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是水到渠成的執迷，放手是自知分寸的應當

不出差的時候，我有每天晚上跑幾圈的習慣，地點是公司附近一個酒店後的操場。半個月前的一個晚上，十點多了，我一如往常，跑著跑著，突然從操場角落竄出來一個姑娘，身帶酒氣、情緒激動、一手還夾著一根煙，一下子就抓住我的胳膊，要和我聊聊。

操場晚上的光線並不好，姑娘指著要去聊聊的角落更是黑咕隆咚一片。當時，之前看的所有「仙人跳」的新聞一下子湧上心頭，嚇得我連忙推脫。但姑娘拉著我的手死活不放，一定要我過去聊聊，可能是姑娘淚眼婆娑的臉讓我放鬆了戒備，我一面嘴上說著「有事、要走」，一邊身體很誠實地跟著她走向黑咕隆咚的角落。

揣測是不是一場艷遇的朋友們可能要失望了，姑娘是個正經姑娘，她說的「聊聊」，就是一般意義上的聊聊。

姑娘失戀了，而且是在婚姻殿堂的門口失的戀。在她抽抽泣泣、時斷時續地訴說中，我了解了一些她的情況。

今年除夕，相戀三年的男友給她發來只有三個字的簡訊——分手吧，讓她連年都過不了。就這半年，姑娘學會了抽煙、學會了喝酒，但始終沒學會遺忘。此前，她也不是沒有察覺過男友的異樣，總覺得有這樣一個婚期在那，想著自己曾經忍痛做掉孩子的付出，男友也不過就像要收線時的風箏，再頑皮地翻幾個跟頭，還是要回到自己身邊。然而……

我不會安慰人。我問她，現在到底是對男友這個人還沒死心，還是因為自己此前付出太多而心有不甘、無法釋懷。姑娘說，如今她已對那個男人不再抱有幻想，叫她耿耿於懷的是，男人至今都沒給她一個認真的解釋。

有些愛情里的不公平在於，操控好像只由一人。最尷尬的時分，是你還追著對方討說法的時候，別人已經雲淡風輕，不屑一顧，連編一個理由的精力都不願花費。當你追著討要，不管結果如何，已經一敗塗地。

1990年代的一首流行歌曲讓我們再次記住了一個深夜中的女人：孤燈夜下，獨坐船艙，等待中盼能為郎君做麵湯、縫衣裳，一起回家鄉……她就是杜十娘。杜十娘品性高潔，雖然淪落風塵，但出淤泥不染，在與富家公子李甲邂逅後墜入愛河，並將逃脫牢籠的希望寄托在李身上，無奈李背信棄義，最終飲恨江水。

與其她盼望被人贖身的風塵女子的不同，杜十娘在早年的賣笑生涯中早就實現了巨大的財富積累，故事最後，十寶箱金銀財寶付之江水，引無數人既唏噓又眼紅。其實，以以往經驗判斷，一個風塵女子再風頭無兩，恐怕也很難積攢出像杜十娘這樣豐厚的家底，作者這樣安排，無非是再次打臉李甲，諷刺他財迷心竅、見錢忘義。

愛情里最公平也最無奈的地方就在於，你在俗世生活中所掌握的任何外在和內在的優渥條件，都不足以叫你在愛情里一定能得到什麼，一定能免受什麼。即使是杜十娘這樣風姿綽約，私房豐厚的女人。儘管這只是一個故事。

愛情里，有人全情投入，就有人全身而退。它既能叫你一敗塗地，也能叫你在曾經滄海後波瀾不驚。那個哭泣的姑娘抱著我，告訴我，她一定要活得很好。我告訴她，這個好不是要活給誰看，只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也要活得風生水起。

另一個故事是我一個同學的同學，也是個女孩。就在高三那個緊張的彷彿有一個著火點就能引爆周圍的空氣中，女孩喜歡上了班上的一個男孩，但姑娘一直沒說出來。高考結束後，女孩過了二本分數線，男孩落榜了，然後，女孩就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復讀。女孩的家境並不好，父母並不同意她復讀的要求，最激烈的一次衝突，她媽直接將她的東西、衣服扔到了街道上。

女孩還是如願坐在了補習班，和男孩同班。暗戀有多隱秘，據說，班上的其他人都知道女孩喜歡男孩，我不敢斷定這些人裡面包不包括男孩。但女孩一直沒說，男孩也沒有任何表示。復讀對女孩來說有多艱辛，有一次，學校要收資料費，她一個大姑娘家去附近的工地上搬了一天的磚頭。

第二年，女孩和男孩考上了不同的大學，後來男孩主動找過她，但此時的女孩早已沒有「雲開月明」的心情，禮貌應付後，便無他果。

愛情有多叫人目眩神迷，就有多銷魂蝕骨。為了她，在黑夜中哭泣的，除了女人，還有男人。

「……我愛上你是水到渠成的執迷，我放手你是自知分寸的應當。我喜歡你是死生契闊的常伴，我離開你是輾轉反側的長念。親愛的，剩下的日子一路順風。」

大學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大學四年，和他女朋友談了四年，畢業後雖身處異地，但在外人看來感情不減。但隨著他在空間發布了這麼一段文字，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分手的事實。那些說愛情里男女不平等的人，不知道能否聽到這個身高180以上的男人，在睡不著的凌晨哭出的聲來。

幾年前看見過一句話：如果每個人都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這個世界就不會有悲劇。有時候可悲之處更在於，即使你明白再無法與喜歡之人深情白頭，只想在跌跌撞撞之後與一個更踏實可靠、認真靠譜的人守望生活，你仍要面臨善變的人心、四伏的危機……多麼不易，要不然，哪來這些深夜中哭泣的人。

文 | 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