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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的魅力part5

秋日

耿瑋

返照入閭巷,

憂來誰共語?

古道少人行,

秋風動禾黍。

賞析:四季之中,屬秋季最能惹動詩人的愁思,劉禹錫《秋詞》一詩,就有「自古逢秋悲寂寥」的名句,而近代著名女革命家秋瑾,在臨刑之際,更留下「秋風秋雨愁殺人」的遺言。一日之中,屬日暮最能惹動詩人的愁思,孟浩然《秋登萬山寄張五》詩中有雲「愁因薄暮起」,而李白《菩薩蠻》詞中有雲「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若時當秋季,又恰逢日暮時分,詩人的惆悵該是何等濃稠呢?耿瑋的這首《秋日》便是描寫秋季日暮時分的一首詩。

詩人「返照入閭巷」中的「返照」二字,與王維「返照入深林」中「返照」二字意思相同,都是指日暮時分。詩人也與孟浩然一樣「愁因薄暮起」。從後文「秋風動禾黍」一句不難看出,詩人的「憂愁」不是為自己懷才不遇而憤懣,而是為國事衰頹而悵惘。可是,這樣的憂愁卻無人可以訴說。詩人所謂「古道少人行」中的「古道」與劉長卿「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行」中的「古調」都一語雙關,雖然表面意思不同,但是深層含義卻是一樣,都指從前古老的道義。具體到這首詩中,「古道」就是指士子的憂國憂民之情。「古調」只能「自愛」;「古道」也「少人行」,詩人的孤獨不言而喻。懷抱一種無比高尚的情懷,而又孤獨無告,這樣的痛苦絕非尋常痛苦可比。情郁於中,必發之於外。此時,詩人一定想起了《詩經·王風》中的《黍離》一詩。於是,他便借古人之杯酒來澆自己心中之塊壘: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

行邁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

行邁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秋風動禾黍」中的「禾黍」二字,除了表面意思之外,其深層含義就是指這首詩。司馬遷在《史記·屈原賈誼列傳》中曾說:「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在這首詩中,詩人是借一千多年前的一首詩來間接「呼天」!從「返景入閭巷」中的「閭巷」一詞,可知詩人並非達官貴人,甚至只是一介布衣,然而他卻「位卑未敢忘憂國!」

覽鏡

李崇嗣

歲去紅顏盡,

愁來白髮新。

今朝開鏡匣,

疑是別逢人。

賞析:頭髮是古代詩歌中的重要道具。以題目說,就有《白頭吟》《代悲白頭吟》《照鏡見白髮》;以詩句說,就有「白髮三千丈」「蹉跎白髮年」。其中,李白的《秋浦歌》與張九齡的《照鏡見白髮》是頂出名的。其實,比較起來,李崇嗣的這首《覽鏡》也毫不遜色。

讓「紅顏盡」的,不僅有「歲去」,還有「愁來」;同樣,讓「白髮新」的,不僅有「愁來」,還有「歲去」。因此,「歲去紅顏盡,重來白髮新」與王昌齡的「秦時明月漢時關」,以及杜牧的「煙籠寒水月籠沙」相同,在修辭手法上來說,都是互文。「紅顏」又稱「朱顏」,代指青春年華。李煜《虞美人》「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王國維《蝶戀花》「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白髮」則代指頹唐老境。所以,「白頭」令人「悲」,甚至還要引起別人的「代悲」。

雖然李白的《秋浦歌》與張九齡的《照鏡見白髮》更出名,但是李崇嗣的這首《覽鏡》卻尤為沉痛,特別是最後兩句。無論是李白的「白髮三千丈」,還是張九齡的「蹉跎白髮年」,當他們兩人「覽鏡」的時候,至少還認得是他們自己。然而,在這首詩里,卻是「今朝開鏡匣,疑是別逢人。」詩人打開鏡匣,面對銅鏡,在一瞬間竟認不出那就是自己,還疑惑見到的是別人呢!由此可見,「紅顏盡」與「白髮新」給詩人的視覺與心理上造成怎樣劇烈的衝擊呵!

江行無題

錢珝

萬木已清霜,

江邊村事忙。

故溪黃稻熟,

一夜夢中香。

賞析:在中國古典詩詞中,夢是一個重要的意象。岑參在《春夢》一詩中說:「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里」;金昌緒則在《春怨》一詩中說:「打起黃鶯兒,莫教上枝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而李煜在《望江南》一詞中說:「閑夢遠,南國正清秋」;辛棄疾則在《破陣子》一詞中說:「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夢這種東西真奇妙,可以讓人在轉瞬之間跨越千里,到達現實當中自己想去而去不了的地方。

「萬木已清霜」中「清霜」二字表明時間,此時正當秋收時節,所以詩人在江邊看見忙碌的農人正在收穫水稻。因為看見江邊的水稻熟了,詩人馬上又聯想到故鄉的水稻也熟了。於是,不禁惹起詩人的一片思鄉之情。然而,此刻詩人前往撫州(今江西臨川)上任,而他的家鄉卻遠在更東邊的吳興(今浙江湖州),真是有家歸不得。因此,詩人便只好企盼在夢中回故鄉了。結果,詩人不但在夢中回到故鄉,甚至還彷彿聞到了故鄉水稻的香味。

其實,所謂「真實」包括兩種:一種是歷史的真實,另一種則是藝術的真實。「歷史的真實」要求必須是真實存在的,而「藝術的真實」則只要有存在的可能即可。詩人雖然說「故溪黃稻熟,一夜夢中香」,但是他到底有沒有做夢,即便做夢了有沒有回到故鄉,即便做夢回到故鄉了,有沒有聞到水稻的香味?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可是,我們並不能否認這種可能性的存在。正如魯迅先生在《吶喊·自序》中所說「決不能以我之必無的證明,來折服了他之所謂可有」。

嶺上逢久別者又別

權德輿

十年曾一別,

征途此相逢。

馬首向何處,

夕陽千萬峰。

賞析:這首詩的最大特點在於緊扣題目。「十年曾一別」緊扣題目中的「久別」二字,而用「十年」來概括離別的時間,則又暗扣題目中的「逢」字。「征途此相逢」緊扣題目中的「逢」字,而「征途」二字又為下文的「又別」埋下伏筆。「馬首向何處,夕陽千萬峰」則是用「景語」來緊扣題目中的「又別」二字,而詩人之所以能看到夕陽照射下的「千萬峰」,則是因為所處的地勢高,這又暗扣題目中的「嶺上」二字。

古代交通極其不便,往往「生離」就等同於「死別」,所以詩人能夠與朋友在十年之後相逢,那是何等得高興。然而,這又是在「征途」中的相逢,所以在匆匆交談幾句後,詩人又不得不再次與朋友離別。久別重逢令詩人高興到極點,而轉眼之間又要離別,則令詩人惆悵到極點。

此次的相逢已是偶然,所以再次相逢的可能就更加渺茫,基本就等同於此生的訣別。因此,此次離別的惆悵,比較上次的離別自然加倍惆悵。然而,詩人並沒有將自己局限在惆悵的感情中,而是將自己惆悵的感情融入到暮色蒼茫的景色中,達到了情景交融的效果。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說「一切景語皆情語。」詩人無限的惆悵之情,遍布夕陽照射下的千萬山峰。

贈汪倫

李白乘舟將欲行,

忽聞岸上踏歌聲。

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倫送我情。

賞析:有些人是「有奶便是娘」,而大詩人李白卻與他們不同,而是「有酒便是家」。有例為證,他在《客中行》一詩中就曾宣稱:「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這不就是一副活脫脫認酒不認家的酒鬼架勢么?

汪倫是唐代安徽宣州太平縣人。開元年間,他曾任宣州涇縣縣令。卸任後,他因為留戀涇縣的桃花潭便定居其旁。天寶十四年,汪倫聽說大詩人李白正在涇縣附近漫遊,便準備好美酒邀請李白前去遊玩。這首《贈汪倫》便是李白離開涇縣桃花潭時所作。從「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的「忽聞」二字來看,事先李白並沒有料想到汪倫會來送他。因此,李白是先聽到汪倫的「踏歌聲」再看到前來送別的汪倫本人。另外,李白似乎特別喜歡誇張的修辭手法,「而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蜀道難》)與「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望廬山瀑布》)以及「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秋浦歌》)就是很好的例證。但是,這裡的「桃花潭水深千尺」卻並不是誇張,而是假設之辭。他的意思是說,即便桃花潭水有一千尺深,也不及汪倫對他的情義深。

「水」是古詩中常見的意象。而「詩仙」李白又似乎特別喜歡與「水」較勁。比如《金陵酒肆留別》中的「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就與這裡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者是說他與金陵自己的情義比東流水還要長,一者是說汪倫對他的情義比桃花潭水還深。

駱賓王(約638—約684年)字觀光,今浙江義烏人。駱賓王七歲就能作詩,有「神童」之譽,後與王勃、楊炯、盧照鄰並稱「唐初四傑」。嗣聖元年(684年),他追隨徐敬業起兵反抗武則天稱帝,代徐敬業起草討伐武則天的檄文——《討武曌檄文》。三個月後,徐敬業兵敗。有人說,駱賓王兵敗被殺;也有人說,駱賓王兵敗後在杭州靈隱寺出家做了和尚,並活到九十多歲。《在獄詠蟬》《帝京篇》與《討武曌檄文》是他的代表作。

《鵝》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賞析:鵝這種家禽是由大雁馴化而成。在農村,我們還能時常見到它們的身影。相傳,這首詩是駱賓王七歲時所作。「鵝,鵝,鵝」就是鵝引吭高歌時發出的叫聲。而從「曲項向天歌」中,我們不僅看到了鵝是怎樣叫的,彷彿還能看見它搖搖擺擺蹣跚前行的模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是一種非常巧妙的人物出場方式。《紅樓夢》中的女主角王熙鳳便是以這種方式出場。殊不知,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初年,七歲的駱賓王就用這種方式讓一隻鵝出場。這真可說是「未見其鵝,先聞其聲」了。這首詩的前兩句是寫鵝在陸地上且行且歌的神態;後兩句則是寫鵝在水中優哉游哉的神態,而且對仗工整——「白毛」對「綠水」、「紅掌」對「清波」。

子夜吳歌

李白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賞析:《子夜歌》相傳是晉代一個名叫「子夜」的女子所創製。因她是吳地人,故而這詩又名《子夜吳歌》。樂府中的《子夜歌》共有四首,多寫戀情,每首四句,分詠春夏秋冬四季的情事。李白的《子夜吳歌》也有四首,不過每首擴展到六句,這是其中最好的一首。另外,李白這首詩有點舊瓶裝新酒的意思。他沒寫戀情,而是寫閨婦的秋思——對遠征丈夫的思念。

「長安一片月」中的「一片月」三字最能惹起人的遐想。「月」用「一片」來形容,可知那不是一輪「圓月」,而是大半片「月亮兒」。同時,「一片月」在形體上又給人一種薄薄一層的感覺。因此,這「一片月」就彷彿是貼在遙遠而浩瀚的天幕之上的一般。「萬戶搗衣聲」中的「萬戶」形容搗衣的婦人之多。從後文「玉關情」「平胡虜」「罷遠征」來看,婦人搗衣是為遠戍邊疆的丈夫製作征衣。按說士兵的征衣屬於軍事物資,怎麼要士兵的妻子自己準備呢?這就要提到唐朝初年的軍事制度了。原來,那時實行的是府兵制。國家指定一部分特定的人為府兵。農忙時務農,閑暇時操練。不需繳納賦稅,戰時自備武器趕赴戰場,征衣當然也在自備之列。「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是說長安的婦女們在秋夜裡搗衣。由此推測,婦女們晚上尚且搗衣,就更不要說白天了。

在他人聽來,「搗衣聲」僅僅是搗衣聲罷了,而對於那些正在搗衣的婦女們來說,這一聲聲的「搗衣聲」里正包含著無限對遠征丈夫的思念。夜裡的秋風已經寒涼刺骨,卻難以驅散正在搗衣的婦女們。「搗衣聲」不絕,也正就是「玉關情」不斷。所以,詩人才說「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李白的「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與沈佺期《雜詩》里的「誰能將旗鼓,一為取龍城」兩句在含義上正復相同。這裡暫且按下不表。單就這兩句詩的含義來說,雖然是一個美好的願望,但卻實在有些奢望。這些婦女們之所以做征衣,是因為她們覺得自己的丈夫尚在人世,或者是收到了丈夫索征衣的書信或是口信。可是,誰能保證她們的丈夫不像許渾《塞下曲》里說的那樣:「夜戰桑乾北,秦兵半不歸。朝來有鄉信,猶自寄寒衣。」誰又能保證她們的丈夫不像沈彬《吊邊人》里說的那樣:「殺聲沈後野風悲,漢月高時望不歸。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猶自寄寒衣。」

聰明的,你說「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是不是一種奢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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