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開國鬼才——盜嫂陳平

大漢開國鬼才——盜嫂陳平(2012-12-19 15:4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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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開國鬼才——盜嫂陳平

一

一個好漢三個幫，漢高祖劉邦的手下可不止三個，老天爺獨獨青睞這位泗水潑皮酒鬼，一下子在他身邊安插了好幾位曠世奇才來幫扶。忠厚勤勉的蕭何，足智多謀的張良，能征善戰的韓信，盡心竭力的曹參，另外還有一個人，就是詭計多端的陳平。

翻閱史籍，學者名流多對陳平不著一詞，極少有議論到這個人物的，彷彿是看見瘟疫患者，近之生怕被傳染；另一面恐怕是冷眼看著這樣的小人得志，唯有頻頻搖頭而無話可說吧。陳平雖官至漢丞相，但從人品上說，屬於小人之列，玩得儘是小兒科，少見其有大胸襟、大謀略、大智慧，擅長的全是小伎倆、小動作、小把戲。後世學界泰斗、官場名宿大概是覺得，品評其多有不屑，指斥其則擔心失卻身份吧？

事情當然沒有那麼絕對，陳平這種天性奸詐之人，倒很適用現今的官場、職場，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左右逢源，上下躥騰，領導們都吃這一套，很容易生存下來，條件成熟了還有意想不到的發展，直至權霸一方、富貴逼人。

陳平年輕時的樣子大約就像現在人們所謂的「憤青」，人長得很魁梧很帥氣，家在河南陽武（今原陽），家裡很窮，父母已亡故，陳平跟哥嫂一起生活。哥哥是一位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起早貪黑勤勤懇懇耕地種田，對弟弟很照顧，說你想讀書就讀書，想玩就去玩。同鄉的人看見陳平整天遊手好閒，白白胖胖像個花花公子，心想他家裡那麼窮，這小子吃什麼長得這麼膘肥體壯的？陳平的嫂子早就看不慣這個小叔子一天到晚的好吃懶做，藉機發開了牢騷：「亦食糠覈爾。有叔如此，不如無有。」也就是吃糠咽菜罷了，有這麼個小叔子還不如沒有的好，光知道吃閑飯。嫂子一句牢騷，可惹下了大禍，陳平的哥哥回家聽到這話，二話不說，把媳婦給休了，趕回了娘家。——眼下並不乏陳平這樣的公子公主，父母兄長還不能多說，說得不合適了，不是尋死覓活就是離家出走，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沒日沒夜地泡在網吧、咖啡廳里。

到了一定的年齡，總得處朋友、談對象、結婚成家吧，來看看人家陳平是怎麼不花錢討老婆的。

陳平到了該娶媳婦的年紀，「富人莫肯與者，貧者平亦恥之。」富裕的人家不肯把閨女嫁給不務正業的陳平，窮人家的女子，陳平又不願意要，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挑肥揀瘦。有一天陳平得到個信息，戶牖鄉富戶張負有個孫女，嫁了五次，五個丈夫先後都死了，「克夫」的名聲傳出來，「人莫敢娶。」沒人再敢娶這個女子。陳平聽罷，暗自琢磨了一會兒，笑著走開了。

過了沒幾天戶牖鄉那邊有家老人過世辦喪事，陳平一反常態，趕過去給喪家幫忙。喪事這幾天里，陳平總是第一個去，最後一個離開。張負也在這家幫忙，總是看見陳平，他開始留心觀察這個勤快的年輕人。陳平發現張負注意他，就故意走得更晚，每次忙到天黑了還不肯歇息。有一天張負悄悄跟著陳平到他家門前，陳平家在一條窮巷子里，房門是用一張破席子做的，「然門外多有長者車轍。」可是門前卻有不少有身份的人留下的車轍印，——不能不懷疑這是陳平使手段預設的。張負回到家就對兒子張仲說想把孫女嫁給陳平。張仲早就聽說過陳平，攔住他爹說：「平貧不事事，一縣中盡笑其所為，獨奈何予女乎？」陳平家裡窮得叮噹響可他什麼事都不幹，全縣的人都恥笑這小子，為什麼偏偏要把閨女嫁給這種人？張負不聽兒子的，堅持要把孫女嫁給陳平。

陳平家裡窮啊，拿什麼來娶這個媳婦呢？張負「乃假貨幣以聘，予酒肉之資以內婦。」張負把錢物借給陳平去備辦聘禮，連婚禮的酒席錢都一分不少地拿給陳平。

陳平就這樣一個子兒沒掏白檢了個媳婦。不光白撿，因為跟張家聯姻，陳平家不斷地得到張家的資助，日子也一天天闊綽起來。

——這是典型的陳平式的思維。眾人眼裡一個避之唯恐不及的角色，你們不敢要，我敢要；你們不敢要是因為從眾性的思維，都怕擔娶了個掃帚星的名聲，我敢要是因為這是一樁無本生意，弄到手一位富家小姐，卻不用花一文銀子，進而還改善了張家的生活，何樂而不為？但不能直接去要，直接去就不敢保證是這個結果了，人家萬一一打聽咱家的家底，事情就可能全泡湯了。得迂迴智取，先給老爺子留個好印象，一步一步誘其上鉤，到時候囊中羞澀沒錢置辦婚房嫁妝等等，一攬子尷尬事，也就不成其為事了，咱窮人家不要臉面，張老太爺他能不顧面子嗎？錢呀物的不就乖乖地拿出來了嗎？

二

像眼下職場上的許多年輕人一樣，陳平也不停地跳過幾回槽。

陳勝吳廣起義爆發，各地義軍奮起響應，陳平看到這亂世的廝殺正是他這種人大顯身手的機會，與其在家鄉總遭人嫌棄和白眼，不如到到起義的隊伍里拿人生賭一把。陳平加入到魏咎的這一桿人馬里，還不錯，一上來就給了個太僕的職務，能跟魏王直接說上話。陳平不甘寂寞，他沒有像其他年輕人一樣，只知扛槍埋頭往前沖，他要顯示自己有話語權，因此他經常跑到魏王咎跟前去出謀劃策。遺憾的是魏咎人家就是不聽他的。——我們疑心陳平出的點子大概實在是讓魏咎吃驚，渾身起雞皮疙瘩，不敢用吧？

陳平一看在魏王咎這裡沒有自己的市場，便打算另攀高枝，正想離開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有人在魏咎那兒說他的壞話，看來是不想走也得走了，陳平轉身投奔了項羽。

在項羽的麾下，陳平一直也沒有干出點什麼名堂，他就像現在職場上許多自視甚高、自我感覺不錯的年輕人，總覺得是人家不用他而非自己沒有能耐。憋得時間久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既然你看不上用我，那可就別怪哥們不夠意思，陳平這時候幹了一件吃裡爬外的事。

項羽聽說劉邦先期到達關中，要稱王，急忙率軍來到鴻門（今陝西臨潼），對劉邦形成了軍事進攻的態勢，意欲滅了劉邦。一場鴻門宴劉邦差點掉了腦袋，藉機溜回霸上，留下軍師張良一個人應付場面。

張良發愁這場危機怎麼才能解除，突然間想起了陳平這個人，不知道陳平能不能幫上這個忙？張良私下找到陳平，沒想到一切比他想像的還要順利，陳平弄清楚張良的來意，當即就給他出主意：你們要想徹底救沛公，唯一的辦法就是設法把范增從項羽身邊支開。張良想是呀，殺劉邦叫喊得最凶的就是這個亞夫范增，可誰能把范增從項羽身邊給弄走呢？弄到哪 兒去呢？陳平說我來。陳平第二天就去見項羽，建議他給楚懷王上個義帝的尊號，搬遷到郴州去，這樣將來也就不礙大王您的事了。項羽早就覺得楚王礙手礙腳，這幾天也正在琢磨這事，得到陳平這個好想法，立馬安排范增前去辦理這件事。范增一走，劉邦的性命有了保障，項羽不再動輒念叨要殺了劉邦。不僅如此，陳平接著建議項羽，大王既然分封了諸侯王，就讓他們各自就國吧，這樣也顯得大王您言而有信。項羽答應了。劉邦因此得以從項羽身邊脫身離開咸陽，前往漢中，為日後戰略反撲做充分地準備。

像陳平這樣不地道的做法，遲早會露馬腳的，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所以陳平做好了隨時轉身逃跑的準備。公元前205年春，劉邦殺回關中，然後帶兵東進，要跟項羽決一高下。殷王司馬卬見劉邦來勢洶洶，便投降了劉邦。項羽非常生氣，讓陳平帶人馬去討伐殷王。陳平凱旋而歸，「項王使項悍拜平都尉，賜金二十鎰。」獎賞了陳平黃金二十鎰。誰知沒多久殷王又投降了劉邦，項羽發怒了，追查是誰上次去收拾的殷王這一攤子，辦事這麼不靠譜，一氣之下就命人把討伐殷王的人叫來要殺頭。陳平聽到風聲，這不麻煩了嗎，上次是我帶人去的呀，「乃封其金與印，使使歸項王。」趕緊把項羽賞賜的黃金託人退還回去，然後隻身一人提了把劍操小道撒丫子跑了。

逃跑的路上，陳平不忘給我們演一出小把戲。陳平連混帶爬慌慌張張跑到黃河渡口，船夫見他這麼一個高高大大的人獨自跑來，一定是開小差的，身上肯定帶著金銀寶物。船夫動了邪念，想劫財殺人。陳平鬼心眼多多呀，早從船夫的目光里發現了一股子殺氣。「平恐，乃解衣裸而佐刺船。」陳平故意脫去衣服，光著膀子幫著船夫划船。船夫一看他脫了衣服，還來幫自己划船，那註定是身無長物了，當即打消了打劫的念頭。陳平就這樣躲過了一次性命危機。——一個人的遭際就是這樣微妙，你老是使陰招、走夜路，那些虎狼蛇蠍就常會盯上你；一個坦坦蕩蕩行走在大路上的人，心中既不必擔憂，路上也絕無惡魔騷擾。

陳平最後逃到了修武縣，找到老相識魏無知，請這個無知把他推薦給漢王劉邦。

陳平在劉邦這裡很快便贏得了劉邦的信任，劉邦說項羽他給你個都尉我也給你個都尉做，還讓他陪著同乘一輛車，負責協調監督隊伍。

怎麼會短時間裡就讓劉邦如此信賴呢？這源於陳平高人一籌，跟劉邦見第一面時設計了一個別出心裁的環節，一下子抓住了劉邦的心。當時與陳平一塊兒求見劉邦的總共有七個人，劉邦同時接見完畢，吩咐趕快去吃飯，吃了抓緊去休息。眾人忙躬身行禮扭頭去吃飯，唯獨陳平站在那兒一動沒動，等其他人走了，陳平走到劉邦面前說「臣為事來，所言不可以過今日。」大王，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是為一件急事來投奔大王的，我要說的事不能過夜。劉邦不能不另眼相看他了，「於是漢王與語而悅之。」劉邦自然專門留下陳平談話，越談越高興。——陳平給漢王說的是什麼不能過夜的急事呢？史書不見記載，太史公能把陳平渡口脫險這種個人小事載入史冊，卻將飯不及吃夜不得過的軍情大事隻字不提？

七個人一塊兒見的新領導，那六個興許劉邦連模樣都沒看清，陳平卻讓漢王不僅記住了名字、看清了長相，又展示了口才、表示了忠心，換來了滿臉賞識的微笑。——這就是人跟人的差別，起跑時陳平就敢搶先。

三

一個人的氣質修養及其說話辦事方式，，會極大地影響到他在人群中的關係。陳平的口碑不好、同事關係緊張，這幾乎可以說是毋庸置疑的結果。眼看著這麼一位劣跡斑斑裝神弄鬼的傢伙居然成了漢王的紅人，同僚們個個心有不服。周勃和灌嬰兩位終於忍不住了，前來給劉邦反映：主公，您別看陳平長得人模狗樣的，他肚子里沒有幾滴墨水；您是有所不知呀，「臣聞平居家時，盜其嫂。」在魏王咎那兒干不下去了跑到項羽那兒，在項羽那兒又沒法待才又來投靠了您；而且在您這兒經常收受將軍們的錢財，「金多者得善處，金少者得惡處。」誰給他錢多就對誰好，給的少就刁難人家。

這裡周勃灌嬰一口氣就羅列了陳平好多毛病：外貌英俊，腹中空空；行為不軌，與嫂通姦；見異思遷，連番跳槽；收受賄賂，影響惡劣。——我們常說，一個人不管所從事的是什麼，先要做人，後再謀事、從藝、著文，一致的道德觀念是，每個人生活在在這個世界上，要首先樹立起一個正直的人格形象，其次才能談及功名成就。陳平顯然不欣賞這樣的邏輯，陳平自小就把名譽拋之於千里之外，他只熱衷於耍花招、求實惠。他對周圍人們的看法是絲毫不去顧忌的，我們看他才來漢王這裡幾天，就使群言四起，大家說起他的不是來個個如數家珍。

後世有為陳平辯護的，盯在一個是否「盜嫂」的細節上，稱陳平沒有跟他嫂子苟且，否則他嫂子能看不慣他遊手好閒嗎？如果小叔子真的與嫂子珠胎暗結，他哥哥休妻要攆媳婦出門，陳平不可能眼看著不管呀？其實爭論陳平盜沒盜嫂已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即使真的能夠拿出確鑿證據證明陳平沒有盜嫂，對於一個下三爛的人物，那也是於事無補的。——一個鐵證如山的殺人兇手，喋喋不休申辯自己並沒有猥褻受害者，這種蒼白的掙扎能挽回被推上斷頭台的下場嗎？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惺惺相惜。劉邦聽到陳平這麼多的劣跡，開始懷疑這個人了。他叫來了推薦陳平的魏無知，質問你給我介紹的是什麼人嘛！

看看陳平的恩公魏無知是如何替好友解圍的。面對劉邦的大聲質問，魏無知不緊不慢地回答道：「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言者，行也。」——先給你來個偷換概念，當初我給您推薦他，是指的這個人有能耐，大王您現在責問的，是他的品行。假如他品行很好但對您打仗沒有幫助，大王您需要這樣的人嗎？眼下楚漢相爭，陳平是有奇謀的人，您關鍵要看他的奇謀對您有用沒有用，至於他跟嫂子私通、接受點賄賂，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呢？

魏無知替陳平赤裸裸地闡明了他們的人生哲學，就是不講道義，只講實用，一門心事做事就可以了，不要管什麼人格尊嚴和道德良心。劉邦被魏無知的這一番狡辯一時給糊弄住了，對陳平的看法轉變了不少。但他還是叫來了陳平，問：你從魏咎那裡跑到項羽那兒，現在又投奔到我這裡，「信者固多心乎？」一個講信譽的人能像你這樣總是三心二意的嗎？

陳平的答詞是早就準備好的，他說：我過去替魏咎辦事，可他總是不採納我的意見，沒辦法我才跑到項羽那兒；到了項羽那兒我才發現他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相信人，特別是他只信任和重用他們項家的子弟和他老婆家的親戚，別人明明有才能他都一概不用，就因為這個我最終投奔到您這裡。哦，大王，順便我要給您解釋一下，「臣裸身來，不受金無以為資。」我光身一個人來您這兒，不收點錢財哪來的活動經費，沒有活動經費我怎麼開展工作？我收的錢可全都花在為您出主意想辦法上了。您要覺得我那些主意沒什麼價值，「金俱在，請封輸官，得請骸骨。」剩下的錢還都在那兒放著，您沒收歸公吧，我自己還是知趣些，請辭回老家吧。

這一席話一邊自我辯解一邊傾訴委屈，反倒使漢王顯得多心，錯怪了忠心耿耿的部下。劉邦忙道歉，為表歉意大大地賞了陳平一筆錢，正式封其為護軍中尉。

身上的傷疤就像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但巧舌如簧的陳平、魏無知就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將不利化為有利，生生把局面給扭轉了過來。結果是，不僅沒收到一點損失，反而因禍得福。——這就叫本事。周勃、灌嬰里外不是人了，群臣誰還敢再到漢王面前說陳平半個不字？

四

站穩了腳跟，陳平開始施展他的特長，這會兒他就無所顧忌了，什麼品行？什麼道德良知統統一邊去，陳平完全成為一個不擇手段幫助主子竊取利益的宵小。當然在劉邦眼裡，這小子還是有些歪才。

劉邦被項羽圍困在滎陽城中，一時難以突圍出去，派人前去與項羽求和，項羽不答應，劉邦著急沒辦法。陳平出主意了，說大王您拿些錢出來我去給咱「間其君臣」，挑起他們內訌，到時候您「舉兵而攻之，破秦必矣。」

劉邦拿出了四萬斤黃金，「為陳平，咨所為，不問其出入。」交給陳平，你隨便花，我不過問。

陳平拿著這些黃金，在楚軍中展開了一系列挑撥離間的活動。造謠說鍾離昧等人因為功勞大卻得不到「裂地而王」，十分不滿，私下正聯絡漢王劉邦，準備攜手滅了項羽然後分割楚地各自稱王。項羽從此開始懷疑鍾離昧；項羽派了幾個人出使漢營，劉邦先是安排豐盛的飯菜擺上桌，待來人要入席了，侍者突然說方才漢王以為是亞夫范增派來的人，說著隨即撤走酒肉，「更以惡草具進楚使。」立馬換上些粗劣飯菜給項王的使者。這一招，又讓項羽開始懷疑起范增，此後事事跟范增過不去，氣得范增回了彭城，不久因背上毒瘡發作而死。

項羽這裡被攪得上下猜疑、人心浮動，「陳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滎陽城東門，楚因擊之。」陳平趁機夜裡安排兩千多個女子到滎陽城東門吵吵嚷嚷誘敵，又弄來一位假劉邦坐在車上，楚軍集中兵力在東門對付這一股漢軍，「陳平乃與漢王從城西門夜出去。」劉邦伺機由西門跑出去，回到了關中，重新集結整備隊伍。

韓信拿下齊國，給劉邦提出想做齊王，陳平陪著張良給劉邦出主意，說先答應，穩住這位爺，留待日後收拾。

漢高祖六年，陳平拿出了收拾韓信的招兒。這時劉邦已正式登基做皇帝，封韓信到他所不熟悉的楚地作了楚王。有人告發韓信在楚地想造反，劉邦得信一時默然，諸將主張立即發兵去活埋了韓信，劉邦拿不定主意，問陳平怎麼處理好。

陳平問高祖：告韓信謀反這件事有別人知道嗎？

劉邦稱暫時還沒有幾個人知道。陳平又問：韓信自己知道嗎？

劉邦說：不知道。

陳平接著問：「陛下精兵孰與楚？」你的軍隊與韓信的人馬比誰戰鬥力更強？

劉邦挺謙虛，說估計沒有韓信的隊伍厲害。

陳平又問你的將軍中有能抵過韓信的嗎？

劉邦講沒有哪個能跟他相比。

陳平這才下結論：陛下，您的人馬沒有韓信的人馬強，將領又難與韓信比高下，冒然出兵去打，不是自找麻煩嗎？

那有什麼好辦法呢？劉邦問。

陳平安撫高祖不急，此乃小事一樁。陛下聽說過古時候天子外出巡遊接見各路諸侯的事吧，南方不是有個叫雲夢澤的地方嗎，您現在就發布您將去雲夢澤巡遊的詔書，詔告將在陳州接見各路諸侯王。陳州緊鄰楚地西部邊界，「信聞天子以好出遊，其勢必無事而郊迎謁。」韓信得知天子到他的領地附近遊玩，肯定會在郊外迎駕求晉見。「謁而陛下因禽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他來見您的時候，趁其不防備就地擒獲，不就是一個武士就能辦了的事情嗎。

韓信就是這樣不知不覺落入了陳平為高祖設計的圈套，在他毫無戒備的情況下，被劉邦緝拿，削去了王位兵權。

劉邦在大的軍事、政治方略上有蕭何、張良，往往是在遇到一些疑難雜症的時候，才向陳平討計策，也可謂是人盡其才、才盡其用了。但劉邦清楚，陳平這樣的人不能只用不獎，隔三差五不給點甜頭，他會心生異念，鬧情緒拍屁股走人的。「於是與平剖符，世世勿絕，為戶牖侯。」就把你老丈人家附近那一塊封作你的地盤。——對什麼樣的人就要用什麼樣的拉攏辦法，劉邦曾經也是泗水遊手好閒的混世魔王，論江湖資歷，陳平顯然是小巫見大巫。劉邦不僅心知肚明陳平不過就是些雕蟲小技，更清楚如何把這種人喂熟拴死。貴為天子，他與陳平剖符為信，起誓說讓你家世代為侯，其實明白人都清楚，戶牖不過是一處小鄉鎮。

陳平領了賞，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此非臣之功也。」這些並不完全是我的功勞。劉邦不解，先生多次出奇謀，怎麼不是你的功勞呢？陳平說還有我哥們呢，當初如果沒有魏無知引薦，「臣安得進？」沒有魏無知我怎麼能到陛下這裡來呢？劉邦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無嘲諷地說：「若子可謂不背本矣。」你可真夠哥們意思的。於是也賞了魏無知一點錢財。

五

太史公稱陳平：「其計或頗秘，世莫能聞也。」陳平的計策都很隱秘，至今搜羅不到幾個。可見連史家都難詳聞盡搜陳平的陰謀詭計。其實並非如此，主要原因是在高祖劉邦，他老人家覺得陳平使的手段太卑劣、太下作，雖一時得計獲利，終歸是讓人難以啟齒呀，不妨倆人當時私下約定，就這麼辦，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世傳陳平為劉邦是「六齣奇計」，這些都是能說出口的。

西漢初年，北部邊境的匈奴人常南下騷擾。公元前200年，匈奴人侵犯韓王信的都城馬邑（今山西朔州），韓王信勾結匈奴人在太原謀反。正是年終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的時候，漢高祖劉邦親率三十二萬大軍前去征討。隊伍到達平城（今山西大同附近），被匈奴單于冒頓率領的四十萬人馬包圍在白登山，進退不得。

圍困至第三天的時候，漢軍的糧草幾近吃光，將士們的手指都被凍傷，饑寒交迫，連高祖劉邦的性命也危在旦夕。「高祖用陳平奇計，使單于閼氏，圍得以開。」劉邦最終採用了陳平的計謀，得以突出重圍，撿回了一條性命。至於此次解「白登之圍」陳平用的什麼招，劉邦不說，陳平也沒說。後世的演繹是這樣子的：已經被圍七天了，陳平想出了個辦法，隻身潛往匈奴軍大營面見單于的夫人閼氏，對閼氏說，漢家女子美輪美奐，絕色佳人眾多，現在漢皇被困，他已派人速回長安集結大批美女前來，打算獻給單于，供其享用。閼氏一聽急了，弄那麼多漢家美女來，我不是就失寵了嗎？陳平接著說，假如您能勸說單于網開一面，放走漢軍，漢皇自然就不會再用獻美女給單于了。閼氏一聽有道理，轉身便去找單于冒頓糾纏撒嬌，要夫君放了劉邦。恰巧單于見已經七天了漢軍沒有一點動靜，起了疑心，生怕中計，趕上閼氏來央求，於是下令開了一處口子，借著大霧劉邦帶著人馬跑了出來。——您聽著這像不像我們小時候過家家？單于、閼氏的智力水平頂多超不過三歲。

當然劉邦從白登山突圍出來這是事實。

劉邦脫險後，由平城南歸，路過曲逆縣（今河北順平縣附近）時，登上城樓遠眺，發現這裡的房屋都很高大，脫口讚美道：多雄偉的一座城池呀，朕走遍天下，也只有洛陽可以與之媲美。——高祖驚魂甫定，正帶著隊伍南返，怎麼莫名其妙突然蠻有興緻地讚美起這座北國老城了？原來在為下文作伏筆。

漢高祖劉邦轉身對御史下旨：改封陳平為曲逆侯，全縣的賦稅都歸陳平享用，那個小小的戶牖侯就不再要了。——劉邦不是等不及回到長安再犒賞陳平，劉邦怕的是陳平一路上老惦記這事；這回可是立下了救帝王於危難之時的大功，無論如何得封各大縣才行。

劉邦在使喚陳平上，始終沒有像蕭何、張良、韓信那樣，雖然總是帶在身邊，但沒有一次封他個高級別。陳平是在劉邦死後，才被呂后提拔做了郎中令（皇帝身邊的高級官職，掌守宮殿門戶）。劉邦了解陳平這種人的習性，不能一次餵飽，必須不時在他眼前扔塊骨頭，另外手提一塊大骨頭在前面不遠處招搖。

劉邦防著這樣的小人，小人當然也在不停地跟他玩心眼。劉邦在病床上聽信讒言，打發陳平和周勃去燕地砍了樊噲的頭來見。兩人接到聖旨立即出發，半道上，陳平給周勃念叨上了：「樊噲，帝之故人也。」樊噲可是皇上的老夥計，功勞也不少，而且又是呂后的妹夫，咱這去要了他的命，萬一皇上哪天醒過來後悔了，還不把咱倆給斬了？周勃連忙點頭稱是。二人最後商量，把樊噲捆了帶回來交給皇上處決去。

這個小心眼子用對了。不等他們將樊噲押解到京，高祖劉邦就駕崩了。陳平驚出一身冷汗，心想這下可壞了，呂氏姐妹要借樊噲這事兒收拾咱，可就麻煩大了。他趕緊乘車獨自趕往長安，半路上遇見朝廷的使者傳令讓他去駐守滎陽，陳平哪還顧得了那麼多，命令接受過來，但他人徑直奔長安而來。見著呂后，陳平先詳細彙報他是怎麼設法留下樊將軍性命的。呂后聽了自然是慶幸又讚賞，吩咐陳平：你辛苦了，去休息吧。陳平不走，他怕一離開會有人在呂后這兒說他的壞話，他說皇后我不累，我在宮裡幫著送陛下一程。

六

劉邦一死，陳平的心思就全轉移到怎麼跟呂后打交道了。他一副忠貞不二的模樣，換來了呂后的信任，不久就任命做郎中令，又給安排了個特別的差事，輔導保護即將就位的太子劉盈。

老臣們相繼跟著高祖都離去了，漢惠帝劉盈在位的後兩年，王陵任右丞相，陳平被提拔做左丞相。這時候實際執掌朝中大權的是呂后。劉盈前後只做了不到八年的皇帝，年僅二十四歲去世，他一死呂后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呂后想封她娘家的弟兄們為王，她先徵求右丞相王陵的看法，王陵這個人「少文，任氣，好直言。」當面就回絕呂后：不行。呂后又來問左丞相陳平，陳平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僅此一件事，呂后就掂出了兩位丞相誰離她盡誰離她遠。沒過多久，呂氏就耍了個明升暗降的手腕，提拔王陵做有名無實的太傅，免了他的右丞相，陳平榮升右丞相，重新任命了一位左丞相審食其。

雖然贏得了呂后的信任，但陳平心裡清楚，他跟樊噲的那個過節兒，雖說主謀不是他，可畢竟是他前去執行抓捕的，呂家眼下如此得勢，那呂嬃不會忘掉他身上有這筆賬的。假如直接去解釋，擔心會越描越黑。有這顆定時炸彈在，陳平不敢得意忘形。陳平覺得單單是收斂還不夠，得採取點手段讓呂氏的人完全放棄對自己的戒備。他開始整天不問政事，「飲醇酒，戲婦女」，裝作一天到晚花天酒地恣意尋樂。沒想到呂嬃領會差了，本來為丈夫的事就一直憋著口氣，這下可抓著了把柄，呂嬃忙跑到呂后面前去告陳平的狀。陳平心裡有數，關鍵是拿捏准了呂后的心思，所以聽說呂嬃去告他，陳平變本加厲做得更過分，天天手握酒杯混在脂粉堆里。「呂太后聞之，私獨喜。」呂后聽說陳丞相整天只顧吃喝玩樂，暗自高興得不得了。——這個女人要的就是專權，你越不關心朝政，越不把丞相這頂烏紗帽當回事，不來礙手礙腳，她就越喜歡。呂后不僅沒有因為妹妹氣惱陳平，反而當著呂嬃的面對陳平說：「兒婦人口不可用，顧君與我何如耳。」小孩子和婦人的話沒必要聽，只要我信任你什麼事都沒有，你完全沒必要擔心妹妹說你的話。陳平心裡吃了一顆大大的定心丸。

陳平是很會察言觀色，最能趨利避害的。在呂后的威權下，他官也做大了，名也有了，裝糊塗混日子是最穩妥的選擇。——這才是標準的明哲保身。

等呂后一死，形勢又變了，陳平見風向不對，馬上轉舵，他選擇慢慢拉攏靠近掌管兵權的太尉周勃。周勃生日的時候，陳平帶頭送去五百金；平日里降尊紆貴跟周勃套近乎。條件成熟了，他與周勃合謀，一個一個收拾掉呂氏親戚，擁立劉恆繼位做皇帝，搖身一變成了匡扶漢室的棟樑。

——紅臉、白臉，舞台上是畫好了妝來演唱的，生活中的陳平什麼角色他全能演，關鍵看你拉開什麼背景，身邊站著怎樣的對手。陳平的天賦就是隨機應變、就是見機行事，另外再加上亂拳出擊，目的只有一個，確保別人不傷著自己。

七

劉恆登基，陳平、周勃扶危定傾有功，漢文帝想把右丞相的位子留給陳平，陳平卻推辭要讓位於周勃，他裝病，不上朝，——看起來很有誠意啊。文帝召見陳平，問他為何不願做右丞相，陳平這樣回答：「高祖時，勃功不如臣平，及誅諸呂，臣功亦不如勃。」高祖時我 的功勞比周勃大，滅諸呂周勃比我功勞大，「願以右丞相讓勃。」因此我想把右丞相的位子讓給周勃。劉恆最後接受陳平的這個請求，任命周勃為右丞相，陳平做左丞相。

這樣一看陳平這個人不錯嘛，挺仗義的一個君子嘛。莫急，往後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周勃也像我們一樣被陳平哄得高興了個半截。

周勃對陳平當然是感激、尊敬外加十分信賴，常常免不了要跟這位副手掏掏心窩子，陳平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很平靜，表面上他很配合右丞相的工作。

這一天文帝劉恆上朝，左右丞相率文武大臣躬身立於殿內，議罷幾件大事，劉恆突然問右丞相周勃：全國一年共審理多少案子？周勃一時啞然；皇帝又問：全國一年的錢糧收支各是多少？周勃「汗出沾背」，還是說不上來。漢文帝轉而問左丞相陳平。其實陳平跟周勃一樣，同樣不掌握皇帝要的這些具體數字，但陳平很鎮定：稟聖上，你所要的這些數字，有專門負責這些事情的主管官員清楚。皇帝說主管人是哪個？陳平道：「陛下即問決獄，責廷尉；問錢穀，責治粟內史。」案件審理由廷尉負責，錢糧收支由治粟內史負責。皇帝疑惑了，那你們兩個丞相做什麼事？陳平說我們主管群臣，所謂丞相，職責就是輔佐天子調理陰陽，應付四時變化，對下督促不失時機栽種萬物，對外鎮撫諸侯安定四夷，對內使萬民歸順，卿大夫各盡其職。這一通寬泛而似乎邏輯嚴密的答辯，巧妙地遮掩了自己對具體情況的不查和無知，反給皇上留下了一個胸懷全局的王佐之才的好印象。漢文帝聽罷連連點頭稱善。

兩個一模一樣的官僚丞相，周勃是「不知為不知」，陳平是「不知變知之」。一席雲苫霧罩的空洞理論把年輕的皇帝給弄懵了。陳平這邊精彩的表演自然是把上司周勃給晾到了岸邊上，「右丞相大慚」，周勃羞得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連自己的職責範圍都搞不清楚，這當的什麼丞相呀！退朝後周勃氣呼呼地問陳平：「君獨不素教我對？」你平時怎麼不提醒我如何回答皇上問話？陳平笑了笑，心想這種隨機應變的本事不是教你就學得來的東西，這是咱天生的能耐；再說了，教給你我拿什麼去對付皇上？怎麼好顯示我的能耐？「陛下即問長安中盜賊數，君欲強對邪？」皇上假如問你長安城裡有多少個小偷，你也要硬著頭皮去回答嗎？笨蛋。

周勃服了，較之陳平的狡猾靈怪，他可是差得遠了去了，這位不知哪天把我賣了，我還幫著人家數錢呢，罷罷罷，「絳侯謝病免相，陳平專為一丞相。」周勃趕緊借口身體有病辭去了右丞相，從此由陳平一人獨擔兩府。

也真是難為了這位絞盡腦汁的鬼才陳平，位極人臣的相位獨霸了不到兩年，竟一命嗚呼了，天不嘉年啊，其實陳平還有更高的志向呢。年輕遊手好閒時，每回鄉里祭罷土地神，都由陳平來給大家分割祭肉，陳平分配得大小很平均，有人就誇他說：陳家這小子肉分得可真公平！陳平得意了，揮舞著刀子說：嗨，這算什麼，有朝一日讓我來主持分割天下，保證比這祭肉分得還要公平！——慶幸天下沒有交給他來分，不知會把那塊最大最好的後臀肉藏到什麼地方去呢！

也許是良心發現吧，或者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臨死的時候陳平倒很有自知之明：「我多陰謀，是道家之所禁。」我這個人耍了一輩子的陰謀詭計，道家很忌諱這個。接著陳平做賊心虛地說：「吾世即廢，亦已矣，終不能復起，以吾多陰禍也。」我這輩子如果爵祿被廢，估計永遠再難翻身，因為我使的陰招太多了。

一個人假使不顧及道德名聲，不知禮義廉恥，則完全可以效法陳平這樣去做人。趕巧了還會蒙蔽許多人，君不見連太史公都稱其「以榮名終，稱賢相，豈不善始善終者哉！」——陳平告訴我們的是，小把戲能成就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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