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選亂象暴露美式民主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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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8日，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里在艾奧瓦州的一個競選集會上向支持者揮手。（法新社）

《參考消息》11月1日報道（本報駐紐約記者 齊紫劍 陸佳飛 朱磊）2016年總統大選是美國「最不合常規」的大選。兩黨候選人希拉里·柯林頓、唐納德·特朗普成為美國現代選舉史上最不受歡迎的候選人。種種亂象的背後是美國政治體制因弊端集中爆發而陷入困境。

記者近日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俄亥俄州採訪，多數被訪者說自己是「不情願的投票者」，對兩黨候選人都不喜歡，只能無奈地投票；有的選民認為美國的政治運作「不是民主」，只是「權力和影響力的遊戲」；有的選民直接將此次總統選舉稱為「災難」。2016年美國大選之困，凸顯了兩黨傳統政綱與選民現實關切的脫離、兩黨「精英」與普通民眾的疏離。而且，美國的政治精英還不知道如何走出困局。

兩黨制陷互相爭鬥怪圈

共和黨內部嚴重分裂，無法給選民一份統一、清晰的政策答卷。

特朗普侮辱女性的「錄音門」曝光後，至少26%的共和黨國會議員、州長不再支持特朗普。共和黨一些最慷慨的獻金提供者要求該黨全國委員會與特朗普「切割」。這種分裂的表現之一就是共和黨作為一個主要政黨卻無法給出解決現實問題的政策答卷。特朗普口號尖利，但政策空洞、似是而非；而共和黨精英的政策主張在預選期間即被本黨多數選民所拋棄。

美國一家傳媒集團的主席雅各布·韋斯伯格10月13日在美國外交學會說，直至2015年，共和黨都一直秉持低稅收、小政府、自由貿易、自由企業、軍事實力為重點的意識形態，但現在「結束了」。

由於無法因應美國社會的變化，共和黨面臨政治話語式微的局面。《紐約時報》稱，「不管特朗普在11月是輸是贏，這個政黨的未來都會存疑」。

民主黨因「暗箱操作」頻遭信任危機，「中庸政策」無法帶來選民希望的「變革」。

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理應保持中立，卻涉嫌在黨內預選階段暗中破壞參選人伯尼·桑德斯的競選活動。不僅如此，希拉里還被曝「郵件門」「健康門」「基金門」和「演講門」等多重問題，受到選民詬病。美國政治分析人士馬特·麥考維爾克將特朗普描述為「自殺式炸彈候選人」，而希拉里則是「定時炸彈式候選人」，其自身的諸多問題隨時可能爆發。

希拉里一旦當選，可能會步柯林頓政府、奧巴馬政府的後塵，政策上趨於求穩、中庸，難以帶來選民希望的「變革」。民主黨尚無新辦法去解決美國政治生態分裂、種族關係緊張等日益嚴重的問題。

兩黨將「突圍」寄望於攻擊對方，政治極化加劇。

奧巴馬政府執政8年，美國黨派爭鬥激烈程度達到新高，政府多次關門或瀕臨關門，重大立法通過更少。長期追蹤民眾對美國行政和立法部門滿意度的蓋洛普民調發現，民眾對國會滿意度在所有政府分支中均列最低。

8年間，在野的共和黨國會議員走上一條「主觀攻人」「客觀傷己」的道路，為制衡而制衡，在美國政治體制中增加了歷史上少有的「破壞性」。賓州女教師珍妮弗·克萊默對記者說，國會兩黨應停止無休止的爭鬥，「共和黨應該醒醒了」。賓州伊斯頓市居民威廉·塔克說：「我不相信兩黨制，兩黨制正明顯地、不必要地把我們分裂開。」

美國政治體制正陷入一個怪圈：兩黨傳統政策主張式微，轉而靠攻擊對方來「得分」；黨派爭鬥導致行政低效，行政低效反過來繼續削弱兩黨的選舉基礎。

精英政治脫離選民需求

兩黨政治綱領和施政理念在全球化進程中與越來越多選民的「焦慮」脫節，產生政治的結構性問題。

全球化是國家間利益再分配，美國是全球化的主要受益者，但兩黨卻沒有及時推出實現國內社會經濟生態再平衡的綱領。這成為希拉里以及多數共和黨候選人政策沒有吸引力的原因，也成為特朗普因反全球化、反自由貿易而崛起的原因。

美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施蒂格利茨說，從美國過去40年來「新自由主義」政策中獲益的可能只是社會最上端的1%的人。中產階級和工人階層享受不到經濟增長的好處，選民的怒火在意料之中。

美國政治學者弗朗西斯·福山評論說：「精英階層過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多數美國公民的收入卻停滯不前，整個美國社會的不平等問題日益嚴重。這次選舉透露的真正信息是，幾十年過去了，美國民主終於開始回應與大多數人都相關的不平等擴大化和經濟停滯問題。」

作為華盛頓政治圈「圈內人」的兩黨精英、遊說集團與圈外民眾日益疏離，民眾反建制、反精英情緒上升。

在本屆大選中，「圈外人」特朗普力克共和黨眾多精英殺出重圍，而自稱「民主社會主義者」的桑德斯預選中對資歷深厚的希拉里構成強有力的挑戰。福山對此評論說，「無論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相當多的選民都開始反抗他們眼中腐敗、自私的建制派，而轉向激進的『局外人』，希望展開徹底的洗牌」，「把政治話語權從有組織的利益群體和寡頭政治執政者手中奪回來」。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所所長鄭永年認為，特朗普在所有既得利益者反對的情況下依然表現強勢，可以說「是一種平民對精英階層的懲罰」。美國今年的總統選舉並不是傳統上民主黨和共和黨之間的競爭，而是「體制內外的較量」。

本屆選舉中凸顯的金錢政治、利益集團問題遭到美國民眾的痛恨。《華爾街日報》10月24日報道，20多名億萬富翁在2016年大選中為兩黨候選人捐款8800萬美元，其中，希拉里是最大受益者，19名億萬富翁為其捐款7000萬美元；有4人為特朗普捐款1800萬美元。兩人得到的全部競選捐款分別為1.55億和5000萬美元。

賓州一家金融公司的投資組合高級經理朱厄爾·馬修森對記者說：「現在的候選人是出錢購買通往白宮的道路。這不是民主，是權力和影響力的遊戲。這使我非常難過。」賓州伊斯頓市黑人居民威廉·塔克說：「國家被富有者所控制，我們在這個體制中沒有多少分量。」

政治體制改革面臨挑戰

「特朗普現象」和「桑德斯現象」將在美國政治話語中留下清晰印記，倒逼兩黨改革綱領趨近民眾期待。

選後，民主、共和兩黨為自身生存與執政，可能吸取特朗普、桑德斯選舉策略中吸引選民的內容，著手推動改革。但是，福山認為，民粹主義改革者兜售的解決方案老舊無用，一經採納反而會遏制增長，讓局面變得更糟。「既然精英們的自滿夢已經被打碎，是時候讓他們去制定更可行的方案，解決那些不能再否認或忽視的問題了」。

此外，由於選情吃緊，特朗普近日多次聲稱大選「被操縱了」。美國一些政治分析人士認為，特朗普有挑動其支持者之嫌，一旦大選結果不妙，部分人員可能會有過激行為，特朗普勢力則可能以「特朗普黨」一類的組織實體形式存在。這將進一步分裂和削弱共和黨，使美國政治體制面對更多複雜性和不確定性。

黨派政治激化仍將阻礙兩黨改革進程。

就當前形勢看，希拉里入主白宮、民主黨奪取參議院多數席位的可能性增加，這將導致政治爭鬥更趨激烈，兩黨的任何改革都可能受制於對方，無法實現黨派利益和美國民主利益最大化，導致政治體制進一步極化，加劇社會離心力。

福山認為，美國的體系讓分工分明的利益團體能夠為了自己的利益，過於輕鬆地阻攔立法，或抵制新的提案。因此，改良政治體系，削弱否決權，精簡政策決定流程必須提到改革的議事日程中。

美國政治體制問題對其外交政策的影響具有兩面性。

美國內政困擾增多且難達成妥協，將分散美國政府一部分外交注意力，可能表現為其對外政策收縮及孤立主義。但為緩解國內政策壓力，新一屆美國政府也可能在某些對外政策上採取更加強硬的態度，特別是在與其實際利益直接相關的領域對外摩擦很可能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