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的槍火——銀河映像作品回顧
2 .最後判決（1996） 女：我很愛你，你還俗和我在一起吧！ 神父：你和我才認識三天，我當神父卻當了三年，這決不可能？ 女：三天就不能產生愛情嗎？！三秒鐘就可以愛一個人愛得很深…… 這不是愛情片嗎？錯了錯了……愛情片不過是個幌子，或者說不能準確的概括《最後判決》一片的意義。這個片，歸根結底還是講身份的轉換。 自然，也有一個黑幫殼子。 這個片的導演是趙崇基，也是早期銀河映像的一名得力幹將。這是一個很怪的導演，他拍的片子都是很小很小的劇情設置，例如拿到當年香港電影金像獎的《三個受傷的警察》，裡面只有三個主角，整個電影所發生的時間也不過一日；這部《最後判決》也一樣，雖然有男有女，有黑幫有神父，其中心也不過是三個人物而已。 第一個，神父。 劉青雲這個角色有點吃力不討好。很難想像為什麼一個女人會愛上這麼一個黑臉醜男……當然，俊男美女的故事太多，時常有這樣的搭配也是不錯的。本片中的劉青雲，其時還處在演藝事業的發展期，並不像現在修成影帝之後的光芒萬丈。因此在片中，劉青雲所扮演的神父，更多的顯得是一種青澀，絕不像若干年後在《神探》中那麼的鎮定自若，瘋魔痴狂。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劉青雲在本片中的演出也顯得貼合角色，將一個面對色慾誘惑的神父，刻畫得惟妙惟肖。細心的觀眾，可留意他在被黃佩霞挑逗那一場的神態，相當之有趣。 第二個，女人。 黃佩霞扮演的這個角色是足夠瘋狂的。和神父一夜情後便瘋狂愛上，以致敬於得不到的其他人也別想得到，鬧上法庭，眾人皆知。 第三個，老大。 還是有黑幫，還是有老大。曾志偉這個角色並不新鮮，但是放在這樣一部諸多衝突的電影中，正好為各個衝突做了結合。 衝突的第一點，一個神父和女人有了一夜情，是否還可以繼續做神父？ 世俗是不認同的。他的長者也只能善意的提醒他「該走了」。也沒人願意讓他聽告解。他因為「陷入」，所以被「排斥」。 黑幫老大和神父很相熟，老大認為這問題很好解決，幹掉那女人，不就什麼事都沒了。不過神父怎麼會允許黑幫老大這麼做。更重要的是，神父一直不想和黑幫老大再有什麼瓜葛，因為他是善，黑幫老大是惡，他們是對立的。 這麼一個三角關係，構成了複雜又並不複雜的《最後判決》。 李若彤繼續出演，當中她的角色是神父的律師。她是拯救神父的那個人。演技比起《一個字頭的誕生》有了突破，不過這也是因為戲份多了很多的緣故。另外，她的律師裝扮很不錯。 那個妓女需要拯救，神父需要拯救，黑幫老大也需要拯救。這部電影的主旨是「拯救」，而最後的判決，能夠給予這些冀望被拯救的人怎樣的幫助？這部電影的主題其實很深遠，但奇怪的是導演並未過多的深入。當然，也許導演不希望將事情說得太深太透徹，所以留白的地方，就需要觀眾自己去慢慢揣摩。 趙崇基的電影很少，但最近的消息竟也是想和楊臣剛合作——我並非說這位愛大米的老鼠有多麼不會演戲，但這代表我不再會關心他們的合作會誕生怎樣的電影。或許不能要求一個導演的作品風格十年如一日，因為他在變，觀眾自身也是在變的。導演和觀眾，不會一直平行，最多也是不聽的交叉，只求在那些融合的地方，能帶給我們更多思考。
3.暗花（1997） 一個幾十年沒回過澳門的老頭子，能有多厲害？ 什麼事過了明天就解決了。 如果他真這麼厲害，我倒想見識見識。 再說暗花之前，我問了一個對港片不是怎麼感冒的朋友。暗花好看嗎？ 好看，太好看了。 這不是廣告，這算是一個普遍的看法。我相信第一批銀河的粉絲的成立，就是從《暗花》開始的。 暗花，也就是賞金。 一開始，影片用旁白直接給你交代劇情是怎麼回事。兩邊打架，龍頭老大看不下去來制止，要收地盤不讓你們打了，結果兩邊眼看自己打得連地盤都要沒了，於是決定講和不打，約了明天談判。但這個時候，江湖上傳出了其中一人買兇殺另一人的500萬暗花。 於是乎，各個角色悉數登場。 整個故事也就只得一晚。於是黑色，是暗花最主要的顏色。這部電影有很多標誌，讓你無法忘卻，例如劉青雲的光頭，手中的彈力球；梁朝偉的不停抹汗；監獄中透過光線的點點塵埃。等等等等，他們代表某個畫面，隱喻著一些人和事，而這些標誌會讓你看第二遍，第三遍的時候不停的尋找與標誌相符的一切東西。 沉迷。 梁朝偉這個壞警察，他只想保命，讓兩個老大安全的會面，然後和解，然後一切事情都沒有。所以他發瘋似的找那個來領500萬暗花殺人做事的殺手，所以他瘋狂的朝疑犯砸爛一個又一個番茄醬瓶子，直到砸得對方的手這輩子都拿不住槍。他是聰明人，家中的無頭死屍，緊攥著的手裡號碼，那個柜子，那一袋錢，這些東西使他明白他處於一個危險的境地里。他不清楚什麼人在對付他，但他清楚自己若不行動，若不選擇，就會死亡。所以他在反抗，他在尋找出路。 劉青雲這個殺手，他僅僅是收錢然後做事。不過僱主有些奇怪的要求，他也只好一一做到。他不傻，他認為僱主是設局引梁朝偉及一干人等入局，但實際上，他自己早已成設局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這是一部類型片，相當的「銀河風格」。編劇，攝影，音樂，對白都下足了十成十的功力。片頭梁朝偉說了那番話，因為他覺得一個幾十年沒回澳門的老頭子，能玩出什麼花樣？結尾一字不差的重複了這段話，只是觀眾們心裡，卻再也不敢對這個顫顫悠悠一言不發的老頭子心存不尊。 《暗花》讓銀河映像做了一個改變，在這之前的兩部電影都是小成本，試驗性很強，票房尚可；而這次用了大手筆，招攬了梁朝偉進入，票房卻無比的慘敗，只能讓銀河映像痛定思痛，開始在這樣純粹無任何商業性可言的影片中摻雜更多能讓普通大眾易於接受的元素——兩年後的《暗戰》，算是一個典型，而三年後的《孤男寡女》，則就是完全的另一種風格。 在《暗花》中，胖子林雪第一次出場。如果有人要總結銀河映像的幾大特點，我想林雪的出現絕對是能進前三的。他會演戲嗎？我想沒人會反對。他從《暗花》的無名無台詞配角（其實叫跑龍套更合適），到《PTU》成為與任達華並肩的主角，除了杜琪峰對他的提攜，更與其自身的勤苦努力分不開。他也成為了銀河電影中一道「美麗」的風景線。只要他出場，他的戲肯定就會被影迷們所津津樂道。 梁朝偉在這一次後再無涉及銀河的正統電影系列。這應該也與銀河電影氣質與梁不符合有關。為了這個角色，梁朝偉剃成了光頭，我想以後的角色也很難讓他做出這麼大的犧牲。 《暗花》這片的掛名導演是游達志，實際上在拍了不到一個禮拜便被「監製」杜琪峰搶去自己導演了。所以當有人要問起這部片的風格，其實，還是杜大炮自己的…… 最後，說一下《暗花》里三方勢力的名字。 基哥，一個很普通的香港名字。 佐治，一個很普通的英文名。 洪先生。紅先生。 任你香港人和英國佬再怎麼折騰，「紅」先生一來，全得乖乖聽話。 這是我的妄測嗎？對照影片拍攝的1997年，各位心中自有分數。
4.非常突然（1998） 有傘的時候沒有雨，有雨的時候又沒有傘。 當槍神搖著頭抱怨以上的句子走出警察局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下了整部電影的雨，此刻陽光的香港，卻在接下來的10分鐘讓觀眾震撼，難受，再震撼，再難受。 片如其名，非常突然。 拿著鎚子砸防彈玻璃，幾個大陸農民搶金鋪搶得狼狽不堪。警察抓賊，賊逃進居民樓，卻沒想到驚動了樓里另一批裝備齊全的悍匪。故事就在警察與這兩批匪徒的對抗中慢慢打開序幕。 這部影片一改之前幾部銀河作品硬朗的風格，在刻畫凌厲的槍戰場面時，為每一個重案組的隊員都提供的大量描繪他們愛情，生活的空間。這在所有的銀河電影中都是相當難看到的。自然，在杜琪峰一干人等的手裡，這些生活線，感情線，都不會那麼的直白，有的時候就一兩句話，實際已經說了別的影片整集的故事情節。你可以看不懂，因為即使不明白整個重案組隊員的生活與感情，你依然會知道故事講了什麼；但如果深入的去研究每句對白，每個人物背後的故事，你就會深深的沉醉其中。 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認為這是最好的銀河電影的緣故。這也是我最喜歡的銀河電影。阿森，槍神，Jimmy仔，等等，眾人紛繁複雜的各種「線」交叉在這部影片中，而對於這些線，在最後10分鐘來了個一刀斬，讓觀眾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像片中看新聞報道的西餐店老闆娘，無意識的繼續擦窗，傷心與失落卻止不住的從眼眶滾落。 任達華在該片第一次亮相銀河電影，從此成為銀河電影的標誌之一。而蒙嘉惠扮演的西餐廳老闆娘雖然戲份不多，但良好的表現讓她有機會在《暗戰》中得以發揮，也讓她成功演繹了一段港片史上經典的愛情。 林雪第二次演出，狀態不錯。相信看完本片的人都對他在當中扮演的遼寧獵戶深有印象。「過得再苦，我也忍得住！就是水災……他媽的賑災，賑災，一個人才幾包速食麵，一家6口，一家6口啊！」這段在警察局裡的台詞，在林雪的演繹下，也足以向觀眾證明，他是一個相當優秀的演員。 同樣，還有一位踏入電影圈的新演員也亮相了，他就是黃浩然。他的外型條件還是相當不錯的，但可惜的是星路一直不順，在銀河電影里也是並無起色，《黑社會》中甚至只是一個只有一句台詞的大眾臉警員。他最為發光的時刻是在王晶導演的《黑白森林》中擔正男一號，但隨之也淪落到各種電影中的配角。或許，他還需要不停的磨練。 許紹雄在片中扮演了外號槍神的警員。作為TVB的老演員，他跟同為TVB出來的杜琪峰關係不錯，因此也從《非常突然》開始經常出現於銀河的電影中，也有了《暗戰》中的經典形象——重案組總督察黃啟法。（當然，他後來升了官，所以在《暗戰2》里他開始吼我是中區刑事副指揮官警司黃啟法）。從電視劇到電影的轉化，許紹雄並不容易，雖然很多人批評他在銀河電影里的角色都過於單一，但有時候，這也可以換個角度說成是「一種風格」。 再第十二次看《非常突然》的時候，我還能找到一些新東西。當然觀眾自然不用都像我一般痴迷，但我想一部電影，無論你覺得好還是不好，只要你至少能被當中的某個片段所抓住就是好的。看電影嘛，有點能吸引人的東西，也就足夠了。 如果非要在影片中能找到什麼東西讓我緊記的，那麼就如同影片宣傳語：今天應做就要做！明日誰可預知……非常突然（1998） 有傘的時候沒有雨，有雨的時候又沒有傘。 當槍神搖著頭抱怨以上的句子走出警察局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下了整部電影的雨，此刻陽光的香港，卻在接下來的10分鐘讓觀眾震撼，難受，再震撼，再難受。 片如其名，非常突然。 拿著鎚子砸防彈玻璃，幾個大陸農民搶金鋪搶得狼狽不堪。警察抓賊，賊逃進居民樓，卻沒想到驚動了樓里另一批裝備齊全的悍匪。故事就在警察與這兩批匪徒的對抗中慢慢打開序幕。 這部影片一改之前幾部銀河作品硬朗的風格，在刻畫凌厲的槍戰場面時，為每一個重案組的隊員都提供的大量描繪他們愛情，生活的空間。這在所有的銀河電影中都是相當難看到的。自然，在杜琪峰一干人等的手裡，這些生活線，感情線，都不會那麼的直白，有的時候就一兩句話，實際已經說了別的影片整集的故事情節。你可以看不懂，因為即使不明白整個重案組隊員的生活與感情，你依然會知道故事講了什麼；但如果深入的去研究每句對白，每個人物背後的故事，你就會深深的沉醉其中。 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認為這是最好的銀河電影的緣故。這也是我最喜歡的銀河電影。阿森，槍神，Jimmy仔，等等，眾人紛繁複雜的各種「線」交叉在這部影片中，而對於這些線，在最後10分鐘來了個一刀斬，讓觀眾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像片中看新聞報道的西餐店老闆娘，無意識的繼續擦窗，傷心與失落卻止不住的從眼眶滾落。 任達華在該片第一次亮相銀河電影，從此成為銀河電影的標誌之一。而蒙嘉惠扮演的西餐廳老闆娘雖然戲份不多，但良好的表現讓她有機會在《暗戰》中得以發揮，也讓她成功演繹了一段港片史上經典的愛情。 林雪第二次演出，狀態不錯。相信看完本片的人都對他在當中扮演的遼寧獵戶深有印象。「過得再苦，我也忍得住！就是水災……他媽的賑災，賑災，一個人才幾包速食麵，一家6口，一家6口啊！」這段在警察局裡的台詞，在林雪的演繹下，也足以向觀眾證明，他是一個相當優秀的演員。 同樣，還有一位踏入電影圈的新演員也亮相了，他就是黃浩然。他的外型條件還是相當不錯的，但可惜的是星路一直不順，在銀河電影里也是並無起色，《黑社會》中甚至只是一個只有一句台詞的大眾臉警員。他最為發光的時刻是在王晶導演的《黑白森林》中擔正男一號，但隨之也淪落到各種電影中的配角。或許，他還需要不停的磨練。 許紹雄在片中扮演了外號槍神的警員。作為TVB的老演員，他跟同為TVB出來的杜琪峰關係不錯，因此也從《非常突然》開始經常出現於銀河的電影中，也有了《暗戰》中的經典形象——重案組總督察黃啟法。（當然，他後來升了官，所以在《暗戰2》里他開始吼我是中區刑事副指揮官警司黃啟法）。從電視劇到電影的轉化，許紹雄並不容易，雖然很多人批評他在銀河電影里的角色都過於單一，但有時候，這也可以換個角度說成是「一種風格」。 再第十二次看《非常突然》的時候，我還能找到一些新東西。當然觀眾自然不用都像我一般痴迷，但我想一部電影，無論你覺得好還是不好，只要你至少能被當中的某個片段所抓住就是好的。看電影嘛，有點能吸引人的東西，也就足夠了。 如果非要在影片中能找到什麼東西讓我緊記的，那麼就如同影片宣傳語：今天應做就要做！明日誰可預知…… 非常突然（1998） 有傘的時候沒有雨，有雨的時候又沒有傘。 當槍神搖著頭抱怨以上的句子走出警察局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下了整部電影的雨，此刻陽光的香港，卻在接下來的10分鐘讓觀眾震撼，難受，再震撼，再難受。 片如其名，非常突然。 拿著鎚子砸防彈玻璃，幾個大陸農民搶金鋪搶得狼狽不堪。警察抓賊，賊逃進居民樓，卻沒想到驚動了樓里另一批裝備齊全的悍匪。故事就在警察與這兩批匪徒的對抗中慢慢打開序幕。 這部影片一改之前幾部銀河作品硬朗的風格，在刻畫凌厲的槍戰場面時，為每一個重案組的隊員都提供的大量描繪他們愛情，生活的空間。這在所有的銀河電影中都是相當難看到的。自然，在杜琪峰一干人等的手裡，這些生活線，感情線，都不會那麼的直白，有的時候就一兩句話，實際已經說了別的影片整集的故事情節。你可以看不懂，因為即使不明白整個重案組隊員的生活與感情，你依然會知道故事講了什麼；但如果深入的去研究每句對白，每個人物背後的故事，你就會深深的沉醉其中。 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認為這是最好的銀河電影的緣故。這也是我最喜歡的銀河電影。阿森，槍神，Jimmy仔，等等，眾人紛繁複雜的各種「線」交叉在這部影片中，而對於這些線，在最後10分鐘來了個一刀斬，讓觀眾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像片中看新聞報道的西餐店老闆娘，無意識的繼續擦窗，傷心與失落卻止不住的從眼眶滾落。 任達華在該片第一次亮相銀河電影，從此成為銀河電影的標誌之一。而蒙嘉惠扮演的西餐廳老闆娘雖然戲份不多，但良好的表現讓她有機會在《暗戰》中得以發揮，也讓她成功演繹了一段港片史上經典的愛情。 林雪第二次演出，狀態不錯。相信看完本片的人都對他在當中扮演的遼寧獵戶深有印象。「過得再苦，我也忍得住！就是水災……他媽的賑災，賑災，一個人才幾包速食麵，一家6口，一家6口啊！」這段在警察局裡的台詞，在林雪的演繹下，也足以向觀眾證明，他是一個相當優秀的演員。 同樣，還有一位踏入電影圈的新演員也亮相了，他就是黃浩然。他的外型條件還是相當不錯的，但可惜的是星路一直不順，在銀河電影里也是並無起色，《黑社會》中甚至只是一個只有一句台詞的大眾臉警員。他最為發光的時刻是在王晶導演的《黑白森林》中擔正男一號，但隨之也淪落到各種電影中的配角。或許，他還需要不停的磨練。 許紹雄在片中扮演了外號槍神的警員。作為TVB的老演員，他跟同為TVB出來的杜琪峰關係不錯，因此也從《非常突然》開始經常出現於銀河的電影中，也有了《暗戰》中的經典形象——重案組總督察黃啟法。（當然，他後來升了官，所以在《暗戰2》里他開始吼我是中區刑事副指揮官警司黃啟法）。從電視劇到電影的轉化，許紹雄並不容易，雖然很多人批評他在銀河電影里的角色都過於單一，但有時候，這也可以換個角度說成是「一種風格」。 再第十二次看《非常突然》的時候，我還能找到一些新東西。當然觀眾自然不用都像我一般痴迷，但我想一部電影，無論你覺得好還是不好，只要你至少能被當中的某個片段所抓住就是好的。看電影嘛，有點能吸引人的東西，也就足夠了。 如果非要在影片中能找到什麼東西讓我緊記的，那麼就如同影片宣傳語：今天應做就要做！明日誰可預知……
5. 暗戰（1999） 「你只剩兩個禮拜的命了。」 「這輩子而已。」 當片頭劉德華拿起衣服，走出會診室的時候，這部片頭寥寥數字的對白，便已經為整個電影奠定了一個悲哀的調子。 主角是註定會死的，那影片為什麼要這麼安排呢？能在開頭就給出主角結局的電影，通常都邁向極爛與極好兩個極端…… 《暗戰》顯然是奔極好那一條路去的。 銀河映像的幾部電影，均面臨了叫好不叫座的局面。影評人大加讚賞，觀眾卻不買帳。杜琪峰不願意純粹拍出為賺錢而去的戲，於是從《暗花》開始，杜琪峰開始嘗試如何在影片里設置盡量吸引觀眾去影院的噱頭。經歷了《暗花》的失敗，痛定思痛，杜琪峰終於攜手劉德華，拍出《暗戰》。 雙雄的人物設置，從《英雄本色》起就已定型。警匪鬥智，早十年前便有。《暗戰》的元素，其實不新鮮。但這部在大的劇情設置上流於通俗的電影，卻因為銀河血液的注入，顯得耀耀生輝，與眾不同。 劉德華扮演了一個在片頭就告訴大家不出半個月便會掛掉的「匪」。微笑，自信，說話簡練。這個片里的智匪形象很常見，但在劉德華這位拍戲眾多卻在演技方面飽受惡評的演員演繹下，竟也讓人耳目一新。拍《暗戰》時，杜琪峰常對他說，你能不能別老把手放在褲兜里？而劉德華在以往電影中模式化的演出，也在該片中有了足夠的進步。也正是憑藉著《暗戰》，讓他拿到了十多年來夢寐以求的金像獎影帝。 劉青雲這次當了一枝大綠葉，整部戲他的演出均是為了襯托出劉德華的智慧。或者說，他的角色只是一枚讓劉德華達到目的的棋子。當然，片頭中他以一人之力解決了銀行劫案，還順帶滅了一隻內鬼，這段戲也可謂相當緊湊，創意十足。 小巴邂逅，這段感情稱得上銀河前期作品裡最為含蓄與出彩的。對白少之又少，對於感情的表露，只有靠肢體與眼神。蒙嘉惠對劉德華從最開始的驚恐，到順從，再從傾心，當中不過只見三次，卻在這為數不多的戲裡將一段感情的暗線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讓觀眾能看若干時日後，依然回味悠長。 林雪這次的角色是位記性不怎麼好的小混混，出場也僅三次，但是次次讓你大笑不已。無論是面對劉青雲的傲慢，以及劉表露身份後快速、準確、洪亮的吐出「運輸」二字，還是最後在保齡球館頓悟：「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警察！」，他的表現均可圈可點，尤其是最後一次，當他好不容易想起來劉青雲身份的時候，也真是替他鬆了一口氣：你終於想起來了！ 當然，之前出現在《非常突然》的許紹雄，可謂這次《暗戰》里最為發光的配角。「我是重案組總督察黃啟法！」這句重複了N次的話相信大家都會看完該片後記憶尤新。銀河映像的電影最大的特點就是，他從不輕視配角，總在有限的90分鐘內盡最大可能表現每一位配角的故事，讓你記住他們。 結尾是絕望，卻也是希望。我想觀眾都不願意劉德華就這麼死掉，所以呼嘯而逝去的汽車，也表明著一種不確定，以及帶給我們無限回味的想像與空間。 《暗戰》的票房尚可，但杜琪峰所定的目標卻遠遠沒有達到。他已經在構思怎麼才能徹底擺脫這種現狀。 於是與中國星的合併，提上議程。 中國星的老闆向華強，與杜琪峰甚熟。所以杜琪峰的銀河映像所面臨的窘境，他也心裡有數。憑藉中國星的強大實力以及向華強及向氏家族在香港電影界幾十年的雄厚背景，他對杜琪峰說，拍片的事，交給你；公司的事，我來做。 對於杜琪峰而言，當初創辦銀河映像，亦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完全獨立的創作空間，而如果銀河映像被中國星併購，雖然拍片上再無資金短缺的考慮，但勢必會拍出一些自己不願意拍的戲。兩難之下，在這個以錢為標尺的電影圈，杜琪峰最終只能做出入主中國星的決定。 在最後的時刻，杜琪峰拿出僅有的二百五十萬，用兩周時間，籌划了一部他心目中的黑幫電影。 這就是《槍火》。
6 .槍火（1999） 「你開槍我就開槍，我罩定他。」 「沒想到幫來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你跑路。」 「放心，一定做得好看。」 已經決定加入中國星的杜琪峰，在兩周之內，完成籌劃，召集，拍攝，殺青。最後一部純粹的銀河電影。 《槍火》用一句《無間道II》的廣告語來形容，就是：一個傳奇的誕生。 這是一部群像電影，出場人物眾多，而且你最好把人物的背景，實力，性格等都了解清楚，否則看起來樂趣會少很多。總之，就是一部費腦的電影。 當然，你也可以完全不理會這部電影究竟都講了什麼。你只需要知道這是一部小弟保護大哥，最後剷除內鬼，任務完成的電影。你同樣也可以看得很過癮。 這就是《槍火》。一部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就足夠複雜的杜琪峰電影。 大哥被殺手暗殺，未遂。對方來頭不小，因此召集高手護駕。於是隱退的，風頭正旺的，均被請來，成為大哥的護身保鏢。 黃秋生扮演的阿鬼，隱退多時，在理髮店剪頭，完全看不出他當年的勇猛。面對任達華的海闊天空，他只是淡淡的應著。在3年後的《無間道》中，有人很讚賞黃秋生扮演的黃志誠督察形象，其實這種內斂的角色，在《槍火》中就早已定型。 Mike，當了一名馬夫，這份職業與他當年的狀態可謂大相徑庭。拿著嫖客遞給他的小費，他奉承的叫著「老闆，老闆」，眼神也是相當無奈。一個神槍手，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讓他選擇這樣一份工作呢？張耀揚扮演的這個角色，給人沉穩，可信賴的感覺，而片中幾場槍戰，更是顯現出Mike的槍法精準與實力。 阿來，阿信。阿來是社團里最為出位的大哥，而阿信則是阿來身邊最為得力的手下。阿來囂張，高傲，目中無人，而阿信年輕，充滿活力。他問阿肥，「這種事一般多久結束？最好玩個十年八載的。」他知道保護老大之後必定上位，卻也全然不知所面臨的危險。呂宋賢阿來則很鬱悶，自己去保護老大，原來罩的場子卻三番無次的被一個叫老鼠的人騷擾，事情一天不完，他一天脫不開身，自己的生意也就一天也做不下去。吳鎮宇將這個略帶神經質、高傲自負的阿來演繹得相當到位。尤其是泳池「欺負」阿鬼一節，幾個打阿鬼的動作，相當的「標誌化」。再對照得知阿鬼幫自己除掉老鼠之後，滿心感激卻礙於面子不便表達，只是簡單幾句：「你怎麼對付的？在哪？」演員帶給角色的張力，可見一斑。 最後自然要提到阿肥。在片頭以他的行動來貫穿其他人物的出場，可見這個人物的設定即是「組織性」。他是槍械專家，幾個人的槍支均是由他所提供。林雪這個角色是杜琪峰為他量身定做，因此相當符合角色氣質，5人組第一次會面一場戲，面對阿來與阿鬼態度的截然不同，這個人物外表雖面無表情，內心卻將形勢分得清楚無比。 當然，林雪還是給我們帶來的片頭不多的幾個笑料，例如尾段去替阿信求情，在計程車上的求情前排練也是足夠令人開心大笑的，當然隨後的那段戲也足夠讓人哭笑不得。 商場槍戰這場戲，據說是寫進了大學電影教材中。忘不了第一次看到這段戲的震撼，也忘不了一次又一次推薦給其他人，和朋友一起看時，不停反覆回味的愉快。杜琪峰在這麼一個平凡的場景和平凡的人物衝突中，用港片中泛濫的商場+正反雙方槍戰作為基本，巧妙的把槍戰放到第二位，而把對於空間的重點刻畫放到了第一位。於是我們可以看到，當殺手現形，5保鏢迅速還擊，然後各持一個方位，交叉戰立，各司其職。任憑他人打得再火烈，自己也不為然所動。5個固定的點，一聲又一聲瀰漫著濃烈迴音的槍聲，將槍戰這一普通的題材升華到一個相當「藝術」的高度。在此之前，在此之後，勿論其他導演的作品裡難看到如此刻畫空間的槍戰戲，就算是杜琪峰自己，恐怕也再難鼓搗出這樣的動作場面。 1999年可謂杜琪峰創辦銀河以來最為風光的一年。《暗戰》+《槍火》的風光無限，讓杜琪峰身上的壓力減輕不少。金像獎+金馬獎雙料最佳導演，外加劉德華拿到的第一個影帝，這一年的香港電影可以毫無疑問的稱之為「杜琪峰年」。 但是，一兩部作品的風光並不能挽救整個銀河映像存在的問題。《暗戰》有劉德華的加盟，投資並不低；《槍火》雖然只花了250萬，但票房也並不高。銀河映像仍然存在著叫好不叫座的尷尬情況。痛定思痛，一番掙扎，杜琪峰終於正式加盟中國星，成為旗下子公司。同時羅守耀就任銀河映像主席，而杜琪峰雖然失去完全的獨立，但從此也不再受到票房的困擾，因為接下來他在中國星所拍的第一部戲《孤男寡女》，過千萬票房即成為有史以來銀河映像票房最高的電影。 杜琪峰在若干年後的訪談曾經說，自己拍片有三個階段。最開始是什麼都不懂，替人拍片；後來是自己摸索；最後來是完全憑自己興趣。創辦銀河的主旨即有拍自己所想，在中國星他坦言替老闆拍了不少電影，而之後，有了足夠的票房支持做後盾，他也終於可以拍出自己心目中的「類型片」。 《PTU》，就在中國星若干部商業電影大獲成功之後，悄然登場。
7. PTU（2003） 「4點半，勿行廣東道。」 「穿上這件衣服，就是自己人。」 黑夜，街頭。汽車的警報聲，孩子騎著單車忽遠忽近。燈光，人影。 《PTU》，標誌著杜琪峰的回歸。 杜琪峰這次把時間設置更短。《暗戰》72小時，《暗花》24小時，而《PTU》，只得一晚。 《PTU》繼承了《非常突然》紛繁複雜的故事線，並且與《非常突然》一樣，主線鮮明，暗線眾多。肥沙找槍，這是主線；而眾多暗線，則就非一句兩句所能說清。 距離上次杜琪峰的類型片《槍火》，已經過去4年。《槍火》營造出空間感，而《PTU》，就拿光線說事。 《PTU》整個故事從晚7時開始，至凌晨5時結束。而所有的場景除了遊戲室，火鍋店，茶餐廳，廢棄大廈，地下監獄五處之外，著墨最多的就是街道了。 PTU，意為機動部隊，以巡視街道為主。所以用街道當主角，自然是理所當然。而給整個街道提供光線的，僅僅只有路燈。偏偏就是這路燈，杜琪峰做了不少的文章，眾所周知，在黑夜裡路燈提供的亮光是呈輻射狀蔓延及遞減。而在《PTU》中，杜琪峰利用這一點，在黑夜街道中放置兩排這樣的路燈（其實這也是很普通常見的畫面），畫面營造出來自現實卻又高於現實的虛實感。 劇情其實相當簡單，不過就是一個警察的配槍失而復得的故事。當中穿插的暗線很多，足可以成為影迷們細細回味的內容。 在此之前，我好象提過不少次杜琪峰的「類型片」。這個詞如果你不明白的話，看過《PTU》應該就會知道。杜琪峰講故事，不玩懸疑，不玩白鴿，不玩快速剪輯閃回，鏡頭平和詳實，但是對白+布景自成一章。杜氏電影最大的特點，就在於對白的簡練。話不多，句句可以單拿出來回味。即使是很生活化的語言，也可以從平凡中找出不平凡。 任達華的形象在杜琪峰的指導下越發沉穩，《PTU》足可以成為其從影生涯中角色演出最為優秀的一次；而林雪這次擔當主演重任，卻也不負所望，將一個囂張跋扈，丟槍後卻又失魂落魄的警員形象演繹得絲絲入扣。而關於「著上呢件衫，就系自己人」的對白，在03年風雨飄搖的香港，更顯現出一種港人自身的溫暖關懷。 《PTU》讓很多等得太久的銀河粉絲感嘆，那個杜琪峰終於是又回來了；而《PTU》，則是對《槍火》的一種進化。他告訴你，即使再普通的故事，在杜琪峰的手裡，也可以散發出金子般的光芒。 現在，讓我們把時間撥回一些，回到銀河映像剛加入中國星的那一刻。 2000年，拍出《三個受傷警察》《最後判決》的趙崇基，在中國星拍了一部戲。 這部戲其實像一個童話。可能，也是趙崇基的一種希望，一個理想。
8. 黑社會/黑社會?以和為貴 （2005/2006） 「人家搞選舉，早過我們選特首上百年。」 「時代不同了，什麼都是講生意。」 從2003年拍完《PTU》開始，杜琪峰開始在各個場合放話，要搞一部他想了十多年的黑社會電影；故事要從ICAC廉政公署成立開始，跟著時代而推進故事；而名字定為《龍城千霸》。杜琪峰說，這部戲早就想拍，不過當初名氣小，拉不到投資，現在時機終於算是成熟了，所以先拍一部「後傳」性質的電影試試水。 《黑社會》，就在眾人的期待下緩緩登場。 杜琪峰拍了很多黑幫片。在他之前，黑幫的定義是由吳宇森所定，快意恩仇，兄弟情意，生死與共，背叛與復仇。這些都是吳宇森的黑幫。這樣的黑幫也統領了香港電影十年。到銀河時期，黑幫分裂為兩派。一派以《一個字頭的誕生》為準，江湖開始顯得滑稽，可笑，沒有了那麼多令人熱血沸騰的構造；而另一派以劉偉強改編的漫畫《古惑仔》為主，延續了吳宇森的精髓，卻也加入了更多時代與利益的關係。 《古惑仔》在2000年無疾而終，當上了洪興揸Fit人的陳浩南業已疲憊不堪；而在竹聯幫的威脅中談笑自如的蔣天生，早已在阿姆斯特丹的街頭被無名的小混混殺死。那個充滿英雄的江湖，已經變得沒有英雄；而如蔣天養所言，「我們以賺錢為主」，現如今的江湖，只剩下無盡的利益糾葛。 《黑社會》，即是講述現在發生著的江湖故事。 一直以來，杜琪峰乃至銀河映像的電影，其間都有一種深深的宿命感。無論主人公做何努力，最後都會被一個叫「宿命」的東西所纏繞，所「命定」。《暗花》的螳臂當車，《非常突然》的無力回天，《暗戰》的瀕死絕症，等等等等，透露出杜氏電影的一個最重要訊息：宿命。宿命這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實實在在反映在人個體上的東西，也最能營造齣電影應有的戲劇性衝突。而杜琪峰一直把宿命發揚光大，成為杜氏電影的標誌之一。 在《黑社會》里，杜琪峰拋棄了他最為熟練的表達方式，也拋棄了《大事件》的新鏡頭拍攝方式，更拋棄了多年來慣用的「小題大作」故事敘述。（例如《非常突然》抓倆逃犯，《槍火》保護老大，《PTU》一晚上找槍，等等都可以一言以蔽之）開篇就是很龐大的故事情節，看得出來有頭有尾，這只是「黑社會」中的一個片段——選老大。 既然是選老大，自然就應該有候選人。 「人家選話事人，早過我們選特首上百年。」 阿樂是典型的中國人性格，溫和，有禮，不煩躁，胸有成竹。任達華自《蠱惑仔》的洪興老大蔣天生之後，就開始習慣這類內斂的角色。此次扮演離異的父親，社團的候選老大，從演技上來說沒有缺點，依然也沒有突出性優點。其實在杜琪峰的電影里，每個角色的演出都被限制得非常恰倒好處，無論你是以前接過再爛電影的爛演員，到了杜琪峰的電影里，都能找到合適的位置，都能給你非常好的發揮。林雪，張家輝，古天樂，王晶的老爸王天林，都是再合適不過的例子。 大D，人如其名，什麼都想大過別人一點，說話聲音大一點，辦事狠一點，外表凶一點。同阿樂不同，他表現出的是典型的前97年代香港人急功近利的形象，目中無人，兇狠毒辣。 在一開始，大D便拿著錢砸著各個有選舉權的叔父輩人物。錢能通神嘛。但顯然他不是一個計劃充分全面的人，錢不拿到人手裡，託人轉手，就不怕被人吃了么？其中一個老大看見自己只有10萬，別人卻有20萬，立刻惡狠狠的說，還想讓我選大D？道義，信譽，情誼在這裡已經完全沒有任何作用，20萬就可以得一張票，何樂而不為？ 選舉當日，幾個叔父輩各懷鬼胎。收了錢，當然要幫付帳的人說話了，對不對？於是社團叔父輩老大，靈魂人物鄧伯出面說話了。以前他小的時候，看見選老大，他就想，為什麼這幫老不死的傢伙什麼力量都沒有，幹嘛聽他們的。後來他明白了，那是公信力，收了錢，就把老大給他，那還幹嘛選，不如拍賣好了？於是在他的帶頭下，沒有人不敢再替大D說話。因為鄧伯說，社團要平衡，不能讓一人獨大。最後收錢的那兩位，也只得乖乖的舉起手，響應鄧伯的號召。 劇情慢慢發展著，阿樂選舉成功，但卻需要證明他的身份。鄧伯說，以前諮詢不發達，就算你是老大也沒人認識你是誰，所以需要一件信物來證明你的話事人身份。而這件信物，就是龍頭棍。 龍頭棍在前任老大吹雞手裡。顯然的，大D選舉已經輸了，剩下的唯一一條路，就是和他有利益關係的老大吹雞了。一邊把釘在箱子里的那兩個收錢不辦事的叔父一遍一遍踹下山，一邊威脅吹雞，不準交棍，棍要給我。 於是整個電影的戲劇衝突進入高潮階段，爭奪龍頭棍。 在一番你死我活的爭奪之後，龍頭棍最終還是到達阿樂手裡。徹底輸了的大D，準備成立新幫會單幹。但玩分裂，誰會願意。於是阿樂開始威逼利誘大D。你要是合作，下屆話事人你做，生意你照舊。你要是不合作，想單幹，這兩年我什麼都不做，帶著社團打你。 大D還能怎麼樣？面子大得過命和錢么？死心不改的他，帶著自己老婆和阿樂，他兒子一起出去釣魚時，竟然提出了兩個話事人的想法。阿樂怎麼可能願意？他又該怎麼辦？他說不行，但大D顯然是準備好了，不行回去也是翻臉，社團經營的生意也毀譽一旦，叔父輩也會埋怨他這個人不服眾，最終也只能下台；說同意，兩個話事人，事怎麼話？他能容忍社團有跟自己平級的人存在么？於是採用最不得已又最簡單的方法，當場殺大D。 顯然他是沒準備好的，他老婆就差點跑脫。而且他兒子也在場，看著他一步步砸死大D。但他已經是沒有退路了。 鏡頭最後，兒子一臉的驚恐，慢慢平靜下來。上車，回家。新一代老大的影子，緩緩清晰起來。 《黑社會》故事枝節繁雜，人物出場眾多。它尚不能成為史詩，但它為將來的史詩，做了一個非常完美的鋪墊。 杜琪峰的這次突破相當不容易。 這次的《黑社會》，不同於《一個字頭的誕生》的詭異，不同於《古惑仔》的熱血，也不同於《英雄本色》的浪漫，更加不是《江湖告急》的顛覆。這是一種還原，還原到生活最本身，最為真實的一種表現。 在拍戲前，杜琪峰同黑幫人士接觸，希望他們能夠接受《黑社會》。黑幫人士的要求僅僅是，別把我們拍成英雄，我們也是真實人。 是的，在《黑社會》一片里，已經最大程度的，還原了這種真實。 遛狗的社團前輩，烤雞翅膀的社團老大候選人，邊打麻將邊談事的叔父輩。等等等等，《黑社會》中的一切人和事，都是我們天天都在做的事。這種真實，對比著影片所表達的主題，更讓人不寒而慄。 可以說，前90分鐘都是相當溫情的。直到阿樂舉起石頭的那一刻，一個江湖的兇惡，毫無掩飾，赤裸裸的呈現在觀眾面前。沒有什麼道義可言，燒黃紙拜天地，通通都是假的。這只是一個由權力和金錢主宰的世界，為了這兩樣東西，所有的人和物，都可以拋棄。 《黑社會》中的選舉，淡淡的隱喻了香港的政治狀況。警察也只願意「安定繁榮，沒投訴」，至於黑社會死不死，那就不是他們所關心的。往更深的政治方面去想，則留在了下一部《以和為貴》。 《黑社會》一片拿走了金像獎最佳導演，編劇和影帝，這大概是太多都沒料到的事情。金像獎對《黑社會》的肯定，更堅定了杜琪峰拍攝下一部的決心，於是利用《黑社會》中被剪掉的部分戲份，加上新拍的片段，就有了半年後的《以和為貴》。
「從前的以和為貴，是指黑幫與黑幫之間；現在的以和為貴，是指『我們』，和『你們』之間。」 石副廳長的這一席話，開門見山。《以和為貴》片名的含義，慢慢的浮出水面。 如果非要說這是黑幫片，其實你只看到了表面；這部電影，其實跟黑幫已經相去甚遠，至少和你從前在電影上見到的黑幫，完全不同。 在最出名的黑幫片《教父》里，黑社會是一個完整而獨立的體系；在其他各類黑幫片里，黑與白是分清的。即使有官匪勾結，那也只是個別案例，不是整個故事架構的主旨。 但在《以和為貴》里，一切都不一樣了。 沒有什麼危害社會的黑幫，也沒有什麼正義的人民警察。整個電影都是灰色的。如果說上一集黑社會還有一絲溫情的面紗，那麼這一集，將所有觀眾的幻想打得粉碎。 很多人看上一集黑社會，應該是驚異的。一個文藝片的模式去拍黑社會，不能說後無來者，至少是前無古人。看著樂少跟豬肉販子討價還價，你會覺得，原來黑幫老大的生活也不過如此，與我們沒多大區別。 杜琪峰將血腥掩蓋得嚴嚴實實。除了那些底層的撕殺，和聯勝的高層和叔父輩，說話不緊不慢，聚在一起像退休老者般閑聊喝茶，即使有爭論，也像三歲的小孩子。 這給你一個幻覺，黑社會原來也可以這般平常，無形中甚至會給你一種錯覺，即使有黑社會的存在，對我們也是無妨的，甚至於當你聽了鄧伯在警察局說的那句話之後，你會覺得黑社會甚至是對社會有益的。 「你試試沒了黑社會，全港的代客泊車誰來做？」 第一集內，北上取龍頭棍，是全片的第一場撕殺。這場撕殺隨著東莞仔將木棍一下一下砸到林雪身上時，觀眾還會有一絲僥倖，這畢竟是黑社會底層的小混混為博出位的不擇手段。選舉中，大D的惡，一目了然，觀眾很容易就把同情和好感給予猶如一個溫和父親般的樂少。 隨著影片最後樂少用最原始最殘忍的方式砸死大D，觀眾最後的同情和希望也煙消雲散。 這畢竟是黑社會。 而《以和為貴》，完全將第一集僅有的溫情擊得粉碎。 第一集中的主要角色還是大D和樂少。其他都是陪襯。而第二集，沒有的真正意義上的主角，而是一幅黑社會的群像畫。每個人都指代著一個符號。 樂少從第一集結尾開始，我們便對他不再信任。拿著龍頭棍獰笑的他，早已利欲熏心，為了連任下一屆而不擇手段。他代表著人類最簡單的心態：慾望。 Jimmy是一個不想進入黑社會的人。他對鄧伯說，小時候做小販被人欺負才加入了黑社會，現在只想一心一意賺錢。但鄧伯卻選中了他，因為他的能力，對和聯勝的發展是最有價值的，社團要平衡，要牽制無論野心和實力都龐大起來的樂少，所以Jimmy仔，一定要做下一屆話事人。而他在內地發展，處處受阻。尤勇扮演的公安廳副廳長對他說，來內地觀光旅遊，我們歡迎；做生意，不行。為什麼？因為你不是話事人。 所以Jimmy仔，最終走上這條道路。 東莞仔是貪婪的。第一集里，樂少叫他跑路，殺人的事會找人背，他很輕描淡寫的說，不就是坐牢么，幾年出來又一條好漢。在他身上還能依稀見到一點江湖義氣。但兩年後的《以和為貴》，你會看到一個年輕版的樂少。 飛機的戲份很少。第一集里那句震撼觀眾的「我為社團做事，誰不服就打誰」，在黑夜的街道里散發無盡的光芒。如果說整個電影，還能找出一個好人，他是唯一的一個。有義氣，為了老大赴湯蹈火；骨頭硬，不輕易接受他人的誘惑。第一集《黑社會》之後，他成了樂少的御用殺手，替樂少除掉了無數他看不順眼的人，沒有要求過什麼。唯一說了一句牢騷的話，也只是：「出來混這麼多年，誰認識飛機……」。當樂少答應他若除掉Jimmy，這屆話事人你做的時候，他又多了一個為樂少盡忠的理由，當然，這句話的水份，他自己也估摸到了。所以當Jimmy坐在他身邊，說「全天下都知道樂少想連莊」，他苦笑著放下了刀。 影片最後，Jimmy在車上看著飛機在街邊被昔日殺死的人的仇家追著砍殺時，觀眾也應感受得到那份凄涼。Jimmy拉他上車，給他名片，對他說：有事找我。而他下車後，將名片扔進了街邊的垃圾桶。 他是全片最具昔日黑幫片英雄氣質的角色，也是唯一一個能讓觀眾同情和憐憫的人。 全片，誰是真正意義上的主角？樂少不是，Jimmy不是，石副廳長才是。 他又升職了。上一集里，師爺蘇對他說，上次見你還叫大圈豹，這次就是總隊了。 他隱喻了太多的東西。 政治。 整個片，所有的人物都是石副廳長的棋子。有很多意味深長的話，從他口中而出。 「不是不讓你們生存，是要適可而止。」 「新記跟你們不同，他們愛國。」 「我們和你們，要以和為貴。」 杜琪峰對大陸的態度是消極的，絕望的。這毫不奇怪。97回歸，香港便遭遇金融風暴，所有行業全面蕭條。90年代初，年產電影能達到360部以上，而2005年，卻40部出頭！這是一個何等的衰落，怎能讓港人不去尋找原因？ 不得不提CEPA。這個協議的全稱是《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Closer Economic Partnership Arrangement)。簡單說來，就是內地要為香港而開一些特例，讓一些在內地不可能做的事，可以由香港去做。 電影就是一方面。這個協議，指明了電影只要是合拍，內地會為香港電影的放映開綠燈。 看上去很美，實際呢？眾多的閹割電影我就不說了，黑社會，不行；殺警察，不行；封建迷信，不行；提及宗教，不行；這樣不行，那樣不行，香港電影界也要賺錢，那就只能拍那些無病呻吟的小資電影了。 於是我們見到了大堆口水片，《百年好合》《飛俠小白龍》《我的失憶男友》……這樣的電影絕對不會被剪，也絕對能在內地暢通無阻的上映，可是他們又有什麼價值？你能說香港電影人不思進取嗎？可是，他們也得吃飯。 他們想抗爭，但是卻發覺沒有任何辦法。香港就猶如《黑社會》中的和聯勝，被石副廳長代表的中國政府所牢牢鉗制，永不得翻身。 石副廳長對Jimmy說，你就一直當和聯勝的話事人吧。我們不是不相信選舉，我們是怕兩年後選出來的人，像林懷樂一樣，到處惹事，擾亂社會秩序。這是我們不想見到的。我們之間要以和為貴。 你來管理香港和聯勝，香港的社會治安會更好一點，香港會更加安定繁榮。 你說杜琪峰在諷刺嗎？是的。隱喻？是的。 Jimmy仔原本根本不想當黑社會,只想賺錢.他現在只想賺兩年錢,然後下一屆就辭職不幹,拿著錢和老婆逍遙自在. 但國家不讓.為了國家的安定繁榮,你必須像新記那樣連任. 任憑憤怒絕望的Jimmy仔一拳一拳打在石副廳長的臉上，他也絲毫不還手，只說著：謝謝合作。 在石副廳長面前，Jimmy做出的舉動，就像一個小丑一樣。 你能說石副廳長壞嗎？不能。他正如他自己所說，是為了社會的安定繁榮。 Jimmy知道這是無法抗拒的。抗拒的結果，死的那些人已經是良好的例子和典範。 Jimmy的絕望，等同於杜琪峰對香港的絕望。 預告片的最後，有一行猩紅醒目的大字：黑社會也有愛國的。這是陶駟駒的一句名言，曾引起香港社會的強烈反響。有興趣的人可以搜索搜索陶駟駒，看看他是個什麼人。 黑社會怎麼愛國？聽話就是愛國。 在強權面前，你只能學會聽話。 Jimmy仔為了能在內地做生意，只能聽話； 香港電影為了能在內地上映，只能聽話。 杜琪峰的深深絕望，刻進了《以和為貴》。一切都是近乎荒誕的真實。 可能很多人都沒注意到,尤勇的影子其實是一個紅五星.棺材,龍頭棍,五星紅旗.這就是《以和為貴》。 相對於《黑社會》，杜琪峰在《以和為貴》里，玩得更大膽，更無顧忌。在政治，金錢夾擊下的香港黑幫，又將何去何從呢？ 杜琪峰，沒有給出答案。 這也是一個由未來去書寫答案的問題。
9 .神探 （2007） 「別開槍，開槍你就和其他人沒分別！」 「我也是人，為什麼要有分別？」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神經病。 神經病院里那些整天若有所思、神神叨叨的瘋子，真的是瘋子嗎？ 在無數的電影里，有著這樣的疑問。《K-PAX》里，凱文?史派西微笑的告訴你，他是K星人。但是誰相信呢。尼克爾森和布萊德?皮特分別在《飛越瘋人院》與《12猴子》里組織病人越獄，這些有著嚴密邏輯思維的人，更加不屬於我們對瘋子的定義。 2007年，杜琪峰與韋家輝，帶著這樣一個瘋子走進我們的視野。 他叫陳桂彬。 最開始，《神探》叫《God Detective》。最後在我們面前的，是《Mad Detective》。 兩個字母的差別，無形間也將「神探」二字進行了兩面剖析。神探，既是破案如神的幹探，也會是神經不正常的瘋子。 陳桂彬顯得特別的不正常。 他沉默，他衣著老土，舉止怪異，常常對著空氣說話。最可怕的是，他還割下自己的耳朵送給即將退休的上司當成「禮物」。為此，同是警察的妻子和他離婚，自己也被開除，陳桂彬徹底成為一個生活落魄的人。 這個落魄、生活不正常的人卻能看清你和我的內心，以及內心裡的那隻「鬼」。他還能看到這隻鬼犯案的前後經過，在腦海里將案情重演。 鬼是什麼？他可能是你面對誘惑時不由自主的邪念，也有可能是心底深處一直暗藏著的人格另一面。而陳桂彬，能看到你內心的人格，天人交戰的場景。 這是一種異於常人的能力，可惜，帶給他的卻不是什麼高官厚祿。能夠看穿人內心的他，卻看不透自己。他會沉湎於自己的幻想世界，因為在那個世界裡，他的妻子沒有和他離婚，他們生活美滿，彼此恩愛，雖然時而吵架，時而爭執，但在飛馳的摩托車上，她會緊緊的抱著他。 也許生活落魄無助的陳桂彬，只有在他和她自己的世界裡，才能感覺到幸福。 這種充滿自我意識的生活，隨著何家安的出現而打破。 兩個探員查案，其中一個連人帶槍失蹤。自然，嫌疑最大的就是活著的那一個。 高志偉。 調查毫無頭緒。高志偉一口咬定不知情，辦案的何家安對此也一籌莫展。而後，他想到求助以前跟過的上司，陳桂彬。 果不其然，在陳桂彬的眼下，高志偉心裡的「鬼」現形。 不過最讓陳桂彬意外的是，鬼不但有，而且還足足有了七隻。 陳桂彬大膽的衝上去與之交鋒，不過代價則是被對方打得頭破血流。初次交鋒，表面上陳桂彬落了下風，不過，他更加掌握了高志偉心裡七支鬼的特點。有冷靜，有貪婪，有衝動，有奢食……七宗罪下的高志偉，在陳桂彬眼中，是一個非常值得玩味與研究的對象。 所以陳桂彬捂著流血的腦袋也會大笑，因為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對手。 可惜他也因此犯下了錯誤。何家安雖然被他神一樣的破案能力所折服，但面對內心有七隻鬼的高志偉，不懂人情世故的陳桂彬又怎麼會是對手。 所以，高志偉玩弄幾個小花招，何家安就被他所迷惑，進而懷疑陳桂彬真的是個瘋子。而陳桂彬也發現了，那個驚慌失措的小孩，其實就是何家安內心人格的一面。 於是，他的任務不再僅僅只是抓到高志偉，找回失槍。拯救何家安，同時也是拯救他自己。 《神探》用不到90分鐘的時間，敘述了一個失槍與找槍的故事。不過顯然杜琪峰與韋家輝，並不想重複早已在2003年的《PTU》就已經闡述明白的道理。《PTU》的失槍與找槍，代表著港人重拾信心，東山再起；但《神探》卻是一種自我身份的再次迷失。 《神探》里的陳桂彬，擁有異於常人的能力卻活得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這種「能力越大，痛苦越大」的心態，冥冥間也符合港人對於自身的一種自嘲。曾經亞洲四小龍的領頭羊，隨著九七回歸帶來的金融風暴，愈發的走進低谷，電影從年產300部驟降到50部，唱片業的利潤從一年4、50億變成了4、5億，去掉一個零，換來的是一個一片黑暗、看不見出路的市場。無論是北望神州，還是西渡好萊塢，香港電影一年比一年更低迷，也更讓人失望。 陳桂彬以為自己能救何家安，沒想到到最後不但救不了，還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又是一個怎樣的人？除了一昧的用自己方式破案和生活，他有否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就像他妻子對他說的那樣，你能看見別人有鬼，你覺得全世界都有問題；可你想沒想到，或許只是你自己有問題？ 他幻想里的妻子，對他含淚說了聲再見，從此消失在他的世界裡；而太平山下十年的變遷，港人也眼睜睜的看著皇后碼頭、喜帖街等等舊事舊物被清拆，物是人非，從此也只剩下回憶。 陳桂彬並不會為人處事，他看見一生剛直不阿的上司心無雜念，唯一能做的也如同那個在世時被人所唾棄的梵高，割下左耳送給上司。這份對於大多數人而言血淋淋的禮物，在他心裡卻是比什麼小貓小狗更加誠懇的禮物。因為這意味著他用自己的生命的一部分贈予他人，而又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一點？ 陳桂彬可能從來沒在意過自己的做法是對是錯。擁有著洞悉人心能力的他，更多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從來不顧及他人的感受。他只知道破案，抓兇手，但卻忽略了這個世界並不只有這兩件事情。所以，原本對他迷信、崇拜的何家安，離開了他；而拿槍指住高志偉的那一刻，他的心裡也在自己問自己：究竟應不應該開槍？ 他知道從警察的角度，他沒有證據將他定罪。但他卻無法放過這個在他的世界中被看得一清二楚的殺人犯。 於是，他對自己說，別開槍，開了你和其他人就沒分別了！ 只不過，最後一刻，他終於想通了。 我也是人，為什麼要有分別？ 可惜，這一刻，來得太遲太遲。 面對何家安的槍口，和他背後出現的另一個人格，陳桂彬死不瞑目。 原來他的能力也不是萬能，他能看到高志偉的七隻鬼，卻看不到何家安的另一面。 他看不到的，更是一個人一念間的善惡之分。 這「一念」，可以讓一個人成為天使，也可以是魔鬼。 陳桂彬，帶著震驚與痛苦，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何家安，收拾起地上的手槍，開始為自己尋找出路。
10 .文雀 (2008) 「拿著它，從上環走到中環。」 「走得到，算你贏。」 一部拍攝了四年的電影，亦是一部劇本被無數次更改的電影，也是見證著杜琪峰從《ptu》走向《神探》的電影……如果你是杜琪峰的影迷，我相信你可以在這部電影里找到那份熟悉的感覺，能夠獲得相當大的幸福感和滿足感；但如果你並不知道杜琪峰姓甚名誰，而只是憑著港片記憶里那個任達華與時尚雜誌里的林熙蕾去看這部戲，一定會大呼爛片。 的確，那個在黑幫片里連把槍也不允許出現的杜琪峰，已經在世界電影里樹立了一桿自己獨特的風格。從《暗花》審訊室里飄忽的飛絮與劉青雲手裡不停玩弄的彈子球，到《PTU》里一眾巡警在黑暗的樓道里交織相錯的手電筒光線，杜琪峰在他的作品裡放進了許許多多有趣的、若有所思的場景，給觀眾別樣的樂趣。 而這次，《文雀》走得更遠更過火。從任達華隨身攜帶著的Voigtlander相機里，一幅幅香港的場景，盡收觀眾眼裡。杜琪峰用四年的時間，告訴觀眾，《文雀》是我寫給香港的一封情書。 歷經銀河創作組、陳建忠、馮志強的筆下，《文雀》的故事在四年內不停變換，從最初的錯綜複雜，走到成品這般簡單而純粹。林熙蕾是怎樣找到任達華一行人的，不重要；林熙蕾一直在打的電話那端，是誰？不重要；那本護照里，還有著什麼必須要拿在手裡的東西？不重要……省卻了大量故事細節的《文雀》，必然會讓很多希望看一個導演奉獻出完整故事的觀眾感到很不爽。《槍火》里，保鏢五人組，不需要多餘的說話，就能彼此心照，同甘共死；而《文雀》亦是杜琪峰對他的影迷一直最有誠意的回饋，一種朋友之間心有靈犀的交流。杜琪峰對你說：我不需要告訴你這些東西……因為，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意。 這種知己間的默契，至始至終的貫穿著影片。從四個人共騎一輛不堪重負的自行車，到不停旋轉的三角樓梯。任達華扮演的文雀，在香港的大街小巷游弋，用相機記錄著這個滄海桑田的城市。影片的結尾，我們可以看到那些泛著歷史的黑白照片，無論是破舊的歐式建築，還是街邊小販有些害羞的笑容，他們都在快門輕觸之時，定格了一個個讓人從內心蕩漾起懷舊情懷的瞬間。 一本寫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護照，一個想抽身離去的美麗女人。一個垂暮老矣的富翁，一個囚禁著文雀的鳥籠。杜琪峰這次帶入的隱喻，顯得很直白，也很隱忍。林熙蕾扮演的富翁情婦，不停的打著電話，對著電話那端哭訴自己不得自由的痛苦，而求助於四位文雀，旨在拿到自己要走而必須的東西。而盧海鵬扮演的富翁，最後也大方的放手，給了林熙蕾自由，自己卻在漸漸遠去的賓士內失聲大哭。剩下的是四位文雀，經歷了這樣一場不算奇遇的奇遇，重新又穿梭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那隻飛走而不見蹤跡的文雀，又出現在任達華的面前。 從上環到中環，兩幫老辣的文雀，用杜琪峰慣常的江湖道義來解決彼此的問題。一方面，是任達華要在道上重樹自己的尊嚴；而另一方面，盧海鵬也要徹底了斷這群與自己的老婆不清不楚的男人。 於是下著雨的街道上，打著黑色雨傘的一行人，緩慢的進行一場遊戲。任達華拿著那本護照，只要走到中環便算他贏，而同樣有著利索身手的盧海鵬又豈能讓他走得那麼順利？於是，杜琪峰奉獻了一場不輸於《槍火》里商場槍戰的壓軸好戲，兩方人馬用最浪漫同時也是最裝B的方式，進行著兵捉賊，賊防兵的較量。杜琪峰把黑色與雨水玩到了極致，只是這次，不再有《非常突然》里重案組全軍覆沒的痛心，也不再有《暗戰》里為劉德華生死未卜的擔心，更不會有《槍火》里呂頌賢最後的選擇那麼的無奈。更多的，則是像《PTU》一樣，在經歷了風風雨雨後的香港，杜琪峰帶給港人一幅溫馨的畫卷。《文雀》里，沒有你死我活的爭鬥，也沒有勢不兩立的紛爭，只有兩個字：理解。盧海鵬理解林熙蕾，理解任達華，而任達華理解他的手足，理解林熙蕾，那隻握著就放不了手，最終還是會鬆開。 因為理解而放手，杜琪峰表達了一種寬容，對照現實卻是一種無奈。不過就像片中的文雀，就算打開鳥籠，飛往無邊無際的天空，但最後，倦鳥依然會歸巢。 畢竟，這裡才是我們的家。
後記 這是一篇紀念銀河映像的文字，最開始寫於2006年8月。兩年多來，這篇文章數次刪改，最終成形為現在的樣子。如果細心一點的讀者，大概可以在網上搜到最初的版本。 作為銀河映像的一個影迷，對香港電影中竟然出現如此詭異奇妙的電影品種，不得不說真的是很意外。吳宇森的時代，槍戰和黑幫被定型，跟風者眾；而在銀河時期，槍與黑社會，重新在香港樹立起別樣的風采。 這種風格的奠基人，就是杜琪峰。 從《槍火》到《神探》，杜琪峰與他的銀河映像經歷了十二年的時光，也誕生了無數的經典。這裡選下的10部電影，記錄的是我對銀河映像最為欣賞的戲。我也希望老朋友能夠跟我在文字里一起重溫，而新朋友，也能夠認識到在90年代之後，這香港電影新風向的新代表。 文字完結之時，銀河映像又傳來了新的拍攝計劃：與劉青雲合作的《綁票》，與古天樂合作的《暗殺》，與奧蘭多·布魯姆和周潤發合作的《紅圈》……銀河映像旺盛的生命力，愈發高漲！ 最後用銀河映像誕生十周年時的紀念書刊名字作為結束： 銀河映像，難以想像！ 公元1874 2008年1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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