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該多好

06-04

今天先上圖，小心別笑岔氣——

這個納蘭容若，就是字容若、號楞伽山人的清代大詩人——

納蘭性德

鍾漢良在電視劇《康熙秘史》裡面演的，便是他。想像一下，一個會對你輕輕吟誦「人生若只如初見」的鐘漢良，蘇不蘇？

真實的納蘭性德，與朱彝尊、陳維崧並稱「清詞三大家」。

他的詞清麗哀婉，很有南唐後主李煜的遺風，中學課本沒選用，真是可惜了。

事實上，雖然沒劉海，不過人確實是美男，可謂「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關於他的相貌，曹雪芹的爺爺曹寅寫過：

憶昔宿衛明光宮，楞伽山人貌姣好。

曹寅是納蘭性德的同事，兩人一起在皇帝身邊當保鏢。這兩句詩是他回憶當年跟納蘭性德一起在明光宮值宿衛的事兒。

如果古代詩人都像他那麼帥，估計你們背古詩絕對比看動漫還積極。

納蘭性德是順治十一年臘月，即1655年初出生的，所以有個小名叫冬郎。

他爹是權傾朝野的納蘭明珠。看過電視劇《康熙王朝》的，一定記得這個康熙身邊的大紅人。

可惜，納蘭性德只活了31歲。在外人看來，他事業有成，是康熙的貼身侍衛；家庭完滿，有四個嬌妻美妾；還有健康的三子四女。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然而，31年短短人生路，他一生情，一身傷。

「世界上總有一半人不理解另一半人的快樂」，同樣的，也有一半人不理解另一半人的哀傷。

納蘭性德的哀傷，首先就是——

出身

What？這樣的出身還不滿意？

納蘭性德出身正黃旗葉赫那拉氏，是清初最顯赫的八大部族之一。父親是武英殿大學士，得康熙重用多年，獨攬朝政，炙手可熱，與後來的和珅不相上下。

他是家裡的長子，父親對他頗為器重。從小學習騎射，練就一身功夫，還善於搏擊。

但流淌著滿族血統的納蘭性德卻對漢文化非常感興趣。父親為他請來博學的漢族老師，專門教他漢家典籍。

年紀輕輕，他便寫出了自己的詞風，清新雋秀，越到後來，越哀婉動人。比如這首《夢江南》：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為什麼愁？為什麼恨？他沒有明說，反正就是一身不可名狀的惆悵寂寞。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什麼可傷的？

錯就錯在他生了副王公貴胄的皮囊，卻有一顆性情淡泊、不喜權貴的心。

納蘭性德看不慣父親擺弄權勢、橫行朝野的作為，卻又無法擺脫。他一生只願與高潔的文人墨客為伴，卻不得不參與金階玉堂的貴族應酬。

在別人看來，這也許是一種飽漢不知餓漢飢的無病呻吟。可誰又能明白，一個無欲無求之人處在權力與慾望之中，是多麼格格不入？

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採桑子?塞上詠雪花》

人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總能選擇自己的事業吧。

然而並不是。

他哀傷的第二件事，就是——

職業

納蘭性德是個少年英才。18歲中舉人，22歲參加進士考試，中二甲第一名。

他骨子裡把自己當文人，夢想著去翰林院。可康熙偏偏要他在跟前當個御前侍衛！

都說「男怕入錯行」，納蘭性德是明知入錯行也出不來，皇上欽點的官哪能隨便辭？不但不能辭，還要感恩戴德，陪著皇上到處出征、巡遊。

史書說他「嘗奉使塞外有所宣撫」，就是說康熙常派他到塞外巡視，安撫邊關將士。所以他也寫過許多關於塞外的作品。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賬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長相思》

這首詞寫的是納蘭性德27歲時隨康熙出山海關東巡所見，此時正值康熙平定雲南，大家都在朝賀著，慶祝著，本應心情舒暢，豪情萬丈。

可這跟納蘭性德一點關係都沒有。

面對眼前關外營寨燈火萬點，本來是極美的景色，在他眼裡卻絲毫沒有雄壯之感，反而含著莫名的苦澀。

可見他這侍衛當得多憋屈，生來就不適合被官位所縛，本應是個暢遊天地之間的文藝青年。

既是文藝青年，多情便是他的標配。

哀傷第三樁——

情傷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納蘭性德一生活得不長，卻經歷了5段情。

他的初戀，是表妹惠兒。

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待長大之後，更是表哥表妹，情意綿綿。

可惜，清朝有個規矩，凡是旗人家庭的女兒，到了13至15歲，都必須進宮參加選秀，只有落選後才能回家自行婚配。

也就是說天下的好女子，都讓皇帝先挑，挑剩的才輪到下面的臣民。

納蘭性德能看上的女子，自然逃不過皇帝的法眼。貌美嫻淑的惠兒一去無回。

刻骨銘心的初戀被皇帝霸佔，他能忍氣，但不願吞聲。據說那首著名的《畫春堂》就是寫給表妹的。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20歲時候，父母給他娶了兩廣總督盧興祖的女兒盧氏。

雖然是家長包辦的婚姻，但18歲的盧氏美麗動人，溫婉賢良，最重要的是她能讀懂他的情懷。夫妻倆情深款款，十分恩愛，成了世人眼中的一對神仙眷侶。

當時納蘭性德還沒入朝當官，不存在公務困擾問題，二人世界過得那是相當完美。

然而，經歷過極致的完美，失去時，就要承受極致的痛苦。

兩人的幸福時光才過了三年，盧氏難產而死，留下傷心欲絕的納蘭性德。

他為妻子寫下了一系列悼亡詞，光波叔知道的就有15首。隨便一首都是聲聲啼血，字字連心，讀罷令人斷腸：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記綉榻閑時，並吹紅雨，雕闌曲處，同倚斜陽。夢好難留，詩殘莫續，贏得更深哭一場。遺容在，只靈飆一轉，未許端詳。
重尋碧落茫茫，料短髮，朝來定有霜。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葉，觸緒還傷。欲結綢繆，翻驚搖落，減盡荀衣昨日香。真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迴腸。
——《沁園春·瞬息浮生》

如此痴情，定會守著她終生不再娶吧？

可是別忘了，納蘭性德是家中長子，肩負著傳宗接代、光耀門楣的責任。

在盧氏之前，父母就已經為他納了一個小妾顏氏。顏氏是個靜美的女子，她敬重丈夫，並為他生兒育女。

他娶了盧氏之後，顏氏依然默默地守護著他，絲毫不生妒意。

對於顏氏，納蘭性德心中同樣有無限的敬重，但那不是愛。

康熙十九年，納蘭性德26歲，父母一直想讓他續弦再娶。他推託了三年，直到借口都找完了。沒辦法，在家人的操辦下，他又娶了門當戶對的官氏。

官氏善良、順從，一心一意對他無微不至地照顧，對顏氏也親如姐妹。

她是一個合格的妻子。

如果說還有哪裡不對，那就是：她不是盧氏。

納蘭性德對於官氏，有敬意，也抱著深深的歉意。

在生命的最後一年，他遇到了生命中最後一個女人——沈婉。

沈婉是江南才女，她的詩文讓納蘭性德一見傾心。經朋友介紹，沈婉從此便跟了他。

對於沈婉，納蘭性德無疑是喜愛的，但喜愛是不是愛情，箇中滋味只有當事人知道。

康熙二十四年，納蘭性德突染重疾，一病不起。1685年5月，年僅31歲的納蘭性德溘然長逝。

予生未三十，憂愁居其半。心事如落花，春風吹已斷。
——《擬古》

有些人，你越是去了解，就越感傷。納蘭性德就是這樣一個人。

有時候，波叔真希望只誦讀他那些優美的詩詞，而不去想他英年早逝、落寞孤寂的人生。這樣他會一直以「天之驕子」的形象一直停留在波叔的腦海中。

可是你若不知道他的人生，又如何體會那些詩句的真意？

「人生若只如初見」，該有多好。

但是人生不僅有美好，還有永遠無法彌補的缺憾，和難以挽回的失去。

無論這人生是納蘭性德的，你的，還是我的。

今日心情憂傷
人生若只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