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欠隋煬帝一個公允

隋煬帝在中國歷史上可謂臭名昭著。僅一個謚號「煬」，似乎就把他釘死在了黑名單上。

依照《謚法》，「煬」有三層意思：一、好內遠禮（貪戀女色不尊禮法）；二、去禮遠眾（破壞禮制背棄公眾）；三、逆天虐民（違背天理虐待人民）。這基本上等於罵人：一無是處、人神共誅。

在我們長久的認知中，隋煬帝被貼上了很多標籤：勞民傷財、窮兵黷武、好大喜功、驕奢淫逸……可是，這些形容詞的背面，其實還寫著一串了不起的功績：滅陳統一、開疆拓土，開鑿運河、修建東都，推行科舉、修改官制……

事實上，每個歷史人物都有AB兩面，只看一面而無視另一面，都是不公平的。

隋朝自滅南陳之後，疆域東起遼河、北抵大漠、西至敦煌、南據交趾。604年隋煬帝繼位，定年號「大業」。接下來他在執政的14年中，繼續南征北伐，開疆拓土。

大業元年（605年），大敗契丹，又吞併林邑。

大業五年（609年）吞併吐谷渾，使之歸入中國統治之下。而以往各朝，從未在此設置過正式的行政區劃。

同年，隋煬帝親率大軍，西巡張掖。抵達後，西域二十七國前來朝見，表示臣服。而在古代帝王中，親抵西北如此之遠者，僅隋煬帝一人。

大業六年（610年），隋政府又置伊吾等五郡。疆域達到極盛。

大業七年至大業十年（611年- 614年），隋煬帝又三征高句麗，皆鎩羽而歸。

隋煬帝在位時期，建成了一個東起大海，西至西域，南抵雲南，北接大漠，東西四千多公里，南北七千多公里的大帝國，不僅超過了隋文帝時期的版圖，而且超過秦漢、勝過唐宋。

從A面看，隋煬帝開疆拓土，讓多少帝王望塵莫及。當然B面就是，兵役繁重，百姓苦不堪言。

隋煬帝在位期間，動工的兩個大工程，一是通運河、二是修東都。

隋朝大運河分四條：通濟渠、邗溝、永濟渠、江南運河。自大業元年(605年)起，歷時六年，大運河開鑿完成，以洛陽為中心，北至涿郡（今北京），南至餘杭（今杭州）。

從長安到江都，沿途建造離宮40多處，沿運河還建立了許多糧倉，作為轉運或貯糧之所。同年，隋煬帝又派楊素等人負責修建東都洛陽，耗時整整一年。

此二者，工程浩大，又同時動工，對百姓而言無疑是一場噩夢。單看605年，開通濟渠時，就徵發了百萬士兵和夫役。而修東都，更是每月都要有二百萬人在工地上勞動。男丁不足，便徵發婦女。不事農桑、妻離子散。而監工之嚴苛又近乎慘無人道，無數百姓就此喪命。

毫無疑問，以百姓的視角，隋煬帝是好大喜功、草菅人命。但拉開歷史的維度，這兩項工程的意義不容小覷。當時的首都長安在西北，往東路不暢通，影響國家的政令暢達。而洛陽則處於國家的中心，可有效治理江南、控制北方，以鞏固國家穩定。而大運河的開鑿對當時後世更是影響深遠。從政治上講，聯繫南北，加強統治；從經濟上看，打通經濟區塊，促進發展；從軍事上講，有助於調兵遣將、運輸輜重。如此這些，可謂利在千秋。只不過，更多人記住了它們的另一個功能：隋煬帝要遊山玩水，滿足私慾。

彰顯天威與好大喜功

隋煬帝為什麼遭人恨？來自於對比。

隋煬帝曾三游江都，每次都排場極大、興師動眾。楊廣一次出行，光船艦首尾相接，就長達二百餘里，燈火照耀大地；騎兵夾岸行進，嚴密保護。所經過州縣，五百里以內，都要供應珍饈美味，一個州每天時常要出動一百輛車來運送。後宮美女吃的發膩，啟程時甚至全都拋棄掩埋。當初為了製造龍舟，徵召工匠民夫，因督促嚴厲，死者達十分之四五。

這樣的巡遊有沒有意義？當然也有。江南分裂數百年，一個剛剛完成一統的王朝如何彰顯對其的控制力？皇帝親巡似乎也並無過錯。可是，百姓看在眼裡的，只有自己的朝不保夕，和你的窮奢極欲。

這赤裸裸、血淋淋的比對所引發的民怨，將是隋煬帝無法承受之重。

隋煬帝死的時候，就是在江都。

經過這麼多年的折騰，中原變民四起、一片狼藉。隋煬帝似乎也知道，中原回不去了。可是他手下的驍果軍多是北方人，發現隋煬帝無意北還，便動了反叛之心。當時有宮女發現異樣像蕭皇后報告，蕭皇后只說了一句「天下已然如此，又有誰能力挽狂瀾？既然這樣，何必再去驚擾聖上。」從此，再無人彙報。

當叛軍提刀駕到隋煬帝的脖子上，隋煬帝問了一句，「你們誰是頭？」對方答：「普天之下，全都怨恨於你，想殺你者豈止一個人！」

最後的最後，隋煬帝得罪了所有人，從貴族到百姓。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再說隋煬帝之功過。他在位14年，但完成的工作量，卻相當於其他朝代的數倍。留下的物質、文化和政治遺產，如大運河、科舉制、三省六部制，則直到明清兩代都讓人受用無窮。

那麼他錯在了哪裡呢？一個「急」。

一種普遍的觀點認為，因為得位不正，所以隋煬帝急於證明自己的能力，急於開創豐功偉業。結果就是濫用民力、損傷國體。而諷刺的是，這番大道理隋煬帝何嘗不懂，他也曾在詔書中引言古語道「民惟國本，本固邦寧。百姓足，孰與不足？」只可惜，說與做，兩張皮。

隋煬帝有雄心、有才情，他是有詩人氣質的帝王，卻不是一個好的精算師。而成就霸業又千古留名的帝王，往往需要他是一個精算師——在野心與能力、成績與成本之間做好權衡。

隋煬帝之過，可以拿來警醒後世。但如果因此拒絕看見他的功績，那不公平。正如有一位歷史學家所講：秦始皇做過的事，隋煬帝多半也做了，卻沒有焚書坑儒。隋煬帝做過的事，唐太宗多半也做了，卻沒有開鑿運河。那麼，憑什麼秦始皇和唐太宗是千古一帝，隋煬帝就只能遺臭萬年？

其實很多人不知道，楊廣是有謚號的：明皇帝，也有廟號：隋世祖。可惜，這兩個體面的稱號並不為人熟知。大家更熟悉的是唐王朝給他更改後的那個謚號：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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