早已成名卻遲遲才被引進的文學大家。
1
馬爾克斯:我是現實主義,不是魔幻現實
「批評家和作家是不一樣的,加西亞?馬爾克斯並不認為他寫的是『魔幻現實主義』,事實上很少作家會承認自己屬於某個主義,他說自己所寫的全是現實。」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拉丁美洲小說史》作者朱景東對羊城晚報記者說,加西亞?馬爾克斯小時候在外祖母家聽到了很多神怪傳說,後來這些都成了他的創作素材。他曾經看到被單被風吹到天上,於是《百年孤獨》里有了女人也被吹到天上的情節。朱景東說,拉丁美洲受印第安文化的影響很深,有很多神怪傳說,因此,很多拉美作家的作品中都會有類似「魔幻」的情節。馬爾克斯一再強調,「我寫作我那些作品的願望來自懷念,懷念我的國家,懷念我的過去……不管怎樣,加勒比的現實,拉丁美洲的現實,一切的現實,實際都比我們想像的神奇得多,我認為我是一個現實主義作家,僅此而已」。
可以說,拉丁美洲的現實本身就是「魔幻的」,這一看法在拉丁美洲文學研究界早已成為「常識」。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學者朱陳眾議告訴記者,阿斯圖里亞斯、卡彭鐵爾作為「魔幻現實主義」的主將,「阿斯圖里亞斯用的詞是『魔幻現實』,卡彭鐵爾用的則是『神奇現實』,應該說,他們所要表達的不僅是客觀世界的現實,同時還包括內心世界的集體無意識,比如神怪,等等,這些也是現實,只不過是現實的不同層面而已」。換句話說,「魔幻現實主義」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魔幻現實」,它的立足點恰恰是拉丁美洲的「現實」。
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韓毓海寫過一篇文章《「魔幻現實主義」作家們的身份確認》,他提到80年代初,拉美「魔幻現實主義」席捲中國文壇時,中國外交官和翻譯家黃志良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拜訪博爾赫斯。當時國際評論界把博爾赫斯稱為「魔幻文學祖師爺」。博爾赫斯對黃志良說:「我不贊成『魔幻現實主義』的提法,這純粹是評論家的杜撰。作家憑想像創作,虛虛實實,古已有之。魔幻文學祖師爺的頭銜輪不到我,2000多年前貴國夢蝶的莊周也許當之無愧。」
2
譯介現狀:重視歐美,忽視拉美
接受採訪時,朱景東不無憂慮地對記者說,「我對今後的拉美文學譯介是非常悲觀的,一是中國的西語翻譯人才越來越少,後繼乏人。學西班牙語的學生大多從事外交、經貿等工作,很少人願意從事文學行業,能夠堅持下來的只是極少數人。現在年輕一輩做西語翻譯的,全國也不過三五人。第二點是出版社對拉美文學也不夠重視,只有少數幾個出版社在堅持做,以高價買下版權,請人翻譯、出版,對這樣的出版社,我是非常欣賞的」。
朱景東說,1980年代拉美文學熱潮過去,上個世紀末開始,拉美文學的翻譯和出版日漸消歇。21世紀以來,拉美作家被譯介得非常少,出版界還是停留在原有的幾個著名作家身上,「這些年開始有了拉美文學的重版熱,舊書重出,但是,如果不是《百年孤獨》被買下版權,如果不是加西亞?馬爾克斯去世,拉美文學並不會引起中國讀者這麼大的關注度」。他認為,2000年以來,大部分出版社對拉美文學是忽視的,主要目光還是停留在歐美文學上,「過了這段時間,拉美文學還是會回到邊緣的位置,現在看起來的熱潮只是暫時的」,朱景東說。
事實上,除了鼎鼎有名的拉美作家,當下仍然有非常多優秀的作者,朱景東手上就有一長串名單,只是這些作家還沒被譯介進來,或者只是零星地被介紹,無法形成聲勢,自然也就被大眾讀者忽略了。
持同樣悲觀態度的還有陳眾議,他認為這和整個文學隊伍的萎縮息息相關,「除了英語文學還保持在比較好的狀態,其他語種的翻譯研究基本不行」。他說,文學從未像現在這樣成為工業,流行的都是《誰動了我的乳酪》這樣膚淺的暢銷書,在資本的推動下,文學也受到了衝擊,文學甚至被納入到資本體系,對於文學而言,這是非常可悲的。「現在文學作品譯介的悖論是,真正的經典作品佔市場的份額越來越少,這導致越來越少的出版社願意引進經典作品,另一方面,幾乎所有的出版社都被打上『經典』的稱號,整個市場是相當混亂的,讀者也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經典」,陳眾議對此表示悲哀,「現在單單只靠少數的譯者或學者,大量的拉美文學作品是無法進入中國市場的,未來的情況恐怕只會越來越差。」
1975年生於秘魯首都利馬。他不僅是秘魯小說家、劇作家,還是譯者、記者。2006年,憑《紅色四月》成為西班牙著名的豐泉小說獎最年輕的獲獎者,並獲英國《獨立報》最佳外國小說獎。
龍卡略洛的其他作品還包括《一個女士的回憶》、《奧斯卡和女人》等。他是西班牙《國家報》和多家拉美報刊的專欄作家,並每日在博客上發表文章。目前他住在巴塞羅那。就在上個月,他受到秘魯大使館的邀請來到中國訪問。
3 出版現狀:「一陣火候」的宣傳
如今,譯介出版拉美當代文學的出版社並不多,主要集中在譯林出版社、世紀文景、99讀書人、灕江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等少數出版機構。今年,譯林出版社剛剛推出阿根廷作家安德烈斯?紐曼的《世紀旅人》,「99讀書人」引進出版了秘魯作家聖地亞哥?龍卡略洛的《紅色四月》,早前還出版了哥倫比亞作家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的《告密者》,阿根廷作家薩曼塔?施維伯林的《吃鳥的女孩》,等等。
「99讀書人」資深編輯彭倫說,引進拉美文學作品一般會考慮作品特色,在當代西語文學中的位置,當然也會考慮在國外的暢銷程度。「出版社本身需要對作家有清醒的認識,有的作家註定就是小眾的,但不意味著這位作家不重要。出版作品必須考慮書目的綜合整體性,不可能全是暢銷書,當然也不可能全是小眾作品」。彭倫說,事實上,外國文學作品的目標讀者群就是相對小眾的,而拉美文學作品對讀者的閱讀水平也有要求,這就註定它不可能是暢銷讀物。不過,他也認為,隨著某位作家越來越多的作品被譯介出版,讀者的熟悉度會增加,也許能夠一定程度擴大讀者群。
「經營文學作家是長期的事情」,彭倫說。去年「99讀書人」出版了巴西女作家克拉麗絲?李斯佩克朵(ClariceLispector)的《星辰時刻》,雖然她早已獲得「卡夫卡之後最偉大的猶太作家」、「巴西的喬伊斯」等美譽,但是她始終很小眾。在美國,她的作品累計銷量不到一萬冊,在中國,也只是剛剛被譯介進來,讀者也很少。彭倫說,接下來還會繼續譯介出版她的作品,「也許她會有更多讀者,也許她的作品註定是小眾讀物,或者會成為小眾中的暢銷書,這都不好說」。
事實上,智利著名作家羅貝托?波拉尼奧(RobertoBola?o)這些年在中國引起的小熱潮就跟出版社連續譯介出版息息相關。波拉尼奧在中國算是一位「遲到」的作家,1998年出版的《荒野偵探》在拉美文壇引起轟動,不亞於《百年孤獨》出版時的盛況,其後出版的《2666》更是引發歐美輿論的壓倒性好評,但是直到2009年,他的《荒野偵探》才由世紀文景推出中譯本,而且當時並沒有引起太多讀者的關注。2012年,《2666》中譯本問世,波拉尼奧逐漸吸引更多的中國讀者。2013年,《地球上最後的夜晚》和《護身符》出版,大眾讀者開始熟悉這位作家,與此同時,早前沒有太多讀者關注到的《荒野偵探》再版了。
不過,陳眾議提醒一點,波拉尼奧之所以在中國備受推崇,除了他本身是位好作家,他受到美國的認可是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單靠作者本身的力量,他是很難走向市場的」。出版界業內人士告訴羊城晚報記者,不同出版社同時間一齊推出某位作家的作品,好處是密集「轟炸」,讓讀者留下強烈的印象,但劣勢在於,「一陣火候過去,沒有後續的持續宣傳以及後續作品,在浩瀚的圖書市場中,優秀的作家也可能會被慢慢淡忘」。
文學
地圖
胡安·加夫列爾·巴斯克斯(JuanGabrielVázquez)
代表作:《告密者》
1973年出生於哥倫比亞的波哥大,他曾被巴爾加斯·略薩稱為「現代拉美文學中最具獨創性的聲音之一」。他著有三部長篇小說以及短篇小說集《每個聖徒的情人》。在德國、法國、西班牙和哥倫比亞出版的文集中,都有他的短篇小說被收錄。
克里斯托旺·泰扎(Cristov·oTezza)
代表作:《永遠的菲利普》
克里斯托旺·泰扎是當代巴西最重要作家之一。泰扎出生於1952年,他在2007年出版的小說《永遠的菲利普》在巴西引起極大反響。幾乎囊括了巴西所有重要的文學獎項,並進入到2012年國際IMPAC都柏林文學獎決選名單。就在上個月,這部小說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作者也來到了北京參加新書發布會。
《永遠的菲利普》是泰扎的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自傳體小說。小說以第三人稱的形式,描寫剛剛獲得穩定生活的作家,意外地生下一個患有「唐氏綜合征」的孩子。這是泰扎的真實經歷,對這個「錯誤」的孩子,作家既恐懼羞恥,又深感憐惜。小說以兩條敘述線索展開,一條是父母引導下孩子艱難的成長,一條是作家對自己動蕩的早年生活的追懷,尤其涉及到上世紀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西方世界經歷深刻變動的歷史。
保羅·科艾略(PauloCoelho)
代表作:《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維羅妮卡決定去死》、《阿萊夫》
據說,在巴西有三個詞異常耀眼,一是足球,一是「聖經」,另一個是保羅·柯艾略。他出生於1947年的里約熱內盧,少年時代因叛逆,被視為精神病患者並受到三次電擊治療;青年時代,因反對政治獨裁,被投進監獄;1986年,38歲的他踏上去往聖城聖地亞哥之路,心靈頓悟。雖然他直到40歲才逐漸為人所知,但是,他的每一本新書幾乎都能賣到100萬冊以上。從1987年的《朝聖》開始,他的18部作品以68種文字、655個版本在全球160多個國家和地區出版發行,銷售總量超過1億冊,獲國際大獎無數,被譽為「唯一能與加西亞·馬爾克斯比肩,擁有最多讀者的拉美作家」。
柯艾略的很多作品都已經有中譯本,他也有不少的中國讀者,尤其他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和《維羅妮卡決定去死》,曾經有過一陣閱讀熱潮。去年底,《阿萊夫》中譯本問世,遺憾的是這部小說的口碑平平,並沒有太大的反響,甚至有讀者吐槽,「感覺作者有點江郎才盡」。
愛德華多·加萊亞諾(EduardoHughesGaleano)
代表作:《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鏡子:照出你看不見的世界史》、《足球往事》
如果只能跟中國讀者介紹一位烏拉圭當代作家,這位作家非愛德華多·加萊亞諾莫屬。加萊亞諾1940年9月出生於烏拉圭首都蒙得維的亞,1973年烏拉圭發生軍事政變,他被捕入獄,後流亡至阿根廷。他曾長期被阿根廷軍事政府列入死亡黑名單,1985年回國。
加萊亞諾被譽為「拉丁美洲的聲音」,他針砭時弊、犀利透徹的文筆以及他為底層民眾寫作的良知為他在全世界贏得了良好的聲譽。毫不誇張地說,他寫於1971年的《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這本書,是讓「西方中心主義」的人們重塑價值觀的基礎教科書,是了解拉丁美洲的傑作,也是重寫被官方遮蔽和篡改的拉美歷史,戳穿殖民者的謊言和罪惡的巨著。2012年,《鏡子:照出你看不見的世界史》中譯本問世。
伊莎貝爾·阿連德(IsabelAllende)
代表作:《幽靈之家》、《阿佛洛狄特:感官回憶錄》、《佐羅》
智利作家伊莎貝爾·阿連德被稱為「穿裙子的加西亞·馬爾克斯」,1942年,她出身於智利的名門世家,薩爾瓦多·阿連德總統是她的伯父。她在一個奇妙的大家庭長大,外祖母為她打開了探索神秘世界的心靈之門。1973年,智利發生流血政變事件,她踏上流亡之路。1981年,99歲的外祖父決定絕食自殺,她給外祖父寫了一封長信,這就是後來的《幽靈之家》。1982年,《幽靈之家》的出版是轟動性的,當時由於加西亞·馬爾克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拉美文學大爆炸的衝擊波達到頂峰,阿連德作為這一陣營中少有的女性。2006至2007年間,阿連德的《幽靈之家》、《阿佛洛狄特:感官回憶錄》、《佐羅》都由譯林出版社出版,在當時引發了一陣「阿連德熱」。
薩曼塔·施維伯林(SamantaSchweblin)
代表作:《吃鳥的女孩》
巴爾加斯·略薩說,「薩曼塔·施維伯林是西班牙語文學最有希望的新生力量之一。她會有遠大前程,對此我毫不懷疑。」
薩曼塔·施維伯林是阿根廷短篇小說家,1978年出生於布宜諾斯艾利斯,畢業於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電影系。
2001年,她憑藉第一本短篇小說集《騷動的心》榮獲阿根廷國家藝術基金會獎和哈羅德·孔蒂全國文學大賽一等獎。2008年,她獲得墨西哥國家文化藝術委員會資助,在墨西哥瓦哈卡擔任駐市作家,同年她的第二部短篇小說集《吃鳥的女孩》獲得美洲之家獎。該書現已在十多個國家出版。2011年,薩曼塔·施維伯林入選《格蘭塔》雜誌「最佳西班牙語青年作家」榜單,2012年其短篇小說《不幸的男人》獲胡安·魯爾福國際短篇小說獎。2013年9月、10月,她在上海參加了上海市作協的「上海寫作計劃」。目前,她住在德國柏林。
何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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