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藝與審判的技藝

來源:法制日報

作者:傅達林

《舌尖上的中國》刺激了不少中國人的味蕾,也讓古老的中華廚藝有了一次集中式的展示。在烹飪的技藝中,我們以虔誠之心感謝大自然的饋贈,也感悟著食物變化的真諦,那份凝結在經驗之中的節制、謙和之美,正是中華廚藝的至高境界。

打動人的美食究竟如何烹制?面對如今琳琅滿目、圖文並茂的菜譜圖書,很多人陷入了迷思,為何格式化的做菜技術推陳出新,但讓人感動的菜肴卻日漸消失了呢?兒時記憶中外婆的老碗菜,撲面而來的香氣勾起心底無限的渴望。長大後我們或許才明白,那其實是外婆一輩子的心思。是的,能夠刺激食客味蕾的佳肴,向來不是依照菜譜就能做得出來。從電影《食神》、《滿漢全席》到韓劇《大長今》,出神入化的廚藝,無不是經過用心烹飪而成,無論是食材的選取、搭配和切割,還是火候的拿捏、判斷與把握,以及各種調味品的撒放時機與分寸等,任何一個環節的絲毫偏離,燒出來的菜可能就不是那個味兒。

所以,菜譜永遠只能教給我們一道菜的基本做法與流程,真正好的廚師是靠自己的悟性,從長期的實踐中悟出每道菜中的真諦,用心烹制。這種職業特性讓我聯想到法官的審判工作。法學院設計的教材與課程如同菜譜,只能提供法官基本的審判知識與司法流程,而個中技藝的提升,則有賴於司法實踐的磨練與領悟。如果掌握一定的法律知識就能夠審判,就很難解釋為什麼諸多從法學院走出來的畢業生並不被法院所看好,為什麼一些品學兼優的法學學子在面對複雜現實案件時往往手足無措。從法學院到法院,一步之遙一字之差其實橫亘著巨大的社會閱歷鴻溝。缺乏實踐的鍛煉,不掌握司法經驗的「地方性知識」,沒有一種追求公平正義的良心,一個優秀的法學博士未必能夠成為合格的法官。

從格式化的菜譜到精湛的廚藝,中間存在著知識向能力轉化的「實踐理性」。優秀的廚師燒同樣的菜其味道總是不差毫釐,而初學者往往是靠運氣。嚴格來說,食譜上的知識只是「技術理性」的運用,如紅燒帶魚會使用到什麼原料,一個人只要識字就可以掌握。但天底下識字者頗多,掌握這門技術理性的人卻並不一定能夠燒出一道美味的帶魚,原因何在?恰如有論者所言,廚藝本質上更帶有實踐屬性,如何將原材料炮製為紅燒帶魚,除了要掌握基本的技術理性之外,更要具備豐富的實踐理性。而此種理性的掌握,需要通過實踐不斷的總結乃至試錯,如不同氣候、水土環境下有不同的火候、佐料要求,不同大小、季節的帶魚要進行不同的取料等,只有在不同的地方、針對不同的食客、運用不同的食材反覆烹調,才能悟出每道菜製作過程中藏納於那些細小環節里的「適度感」。

法官審判案件也是同樣的道理。要想成為一名優秀的法官,首先需要一定量的法律知識,懂得案件審理的流程與基本方法,熟悉司法判斷的邏輯,但僅此顯然不夠。高等學府畢業的你,或許可以遊刃有餘地從法理上論述司法判決的邏輯,但是面對鮮活而具體的矛盾糾紛,卻難以尋找到司法判斷中那個最佳的點,以讓普適性的法律知識與常青的生活之樹實現均衡之約。以一個廚師的培養經驗觀察,法律職業者更需要經受長期的司法實踐的歷練,專業知識的背景只是一層薄薄的鋪墊。因為只有在具有豐富的法律踐行與辦案閱歷之後,才能在庭審中透過雙方的證據展示和詞語交鋒,從微妙之中去發現真實、明辨真偽;才能以接地氣的態度對待各種權利之爭,通過審判活動讓格式化的法律文本走進我們的世俗生活。到那時,你或許才能真正明白,為什麼白髮蒼蒼的美國大法官霍爾姆斯會在耄耋之年發出感嘆:「法律的生命不在於邏輯,而在於經驗。」

精妙的廚藝源於實踐,高超的審判技藝也源於實踐。經過數十年法學院的批量化生產,我國針對法律實務工作的各種「菜譜」可謂汗牛充棟,掌握法律技術理性的人也不斷增多,但是整個司法系統相對於民眾的訴求而言依然資源不足,許多高學位的司法人才面對複雜的社會糾紛依然束手無策。相反,那些被橫亘在司法資格門檻之外的老法官、土法官們,在處理一些地方性訴訟事務時則顯得更加得心應手。可見,審判需要精通法律專業知識的技術理性,甚至還壟斷這種知識的解釋能力;同時更需要建立在對社會望聞問切的「實踐理性」基礎上,用良心砥礪知識,這樣才能作出既符合法律標準又能夠為社會所接受的優良判決,發揮司法對社會構建的積極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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