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的佛教觀
2015-06-26 21:16
X季羨林的佛教觀張露群兩千五百年前的古印度,面容英俊、留著一頭捲髮的貴族青年喬答摩·悉達多,為了尋求心靈的解脫,逃出迦毗羅衛國王室,隻身一人在深山叢林之中苦修六年,終於在菩提樹下證悟了他所追求的無上真理。那一刻,如同閃電劃破夜空,給迷茫的人類帶來了無限的光明。這位成道的貴族青年,後來被尊稱為釋迦牟尼佛。他的教法自兩漢之際傳入我國後,便以其獨特的魅力迅速融合了本土文化,發展成為深具影響的中國佛教。兩千餘年來,多少善男信女捨棄物慾,聚集在佛教的天空下,重建內心的規則;多少哲人學者殫精竭慮,鑽進浩瀚的佛教典籍,尋找靈魂的出口。來自權威部門的統計數字顯示,截止2014年底,我國佛教信眾已超過了2億,約佔全國人口總數的18%!如此驚人的數字,如此龐大的群體,究竟是什麼吸引了他們?難道這一切僅僅如季羨林所說,是「麻痹」和「欺騙」嗎?季羨林是何許人,相信不用介紹大家也知道,因為他的名氣實在太大了,北大副校長、學部委員、國學大師、語言學家、文學家、佛學家、史學家、教育家、社會活動家……扣在他頭上的大帽子隨便摘一頂,都足以使人光宗耀祖流芳百世。那麼究竟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偉業成就了季羨林,並為他帶來如此之高的聲望呢?這個問題說起來比較複雜,也不是本文所要論述的重點,在此不做詳細的解讀。我之所以提到季羨林,是因為他生前發表過一些針對佛教的不當言論,造成的嚴重的後果至今還在持續發酵。很多不了解佛教的人或者剛剛步入佛門的信眾,因為看了季羨林的文章,對佛教產生了邪見和誤解,從此走上相反的道路,失去了獲得人生智慧的可能,令人非常痛心。這種流毒甚至波及到了我身邊的朋友,他們常常以季羨林的理論為依據,就一些佛教
載入中...內容載入失敗,點擊此處重試載入全文 問題來質問我,我不得不引經據典,把他們重新拉回到對佛教的正見上來。說的多了,不免心中生厭,就有了寫這篇文章的動機,想把自己的嘴巴和時間解放出來,並通過此文,讓更多的人了解佛教的真相。一 缺失的理論素養據季羨林自己說,他從1935年開始研究佛教,且「始終鍥而不捨」①。那麼至2009年他去世,在長達70餘年的歲月中,他的研究取得了什麼成果,又給自己和他人帶來了什麼教益呢?從他生前出版的《佛教十五題》、《季羨林自選集·佛》以及身後被多家出版社選編熱炒的《季羨林談佛》之類的書籍來看,基本都是一些馬克思主義唯物論的產物,帶有很深的年代痕迹,且內容大同小異,思想斑駁凌亂,毫無創造性和系統性可言。僅僅憑藉這些浮皮潦草的文章,就冒充「佛學家」四處宣揚,實在是害人不淺。佛法是一個修學並重的龐大體系,僅僅作文字上的考證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立志於佛學研究的人,最起碼應該具備內、外兩方面的修養。學習戒律、閱讀經典可稱為外;精進禪定,自凈其意可稱為內。只注重外在的知識,沒有內證的經驗,對佛法的深入探究就無從談起。我們權且不論季羨林有無實證的經驗,僅僅從世俗諦的角度,來探討一下他的佛教觀和佛學素養究竟是怎樣的。首先,季羨林認為「研究佛教必須懂得馬克思主義」、「我們信仰馬克思主義,我們是唯物主義者。宣傳、堅持唯物主義是我們的天職,這一點決不能動搖。我們決不能宣傳有神論,為宗教張目」。季羨林強調自己是唯物主義者、無神論者,是因為他骨子裡認為佛教是唯心主義、有神論者,儘管這種傾向不是很明顯,但也不時露出一些端倪,例如「大乘佛教則完全繼承了奧義書的唯心主義」、「玄奘也是一個唯心主義者……」、「釋迦牟尼是一個神仙」之類的表述,就透露了他的想法。表面上看,這樣說好像沒什麼問題,佛經中也常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三界虛偽,唯心所作」,但實際上佛教絕不是××主義的哲學概念所能闡釋的,在佛教的世界觀里,不僅有「物我一如」的辯證法,更有「空有不二」的修證次第。經過特殊訓練,身心達到完全統一之後,山河大地、宇宙虛空圓融無礙,並可憑藉神通道力自由穿行於兩者之間。藏傳佛教噶舉派的高僧密勒日巴尊者就曾當面向人演示過這種「空有不二」的境界:當有人說大山為實有時,他穿山過岩,如同無物;當有人說虛空為空無時,他躍入空中,端坐不動。在這裡,「物我一如、空有不二」不再是一句空話,而是可捏可觸、有形有象的現實存在。當然,如果你因眼目所見而執此現象為實有,在佛家來說仍然是錯的,「空」和「有」從來都是不落兩邊的,「空」因「有」而生,「有」因「空」而現,一體兩面,不可分割。對於這種微妙的辯證關係,佛教通過聞、思、修的方法如實證知,其精微博大,不是哪個徒事理論推演的學術派別所能比擬的。對於這一點連馬克思本人都不得不讚歎:「辯證法在佛教中已達到很精細的程度。」對於佛教的精神實質和各學科之間的關係,五明佛學院的索達吉堪布曾在《佛教科學論》一書中加以闡釋:並沒有一成不變的外境,甚至於並沒有外境這一客觀事物,一切全都是心識的變現。這心識有多層意義,在世俗上共有八種,一般意義上的哲學與科學僅理解到前六種,而對最超乎於六識之上,同時也是最深奧的勝義智慧更是未有涉及。從這也可見到在哲學上把佛教描述成唯心(前六識)主義的觀點是在盲人摸象了。由此看來,佛教即不唯心,也不唯物,而是心物不二、一體圓融的緣起論。即如《阿含經》所說「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一切事物皆是因緣和合而成,其間的發展變化並無神的主宰,也不以誰的意志為轉移。所謂「佛」、「菩薩」就是宇宙人生的覺悟者、自然規律的發現者,並且不論高低貴賤,人人具有成佛的可能性。這一教義也同時破斥了佛教有神論的觀點。再者,季羨林認為佛教是「徹底的悲觀主義」,並且,認為具有沙門思想和佛教信仰的人「決不會是征服者、勝利者、日子過得很舒服的人」。這種話從深諳佛教歷史的季羨林口中說出,顯得十分可笑。從釋迦牟尼一生的經歷來看,我們找不到任何悲觀的影子,他棄王業如敝履,視名色如空幻,歷盡艱辛,成就道業;不辭勞苦,說法濟世,以嚴父慈母般的情懷、出世又入世的超脫,為人類的終極追尋指明了方向。千百年來,多少王侯將相、巨賈名流透過紛繁的世相,步入佛教的殿堂,獲得了究竟的安樂,其中就包括多次被季羨林提到的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如果說連釋迦牟尼、阿育王都稱不上是「征服者、勝利者」,那我們就不得不懷疑季羨林的智商和目的了。從教義上說,佛家講苦、空、無我,講輪迴業報,也都是從解脫的究竟意義來說的,是為了引導人們如實觀察事物的本質,通過對苦的認知,找到滅苦的方法,如同「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柑,「敗絮」是其實質,不能因為有人發現並說出了真相,就以「悲觀」論之。更可笑的是,在季羨林在著作中,存在很多常識性的錯誤:1.「在中國發展起來的禪宗,最終發展到訶佛罵祖的程度,幾乎成為佛教的對立面。」熟悉佛教歷史的人都知道,禪宗是佛教的一個流派,因為它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迥異於傳統的佛教教法,初傳時期甚至被視為邪魔外道而備受打擊,二祖慧可還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禪宗其實體現的正是佛教的微妙本心,自四祖道信始,該宗得以弘傳,並逐漸成為中國佛教的主流。其「訶佛罵祖」的教育方法,只不過是促使弟子放下執著、儘快開悟的手段之一,季羨林將其視為佛教的對立面,只能說明他對佛教的認知還停留在非常淺顯的階段。2.「釋迦牟尼,就是佛教信徒的『如來佛』或者『佛爺』,他是一個神仙。」據佛典載,「如來」作為十種名號之一,是十方三世一切佛的統稱,並不專指釋迦牟尼佛。「神仙」之說更是離譜,「神」和「仙」在佛教中被列入「天人」和「阿修羅」之列,雖有神通道力,但由於煩惱未斷,仍屬「六道」眾生之一,所以佛門弟子是絕不會稱釋迦牟尼佛為神仙的,只有不懂佛教的教外人士才有可能這麼說。3.「律宗不能成為宗,凈土宗沒有自己的專有理論,也不能算宗。」眾所周知,凈土宗以《無量壽經》、《阿彌陀經》等「五經一論」為核心經典,自東晉慧遠大師以來,歷一千六百餘年,發展成為與禪宗並重的佛教宗派之一,說其沒有理論、不能算宗,實在令人費解。凡此種種,還有很多,限於篇幅,恕不一一列舉。二 可疑的學術態度季羨林曾公開宣稱,他研究佛教的目的,就是為了批判佛教,就是要「以一個研究者的身份見證佛教的虛妄」。尚不清楚佛教為何物,就先入為主,想當然地認定佛教是「虛妄」的,然後再圍繞這個即定的「罪名」,按圖索驥,填充證據,最終自證其說。這種論證的方法無異於栽贓陷害,毫無誠意可言,更不是一個「大師」應有的胸襟和態度。由於缺乏起碼的宗教情感和敬畏之心,季羨林有關佛教的文章格調基本都是輕蔑的、不屑一顧的,充滿了個人偏見和毫無根據的臆測,很難令人信服。試舉幾例,以彰其咎:像這樣一個太子(指釋迦牟尼佛)會有什麼宗教需要呢?他又會怎樣了解群眾的宗教需要呢?這樣一個人決不會悲觀到要出家的程度。事實決不會是這樣子的。他自己必然受到了一些痛苦,至少是在精神上受到。他感到日子也不那麼好過,人間也不那麼值得留戀,於是悲觀了,出家了。——《原始佛教的起源問題》三迦葉有弟子五百人,都受了正法。五百這個數目不可靠,這樣整齊的數目是後來捏造出來的。……據估算,終釋迦牟尼之世,弟子也不過五百人。——《論釋迦牟尼》所謂「三十七品」在佛典中已經成為一個刻板的老一套。不管什麼地方,一提到佛的教義,就是這一套。例子太多,無法引用。看來這是佛教和尚長期形成的一套說法。釋迦牟尼在生前不可能對自己的學說做這樣系統的闡述,這樣的系統化顯然是後人做的。——《論釋迦牟尼》佛教初創立時在北印度的力量並不大,完全不像佛典吹噓的那樣。那是佛教信徒在自己臉上貼金的辦法,決不可輕信。——《佛教開創時期的一場被歪曲被遺忘了的「路線鬥爭」》凡人能不能成佛?什麼時候成佛?經過什麼階段、通過什麼手續才能成佛?對我們說來,這種荒誕不經的問題,毫無意義。但是對大多數佛徒說來,在欺騙老百姓方面,這卻是絕頂重要的問題。——《關於玄奘》…………類似以上這種無從考證、信口雌黃的言論,在季羨林的著作中隨處可見。在他的潛意識中,大概認為佛典基本都是偽造的,成佛做祖的事也是子虛烏有的,但又找不到確鑿的證據,只好發發牢騷,以主觀評判代替科學論證,背離了一個唯物主義學者應有的操守,不僅傷害了信眾的宗教情感,還使學界蒙羞。三 「路線鬥爭」和「重大事件」提婆達多在佛教歷史上是一個臭名昭著的人物,他作為釋迦牟尼佛的堂兄弟,出家之後退失道心,貪圖名聞利養,串通阿闍世王爭奪僧團的領導權,甚至不惜為此多次加害佛陀,在陰謀敗露之後,又自立門戶,分裂僧團,殺阿羅漢,最終自食其果,生生墮入地獄。這樣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在季羨林的眼裡卻是如此完美:「他(提婆達多)是一個非常有才能、威望很高的人。他有自己的戒律,有自己的教義,有群眾。他同釋迦牟尼的矛盾決不是個人恩怨,而是『兩條路線』的鬥爭,在佛教史上是重大事件。」要說提婆達多有才能,從世俗角度倒也說得過去。他聰明廣學,身大力猛,相貌上也僅次於釋迦牟尼佛,連佛陀都說他:「是人噁心亦深,其根亦利。」②《鼻奈耶》卷二贊他:「十二年誦經學道,稟受教授,無有休懈。」可見提婆達多出家之初也曾精進求道,但終因心術不正,未得聖果,之後「羞恥益深」③、「漸生惡念,意望供養,深著世利」④,致有後來為貪利養,破僧壞法的一系列行為。由上可知,佛典對提婆達多的記載是有褒有貶、客觀公正的。季羨林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全盤否定佛教界對提婆達多的評價,絕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單純為了提婆達多的名譽而戰,這一切仍源於他滅佛的動機。重新樹立提婆達多的形象,非常有助於實現他推定的「佛教虛妄」的目標:倘若在這種人人皆知的歷史事件上,佛教徒們都能謊話連篇,顯然他們的教義也不會是真的。因此,他在《佛教十五題·佛教開創時期的一場被歪曲被遺忘了的「路線鬥爭」》一章中再三強調:提婆達多事件是一個重大事件。之後不吝筆墨,洋洋萬言,羅列一些似是而非的證據,企圖把提婆達多離經叛道的行為定性為「路線鬥爭」,這樣就有了公平對話的機會,就可以將提婆達多同釋迦牟尼佛相提並論,互爭短長,從而得出「佛典的敘述是不真實的,是捏造的」、「佛子佛孫挖空心思,造謠誣衊,製造神話和鬼話,對提婆達多及其信徒極盡攻擊誹謗之能事」的結論,實現其推翻佛教的目的。在為提婆達多辯護的過程中,季羨林是破釜沉舟「義無反顧」的,甚至不惜於同呂澂、克恩、杜圖瓦、奧爾登堡等眾多中外佛教學者為敵,因為這些人對提婆達多的看法都跟佛典記載完全一致。找不到知音的季羨林酸溜溜地感嘆:「幾乎所有中外學者的有關印度佛教史的著作中,都提到提婆達多……這些書都重複佛典中的記載」、「哪一部書也沒能真正認識提婆達多事件的重要意義」、「在提婆達多問題上,表現出來的水平不過如此……」一番自傷自戀之後,季羨林繼而呼籲:「我們必須改變對整個佛教史的看法。在佛教史上有一些重大問題還沒有解決,提婆達多問題就是其中之一。二千多年以來這個問題從根本上被遺忘、被歪曲,今天是還其本來面目的時候了。」至此,季羨林終於在文字上實現了自己「改變佛教史」的宏偉目標,但因智力所限,他始終沒有意識到,自己拚命抓住的這根救命稻草,從一開始就建立在「虛妄」之上,認假為真的結果就是徒費心神,一無所得。眾所周知,釋迦牟尼佛成道之前,是一個國家或者說部落的繼承人,如果說他和提婆達多一樣重權逐利,那又何必出家?難道領導一個清苦的僧團比領導一個國家更有吸引力嗎?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不用去想也會明白,釋迦牟尼佛最初建立的僧團只是佛法存在的一種形式,他不具有一般世俗意義上的階級、權力之爭。在提婆達多向釋迦牟尼佛索要僧伽領導權的時候,釋迦牟尼佛曾明確指出:「我不攝受眾,我以法攝眾,我亦僧數。」意思是說僧團依法依律而住,並無實際的領導者,自己也是僧團中的一員。從釋迦牟尼佛的所作所為來看,這完全是他真實意思的表達。如果用「路線鬥爭」的世俗之見去看待提婆達多事件,簡直是對佛陀的污衊。一個捨棄榮華富貴,歷盡千辛萬苦獲得心靈解脫的人,回過頭來要和自己的堂弟搞「路線鬥爭」,也只有季羨林的智商才會產生如此「奇妙」的想法。季羨林還強調提婆達多「有自己的戒律,有自己的教義」,這是印證他「路線鬥爭」論調的最重要的證據之一。那麼我們就來分析一下,提婆達多所謂的「戒律」和「教義」是什麼。根據現有資料,我們所知道的提婆達多反佛的言行主要有五條,即所謂的「五法」。有關「五法」的具體內容,佛典記載稍有出入。《薩婆多部十誦律》載為:終生穿糞掃衣;終生托缽乞食;終生日中一食;終生住於林間;終生不食肉。《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載為:終生不食鹽;終生不食酥乳;終生不食魚肉;終生托缽乞食;終生住於林間或草庵……以上所載「五法」的基本思路是一致的,就是嘩眾取寵,倡導苦行,跟佛陀對著干。苦行在古印度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很多修道者以此為榮,至今,耆那教、印度教的一些教徒還在奉持著這種古老的修行傳統。釋迦牟尼佛在成道之前,也曾遍學各種苦行,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每天只食一麻一麥,把自己折磨得奄奄一息,其嚴酷程度比之提婆達多的「五法」更甚,但最終他放棄了那些極端的修行方式,依靠禪定智慧而悟道。他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世人:苦行並不是成道的必由之路。提婆達多所制「五法」,並沒有超越當時各教派中流行的苦行方法,不要說佛陀,,甚至連少數佛弟子奉行的「頭陀行」⑤都有不及,他之所以公開倡導「五法」,很明顯是為了迎合某些人的心理需求,獵取徒眾,分裂僧團。那麼除了這種流於形式的外道苦行之外,提婆達多還有沒有更高級的、足以和釋迦牟尼分庭抗禮的修持方法,使人成佛做祖獲得解脫呢?在這一關鍵問題上,季羨林沒有為我們提供任何證據,他只是列舉了幾位後世學者的記載:在佛滅度後一千餘年的印度仍然有不少提婆達多的信徒存在。由此他認為「提婆達多派顯然在佛教發展史上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與釋迦牟尼的正統力量相對立」。在這裡,季羨林拋開其「大師」的身份,又開始了想當然的推演,在他頑固的腦袋裡,是一定要將「路線鬥爭」這條道走到黑的。限於季羨林對佛法的理解,他不可能明白,僅僅依靠「五法」甚至「十法」的戒律苦行,沒有心靈的甚深體驗,是不可能使人得到究竟解脫的。佛陀的偉大之處正在於劃時代的宗教改革,擯除了一些徒具形式的外道苦行,以不落兩邊的中道之法,正確引導弟子趨向涅槃。儘管他常常當面表揚個別堅持「頭陀行」、少欲知足的弟子,卻始終不以「五法」和「頭陀行」制戒,因為以他的經驗來看,這些苦行無益於道。如果說提婆達多除了五條戒律之外,沒有像「四諦」、「八正道」那樣系統的教法,他就不可能自成一家,更沒有資格跟釋迦牟尼佛搞什麼「路線鬥爭」。如果說他有自己的教義,那麼這些教義是什麼?又有多少人從這些教義中得到了解脫?為什麼千百年來這股號稱「強大的力量」竟然沒有自己的文獻和記載?答案是明擺著的,一個在修行上無甚建樹,連小乘初果都沒有達到的人,怎麼可能會有自己的教義呢?那些佛典記載的萬千法門,皆是獲證菩提的聖者從智慧之海中流淌而出的甘露妙藥,善醫眾生之根病。一個心性尚未開悟的凡夫俗子,如果不自量力開宗立派,也不過是誤人子弟的邪教魔法,使隨從者慧命斷絕,最終墮入無邊的黑暗。以佛法的究竟義諦來說,提婆達多跟隨佛陀應世所呈現的一生,是有其更深刻內涵的。他作為佛教史上唯一一個「出佛身血」的人物,和「六群比丘」⑥一起成為逆增上緣,為佛陀制戒提供了參照,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身負使命、為佛教的發展和壯大而生的,故此,佛在《法華經·提婆達多品》中云:「由提婆達多善知識故,令我具足六波羅蜜,慈悲喜舍,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紫磨金色,十力,四無所畏,四攝法,十八不共法,神通道力,成等正覺,廣度眾生。」此一說法讓一切有關提婆達多的世俗爭論成為夢幻泡影,終究回歸「有相皆空」的佛法本義,這是季羨林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明白的道理。綜上所述,可以清楚地看到,季羨林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將佛法呈現出來的世間名相認假為真,殫精竭慮,苦苦研判,其最終的結果亦如鏡花水月,毫無實義。佛在《金剛經》中說:「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博大精深的三藏十二部統攝在這句話之下,也不過是渡人的工具,彼岸已達,還死死抱著船筏不放,豈不是愚人嗎?當然,在季羨林的佛教觀中也有一些正面的東西,隨著研究的深入,他可能認識到了自己的局限,晚年曾發出這樣的感慨:「我缺少慧根,畢生同佛教研究打交道,卻不能成為真正的佛教信徒。但是,我對佛教的最基本教義『萬有無常』卻異常信服。我認為,這真正抓住了宇宙萬有的根本規律,是誰也否定不掉的。」⑦「我覺得,佛教似乎是一個唯理的宗教,講求義理的宗教,不要求信徒盲目崇拜的宗教,不禁錮信徒們的思想的宗教。大乘唯理的傾向更加明顯。它對宇宙萬事萬物,對人類社會,對人們的內心活動,都深入鑽研,挖掘得之深、之廣,達到了驚人的水平……」對於一個受過「文革」迫害,時刻不忘馬列主義、階級鬥爭的人來說,能在晚年認可佛教並講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不容易了。總起來講,季羨林是個缺乏智慧的老實人,在佛教語言和史學研究方面有值得借鑒的地方,但辛苦一生也只能算是個佛學的門外漢,可悲,可嘆!註:①《佛教十五題》,中華書局2007年1月版。本文所引季羨林言論未標明出處者皆出自該書。②《大智度論》卷二十六。③《彌沙塞部和醯五分律》卷三。④《出曜經》卷十四。⑤對衣、食、住等棄其貪著,以修鍊身心的行為。十二頭陀行:一、在阿蘭若處。二、常行乞食。三、不分貧富,次第乞食。四、一日一食。五、節量食,即缽中只受一團飯。六、中食之後,不再飲漿。七、著糞掃衣。八、但三衣。九、冢間住。十、樹下止。十一、露地坐。十二、但坐不卧。⑥佛世時拉幫結派經常犯戒的幾位比丘。⑦《壞人是不會改好的:季羨林人生雋語》,新星出版社2013年1月版。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