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不一樣的月亮:當李白遇上莎翁

中秋節是少不了詠月的,從古到今,月亮在咱中國文化中是舉足輕重的。歷代詩人筆下,出現了大量詠月明篇佳作,賦予月亮的美名、代稱和雅號竟多達110多種。中國的文人對月亮的讚美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文學作品中對月亮描寫的詞語散落在數不清的詩歌和文章之中,大多遣詞優美,簡直俯拾皆是,舉不勝舉。據統計,在《唐詩三百首》中,月亮意象出現了90餘次,超過日、星、雲、風等自然意象。尤其是唐朝大詩人李白,在他現存的900多首詩里,詠月和詠及月的詩竟高達330首!李白是一個浪漫神奇的化身。他的人生,他的作品,與充滿浪漫色彩的月亮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懷念童年之時,有「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的《古朗月行》;他表現遊子濃濃思鄉之情,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靜夜思》;他表現征夫思婦眷念之情,有「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時平胡虜,良人罷遠征」的《子夜吳歌》;他表現對友人思念之情,有「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的《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至於李白描寫超逸柔媚月色的詩篇,更是舉不勝舉。李白筆下的月景洋溢著浪漫主義的神奇色彩,構織出的月光世界多姿多彩,美不勝收。然而,與李白相隔將近八百多年的英國劇作家、詩人莎士比亞,在他不少描寫月亮的作品,卻有些「另類」,有些「褻瀆神明」。莎士比亞在《羅密歐與朱麗葉》中有這樣一句台詞:羅密歐:「姑娘,憑著這一輪皎潔的月亮,它的銀光塗染著這些果樹的梢端,我發誓——」朱麗葉:「啊!不要指著月亮起誓,它的變化是無常的,每個月都有盈虧圓缺。你要是指著它起誓,也許你的愛情也會像它一樣無常。」這樣描寫月亮,在中國人看來,簡直是在褻瀆神明了。其實,如莎士比亞這樣的對月描寫,在西方文學作品中還有很多。譬如雪萊詩歌《下弦月》中寫道:「彷彿一位蒼白、瘦削、垂危的少婦,/輕掩著朦朧的面紗,踉踉蹌蹌移步,/在她萎靡不振的頭腦虛弱、迷惘、游移不定的神志引導下,踱出了閨房,/月亮升起在東方黝黑的天邊,/形體不辨的白茫茫一片。」再如王爾德在劇本《莎樂美》中對月亮的描寫:「今晚的月亮的樣子好奇怪。你看她的樣子不是很怪嗎?她好像一個瘋女人,在到處找著情郎,她完全赤身裸體。她在霄漢之間脫得赤條條的。那些雲彩想去遮蓋她的裸體,可是她不願意。她好像一個喝醉了的女人搖搖晃晃地在雲里穿過……」「你看月亮的樣子好奇怪!她好像一個從墳墓里走出來的女人一樣。她好像一個死女人一樣。人家一定以為她在尋找死人哩。」「她好像一個帶著黃色的面紗而把白銀做腳的小公主。她又好像一個把小白鴿兒做腳的公主。人家一定以為她在舞蹈著哩。」再如法國詩人波特萊爾在《月之愁》寫道:「今晚,月亮做夢有更多的懶意,/像美女躺在許多墊子的上面,/一隻手漫不經心地、輕柔地撫弄乳房的輪廓,/在入睡之前……有時,她閑適無力,就向著地球,/讓一串串眼淚悄悄地流呀流,/一位虔誠的詩人,/睡眠的仇敵,把這蒼白的淚水捧在手掌上,/好像乳白石的碎片虹光閃亮,/放進他那太陽看不見的心裡。」又如莫泊桑在小說《愛情》中隊月亮的描寫:「半輪斜掛著的下弦月亮完全是慘白的,在天空中顯出沒有氣力的神情,並且象是衰弱得不能走動,只能在天上待著。它也是受到拘束的,被天空的肅殺之氣麻木了的,向人間散布一種枯澀暗淡的光,它那種在每次月望以後散給我們的了無生氣的灰色微光。」諸如此類的月亮描寫還有:「(月亮)銀光好似一條無頭蛇,遍體明鱗,盤來盤去。一直盤到河底;又好似一枝其大無比的蠟燭台,點點滴滴,流下不可勝計的金剛石顆粒。」(法國·福樓拜《包法利夫人》)「遲上的月亮低垂在天邊,/步履蹣跚地走著,——啊,我想它負著愛的重荷,負著愛的重荷。……啊,天上月亮的黃暈,低垂在海上!/啊!在大海中的渾濁的反光!」(美國·惠特曼《從永久搖蕩著的搖籃里》)「銀色的月光好像一身白得耀眼的寡婦的喪服,覆蓋著廣闊的沙灘。」(印度·泰戈爾《沉船》)「水中的月兒在呼吸,在神經質地顫抖、瑟縮。它似乎生活得很痛苦和不安。」(蘇聯·田德里亞科夫《月蝕》),等等,不勝枚舉。西方文學家對月亮的描寫為何與咱中國人如此相差甚遠?除了這些外國文學家對月亮的描寫跟作者和作品主人公的心境情緒有關以外,同時是否也和中西方文化審美意趣差異有關呢?應該說,確實是有一定關係的。朱光潛先生曾對中西詩歌採用的不同自然意象有一個簡明的比較:「西方詩人所愛好的自然是大海,是狂風暴雨,是峭崖荒谷,是日景。中國詩人所愛好的自然是明溪疏柳,是微風細雨,是湖光山色,是月景。」有學者這樣分析,西方文化對太陽這一客體賦予了濃厚的宗教精神,而中國文化則賦予月亮於人性德性的內涵,分別體現著追求「崇高」與「中和」之美的審美意趣。西方文學所追求的太陽意象:太陽主動地發出熱烈的光芒,使萬物澄清於光明之中,騷動於白晝之中;它以理性之光碟機除了模糊與混沌,委婉與含蓄;它以真實的光束充塞了世界,撕破了一切粉飾的面紗,給萬物以明晰性、確定性和個性。中國文學所追求的月亮意象:月亮被動地發光,柔和、寧靜、清爽,使萬物籠罩在模模糊糊、朦朦朧朧的夜色之中,同時也給一切醜惡披上了一層幽玄的天衣,在月光下,一切事物都顯得優美、飄忽而沒有定性。因此,從審美取向上看,普遍來說,西方人鍾情於太陽,中國人卻偏愛月亮。李白在他的詩歌中,往往借寫月亮意象來表達作者主觀上的思念、失意、孤獨、愛慕、喜悅等等情感,月亮成為他表達人生追求、進行社會和人生思考的載體。李白在詩歌創作中以象徵、移情等手法,將自我感情傾注到月亮意象上,主客體通過某種特定的感情活動和諧地融合在一起。而莎士比亞在他的作品中,借羅密歐之口極力貶低月亮,以襯托像太陽一樣美麗得光彩照人的朱麗葉:「那就是東方,朱麗葉就是太陽!起來吧,美麗的太陽!趕走那妒忌的月亮,她因為她的女弟子比她美得多,已經氣得面色慘白了。」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審美取向,這種審美取向的差異性,源於各民族文化的特質,有其審美的和宗教的文化淵源。中和、氣韻、意境是中國古代三個較有代表性的基本審美形態。中國文化重「平淡」風格,具有強烈的「寫意」傾向,追求「神似」和「韻外之致」。因此,中國文學中的月亮意象具有人與月亮的統一,時空永恆,思鄉失意懷人等情感寄託的特點。同時月光柔和而不咄咄逼人不刺眼,它喚起人的是柔和溫馨、安謐、幽靜和幾分的神秘,這也正符合中國人的審美情感和心理。相比之下,崇高、醜陋、荒誕是西方美學理論的重要範疇。西方人的眼中,文藝不是平淡的東西,而是偉大的思想、深厚的感情、崇高的風格。縱使寫悲,亦是一種剛性的悲。其實,中西方文化中的月亮意象並不總是那麼對立的,它們也有相當程度上的一致性。在西方文學中,我們不難找到不少以月亮為意象而抒寫的詩作,細細閱讀,可以發現月意象在中西方文學家筆下確實體現著許多共同之處。西方文學中,有一個重要的意象也是把月亮作為人類伴侶的精神依託。人們將月亮視作伴侶、朋友、知己或是一個精神上依託的對象,月亮精神依託的意象還包括著安全感、被保護感和希望。如英國「湖畔派」詩人華茲華斯的詩歌就將月亮比作「愛人」、「情人」和「紅顏知己」,賦予了月亮親切可信、友愛至上的意象。這種將月亮賦予塵世感情,忠貞愛情、品行高潔的女性化身意象,在18、19世紀的西方詩歌中體現得尤為明顯。綜觀中西方文學中的月亮意象,都表達了人類對月亮的情感寄託。只不過由於歷史、社會、文化等多方面因素影響,使得中西方文學中月亮意象產生了差異。無論是中國的月亮文學,還是西方的月亮文學,都為人類提供了豐富的藝術欣賞空間,給予了我們更廣泛的美學享受。如果我們只能用一種方式欣賞月亮,那麼無論用哪一種方式,都不能使我們對月亮的審美情趣得到滿足。儘管中西方月亮文學在「同」中有「異」,但是「月亮代表我的心」,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月亮」,不妨讓我們懷著自己美好的追求和理想,共享一輪明月吧。
推薦閱讀:

中秋美文-永恆的月亮
【今夜的紅月亮】
揚卅正月十五的月亮
看過152年一遇的月亮,再來看看你屬於哪個星宿?
月亮心,月亮情

TAG:李白 | 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