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有陳世美,不要見秦香蓮

前幾天傳得熱火朝天的復旦歷史系教授出軌事件,隨著當事人徐某的長篇回應而醞釀到高潮,這不由讓我想起《編輯部的故事》中李東寶曾經說過一句話:「跟知識分子辦事就這點不好,想干輕浮的事還得出師有名! 」

真的,在這場三個高知構成的婚外情鬧劇中,哪有無辜者?

老婆把自己塑造成含悲忍辱的秦香蓮,雖然老公背信棄義,另尋新歡,但自己依然一往情深,苦苦挽留。至於自己的問題呢,婆媳矛盾如何尖銳到不可調和,都一筆帶過,變成了「因家庭壓力開始有了些細節矛盾」。這種借著男人出軌,就可以把全部的責任都推到對方身上,拉大旗作虎皮,希望社會輿論來幫助自己罵死男人,搞臭小三的名聲,和當眾撕扯小三的衣服,堵著門口罵街的農婦沒什麼區別。

而老公徐某人呢,更可笑了。用寫學術論文的架勢洋洋洒洒地寫了13篇的回應,時不時還「見材料」、「見附件」,列舉了各種人證物證暫住證,就是對自己出軌的事實含糊其辭,「在 2015 年 9 月正式分居、在我看來離婚已成定局的情況下,我逐漸被錢老師的氣質所吸引,對她慢慢產生了感情。我想這雖然距離聖人的境界較遠,但也罪不至死,遂向錢老師表示了愛慕之意。」在證明他出軌的各種證人證言面前,則是大耍文字流氓,「說我搬走後即與錢老師『朝夕相處』直至出國。請問目擊者也和我們『朝夕相處』嗎?否則如何能夠證明我們『朝夕相處』?」

有網友說,看了老婆的信,我同情老公,看了老公的信,我誰也不同情了。

現在那位「第三者」錢老師還沒發言呢,估計要是跳出來表態,也一樣不招人同情。因為即使真如徐某人所說,是起訴離婚之後兩個人才發生感情的,那之前大家都住在一個單元一層樓,眼睜睜看著這麼一對活寶夫妻鬧了好幾年,居然還敢跳進去參合他們的爛事,真是不怕死。

對於智商欠費的人,也不必同情。

婚姻是私事,私事就應該私人化處理,不宜四處張揚。沒有人能替真正感情的損失來主持公道,外人想看的只有笑話。

章含之曾經在自傳中提到了前夫洪君彥,搞得洪君彥很不開心,以為前妻是在攻擊自己,於是也寫了本書,《不堪回首———我和章含之離婚前後》,完全刺刀見紅地奔著揭前妻的瘡疤去了,比如這種,「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翻出章的手提包,赫然發現她的皮夾里夾了一幀張某的照片。此外,手提包里還有安全套。我和她自『文革』後根本沒有夫妻生活了,這安全套說明什麼問題?」這一對曾經的璧人,後來的冤家如今都相繼作古,唯留下女兒洪晃承擔父母的恩怨。

洪晃曾經記得父親曾經告誡過自己:「別出風頭,結果就是你的痛苦都是別人茶前飯後的笑話。」看得這麼聰明的人竟然也沒有做到。不過就是因為覺得自己被辜負的時候氣火攻心,太多委屈等待傾訴,中國人又有拉輿論來壯自己聲勢的習慣,所以全部從裡到外抖落個利索。

前幾年著名編劇六六也鬧過這麼一場。六六在微博中,直言自己老公出軌五年,但老公最終還是選擇了她,為了打好這場婚姻保衛戰,她直接向第三者「ICE LEE」喊話:「無論未來婚姻道路如何,我都感謝您在過去5年對偶得爹的愛和照顧。也希望您能接受這個現實:他愛我多過你。」

六六理直氣壯地說這些話是經過老公同意後發出來的,自己已經掌握他們婚外情的一切,並一點都不介意,「他是我的愛人,你既不可能傷害我,我也不允許你傷害他。」

正室范兒已經強大到這種程度,結果怎麼樣,還不是損了自己的羽毛,然後婚該離照離,那一句「他到底是愛我多一些」也成為笑談。

日本小說《失樂園》中,結婚多年,工作失意的久木和妻子的關係陷入不冷不熱的麻木狀態,相敬如賓變成了「相敬如冰」。而書法老師凜子,則遇到了工作狂的丈夫,視妻子為無物,婚姻同樣成為冰窖。兩個人偶遇在一起,相同的處境讓他們同病相憐,進而產生了感情,很快就陷入了瘋狂的熱戀之中。他們的身體甚至比他們的感情還要為對方動情,一起享有了最美妙的雨水之歡,他們貪戀著這份激情不願放手。

現實容不下他們的放縱,久木的家庭為此爆發冷戰,妻子文枝踢出了離婚,凜子的丈夫出於報復心,死活不肯離婚,還舉報了久木,讓久木失掉了自己的工作。最終,厭倦家庭,又無法擺脫家庭的兩個人,最終選擇了殉情。

在我們現在所看到的譯本《失樂園》中,刪掉了原著中的一些情節,其中有一段很重要的段落是久木在和凜子殉情之前,看到了離家出走的妻子文枝給他的一封信。信里,文枝對他交代了一些生活瑣事,除此之外,她寫道:「我想了很久,也許愛情就是這樣,像一個沙漏,調轉瓶口後,你本來給一個人的愛註定會流向另一個人,可是當初究竟是誰顛倒了瓶口呢,是你,還是她?或者竟是我?我一直以為我們的路還很長很長,我會陪你一直走下去,卻哪裡知道,原來走了這麼久,只是陪你去接另一個人而已。」

淡淡的筆觸,透露出的卻是絕頂的傷心。「原來走了這麼久,只是陪你去接另一個人」,有些伴侶的命運的確是這樣的,本以為能從此走到盡頭,卻沒想到中途接到了另外一個人,什麼都變了。

結局已經改變,又該如何去面對出發時候的心情?有了這樣遭遇的女人,肯定都會產生像文枝一樣的疑惑:「你曾經對我說的一生,為什麼現在看,卻抵不過你和她相見的一瞬?」

但這是社會最真實的一面,也是渡邊淳一想要表達出來的意思,「人們受到的傳統教育是,愛一個人就要對他(她)全心全意。事實上,你不能否認變化也是一種真實存在。」

作者渡邊淳一併非是抱著批判的念頭來寫這部小說,他說自己寫的是人的痛苦,本能的痛苦。「對社會來說,他們是觸犯了倫理的道德,為這個社會所不容的。但是,我的作品裡頭並沒有故意寫他們積極地對抗這個社會,而是重點去寫他們不願意被社會所壓抑。」愛是一種變數,很難永久。也許他們根本就不是愛著對方,只是愛著一種更新鮮的生活。

舊的日子,也像舊的衣服,歲月為它縫上補丁,時間搓皺它,褪去新鮮的顏色,怎麼也不如新衣那樣光鮮漂亮。有的人就不想穿舊衣,偏要選一件新衣來打扮一下,那又怎麼辦呢?新衣也是會舊的,人也會舊,但身在其中的人是不會去這麼想的。

所以出軌也是人性本身的必然,並非道德的牢籠所能困住,和一個人在一起生活若干年之後,他可能會改變心意,會喜歡上別人,這都是婚姻所要面對的風險。從一而終,是種美好的境界,只是無法強求。

時代進步的副作用之一,是允許出現陳世美們,但是同時也在保護不出現秦香蓮。而中國女人的問題就是將這一生太多的經歷都投注在防小三、打狐狸精、譴責陳世美上了,男人一出軌,便尋死覓活,覺得人生已經被毀掉,男人娶了自己就必須為自己的一生買單。很多受過教育的女性,在對待這個問題上依然和千百年前的軟弱婦女差不多。

女人為何要讀書要獨立,就是為了不讓婚姻成為唯一的生存方式,就是為了當負心人出現的時候,有能力保護自己,就是為了告訴自己,當男人離開的時候自己也能另有一份精彩。男人願意做陳世美誰能擋得住?但一個讀過書差一點沒當成博士的高級知識分子女人完全可以不必做秦香蓮。

她可以有太多選擇。收集證據,起訴離婚,挽回財產,止損青春,他已經郎心如鐵的表示了自己的無情無義,那她還展示深情給誰看?正應該以無情對無情,感情沒了,抓住錢有什麼不好。

終究還是要繼續生活,看六六,離了「偶得爹」,馬上戀上了「秀才」,甜蜜得一塌糊塗,最近還出版了隨筆集《六個腳印,走著瞧》,記錄樂她和愛人「秀才」、兒子偶得在英國進行的文化之旅。重新組合的三口之家幸福和諧,六六把勇斗「小三」的強大,換成了對新生活的信心。

失婚是種傷痛,但對於整個人生,到底有沒有損失,還真是說不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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