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入關 | 命運擲的骰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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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清入關-命運擲的骰子(上)

  據說崇禎皇帝在北京城破之日,為了避免皇室受辱,要親手斬殺自己的女兒,結果心慌意亂,一劍下去只斬斷了女兒一條臂膀。看著女兒在血泊中翻滾哀號,崇禎皇帝嘆道:「誰讓你生在帝王之家?」

  其實這句話,崇禎也可以捫心自問。

  皇帝做到要自殺這個份上,真是還不如不要做了。

  公元1644年,明崇禎十七年。這一年,中國歷史上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乞丐出身的皇帝-朱元璋所創立的大明王朝,走到了盡頭。三月十八日夜,朱元璋的後世子孫,大明朝的末代皇帝崇禎帝朱由檢,在得知太監曹化淳已經打開彰義門,向李自成獻了北京城的消息後,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終於也已經灰飛煙滅。自這一年正月初一,李自成在西安稱王,稱國號大順,改元永昌之後,崇禎帝的內心深處就處在一種急切渴望與隱隱不安相結合的複雜心情之下,渴望的是儘快剿滅李自成,不安則是源自李自成的聲勢浩大。隨著李自成的大軍在二、三月里渡黃河、破汾州、攻太原、克大同、進宣府、犯陽和,終於打過了居庸關,崇禎帝的渴望漸漸變成了僥倖,不安慢慢變成了恐懼。三月十三日李自成的軍隊打到昌平,並封鎖了京城,兵部派出的偵察騎兵都被李自成的軍隊捉住,一去不返,李自成的騎兵偵察到了平則門,崇禎帝竟然一點消息都不知道。直到十七日崇禎帝召集群臣來詢問,還是沒有人回答,有的人還哭了。不久李自成大軍開始攻城,崇禎帝恐懼更甚,但是畢竟他還心存最後一絲僥倖:雖然大明朝各地的駐軍都擋不住李自成,但是有一支軍隊可不一樣。這支軍隊的前身是已故兵部尚書、薊遼督師袁崇煥的舊部。袁崇煥當年一介書生,統兵與大明朝的另一個心腹大患-後金-爭戰疆場,先後對抗努爾哈赤、皇太極兩代後金大汗,帶出了一支極具戰鬥力的軍隊。雖然袁崇煥心懷叵測,已被凌遲處死(實際上是崇禎帝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自毀長城,磔殺了袁崇煥),但是這支威震天下的遼東軍還是保存了下來,目前這支軍隊由寧遠總兵吳三桂統領,並且繼續駐紮在遼東,阻擋著後金騎兵南下的道路。早在三月六日,崇禎帝就曾下詔令各鎮兵入京救援,吳三桂自然也接到了這道詔書,崇禎帝還特意加封吳三桂為平西伯,命其放棄寧遠,率部入關保護京城。崇禎帝知道,別處的明軍也非李自成敵手,只有這一路是真正的精兵強將,足可勤王。吳三桂之所以遲遲未到,應該是顧慮後金會乘機有所行動。現在京城告急,吳三桂得到消息,必定會暫且扔下後金不管,星夜馳援。山海關離京城不遠,相信吳三桂不久即可趕到,只要京城守軍能守到援兵到來,大明江山就還有一線生機。對於吳三桂馳援京城,崇禎帝是深信不疑的,因為吳三桂的全家老小尚在京城,吳絕對不至於起了貳心。但崇禎帝沒料到的是,三月十七日一天的戰鬥,京城城外的三座大營就全部潰敗,望風而降。崇禎帝仍不死心,痛斥投降了李自成,又來勸自己禪位的太監杜勛,詔令親征,指望依靠京城堅固的外城死守待援。

  哪想到自己平素十分寵信的太監曹化淳竟然賣主求榮,偷偷在十七日夜裡向李自成獻了城,京城外城頓時陷落敵手,李自成大軍蜂擁入城。崇禎帝見大勢已去,於是出宮登上煤山。在黑夜中望著滿城的烽火,此時的他該是怎樣的一種複雜心情?他是否想到了當年他是何等的胸懷大志,要重整大明江山?他是否想到了自己初登大寶就英明神武,剷除了魏忠賢閹黨,天下都歡欣鼓舞,嚮往從此太平?他是否想到了自己在位十七年,不沉溺於聲色,憂勤惕勵,竭力治理國家?他是否想到了這十七年來在朝則有黨爭之禍,在邊境則將士驕橫懶惰,四處兵荒馬亂,流寇大起,終於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他又是否能意識到是自己不能知人善任,所用非人,又剛愎自用,懦於決斷而果於殺戮,才使政事每況愈下?他又是否想到了大明朝的列祖列宗,歷代忠臣良將,乃至被他凌遲處死,從而釀成千古奇冤的袁崇煥?連天的烽火映紅了京城的夜空,震天的殺聲打破了平素的寂靜,往事一幕幕閃回,被絕望擊垮了的崇禎帝站在煤山之上,時而微笑,時而切齒,時而流淚,徘徊良久,最後只能嘆一聲「苦了我的百姓們了」。雖然絕望,但是皇帝必須有皇帝的尊嚴,不能束手就擒。於是崇禎帝回到乾清宮,派人將太子和永王、定王送到外戚周奎、田弘家裡,拔劍斬長公主,催促皇后自盡。天還沒亮,皇城已經失守,崇禎帝下令鳴鐘召集百官,竟然沒有一個人到來。此時的崇禎帝,只有太監王承恩陪在身邊。於是崇禎帝又出了宮去,登上煤山,去掉冠帽,打開發髻,披髮遮面,用帛上吊自殺,太監王承恩也一同弔死,只留下了崇禎帝寫在衣襟上的遺詔:「朕涼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賊直逼京師,皆諸臣誤朕。朕死,無面目見祖宗,自去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勿傷百姓一人。」平心而論,在漫長的中國歷史當中,崇禎帝朱由檢並不算是一個無道昏君,荒淫無度、酒池肉林等等與他毫不相干,倒能稱得上勵精圖治,勤於政事,後人最多也就只能說他有心無力,志大才疏。這樣一個皇帝,若是生於太平盛世,做個守成之主其實並沒問題,可惜朱由檢似乎是命中注定要做亡國之君,他登上大明江山的寶座之時,面對的是一盤雖然表面上還能苟延殘喘,但實際已經無力回天的棋局。「明之亡,不亡於崇禎之失德,而亡於萬曆之怠惰。」(《清仁宗實錄》嘉慶九年三月壬寅)有時候歷史真是不可理喻。在中國,皇帝是九五之尊,多少人夢寐以求?或許真的是要有足夠硬的命才能享受做皇帝的福分,歷朝歷代的皇帝在位時間都不算很長,二三十年已經是了不得了,還有不少中途亡國或者被篡位,難免不得好死。在位超過四十年的皇帝寥寥可數,漢武帝、康熙、乾隆也都算是一代明君,偏偏這個明萬曆皇帝朱翊鈞,在位四十八年,竟有二十年深居宮中,不問國事,和文武百官面都不見一次,明朝滅亡的悲劇在他那裡就已經註定。如此昏君卻做了這麼久的皇帝,留下一副爛攤子最後落到朱由檢手上,除了讓人感慨歷史滄桑,世事無常之外,也不由得要為朱由檢的個人命運感慨一下:這皇帝做得實在是太背了。然而當年在絕望中自殺的崇禎皇帝不會想到,他這一死,個人的悲劇命運固然是煙消雲散,但是將留下怎樣一個錯綜複雜的局面?整個中華民族,在這種局面下將何去何從?現在的人們回首三百餘年前的那段歷史,忽然發現,崇禎帝留下的這個局面,以及隨後發生的種種陰差陽錯,機緣巧合,給中國的歷史發展帶來巨大影響,最終造成了令人扼腕嘆息的永久遺憾。這遺憾,就是清朝的「痛」。

  泥腿子坐龍庭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電影《東方不敗》里的這首詩,正是闖王李自成一生的寫照。

  當李自成頭戴氈帽,身穿淡青色衣服,騎著烏駁馬進入承天門的時候,周圍列隊整齊的士兵們齊聲高呼:萬歲!萬歲!萬歲!」烏駁馬蹄聲得得,踏在皇城的石板路上,李自成青衣氈帽,依然保持著農民的樸素形象,第一次走進了這大明朝國家權力的核心之城。面對著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他心中不禁回想起那一幕幕往事:回想當年,那時是崇禎元年的時候吧?陝西老家發生了嚴重的饑荒,那真是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地里的莊稼顆粒無收,鄉親們都沒飯吃了,於是人們先是吃掉了豬食狗食,然後吃樹皮草根,最後吃得大地上一眼望去,只有乾裂的黃土和成群的饑民,連一絲綠色都沒有。於是人們又開始吃觀音土。

  還記得那時候饑民中盛傳,觀音土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賜給老百姓的救命土,吃了它就可以永遠填飽肚子,再也不會感到飢餓。對於好多天連樹皮草根都沒吃的人來說,那是怎樣的一種誘惑啊!於是人們瘋了一樣地挖掘這種土,然後用它塞滿自己的嘴,填滿自己的胃。凡是吃過觀音土的人,真的從此不會再感到飢餓了,可是這並不是菩薩的神通在起作用,而是那土吃了之後不消化,人會被活活脹死。沒過幾天,遍地都是腹大如鼓的死人,救命土變成了奪命土,沒人敢再吃了。可是不吃觀音土又能吃什麼呢?又沒過多久,有的人就又開始吃觀音土了,只要能暫時抵擋一下飢餓感,人們也不在乎那即將到來的死亡了。那是一種何等絕望下的瘋狂啊!那又是一幅何等恐怖的景象啊!成千上萬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饑民爭吃著那致人死命的觀音土,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大概就是這樣的吧?聽說固原地方的官兵也沒東西吃了,把本州的糧倉給搶了。搶吧!要想活下去,只有去搶!白水王二、府谷王嘉胤、宜川王左掛、飛山虎、大紅狼等人都造反了,舅舅高迎祥和饑民王大梁也聚眾響應,雖然官兵有刀有槍,但是橫豎死路一條,與其等死,不如起來造反,還有活命的機會!崇禎二年春天,官兵來了。玩了幾千年的官兵捉盜賊的遊戲又開始了。官兵們畢竟是正規軍,烏合之眾是打不過他們的。到了崇禎三年,最初造反的人有的被消滅了,有的投降了,有的逃跑了……但是不斷又有新的人起來造反。這也是沒辦法的,大家也只不過是想活命而已,若是太平盛世,人人有飯吃有衣穿,誰願意造反啊?延安那邊也有人造反了,領頭的那個自稱是什麼八大王。那時候造反的人都給自己起個稀奇古怪的名字,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為了顯得威風,嚇唬別人吧?什麼神一元、不沾泥、可天飛、點燈子、混天猴、獨行狼之類,這個八大王也沒什麼特別。直到後來才知道,這個人真名叫做張獻忠。

  到了崇禎四年,官兵逼得是越來越緊,快支撐不下去了。聽說山西那邊有一幫人成了氣候,原來跟王嘉胤混的那個王自用,在王嘉胤死後聯合了一大幫人-老回回、八金剛、破甲錐、掃地王、射塌天、上天龍、蠍子塊、閻正虎、邢紅狼、滿天星、混世王等等,還有舅舅高迎祥和那個張獻忠-總共三十六營二十多萬人,聲勢浩大啊!還不如去投奔他們,正好舅舅也在那邊。於是我就去了,侄子李過也一起去了。舅舅他們正招兵買馬,去投奔他們自然歡迎,舅舅自稱是闖王,我在他手底下混,就給自己起了個名號叫做「闖將」。從此「闖」這個字就和我結下了不解之緣。闖吧,大明朝九萬里山河,任我馳騁,只要能活下去,別再見到當年老家大饑荒時候的情景,怎麼闖都行。陝、晉、豫、鄂、川諸省,哪裡有活路就去哪裡。官兵逼得實在緊了,就先他娘的投降,反正隊伍是我自己的,各省饑民無數,要反隨時都能反。張獻忠他們不都是這麼乾的么?轉眼十七年過去了,現在是崇禎十七年了。這十七年來,從大饑荒里撿回一條命的我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舅舅死後我繼承了「闖王」這個名號,衝鋒陷陣血肉橫飛是家常便飯,我自己還被箭射瞎了一隻眼睛;巴西魚腹山那次,實在是走投無路,差點自殺,最後在神祠中連佔三卜都是大吉,這才堅定了我的信心;後來收了一個叫李信的,我給他改名李岩,他教我如何減少殺戮,收服民心,我這才漸漸擺脫了流寇習氣,成了氣候,殺牛羊,備酒漿,開了城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的歌謠,才傳唱開來……今年我在西安稱王,建立了大順朝,改元永昌!今年不再是崇禎十七年了,今年是永昌元年!他日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李岩說黃巢當年攻破了長安,最後還是戰死狼虎谷。現如今我也進了北京城了!現在大順朝的轄區包括了整個西北、華北、魯豫兩省、蘇鄂兩省的部分地區,地方數千里,可以說是鼎定中原。雖然江南尚有明朝殘餘勢力,但是大明朝官府的腐敗已經是無可救藥,所以也不足為患。古往今來,草莽英雄之中,再無一人如同我李闖王這般威風的!心中回想著這種種往事,李自成登上了皇極殿,坐上了御座。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什麼叫做「躊躇滿志」。

  李自成,這個陝西米脂的放羊娃子,銀川驛站的小小站卒,傳說中下凡的「破軍星」,在此刻走上了他人生的巔峰。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巔峰僅僅持續了四十二天。泥腿子坐上了龍庭,這本來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但是或許是這種身份轉換得太突然,李自成和他的大順朝,都還沒有做好準備,他們犯了很多錯誤,致命的錯誤。大順軍進京城之後,事務眾多,新生的政權急需鞏固。李岩這樣的有識之士,知道收服民心的重要性,對李自成多有進諫。因此為防止士兵掠財擾民,李自成曾經嚴令:軍人入城,有敢傷一人者,斬以為令。」大順朝的兵政府也有告示:「大師臨城,秋毫無犯,敢掠民財者,即磔之。」但是大順朝的高級將領們都是盜賊出身,終究免不了流寇習氣,所以進京之後不久,就有人開始違反上述兩條禁令,大肆劫掠民財。另外對於前明的遺臣,大順朝也採取了不明智的態度和做法,向他們索要軍餉,不出錢的就要遭受酷刑。這樣一來,李岩編的「闖王來時不納糧」歌謠所苦苦積攢起來的民心人氣,頃刻間消耗殆盡,化為烏有。而李自成本人,也沒有對這些違反軍紀,喪失人心的行為進行強有力的懲處,反而放鬆了警惕,不聞不問,甚至自己也有點驕傲自大,開始享受勝利果實,過上了腐化的生活:他見大將劉宗敏搶得的美女陳圓圓美貌,就從劉的手上將其奪過,並意圖立她為妃。李自成和整個大順朝的這種小富即安、胸無大志的思想與行為,不能不說是與他們並未完全擺脫的小農主義分不開的。後來牛金星、宋獻策勸李自成多行仁義,以圖長治久安,不要太過搜刮殺戮。李自成這才醒悟過來,說:「山陝、河南、荊襄已在我掌握中,大江以南傳檄可定。只有山海關吳三桂是一驍將,應當招致麾下;而遼東勁敵,又使我衽席不安。」(清·孫旭·《平吳錄》)於是李自成沒有立陳圓圓為妃,派降將唐通致書吳三桂招降。李自成還讓滯留京城的吳三桂的父親吳驤寫了一封信給吳三桂,信中說:「爾以君恩特簡,得專閫任,乃怯懦觀望,使西兵長驅。事機已去,天命難回,爾君已逝,爾父猶存。嗚呼!識時務者,可以知所變計矣。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賞,猶全孝子之名。」應該說,李自成和大順朝雖然犯了很多錯誤,但是僅就戰爭而言,他們對形勢的判斷還是很清楚的。他們明白目前自己的最大敵人已經不是明朝的殘餘勢力,而是遠在關外的新興民族-滿洲,也就是那令李自成衽席不安的遼東勁敵。滿洲自努爾哈赤建國以來,國勢日盛,大順朝要真正平定天下,開邦立國,必須要防止滿洲乘虛而入,逐鹿中原。而阻擋滿洲的關鍵就在於原明朝遼東軍的態度,也就是吳三桂的態度。因此李自成對於吳三桂的著力招降,應該說從戰略上來說是沒有錯的,而且具體的手段也比較到位了:唐通在居庸關投降了李自成,此時已經是大順新貴,被封為定西伯。唐通曾經與吳三桂在遼東共事,由他出面勸降,「盛誇自成禮賢,啖以父子封侯」,對吳三桂有很大的吸引力。吳驤更是吳三桂的父親,用這兩人招降,可以說是很有分量了。更何況吳三桂所有的家眷在北京陷落之時都落入了大順軍的手中,招降吳三桂可以說是十拿九穩。但是李自成還是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吳三桂的愛妾陳圓圓。雖然李自成沒有立陳圓圓為妃,但是他畢竟還是搶了陳圓圓這個人。按理說若是真想成就大事,對吳三桂全家不能有絲毫侵犯不說,還應該好好照顧,尤其是對在吳三桂心目中分量極重的陳圓圓,更不能有非分之想。李自成此人其實並不貪圖酒色,當年行軍打仗,吃的是粗米,睡的是草席,與部下同甘共苦。他曾有個共同起義的哥們羅汝才,妻妾數十,被服紈綺,還有好幾部女樂,羅汝才對她們厚加供養,李自成還常常恥笑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了陳圓圓之後,李自成偏偏就動了心,再加上他不去仔細了解情況,沒能充分考慮到陳圓圓在吳三桂心中的分量,或者是雖然考慮了,但是並沒真正放在心上,以為吳三桂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影響了自己對戰爭形勢的判斷決定和對自己前途的考慮,所以李自成就犯下了這樣一個錯誤。要一個女人,對於一個農民起義的領袖來說,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錯誤,但是歷史有時候總是出人意料,這樣的一個錯誤在事後造成的後果,是李自成萬萬沒有想到的。事後的故事以後再說,這裡暫且按下不表,先來總結一下李自成:自陳勝吳廣大澤鄉起義反秦開始,中國歷史上歷朝歷代,都免不了有揭竿而起的農民起義軍:西漢末年有綠林、赤眉起義,東漢末年有黃巾起義,隋末有瓦崗寨起義,唐代有黃巢起義,宋代則有王小波、李順、宋江、方臘等起義,元末則有紅巾軍起義……然而縱觀整個農民起義的歷史,卻會發現這樣一個規律:農民起義雖然轟轟烈烈,波瀾壯闊,但大多都失敗了;有的封建王朝也確實被農民起義所推翻,但是最後奪取天下的人往往不是農民,而是早就有逐鹿問鼎之志的上層社會的野心家,農民起義者本身卻鮮有成功的先例。秦滅後得了天下的是劉邦,劉邦是個小官吏出身,他已經算是身份比較卑微的了,但也畢竟不是徹底的農民;之後的劉秀、李淵李世民父子,也都或是宗室,或是地方豪強,跟農民完全搭不上邊。黃巢倒是攻破了長安,但是那時候李唐王朝仍然佔據著大半河山,黃巢並沒有在全國取得決定性的勝利,隨後黃巢兵敗,戰死狼虎谷,起義還是失敗了。朱元璋則的確是自赤貧出身而得天下的第一人,然而他在攻打元大都之前,在南京「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多年,等到他最後取得天下之時,也已經早就不是農民的身份了。

  而李自成在十餘年的起義過程中一直是轉戰各地,根本沒有進行政權建設和身份轉換,所以李自成及其大順朝,在他達到人生巔峰的那四十二天里,的的確確可以說是歷史上第一次「泥腿子坐龍庭」:真正的農民打進了皇宮,取得了起義的勝利。還是那句話:古往今來,草莽英雄之中,再無一人如同李闖王這般威風的!歷史雖然無法假設,可是如果我們試想李自成最後真的能夠成了大業,做了皇帝,建立漢族的政權,中國的歷史又會是什麼樣的走向?中國數千年的封建專制制度,到了明朝已經是腐敗透頂;但是滿清入關之後,個個皇帝都勤於國事,出現了康乾盛世,封建專制制度得以迴光返照,又延續了二百六十多年。如果沒有這樣一個迴光返照,中國的近代化進程是不是有可能不必等到1840年鴉片戰爭才被迫開始,從而就可以避免鴉片戰爭之後的歷次國恥?畢竟明朝中後期在經濟發達的江浙地區已經出現了資本主義經濟的萌芽,而且在思想領域裡也出現了追求個性自由和解放的新哲學思想。然而這一切終究都只不過是後人胸中的「塊壘」,可以思考,可以借之下酒,但卻永遠也沒有答案。

  讓我們還是回到三百多年前,看看接下來歷史的舞台上該誰粉墨登場了。

  天平的最後一個砝碼

  究竟是誰創造了歷史?教科書上說,是人民群眾。這當然是沒錯的,但是在某些重大的歷史關口,一個人的力量,一個人的選擇,足以改變一切。

  公元1644年,中國的命運落入了一個叫吳三桂的人的手中。

  「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妻子豈因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吳梅村的這首《圓圓曲》,講的是他的本家吳三桂的故事,其中褒貶之義,頗有幾分春秋筆法。據說此詩初成之時,吳三桂得知,要以千金購詩稿焚之,卻被吳梅村拒絕了。吳梅村是前明榜眼,二十齣頭就金榜題名,半年後又奉旨完婚,給假歸省,可以說深受皇恩,所以他對吳三桂自然恨之入骨,拒絕了吳三桂購詩之請,也算頗有骨氣。但是世事難料,誰又能料想得到,後來吳梅村不甘心終生隱居山林,為了自己治國平天下的抱負,竟然也接受了清朝統治者賜予的官職。

  然而更令吳梅村和我們料想不到的是,清廷賜予他的竟然僅僅是一個芝麻小官-從四品的秘書院侍講,他放棄了名節所換來的卻是這樣一種深深的屈辱,以至於他在後來的詩作中悲憤地寫道:誤盡平生是一官!」其實作為詩人的吳梅村,比做官的吳梅村高明不知道多少倍,可是中國傳統知識分子修齊治平、兼濟天下的夢想毀了他,令他在歷史上留下了這樣的遺憾,這是中國傳統知識分子一輩子也跳不出的怪圈。其實直到今天,吳梅村留給我們的遺產,仍然是他的詩作,而不是他做官的功績。個人歷史的遺憾尚且如此令人扼腕,何況是國家和民族?讓我們先忘掉吳梅村,來看看詩中的主人公吳三桂的歷史,尋找一下他的遺憾和他帶給整個中華民族的遺憾……崇禎末年,大明朝內憂外患,形勢越來越嚴峻:李自成的勢力已越過寧武關、居庸關;滿清軍隊也從東北面發起進攻。危急關頭,明朝廷下詔吳三桂以總兵身份統領大軍鎮守寧遠。吳三桂,遼東人,原錦州總兵吳驤的兒子,能騎善射,智勇過人,曾中過武舉。崇禎初年,吳驤因貽誤戰機而被革職,同時吳三桂則升為寧遠總兵。有一次清兵進攻寧遠,來勢兇猛,明朝的軍隊則軟弱懈用,不堪一擊,致使寧遠失守,吳三桂因之被連降三級。後來,吳三桂痛定思痛,加緊操練兵馬,使他的部下成為一支勁旅。如今國難當頭,急需將才,所以朝廷又將他提拔出來,以鎮守國門,還連帶起用他父親吳驤為京營提督。一時間,吳家父子兵權在握,成了京城裡的熱門人物。亂世之時誰都想得到軍隊的庇護,所以吳三桂離京赴任時,京城裡的達官顯貴紛紛設宴為他餞行,想為自己今後找個靠山。當時正宮周皇后的父親,國丈周奎也不例外,某一天在府中擺下酒宴,宴請小吳總兵。席間歌伎獻舞,卻讓吳三桂看到了號稱天下第一美人的陳圓圓。

  陳圓圓本是常州人氏,年幼時父母雙亡,與奶奶相依為命。因為家貧在蘇州賣身做了歌伎,迷倒了無數王孫公子,達官貴人。後來周奎因為皇上寵愛田貴妃,自己女兒失寵,就來江南尋訪美女,準備把美女通過女兒獻給皇上,以此挽回女兒在後宮中的頹勢。經查訪就選中了當時已經名聲大振的陳圓圓。陳圓圓到京城之後,被周奎收為義女,經過一段時間宮廷禮儀的訓練,就被帶進宮去獻給皇上。不料崇禎帝當時早已經被軍國大事攪得心煩意亂,頭昏腦脹,根本無心思親近女色,陳圓圓雖然說是傾國傾城之貌,但是崇禎帝也只是欣賞,並無收納之意。無奈周奎只好將陳圓圓又帶回了府中。也是前世冤孽,機緣巧合,偏偏被這兵權在握的小吳總兵見了,頓時一見傾心。當日宴散之前,吳三桂終於按捺不住,悄悄對周奎說:「倘以圓圓送我,戰亂之時,我會先保貴府,再保大明江山!」得了小吳總兵如此千金一諾,周奎自然是求之不得。第二天,吳三桂派人帶了千兩黃金作聘禮,到周府求婚。周奎早已準備好豐盛的嫁奩,當天就親自把陳圓圓送到了吳家。不過吳三桂帶兵鎮守邊關,崇禎帝對他也是不放心的,不僅父親吳驤做京營提督必須留在北京,吳三桂的全家老小也都必須留在北京。崇禎皇帝對吳家大加封賞,實際上卻是把吳家人留做了人質,以免吳三桂心懷貳心。所以陳圓圓和他新婚不久便即分離,吳三桂獨自領兵往寧遠去了。崇禎十七年三月,因李自成大軍直逼京師,崇禎帝加封吳三桂為平西伯,命其放棄寧遠,率部入關保護京城。由於放棄關外土地,官紳家屬和相當一部分遼東百姓跟隨進關。結果吳三桂安插未定,京城即告陷落,明朝就覆亡了。三月十六日吳三桂抵達山海關,二十日到達豐潤,聞聽京城已經失守,就立刻回師山海關。此刻擺在吳三桂面前的形勢之嚴峻、壓力之巨大,是常人難以想像的:他的部下與山海關總兵高第的軍隊加起來一共只有五萬之眾。而山海關恰好處於清、順兩大新興勢力之間,李自成幾十萬大軍近在咫尺,滿清多爾袞正率大軍南下,克日就能到山海關下。據當時的朝鮮使者說:九王(指多爾袞)聞中國空虛,數日之內,急聚兵馬而行。男丁七十以下,十歲以上,無不從軍。成敗之判,在此一舉。」動員兵力之多連滿清人士也說「前後興師,未有如今日之大舉」。對於局促在山海關一隅之地的吳三桂來說,對抗任何一方都是自取滅亡。然而吳三桂雖然夾在順、清之間,實力弱小,但是他的態度對順清兩方面來說又都是舉足輕重的:若吳三桂降順,則可堅守山海關抵抗清軍,大順軍援兵轉瞬即到,清軍絕對沒有機會入關,如此大順朝定可一統江山;若吳三桂降清,則多爾袞的鐵騎就會從多年難以逾越的山海關蜂擁而入,橫掃整個中國,到時候大順大清,鹿死誰手,猶未可知。所以說假如把順、清兩方看做是勝利天平的兩邊,目前處於一種危險的平衡狀態的話,那麼吳三桂就是放到這天平上的最後一個砝碼,他的選擇將會決定整個局勢的走向。順清兩方也都明白這個道理,紛紛使出手段勸降吳三桂:李自成勸降吳三桂的手段上一章已經講過,不再贅述。而其實滿清之前早已經反覆招降過吳三桂。早在崇禎十五年(1642年)四月,滿清攻克松山、錦州後,皇太極就致書吳三桂告以其舅氏祖大樂、祖大壽等「因系將軍之戚」俱獲保全,勸他「幡然悔悟,決計歸順」。又命吳三桂的哥哥吳三鳳及洪承疇、祖可法、張存仁、裴國珍、胡弘先、姜新、陳邦選等各以上司、親屬、舊誼的關係寫信給吳三桂,曉以利害,竭力勸說其降清。吳三桂對於這些勸降信都沒有什麼積極反應,但也沒有拒絕,態度曖昧,猶豫不決。到了目前這個局勢,顯然吳三桂繼續效忠明室已經是不現實的了,因為崇禎皇帝為首的明朝已經不存在,而當時南明的弘光朝廷還沒有建立。山海關同淮河以南的殘明勢力相距太遠、音訊不通,李自成在山西、北直隸和山東橫衝直撞時,已經使南北交通遭到嚴重破壞。對吳三桂來說,他可走的道路只有兩條,要麼降順,要麼降清,時間和局勢都逼迫他必須作出選擇。接到李自成的勸降信後的幾天,吳三桂一直在反覆考慮對策,到底要怎麼辦?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不容易作出的選擇。當然,最後吳三桂的想法跟京城中大多數投降李自成的前明官員一樣,順理成章地將明亡順興看成是歷史上常見的改朝換代。另外關鍵的一點是,吳三桂所部的遼東官兵一直同滿清處於對峙的狀態,互有仇殺,而同大順軍並沒有多大恩怨。吳三桂想通了後,決定迅速投靠大順政權。山海關防務由李自成派來的唐通接管。

  三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崇禎皇帝煤山上吊三天後,吳三桂在永平府(府治在今河北省盧龍縣)張貼告示,有「本鎮率所部軍隊前往北京朝見新主,所過之處一定秋毫無犯,地方百姓不必驚恐」等語,證明他已率領部下兵馬前往北京準備接受李自成的改編了。三月二十六日,吳三桂率領部下行至河北玉田縣,離北京已經不遠了。但就在玉田縣內,吳三桂突然改變了主意,由準備投降大順轉而對大順持敵對態度。產生這一急劇變化的原因據說就是吳梅村詩中所說的「衝冠一怒為紅顏」。吳三桂在玉田遇到了從北京來的大順軍的使者,聽說留在北京的愛妾陳圓圓為大順軍大將劉宗敏所擄,後又被李自成奪去,鬚髮奮張,勃然大怒曰:「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見天下人!」隨即抽出佩劍,一劍砍下來使的頭顱,他的計劃也就徹底改變了。

  但如果我們究其根底就會發現,吳三桂當時無論做出什麼決定,最終的意圖還是要維護和擴張自身利益,無論是降順還是降清都是如此。陳圓圓固然是一個重要因素,但是吳三桂作為一個當時名震天下的將領,是不是真的會因為一個女人而賭上自己的政治前途,恐怕還是值得商榷。很可能是從北京傳來的消息-尤其是家人沒有得到有效保護(陳圓圓被擄)的消息-使他疑竇頓生,猜測李自成的召見很可能是一種騙局,將會對自己採取不利行動。於是,為了保命,他驟然變卦,帶領部下兵馬又調頭直奔山海關,從背後對鎮守關門的唐通部發起突然襲擊。

  唐通的兵力大約只是吳三桂部的五分之一,加以根本沒料到吳三桂竟然變卦,猝不及防,山海關於是重新落入吳三桂手中。唐通率殘部撤至一片石,大順的其他官員也紛紛逃回。

  吳三桂又下令軍士為崇禎帝服喪,設座遙奠,嚙血結盟,立誓掃滅李闖,為明復仇。也就是「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具體事件原型。形勢從這個時候開始陡轉急下。歷史究竟是不是因為陳圓圓而改寫我們無從考證,但是歷史因為吳三桂而改寫卻是不爭的事實。歷史人物在重要關頭的選擇,給歷史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完全改變了國家命運的走向。吳三桂自忖光憑自己的兵力與闖王交戰難操勝券,於是派副將楊坤持書到滿清大營,求滿清睿親王多爾袞出師相援。如此一來,他是準備以父母妻子的性命作代價的。他還致書父親說:父既不能為忠臣,兒安能為孝子乎?兒與父訣,不早圖,賊雖置父鼎俎旁以誘三桂,不顧也!」在國家民族急劇動蕩的歷史關口,有些人處在特殊的位置上,可以對時局施加重大的影響;而更多的人則是被命運的漩渦所擺布,連性命都由不得自己!

  就這樣,勝利天平的最後一個砝碼,加到了滿清那一邊。

  猝不及防的機會

  後金-後來的大清-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兩代大汗,處心積慮,都沒能打開通往中原大好河山的大門,結果皇太極剛剛駕崩,天賜良機竟然不期而至。

  這正是: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公元1644年,大明崇禎十七年,大順永昌元年,而在大清,是順治元年。前一年,也就是大清崇德八年,八月庚午日,大清的第二位皇帝,英明神武的清太宗皇太極,龍馭賓天。皇太極是一代雄主,他從父親努爾哈赤手中繼承了一個統一的女真族和強大的後金國,在位十七年,通過他自己的努力,重用漢臣,注重學習漢族先進的制度文化,把父親的這份遺產發揚光大,改女真為滿洲,改後金為大清,變成了更加團結和強盛的滿清王朝,使得大清從一個明朝的藩屬小國,變成了能與明朝一爭天下的少數民族政權。對於滿清來說,這是他們的龍興之時,一切都是蒸蒸日上。但是對於整個中華民族來說,滿洲的興起,卻是封建專制制度的一次迴光返照,中國就此失去了剛剛露出的一絲近代化的曙光。

  因為滿清所學習的漢族「先進的」制度文化,從世界歷史宏觀角度來說,實際上已經是腐朽落後了。皇太極不可能知道他的所做所為對後世會產生何等巨大的影響,他只知道,大清國日漸強盛,大明朝則是日薄西山。在這樣的形勢下,他難免會生出逐鹿中原,問鼎天下的野心。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只是在他眼下,卻還是有一個巨大的障礙。那就是大明朝的寧遠-山海關防線。這條防線是大清的傷心之地:當年先皇太祖努爾哈赤,就曾在寧遠被名將袁崇煥的紅衣大炮所傷,後來鬱鬱而終。後來皇太極雖然多次率兵繞過山海關,取道蒙古南下,還用反間計使得崇禎皇帝殺了袁崇煥,但是袁崇煥留下的遼東明軍,以及遼東明軍所鎮守的寧遠-山海關防線,仍然是大清八旗鐵騎南下奪取中原的最大障礙。時不我待,大明朝內部很早就已經流寇大起,現在李自成、張獻忠等人已經成了大氣候,大清若是再不抓緊時間,萬一哪天李自成或者張獻忠攻破了北京,奪取了天下,那時候大清要是再想逐鹿中原,難上加難。所以在皇太極生命的最後一年裡,針對明朝,尤其是針對大明遼東軍,還有很大的動作:大清崇德八年正月甲寅,明寧遠總兵吳三桂回復了祖大壽給他的招降書。祖大壽是吳三桂的舅舅,已經歸順了大清,而吳三桂是明遼東軍的一員虎將。皇太極早年曾在戰場上親見吳三桂僅率二十人潰圍,救其父而去,讚歎道:「好漢子!吾家若得此人,何憂天下!」(事見《吳三桂紀略》)所以皇太極愛才若渴,一心想把吳三桂收服。吳三桂有很多親屬舊誼都已經降清,皇太極就利用他們招降吳三桂,可是這一次吳三桂的回信還是含義模糊,猶豫不決,於是皇太極當日就親自給吳三桂回信,「復降敕諭之」。對吳三桂和明遼東軍的重視可見一斑。正月乙卯,也就是給吳三桂回信後第二天,皇太極就派譚布等駐守錦州;後來在四月癸酉,又遣金維城等駐守錦州。可以說在對明遼東軍的前線上調兵遣將,動作不斷。五月份的時候,大清還與大明進行了兩次局部戰役:一次是庚子日努山敗明兵界嶺口;另一次規模較大,癸卯,阿巴泰奏我軍入明,克河間、順德、兗州三府、州十八、縣六十七,降州一、縣五,與明大小三十九戰,殺魯王硃衣珮及樂陵、陽信、東原、安丘、滋陽五郡王,暨宗室文武凡千餘員,俘獲人民、牲畜、金幣以數十萬計,籍數以聞。」(《清史稿·太宗本紀二》)但是可以看出,阿巴泰的軍隊雖然大獲全勝,攻城略地,但是無法立足,擄掠了大批人口、牲畜、財物之後還是放棄了攻取的地盤,又回到了關外。也就是說雖然大清在局部戰役中能不斷取得勝利,但是由於明軍的寧遠-山海關防線的存在,清軍也只能通過繞道蒙古,南下進入大明境內劫掠,不能進行有效佔領,這正說明了明遼東軍的重要性。以上是皇太極那一年在軍事上的動作,其實他也十分重視發展大清的經濟實力。畢竟戰爭打的是經濟,沒有強有力的經濟作為後盾,軍事上的勝利都是暫時的。四月甲戌,多鐸請暫息軍興,輟工作,務農業,以足民用;六月己卯,皇太極諭諸王貝勒曰:治生者務在節用,治國者重在土地人民。爾等勿專事俘獲以私其親。其各勤農桑以敦本計。」總的說來,皇太極在他在世的最後一年裡,仍然念念不忘的是大清的國運。他的目標就是要與大明一爭天下,盼望能建立入主中原,江山一統的大清朝。而大清要想征服天下,關鍵在於寧遠-山海關;要拿下這道防線,關鍵又在於吳三桂。然而就在皇太極殫精竭慮、苦心經營的時候,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大清崇德八年八月,庚午,上御崇政殿。是夕,亥時,無疾崩,年五十有二,在位十七年。」(《清史稿·太宗本紀二》)

  《清史稿·太宗本紀二》最後給皇太極是這樣下定論的:太宗允文允武,內修政事,外勤討伐,用兵如神,所向有功。雖大勛未集,而世祖即位期年,中外即歸於統一,蓋帝之詒謀遠矣。明政不綱,盜賊憑陵,帝固知明之可取,然不欲亟戰以剿民命,七致書於明之將帥,屈意請和。明人不量強弱,自亡其國,無足論者。然帝交鄰之道,實與湯事葛、文王事昆夷無以異。嗚呼,聖矣哉!」正史作者顯然是站在大清朝的角度上給皇太極樹碑立傳的,這也符合中國史官的一貫傳統。中國的史官對於歷史都不用「寫」字,而用一個「修」字,所謂「修史」是也。這一個「修」字真是風情萬種。以此為例,明明是對於拿下寧遠-山海關力不從心,欲染指中原而不可得,史書里偏偏說是「固知明之可取,然不欲亟戰以剿民命」,最後得出結論說皇太極「交鄰之道,實與湯事葛、文王事昆夷無以異。嗚呼,聖矣哉」,真是一片歌功頌德之聲。其實關於皇太極的死,野史倒是另有很多有趣的記載,有些野史情節之詭奇,近乎小說一類。最著名的一個傳說就是關於皇太極、孝庄皇后以及皇太極的同父異母兄弟睿親王多爾袞之間三角戀的故事,其間的種種糾葛,版本甚多,難以一一贅述,而各種版本的最終結局通常都是多爾袞因妒成恨,最後謀殺了皇太極。這些故事的可信度難以確定,但是至少可以說明一點,就是當時在滿清上層統治者內部-雖然基本上都是一家人-也並非完全戮力同心,團結一致,而是有很多矛盾存在的。皇太極在世時,雄才大略,其他人不敢造次;他若一死,難免會有紛爭。要知道那時候的滿清八旗軍可以說是天下無敵,個個親王都是能征善戰的猛將,皇上忽然暴病而亡,沒留下遺詔,誰能服誰啊?所以說,等到了公元1644年,也就是李自成攻陷北京的那一年,大清朝內部並不安穩,其實並沒處於一個適合出兵爭奪天下的狀態之中。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皇太極死後儲嗣未定;各個親王-包括皇太極的兄弟和年紀比較大的兒子們-都各懷鬼胎;孝庄皇后與五歲的兒子福臨(也就是後來的順治皇帝)孤兒寡母,無依無靠;而大清國皇帝的寶座,則虛位以待,不知道誰能坐上。《清史稿·世祖本紀》中這樣寫道:八年秋八月庚午,太宗崩,儲嗣未定。和碩禮親王代善會諸王、貝勒、貝子、文武群臣定議,奉上嗣大位,誓告天地,以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和碩睿親王多爾袞輔政。」史書流水賬式的寫法輕描淡寫,其實這個過程其中的艱難曲折-明爭暗鬥、對抗妥協-豈是他人所能料想到的?最終結果是孝庄皇后抱著幼子坐上了皇位,而睿親王多爾袞則成了輔政大臣,後來多爾袞做了攝政王,成了無名而有實的皇上。於是野史家們就又有了發揮的空間,多爾袞和孝庄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妥協?對此事件的種種猜測紛紛產生,甚至福蔭後人,成為了當今熱門的清宮劇的永恆題材。其實這種妥協必然是危險的,難免有人會跳出來指手畫腳。不出一個禮拜,也就是八月的丁丑日,就有人不服了。不服的是多羅郡王阿達禮和固山貝子碩託,這兩人其實並不能算是皇位的有力爭奪者,但是他們都是多爾袞的人,他們覺得多爾袞做輔政大臣委屈了,於是「謀立睿親王多爾袞」,不料這一下子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二人反倒被多爾袞告發,然後就殺了頭。說起來他們倆實在是笨得可以,看不清當時滿清各王實力大體均衡,誰也降服不了誰的形勢,多爾袞既然沒有實力吞掉別的親王,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主動去爭奪皇位?據說皇太極熟讀《三國》,《三國》裡面曾寫曹操看到孫權勸自己做皇上的書信之後笑道:這小子是想把我放到火上烤啊!」他們倆怎麼不好好跟先皇學著點,多讀讀《三國》呢?這麼做豈不就是把多爾袞放到火上烤么?多爾袞不想被烤,只好殺他們的頭了。

  大清就在這樣危險的政治平衡中迎來了順治元年,也就是公元1644年。其間與明軍發生了幾次小規模的戰役,均獲得了勝利。三個月轉眼過去,消息傳來,李自成攻陷了北京,大明朝亡國了!局勢頓時變得微妙而又緊急起來。先是消息傳來,吳三桂已經決定降順,山海關已經落入李自成之手!此時的多爾袞,一定是為大清失去一次進軍中原的大好機會而惋惜不已。然而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不知道為什麼,吳三桂忽然改變了主意,回師重新佔領了山海關。多爾袞一定糊塗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同時也意識到,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混水摸魚!於是在大清順治元年四月,一系列的事情發生了:「辛酉,大學士范文程啟睿親王入定中原。甲子,以大軍南伐祭告太祖、太宗。乙丑,上御篤恭殿,命和碩睿親王多爾袞為奉命大將軍,賜敕印便宜行事,並賜王及從征諸王、貝勒、貝子等服物有差。丙寅,師行。」很快吳三桂派人送信來,請求大清發兵攻打李自成,說是借兵為他報「君父之仇」。報君父之仇的鬼話多爾袞自然是不信,但是順水推舟的事誰不會做?正合心意!到此處必須再強調一點,滿清其實真的並沒做好出兵的準備,或者說,並沒處於適合出兵南下的最佳狀態。因為直到那一年的四月,就是多爾袞出兵前夕,滿清統治階層內部還出了一場大事:「夏四月戊午朔,固山額真何洛會等訐告肅親王豪格悖妄罪,廢豪格為庶人,其黨俄莫克圖等皆論死。」(《清史稿·世祖本紀》)

  肅親王豪格是什麼人?是皇太極的長子,順治皇帝的大哥。豪格年紀比較大,早年跟著皇太極東征西討,是一員沙場虎將,手下也掌握著軍隊,皇太極死後,他也是皇位的有力爭奪者之一。政治上的妥協和平衡剛剛取得沒多久,就對這樣一個人物下手,將會引起怎樣的動蕩不安?然而就在這樣的局勢下,多爾袞統率大軍南征了。這就是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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