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傳統精義賦筆墨詞章——中國花鳥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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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風浩蕩，雲霞霓裳，中國花鳥畫從中華民族的生命歷程中走來，秉星辰日月之光耀，行藝海風雲之舟航，成為中國繪畫藝術中奪目之仙園奇葩。當今人翻閱唐代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所記倉頡造字：「仰觀垂象，因儷鳥龜之跡，遂定書字之形。」的文字時，若是能閉目遷想，動植飛鳴，神馳心搜，進入先民在師法自然的當下，以繪畫的方式來作為記錄生活的情景如目眼前。中國漢字造字中以「孳乳而浸多」之法，在象形的圖畫天地里，對文字的整理、創造，無不顯示出中國繪畫尤其是中國花鳥畫，在中華文明的曙光於東方之域，金曦微露之時，它的原始孑孓已經萌生了。花鳥畫的萌芽、成形、漸興、成熟、發展，經歷了漫長而悠遠的生命長河，而考古的微跡隱象，正是訴說著花鳥畫的生命足跡。在距今2.8萬多年前的舊石器時代晚期，山西朔州峙峪文化遺址出土的骨片上就隱現刻有獵人追趕鴕鳥的場景，而在距今一萬年左右的江蘇連雲港將軍崖岩畫上，呈現出圖案化的花草圖樣。距今7000年左右的新石器時代，河姆渡文化中又出土有《黑陶豬》和刻有盆栽花草陶器殘片。在距今五千年的新石器時代，岩畫中刻畫簡單的圖案化的花草，彩陶上，繪有魚、鳥、花枝、樹木或是花草、鳥魚、走獸之形，都無不在說明花鳥的形象，從中華文明的開創之初，源於生活的記錄、祭祀的膜拜到有意識地審美擇選，它早已成為人們樂於賞見、展開想像與藝術創作的形象，但這些都屬於以實用記錄或器物裝飾為基礎的變形紋樣。商周時期的鳥獸等動物的裝飾紋樣，在服裝、青銅器成為流行的紋飾。到了戰國、漢代時，花鳥畫成為了帛畫、以及畫像石、畫像磚上的背景圖樣，初創時期的花鳥畫，呈現出造形簡潔、質樸，技法稚嫩的特點。漢代，統治者對繪畫十分重視，在東漢王延壽《魯靈光賦》就曾記有「圖畫天地，品類群生。雜物奇怪，山神海靈，寫載其狀，托之丹青。」這正是漢代壁畫、畫像石、畫像磚興盛的寫照，當時又有不少文人參與繪畫，在繪畫趣尚、格調上開始有了新的審美追求。

《冰枝香韻》136cnx35cm

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老莊、玄學思想的興起，對於宇宙運行實相、生命價值意義的探尋興盛於文人畫家之中，在思想上形成自由瀟散的生命追求，促使了顧愷之「傳神論」、宗炳的「暢神論」的提出，對於繪畫中個人、物象精神傳達的重視與倡導，在推動了山水畫獨立成科的同時，亦使花鳥畫逐步脫離了單純的工藝裝飾作用，或作為配景圖樣存在，開始向以怡情悅性表現花鳥植物等形象的獨立成幅方向發展，當時的陸探微畫《鬥鴨》、劉殺鬼畫《斗雀》、曹不興畫《龍頭》、丁光畫《蟬》和《雀》、劉紹基能畫雀鼠、顧景秀曾畫一柄極為生動的蟬雀扇子等，他們的花鳥題材作品都曾獨步當時，畫家們已在實踐中逐步開始了對花鳥題材的更深技法探索。在技法表現上，當時的作品技法表現，相傳都是花鳥畫中的細筆畫，《宣和畫譜》就記載，宋御府曾藏有南朝顧野畫的一幅《草蟲圖》，稱其「畫草蟲尤工」。與此同時顧愷之、陸探微、張僧繇等人物畫家，將書法融入繪畫，使中國畫成為真正意義上，以書法用筆表現物象、以文學促成作品意境生成，以傳神為畫面表現目的的中國畫核心特質，由此奠定了中國意筆花鳥畫，以筆墨表現與意境生成為宗旨的基礎，為宋代蘇軾、米芾等文人墨卿對文人畫的提倡興起，明清水墨大寫意的昌盛，都在理論上做了先導。

《春風著意筆墨多》140cmx40cm

從技法實踐的發展之路看，花鳥題材的獨立成幅出現時期是細密風格，展露出工筆花鳥畫發展初期的風貌，是中國花鳥畫技法形成的發端。唐代是工筆花鳥畫的漸興階段，花鳥、人物、山水都已形成獨立畫科，花鳥畫技法亦日趨成熟，擅長花鳥畫的名家較多。初唐的薛稷擅畫鶴，蕭悅擅畫竹。晚唐的邊鸞擅畫孔雀，草木、蜂蝶、野蔬、雀蟬、山花無不遍寫。同時代的刁光胤擅畫竹石、禽鳥、貓兔等，他與邊鸞為唐末最負盛名的花鳥畫家。他們注重寫生，善於把握瞬間變化中的生動形象。五代的花鳥畫繼承了唐代的傳統，進人了成熟期。五代十國時期戰事頻繁，只有南唐及後蜀前期、中期些少戰亂，且南唐後主、蜀主都尚藝事，名家輩出。花鳥畫形成了兩個大的流派：一是以後蜀（今四川）的黃筌父子為代表的「黃體」，以勾勒填彩為其特色；另一派則是南唐（今江南）徐熙的落墨法，其孫徐崇嗣發展為沒骨法。徐、黃二派各樹一幟，將花鳥畫的發展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在花鳥畫表現素材遍及珍禽淵魚、庭院花木、山林野趣、荷塘支荷的唐代，水墨意筆也已悄然興起，唐代符堅所記「遺去機巧，意冥玄化」的張璪所畫之松，雖無畫跡留存，但言語間，張璪所畫之松，翰墨淋漓的生機，躍然心目。朱景玄在《唐朝名畫錄》中所記王墨、李靈省、張志和，被評為「逸品」的三位畫家，更是以其酣暢的筆墨，使花鳥畫素材中的松石、竹木，以文字記錄的形式，顯露出大寫意花鳥畫的鋒芒英姿。

《瀟湘風清》136cmx35cm

北宋的花鳥畫沿襲了五代後蜀的畫風，注重寫生，強調自然逼真的表現手法，得到了皇家的重視。當時在五代時步人皇家畫院的黃筌父子的畫風，設色富麗、刻畫精細，在野的徐熙畫風則採用了落墨法，故有「黃家富貴，徐熙野逸」之說。由於黃家處於畫院的統治地位，其畫風在北宋亦持續了百年來無多大變化，直至北宋的崔白、吳元瑜一出，開創了兼工帶寫畫風的先河，畫院畫風才開始變革。受「文人畫」思潮的影響，北宋畫院的畫風開始出現兼工帶寫的畫風，從中自然的兼容了徐、黃二體，使花鳥畫的發展進人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與此同時，寫意花鳥畫中「墨竹」，亦成為文人墨客的特殊寵兒，在《宣和畫譜：二十》中特別開出《墨竹》一門，開篇的《墨竹緒論》中，作者對「用筆」在竹的筆墨表現中的強調，體現出書法用筆在墨竹的單科訓練中所具有的極大創造潛力，梅蘭竹菊也因其天然的物理特性與文人畫家對其品格精神的寓意，以及素材對於筆墨應用的可塑性，而成為文人墨客藝術表現中的特殊鍾愛。

《娉婷倩藏》136cmx68cm

南宋畫院規模不減北宋，畫家雖多但些少發展，宮廷對畫家控制甚嚴，更加重視形似畢肖的表現手法，很多畫家仍延襲於北宋勾線嚴謹、色彩瑰麗的畫風，在柔媚精微的小幅團扇畫上創造以小見大、以少勝多，以一當十的視覺效果。水墨嚴謹細密之格自北宋趙佶多有涉獵，延至南宋有趙孟堅、揚無咎等踐履不止，遂為元代墨花墨禽之發展打下堅實基礎。

《回眸秋深》136cmx35cm

元代自王冕等人的出現，水墨花卉表現技法中澤染、點厾、提勾等手法以及書法中提按頓挫的筆意轉換，在意境生成中的運用日漸豐富成熟，以至盛行於世，為文人畫風的中興推波助瀾。像王冕的梅花，對後人的影響很大。元代的花鳥畫受文人畫思潮的影響，水墨畫得以流行與興盛，使得工筆重彩退到了次要的地位，以唐之邊鸞、後蜀之徐、黃為代表的花鳥畫雖未中輟，畫者雖多，但並不興旺，其總的發展趨勢由取悅工麗轉向以平淡清逸為主的畫風格局。元朝繼承院體畫的有任仁發，其畫風筆法工細、形態準確、著色細膩、格調優雅。與其相對，錢選、王淵等人的畫風則以清雅寧靜取勝。到了明代花鳥畫進人一個新的發展時期，意筆水墨畫在文人雅士中勃興起來，沈周的沉穩敦厚，陳淳的俊朗清健、徐渭的筆意縱橫，他們各自別開新渠，翰墨驚風，尤其徐渭這樣多才多藝的文人才子，在仕途上懷才不遇，轉而寄情書畫，大將稀聲，慷慨自任，為大寫意花鳥畫的一派鼻祖。像王冕、徐渭這樣的文人畫家，除了以畫風開獨立風格畫派之外，他們的藝術成就還在於他們以詩入畫、增益畫境內涵上有獨到之處。如王冕的題梅詩：「我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誇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又如徐渭的題墨葡萄詩：「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都起到了抒情言志、深化畫境、點明主題的作用。此種借物喻情深化畫境意蘊的作法，到後來成了體現文人畫品、格調高度的重要標誌。譬如明末清初的八大山人畫禽鳥，每每作白眼相向的情狀，無疑是在以一種風格化的造型隱喻了畫家內心的憤懣之情。除了水墨淋漓的大寫意畫派、兼工帶寫的畫派之外，也有工筆設色的畫派。呂紀、林良等人在南宋院體的基礎上有所創造，其畫風結構嚴謹，筆墨奔放，改變了柔媚纖弱的南宋院體畫風，呈現出一定的時代風貌，對後世影響重大。其中以陳洪綬的成就最為突出，他除擅長人物之外，也兼工山水、花鳥，他學藍瑛、黃筌、李公麟諸家之長，獨得超逸冷峻之一家風儀，雖是工緻精研之工筆花鳥畫，但卻獨得象外之旨。

《霜天欲暖》136cmx35cm

清代的花鳥畫風格多樣、異彩紛呈，以水墨畫居多，院體畫已不多見，但惲壽平卻別出一格，以寫生見長，成為了一代大家。隨著明末資本主義經濟萌芽，到了清代，象揚州沿海一帶的城市，商業活動已較有氣象，雲集在揚州一帶的富商們開始附庸風雅，購畫裝點門面，於是畫家可以賣畫為生計，出現了鄭板橋、金農、李方膺等人為代表的，各具特色的意筆花鳥畫風，史稱「揚州八怪」。與此同時，在與海外通商較早的上海也前後出現了以賣畫為生的職業畫家。像早期的趙之謙和後來的「海派三任」中的任熊、任薰、任頤的沒骨、寫意畫風，都以其豐富、清麗的風格迎合了商業經濟下的市井趣味。直到蒲華、吳昌碩以篆書入畫，吳昌碩的「畫氣不畫形」的提出，繼元代文人畫把「以書入畫」成為自覺之後，再次掀起了花鳥畫中書意表現的高潮，寫意花鳥畫風中的野趣和霸氣，都收攝在超心冶煉的書法筆意表現之中。清末吳昌碩之後，衰年變法的齊白石，其畫風的可貴之處即在於，傳統的寫意之風中融人了民間的繪畫意趣，以致造就了純樸天真的畫風和高格。近現代潘天壽先生注重筆墨的骨力表達和畫面構成的理趣，勾勒花草、山水場景、書意筆法入畫的大寫意花鳥畫的出現，無疑又為花鳥畫風的發展開闢了新的途徑。時至現代，作為極具民族特色的工筆花鳥畫也得以繼承和發展，出現了陳之佛等頗具實力的畫家，為傳統型的工筆花鳥畫風增加了不少時代的新風。

《朝霞火樹》136cmx35cm

當代的中國花鳥畫畫壇，承繼古法，吸收多元藝術養分，不負流光特恩惠眷，不辱丹青宏門偉麗，不殆當下飛星資訊，相信，中國花鳥畫的畫家們，將會獨守傳統精義於筆墨天地，宏章博採於煌煌大千，感物抒懷，誦節明德，開拓銳進，賦筆墨詞章，吟詠中華千古翰墨長歌！

《風雲息處》136cmx35cm

上述圖文主要摘自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中國美院花鳥畫法教程》

中國美院花鳥畫法教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