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門宴後劉邦被發配蜀地
劉邦項羽和解,天下形勢已十分明朗。
項羽上表楚懷王,請示如何分封關中。楚懷王的回答很乾脆:按合同辦。
屁話!請示你是給你面子,你還菊花里塞香腸,佯裝大尾巴狼。項羽著實不爽,他決定自做主張,分封會師咸陽的各路諸侯和將領。
分封大會在戲亭召開。項羽一口氣封了十八路諸侯,又封自己為西楚霸王,佔據以前魏國和楚國的九個郡,都城定在彭城,今徐州市。
至於關中之地,項羽如切蛋糕辦,切成三塊。咸陽以西給了雍王章邯;咸陽以東至黃河一帶,給了塞王司馬欣;上郡之地給了翟王董翳。
此三人皆為秦朝降將,他們駐守之地,便合稱「三秦」。
劉邦則被封為漢王,統轄巴蜀、漢中。此處雖屬於關中的一部分,卻相當偏遠。交通閉塞,經濟落後,要啥沒啥,最合適養老和出家。
他娘的這哪兒是分封,純粹是發配!
西進咸陽,劉邦的功勞最大,獲得的利益卻最小,待遇還不如秦朝降將。這還不算,項羽還安排了三個王,堵住他東進的路。企圖反撲是不可能,你這輩子混到這份兒上,就算到站了。
發配劉邦,並非項羽的主意,而是他身邊一個叫陳平的人支的招。
陳平這個人,與劉邦有些相像。也是出身平民,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也不喜歡干農活。家裡的事都由哥哥操持。唯一不同的是,陳平喜歡讀書,喜歡遊學。所謂遊學,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學習旅遊兩不誤。
陳勝起義後,立魏咎為魏王。陳勝便投了魏王。後來轉入項羽帳下,當了謀士。可是沒得到項羽的重用。
陳平自然很鬱悶。在鴻門宴上,他第一次見到劉邦。劉邦的表現讓他眼前一亮。
鴻門宴後,項羽表面原諒了劉邦,心裡卻沒放過,他企圖把劉邦困在咸陽。
沒辦法,張良只好硬著頭皮去找陳平。
兩人一聊,頗有些相見恨晚。
張良便把自己來意道出,陳平思考良久,說要救劉邦,先得把范增調開。
於是,陳平設一個調虎離山之計。
翌日,陳平向項羽獻計:把楚懷王封為義帝,然後把他遷移到湘水上游的彬縣。如此一來,您就可以號令天下了。
此計正中項羽下懷,當即找來范增商議。
范增說,我也這樣想,此事宜早不宜遲,我親自去辦。
范增一走,陳平又使出一招聲東擊西之計。他報告項羽,如此諸侯齊聚咸陽,每路兵馬都在4萬以上,哪有那麼多軍糧來負擔,得讓他們趕緊回國。
項羽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當即下令,讓各諸侯回國。
此時,劉邦向項羽提出,要回沛縣省親。
這是陳平讓張良給劉邦出的主意,實際上是給項羽下了一個套。
劉邦提了申請,張良立刻假惺惺對項羽說,不能讓劉邦回去,他一回去,就會在沛縣稱王,既然已經封了他為漢中王,不如叫他趕緊回漢中去。
陳平也附和:極好、極好、如此極好。此事天下皆知,若不準劉邦走,便是不守信用,以後誰還執行您的政令。把劉邦家眷留在咸陽當人質,發配他去漢中,就兩全其美了。
項羽猶疑良久,最終上鉤,中了陳平的連環計。
儘管劉邦逃脫了項羽的控制,可仍然很委屈。楚懷王的合同管個蛋用,自己明明贏了,卻拿不到獎品。他很想率領項羽撥給他的3萬人馬,拼個魚死網破。
你是石頭,我是雞蛋。我就是死,也要濺你一身蛋黃。劉邦這麼想,可沒這麼做。麾下一幫重臣老將,蕭何、周勃、樊噲、張良、灌嬰等一起相勸,好說歹說,讓他的怒火平息下來。
人遭受不公平待遇,通常先是憤怒,繼而覺得無力改變現實,便悲天憫人,顧影自憐。即便後來做了皇帝的劉邦也不能脫俗。皇帝也是人,吃多了也吐,挨了打也疼。和你我一樣,有血有肉有弱點。
為什麼我如此倒霉?為什麼我通往成功的道路,總在施工中?任何人身陷劉邦此時的境遇,都會這麼問,問別人問自己。
答案只有一個,實力不夠。
若是軍事實力相當,或者稍遜,項羽也不敢如此霸道,可能他連函谷關都進不了,劉邦也根本就不會卑躬屈膝去請罪。
得了,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走吧,到漢中織網去。
有句話中國人都知道,叫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此時,劉邦正率領他的3萬人馬,走在上青天的道路上。
進入斜谷後,道路愈來愈狹窄,3萬大軍蜿蜒10餘里,呈一字穿行於峽谷中。兩側皆是懸崖峭壁,令人望而生畏,全軍將士腳踩谷底碎石,耳聽飛鳥哀鳴,猿猴蹄叫,心中無限悲涼。
抬頭望去,頂上有一線天,給人飄渺希望,又讓人墜入絕望。再往前行,已沒了路,得在山岩上鑿出洞孔,架起橫木,鋪上木板,才能通行。這便是棧道。
棧道下萬丈深淵,人不敢往下看,如走鋼絲般,膽顫心寒前行,捏了一把驚險的汗。
道路艱險,劉邦的心思更煩亂。幸虧左有蕭何,右有張良。一個開導勸諫,一個插科打諢,這才讓他談笑風生。
蕭何和張良很清楚,作為漢王,劉邦的穩重自若,等於3萬將士的安危和希望。
沒辦法,事物總是與人的本能反應背道而馳。慌亂慌亂,越慌越亂。越緊急的事情,越是急不得,救火救人都是如此。
相反,越是逆境倒霉時,越要燦爛如向日葵,而不是萎如霜打的茄子,失業失戀乃至失身,大抵如此。唯有這樣,方可轉危為安,否極泰來。
不知行了多少天,漢軍抵達一個叫褒中的地方,這地方在今天的陝西勉縣東北處。當部隊走出褒谷時,張良向劉邦辭別。
劉邦的心落進冰窟。對他來說,蕭何張良,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攻進咸陽時,諸將奔向府庫,哄搶金帛財物,唯獨蕭何,收取秦朝丞相及御史掌管的法律條文,地理圖冊,戶籍檔案等文獻資料。將天下險關要塞、各地強弱、民眾疾苦,逐一了解。這份睿智和遠見,幾人能比?
張良則一路出謀劃策,制定戰略,無一不精妙,無一不成功。尤其危難之時,總能排憂解難。
有此二人在,即便處境艱難,劉邦心中依然充滿希望。現在右臂要離他而去了,他卻無法阻攔。
事情是明擺著的,張良本是韓國貴胄後裔,家族五代為韓相。於情於理,張良都當輔佐韓王。
說分別就分別,彼此卻都不舍。張良臨走,又給劉邦獻了一計,說應該將沿途經過的棧道,全部燒毀,以表示再無返回關中之意,你沒有野心,只有一門心思過小日子的心,項羽便會放心。
想想也是,棧道燒了再建容易,穩住項羽的心卻不易,干這點面子活很值。
於是,劉邦下令,將經過的棧道全部燒毀。
張良走了,一些人也走了。軍心渙散,將士頹廢,議論紛紛,劉邦就是不如項羽,所以被發配到蠻荒之地,跟著他能有什麼前途?
一批又一批的將士逃跑。劉邦閉上眼睛就能看到自己的前途——黑暗。
在此之前,艱難之時,他總遇福星,蕭何、酈食其、張良都是。如今,同樣艱難,新款的福星不僅沒出現,還走了一個。
好在蕭何還在身邊,不斷給他描繪美好藍圖,說巴蜀之地也不錯,有人力有物力,可招攬賢士,休養生息,再出關平定三秦,圖謀天下。
畫太陽總是很容易,現實的日子何時才能明媚呢?劉邦拿不準。自起義起,他的路一直不順,好不容易西進咸陽,又遭受項羽欺壓排擠。
相比之下,項羽總是很順,他一出道,便隨叔叔項梁滅了景駒,後攻打巨鹿,一戰成名,被諸侯拜為上將軍,如今又自封為西楚霸王。可以想像,他此時是多麼風光。
沒錯,風光之中的項羽,不可一世,愈發蠻橫。分封諸侯後,他幹了幾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發配楚懷王。
這傢伙是一面旗幟,扛著他,是為了推翻秦朝。如今秦朝滅亡,旗幟也便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戲亭分封,項羽採納了陳平的餿主意,把楚懷王奉為「義帝」。這位「義帝」在彭城沒呆多久,就被遷徙到湘水上游的彬縣。項羽的理由很充分,自古以來的帝王,地方千里,都居住在上游,你也不要例外。
接下來,一日之內,項羽屠殺秦國皇室及文武官員近5000人,原秦王子嬰也在其中。
再接著,燒宮室、屠咸陽,大肆搶奪美女、財寶,燒毀府庫典籍。
前有秦始皇焚書坑儒,後有項羽屠城燒典籍,秦以前中國的那點兒文化和文明記錄,讓這倆貨糟蹋蹂躪得所剩無幾。
土匪之野蠻莫過於此。
項羽在咸陽殺光燒光搶光後,有人對他說,咸陽是帝王之都,你若想稱帝,也該在此定都。
此話有理,可現在的咸陽,已是一片廢墟。還是衣錦還鄉吧,這樣已經很風光了。
金子一袋子,美女一車子,項羽率軍返回彭城。看起來,他是滿載而歸,實際上丟失了很多。
想當初,劉邦進咸陽,與百姓約法三章,酒肉不吃,美女不玩,得了民心,因為他能剋制。項羽卻不能,他由著性子來,燒殺復仇,只圖痛快,失了民心。明明可以稱帝,卻又把機會當廢紙扔了,回彭城做個霸王,這便是鼠目寸光。
儘管劉邦此時處境艱難,眼光卻長遠得多。他率部走出秦嶺中間的穀道,漢中盆地出現在眼前。一路艱險行徑如墜入地獄,現在,終於又回到了生動的人間。
定都南鄭後,劉邦便琢磨著派他的黑道大哥王陵去豐邑,將家眷接來。
王陵去了,劉邦憧憬著與家人團聚的天倫樂景。他要摸摸兒子,親親女兒,抱抱老婆。然而,事與願違,王陵行至陽夏,便被楚軍攔截了。
王陵只好派使者去交涉,提出要借道,去豐邑接漢王的家眷。這個申請不提還好,一提,項羽不答應。不但不答應,項羽還想把王陵給招安了。
強勢招安弱勢,總要憑點什麼,項羽憑的是一張牌,這張牌就是王陵的母親。
王陵很驚訝,他沒想到楚軍已把他娘從沛縣接到了陽夏。
降還是不降?義氣和親情二選一,王陵兩樣都不願放棄。
難以取捨之時,使者回來了,帶回母親的一句話:漢王有情有義,你當好好侍奉,不要擔心娘的安慰。知你左右為難,娘只能以死告別。
王陵驚駭,抓住使者衣襟問,然後呢?快說!
使者不敢抬頭,良久,戰戰兢兢道,然、然後、令、令堂搶過我的佩、佩劍,自刎而死。
王陵倒退兩步,險些昏厥。
王母自刎,項羽則是暴跳如雷,這老嫗好毒,你這一自殺,我便成你兒子的頭號死敵,這分明是給我挖了一個坑。我的權勢比劉邦小嗎?你寧可死也不讓兒子歸附於我,顯然是看不起我。我要把你的肉和骨頭熬成湯,讓你死無全屍,讓你兒子想安葬你都沒辦法。
沸騰的鍋里煮著老母的屍體。王陵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也被燙傷了、熬化了。他率隊離開了陽夏,更加堅定不移地跟隨劉邦,做夢都想生擒項羽,而後碎屍萬段。
家眷未能接來,劉邦心情更為抑鬱,無事的時候,他走出漢王府,一路漫步,環顧四周能看到清澈碧綠的小溪,綠樹環繞的農家田舍,錯落有致,充滿盈盈生機。
此情此景既新鮮又陌生,與劉邦家鄉大不相同。
漢中雖秀,卻極狹小,幾萬大軍進來,沒有用武之地,只能如蕭何所言,積蓄力量。
蕭何很會持家,一面發展生產,一面增收賦稅,積攢軍資,徵召士卒以補充兵員。
然而,即便如此,仍有將士逃跑。
跑就跑吧,人各有志,不會有人去追。唯獨有一個人,蕭何月夜將他追回,這個人就是淮陰人韓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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