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創造者

　　　　《文景》書評　　　　李淼　　語文學家、作家、詩人、大學教授，這是J. R. R. 托爾金的頭銜。這些頭銜對我來說，有著童話般的魅力，就像董事長、理事等等頭銜對那些嚮往社會地位和金錢者的魅力一樣，托爾金的頭銜代表了精神文化世界中你可能到達的階梯。　　作為作家，托爾金大器晚成。我們這裡談的《霍比特人》，竟然是托爾金的小說處女作，完成於 1937年，他四十五歲的時候。《霍比特人》是童話，是《魔戒》三部曲的前傳，所以也是奇幻小說的創世篇。這部小說的創作也許比1937年更早，基於托爾金給自己孩子講的故事，也許是爐邊故事也許是睡前故事。所以，《霍比特人》沒有《魔戒》後面的那些黑暗，我讀的時候有時覺得過於簡單，因為它畢竟是童話。　　托爾金自己寫的奇幻大概比我們現在稱之為奇幻小說的定義更窄，奇幻的英文是fantasy，而托爾金為自己作品引進的名詞是mythopoeia，有人工神話的意思。他的《霍比特人》和《魔戒》三部曲也確實如此，也近於神話，托爾金為此專門創造了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中的各種人類和精靈以及其他「靈長」動物，以及這個世界中的各種語言。在托爾金去世後，他兒子還整理髮表了與《霍比特人》以及《魔戒》相關的更多故事和詩歌，以《精靈寶鑽》為名發表。　　回到《霍比特人》，這是我到目前為止讀過的唯一的一部托爾金的小說，以前，雖然我看過《魔戒》電影，也了解到托爾金在這部巨著中創造了一個世界，但還沒有找到足夠的時間坐下來認真讀。《霍比特人》毫無疑問表現了托爾金的天才，我還沒有讀過如此成熟的小說處女作。　　故事開頭，我們首先遇見在《魔戒》中最早出現的佛羅多·巴金斯的叔叔比爾博·巴金斯。在《霍比特人》中，比爾博才是主角。他是一個霍比特人，這個人種的特點是個子矮，相當於人類身高的一半，比那些長了大鬍子的矮人還要矮一些，另一個特點是有著毛茸茸的腳趾頭，而腳趾頭上的毛被當著鬍子一樣梳理得漂漂亮亮。霍比特人的內心特點更可愛，他們喜歡乾淨舒適的生活，喜愛美食和飲酒，喜愛抽煙，這多像我們人類。與我們人類不同的是，他們更好客，在他們家裡備有很多衣帽鉤，專門為客人提供的，當然，也有專門為客人提供的客房。他們熱愛生活但不愛冒險。主角比爾博有點不同，因為他媽媽來自圖克家族，而圖克家族據說有一位來自精靈的老婆，所以圖克家族擁有冒險的血緣，順帶讓比爾博也帶上了冒險的血緣。　　這就是《霍比特人》故事的背景，一位熱愛生活的、貪圖享受卻熱情好客的霍比特人，冒險的基因隱而不露地紮根在血液里。這又多麼像我們人類，在遇到機遇和挑戰之前，人類是懶散的。然而比爾博不幸遇上了魔法師甘道夫，結果被他選作幫助13名矮人的「飛賊」。　　接下來，冒險開始了，甘道夫，比爾博和13名矮人最早遇上的是食人妖，接著遇到了半獸人，而比爾博還遇上了「未名生物」咕嚕，這位咕嚕就是《魔戒》里稱自己為「我的寶貝」的那位。比爾博從咕嚕那裡得到了魔戒並幸運地逃脫了，這枚魔戒就成了《霍比特人》的後傳《魔戒》中的引子。剛剛逃離半獸人的矮人接著就遇到了座狼，幸好在大鷹的幫助下他們逃跑了……最後，比爾博和矮人們終於抵達目的地孤山，矮人們的故鄉，卻被惡龍斯毛格霸佔了。　　以上是部分劇透，讀者可以跳過這一段。這部書的整個故事既是童話，也是為兒童以及成人寫的童話，所以我讀下來一點都不覺得簡單和枯燥。雖然中間的冒險充滿曲折，我卻喜歡開頭和結尾。開頭是一個熱愛生活的霍比特人，以及被矮人打擾的霍比特人，結尾又是一位熱愛生活卻被本族人誤解的霍比特人，這位霍比特人還寫起了詩歌，不時地拜訪精靈，這說明他比開頭的那位霍比特的生活多了一份冒險和浪漫（因為精靈族是冒險和浪漫的）。我特別喜歡這本書的結尾：　　「甘道夫說：『……你是個好人，巴金斯先生，我也很喜歡你，但你畢竟只是廣闊天地中的一個小人物而已啊！』　　『真是謝天謝地！』比爾博聽了這話大笑起來，一邊將煙草罐遞給了甘道夫。」　　我們，這些可憐的人類，在冒險之後，不也是在承認自己的平凡之下享受我們的那份平安和樂趣嗎？　　《霍比特人》電影已經在上映了，也很快將在中國上映，很多人有點擔心電影配不上小說，文字的魅力在於可以傳遞任何影像傳遞不了的意境。我在閱讀小說的過程中再一次體會到文字的魅力，即使是翻譯過來的文字。這些文字也許會在我的剛剛開始的科幻生涯中打上烙印。的確，現在我每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寫一點故事文字，用以訓練我講故事的能力，我已經感受到《霍比特人》在我講故事時不時像鬼魅一樣影響著我，它的樂觀和希望，它的時而憋不住的幽默感，它的曲折和磨難，以及，它表現出來的人類的各種弱點和優點，例如巴金斯總是徘徊於懦弱與勇敢之間，愚蠢與智慧之間。這部小說不僅僅是講述一個冒險故事的童話，它同時也是講述人性的一本書。　　我也是一位比爾博，也希望遇上一位甘道夫，將我強行帶進冒險，也許我已經遇到了我的甘道夫。　　我覺得這個譯本幾乎沒有什麼缺點，譯者的中文無可挑剔，也許唯一可挑剔的地方是如何翻譯原文中的一些特別名稱，例如，goblin被翻譯成半獸人，goblin在《魔戒》中是orc，托爾金用orc的用意帶有異化感，意譯成半獸人也許就沒有了異化感。當然，orc的終極來源是羅馬神話中的死神orc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