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談徐靜蕾，只談凍卵的風險與錯對（15.8.6）

一個月前，在我采寫的《徐靜蕾冷凍卵子全紀錄》專題報道中，徐靜蕾首次詳細披露了自己凍卵的細節。她稱這是找到了「世界上唯一的後悔葯」。因為覺得自己找到這味葯有點晚，於是希望別人能早一點開始行動。可能是技術新知加上明星效應，讓這組報道引發了巨大關注。一個多月過去了，輿論仍在發酵——先是新華社和央視聚焦這個話題，報道基本客觀中立。但在傳播中，標題被變得開始刺激公眾情緒：「國家衛計委稱內地單身女性凍卵違法」、「我國單身女性不能使用冷凍卵子生育」。8月3日，徐靜蕾在個人微博上轉發這些報道時調侃說，「有一種生物叫『我國單身女性』」。有網友隨後總結「這種生物」是這樣的：「二十多歲不結婚不生子就叫『剩女』，三十多不結婚旁人就開始碎嘴，想冷凍個自己的卵子都得聽國家的。」後來連自稱「直男癌」的韓寒也坐不住了：「想要個孩子但就是不想跟男人結婚不可以嗎？自己的卵子自己還不能用了嗎？女性不能獨立行使生育權利嗎？……女性不是男人的生育機器和移動子宮。」在各種態度下的密集報道中，信息的滯後或者不對稱、情緒化的表達始終存在。這讓我感到，有關凍卵的知識有被準確普及的必要。它既不神秘莫測，更非高不可攀。針對目前大家最關注的幾個爭議問題，介紹一下我掌握的情況。凍卵風險有多大：跟試管嬰兒相當醫學技術的安全性是必須首先考量的。徐靜蕾做之前也有顧慮。她聽說冷凍卵子會讓女人加快衰老，因為「提前透支了卵子」。醫生聽了之後大笑：「完全是胡說。女人每個月都有不同數量的卵泡同時發育。年輕時，激素旺盛時數量多些，但是只會成熟一個，至多兩三個。而冷凍卵子為了能一次多取點，就通過打排卵針，把多個卵泡同時養大。」也就是說，排卵針的作用，只是在同一個月中，讓更多原本不會成熟的卵泡發育成熟，並不影響以後的正常排卵量。北京大學第三醫院院長喬傑，在接受央視採訪時也表示，取卵對卵巢功能沒有影響。取卵確實比取精複雜得多。隨便擼一管就能得到一億個左右的精子，取卵則是在進行兩周的促排卵療程後，再用一根直徑不到2毫米的穿刺針通過陰道穿刺到卵巢內取出成熟的卵子。平均一次「只」能取十個左右。回頭看這項技術的起點，1986年，澳大利亞科學家首次報告了用冷凍卵子進行體外受精並獲得成功妊娠的一例試驗研究。近30年來，困擾凍卵最大的問題在於卵子是人體最大的細胞，含有大量的水分。此前採用慢速冷凍法，那些水分容易形成冰晶，破壞結構，卵子解凍後的復甦率僅為50%。直到2003年，玻璃化冷凍技術出現，才把卵子解凍後的復甦率提高到90%。任何手術都有風險。多名專家表示：「風險是存在的，只是相對不高，因為取卵的過程跟做試管嬰兒是一樣的。試管嬰兒技術現在已經很成熟了。」2012年10月22日，美國生殖醫學協會（ASRM）正式去除了這項技術的「實驗性」標籤。那麼，女性真可以把凍卵，當作給自己的延遲生育買了一份保險嗎？美國、台灣地區、中國國內不同機構給出的數據顯示：用凍卵成功妊娠的概率在百分之三十到四十不等，因為目前世界試管嬰兒的成功率便是如此。在受孕能力上，冷凍卵子的表現跟新鮮卵子基本一致。況且，選擇凍卵的人都知道（或者會被告知）這非萬全之策，只是一個退路而已。為了增加成功率，很多女性會做多次，爭取多存些。一些凍卵女性甚至提前做好了找代孕的準備，以期用更年輕、健康的身體來為自己孕育寶寶。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遠赴海外凍卵的原因。凍卵有多貴：2萬+美金或3萬+人民幣去年10月，Facebook和蘋果公司兩家矽谷巨頭宣布為女性員工報銷冷凍卵子的費用，額度上限是兩萬美元。我了解到，在美國做一次凍卵大約1萬美元。如果從中國飛過去做，再加上交通、住宿，大約要花費15萬人民幣。每份卵子每年的保管費用在600美元左右（按次收費，每次多也多不到哪去，不會超過20個）。其實，對於大陸女性，還有更經濟便捷的選擇。國內生殖醫學界的權威北醫三院默默地開展了這項業務。北醫三院，大陸第一例試管嬰兒的誕生地，2005年又培育成功了國內首例、世界第二例「三凍」（凍卵、凍精子、凍胚胎）試管嬰兒。在這裡，做一次凍卵的價格是3萬人民幣左右。每個月的保管費用是200元。在國內，這仍然是一個模糊地帶。按照衛生部出台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範》，醫療機構禁止給健康的單身婦女實施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國家衛生計生委婦幼健康服務司負責人在接受新華社記者採訪時也只是表示，國家衛生計生委將會密切跟蹤卵子冷凍技術進展，謹慎進行技術評估，以確保臨床應用的安全性和有效性，並未明確表示禁止單身女性取卵。北醫三院生殖醫學中心副主任劉平向我介紹，「我們肯定遵循計劃生育政策。如果你未婚，給你做輔助生殖是不可以的，因為我們不能讓未婚的人懷孕啊。但在凍卵這個環節上，尚未涉及到懷孕。我們只是把卵凍起來。等到要用的時候，你必須已婚。因為已婚是國家允許你進入生育狀態的必要條件。」去年，民營的中信湘雅生殖與遺傳專科醫院做過一例凍卵，此前也曾摩拳擦掌，準備專立一個部門開展這項業務。該院副院長林戈稱，因為「最近這一年，越來越多的人來諮詢。我們自己的員工都有很多想要冷凍卵子。」但在此番這一輪輿論關注的壓力之下，他們也出言謹慎，表示要再觀望一下。還有一些女性曾到海峽對岸的台灣冷凍卵子。在那裡，凍卵的花費大致需要兩萬多人民幣，每年的保管費用一兩千元。台大醫院婦產部醫師吳明義說，「按照我們的凍卵手術，只要停留7到10天就行。一般觀光簽證就可以實現。」該院在2002年利用凍卵技術實現台灣地區首例成功妊娠。不「鼓勵」單身女性凍卵就有錯？「生育必須要和找個男人結婚捆綁嗎？……未婚女性懷孕，准生證都不給，孩子未來連戶口都辦不下來，除非認罰巨額社會撫養費。」前幾日，韓寒在微博上為單身女性不能使用冷凍卵子技術「鳴不平」。但他撓錯了癢處。使用凍卵技術，不會使該女性進入受孕狀態。因此，採用凍卵技術同借精生子、未婚女性生子不能辦戶口，是兩個層面的事，不應混為一談。在韓寒一直喜愛的台灣，《人工生殖法》規定，單身女性可以凍卵。但也不允許單身女性解凍卵子、借精生子，必須是合法夫妻才可以。換言之，如果沒有找到Mr.Right，卵子只能冰封在零下196度的液氮中，等待被喚醒的那一天。這些法條之所以如此訂立，出發點都是為了考量該技術使用者「子女」的最高利益，避免誕生「沒有父親的孩子」。世界上制定了人工生殖法的有53個國家和地區，其中只有20個限定已婚夫妻才能使用人工生殖手段。歐美等國對此都無限制。但即便如此，在這些國家，社會倫理層面的爭議仍然存在。英國著名不育症專家洛克伍德就曾警告，如果鼓勵女性利用冷藏卵子技術，她們很可能要等到40歲過後才產子。「這意味著當母親接近60歲時，將同時面對進入反叛期的子女和年老體邁需要照顧的父母，會倍加吃力。」台灣藝人張本渝也曾在36歲時冷凍了15顆卵子。她還拍了一部紀錄片《卵 實力》。拍紀錄片時，她做了社會調查，發現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人反對凍卵。其中一些媽媽不同意的理由是：「老媽媽和小嬰兒該如何相處？小孩子是需要陪伴的。你老了，該如何去陪伴他？」這與劉平的想法不謀而合。「生孩子不僅是一個家庭的事，也是一個社會的事。你把孩子生出來，還得有能力照顧他。我們不主張太大年紀生孩子，建議50歲之前把孩子生出來。北京市目前的平均壽命是75歲出頭。等你到那個平均壽命，你的孩子至少該成年了吧。」劉平這些年勸走了不少前來諮詢的女性。除了上述原因，還因她不主張對健康的人進行介入式醫療。「這跟整容類似。是不是每個人都應該去修一修？」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想做的依然會想辦法去做，完成自己的人生規劃。科技的發展讓人更自由更獨立，但同時帶來各種挑戰。有的挑戰立馬就能被看到，有的則未知。人們究竟要花多少時間去探索如何與新技術相處，更是未知。（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圖片來自網路。本文編輯：柳森 編輯郵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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