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責任改變湄公河流域無政府狀態

中國船隻被武裝暴徒劫持，船員被綁架殺害；東南亞各勢力互相推諉責任；公安巡邏艇出境撤僑；泰國拘留現役軍人為謀殺嫌疑人；中老緬泰四國開會合議湄公河安全問題，國防部長梁光烈表示解放軍將在必要予以支持……最近一系列事件把網民的視線引向東南亞。許多人第一次意識到：除了東南海港、長江、珠江外，我國在大西南也有為數眾多的江河通往大海。這些國際水道能否正常使用，與中國公民的經濟利益乃至人身安全息息相關。

長期以來，中國一直奉行「不干涉他國內政」原則。但是，湄公河事件發生在別國領土上，卻已經直接威脅到中國利益。在這種局面下，我國政府以何種身份介入、以何等策略進行干預，這些選擇不僅與具體的案件相關，更是未來中國與東南亞外交合作的典型範例。

從目前公開的資料來看，基本可以判斷：這次湄公河事件不是敵對國家或勢力有意挑釁，而是湄公河境外流域局勢混亂、治安崩潰的結果。包括泰國在內，湄公河流域諸國政府都無法有效控制領土，對本國武裝力量和暴力機關沒有絕對的控制力。這種局面已在整個中南半島持續多年。

以同屬湄公河流域的緬甸為例，整個國家除內比都政府和政府軍之外，還有「克倫民族聯盟」、「 撣邦民族軍」、「 撣邦聯合革命軍」、「 佤邦聯合軍」、「 克欽新民主軍」、「 克倫尼民族解放陣線」、「 羅興伽穆斯林團結陣線」等三十餘個獨立勢力。這些勢力都有自己的軍隊和政府，多則擁兵上萬，少則數百，均與緬甸政府存在一定的對抗，緬甸政府自然無法對他們的行為負責。湄公河事件初起之時，泰國和西方媒體群起指責佤邦勢力策劃謀殺，佤邦則尋找目擊人、竭力開脫。整個過程中，緬甸政府一直保持沉默。緬甸政府對湄公河治安缺乏控制力可見一斑。除了軍閥林立的緬甸，寮國國內也有「民族聯合陣線」活動；柬埔寨內戰一直持續到1998年。

泰國在湄公河流域乃至整個東南亞都是相對富裕的國家。人均GDP僅次於新加坡、汶萊和石油資源豐富的馬來西亞。因此，相對緬甸、寮國、柬埔寨等鄰國，泰國軍隊軍費相對充裕，能夠壓服大部分反對派武裝。總的來說，泰國不存在公開割據勢力，只在遠離湄公河的南方存在少許地下反政府武裝，在軍事上算是東南亞相對安定的國家。

不過，泰國的問題在於政府軍本身就是「反政府」武裝。泰國是君主立憲國家，依照法理而言軍隊應該向議會和文官政府負責。但實際上，泰國王室希望長久保持實際影響，不斷鼓勵軍方干預政治，以避免在政治上被邊緣化。這導致泰國政府對軍方沒有實際控制力，反倒經常被軍方左右政局。過去的70年間，泰軍、以及深受軍方影響的警察力量發動了20多次政變，平均每3年左右一次。泰國政變頻率比大多數國家的政府正常更迭頻率還高。

不受政府控制，自成體系的暴力機關是治安的隱患而不是保障。緬甸、寮國的軍閥長期以來就以販毒、經營賭場著稱。泰國軍警雖然不會像緬甸軍閥那樣公開經營毒品，但也經常濫用暴力。湄公河上屢屢出現敲詐勒索，綁架搶劫的武裝分子，附近的軍警對此不聞不問，暗中分成。極端情況下，泰國軍警為了牟利不惜傷害國家信用，破壞外交形象。比如1989年沙特王室珠寶盜竊案，泰國軍警高層私分贓物，只交還贗品，前往泰國調查的沙特外交官在曼谷街頭被槍殺。這直接導致沙特和泰國關係惡化，貿易額縮減到原來的幾十分之一，外交等級從大使級降到代辦級。直到2006年，泰國原警察總監才被揭發私吞了部分沙特王室珠寶，並被拋出頂罪。但兩國關係依然沒有恢復正常水平。此次湄公河事件的嫌疑犯均為泰國現役軍人，其中還包括校級軍官。這並非是偶然的現象，而是泰國軍警長期失控的結果。

眼下掌握泰國政府的是偏左翼他信系黨團。這個政治派系在軍事政變和軍警默許的街頭運動下已經被多次顛覆。雖然他信系黨團一次次通過議會路線重新執政，但絕無可能讓軍方貫徹自己的意志。最近曼谷洪水，泰國政府非但不能命令軍方積極救災，反而在軍方借水災政變的傳聞下一夕數驚。所以洪水泛濫不退，經濟損失異常嚴重。從這些不太遙遠的歷史案例來看，如果軍隊和深受軍方影響的警察系統不願配合，泰國政府在只掌握民政機關的情況下，完全沒有能力維持湄公河流域治安。換句話說，中國不可能以「純」外交手段來保證湄公河航運安全。

從本質上說，湄公河流域治安問題和索馬利亞海域的治安問題一樣，都源於國際航線周邊地區的實際無政府狀態。當地政府無力控制本國武裝力量，軍警淪為盜匪，導致國際水道無法安全通航。由於湄公河流經中國，比起索馬利亞海盜問題來，中南半島治安問題更關乎我國利益。在這個問題上，中國援引索馬利亞海域護航的先例，聯合湄公河沿岸國家政府，以本國力量參與湄公河聯合執法，是合乎情理的必然選擇。

安全與秩序是經濟發展的前提。湄公河流域經濟落後的國家，如緬甸、寮國，正是軍閥勢力相對強大、內戰頻發的國家。泰國經濟也屢屢受到國內軍政局勢動蕩的影響。在治安方面，湄公河流域的主要問題是中南半島各國缺乏有效內政管理，而不是別國干涉內政——中國政府無法干涉不存在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中國與各國政府合作，維護湄公河流域治安，是幫助各國建立內政秩序、共同追求和平與發展的行為，也是尊重各國合法政府的表現。

除了湄公河（瀾滄江）外，中南半島還有紅河、伊洛瓦底江(獨龍江)、薩爾溫江(怒江)等多條國際河流源於中國，穿越別國流入大海。經濟落後、交通不便的西南省份要發展經濟，勢必要利用這些河流的航運、水利、發電效益。這同樣需要安全的國際環境，需要流域各國的通力合作。在不遠的將來，可以預計中國的鐵路、電力網也將跨出國境，在東南亞地區建設國際交通、能源網路。因此，此次湄公河事件的後續處理，應該被視為中國與中南半島諸國合作的一個範例和樣板。在互相尊重內政的前提下，中國應該建立一套完善的國際治安合作機制，積極貢獻可靠的治安力量，才能保證西南地區經濟平穩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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