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禪宗精神

  中國佛教的進化很重要,儘管它的進化相當緩慢,幾乎用了六百年的時間,但在不同的時期,中國大師為了全面理解這種新宗教而作了不懈的努力。

  公元八世紀中葉,各宗派形成,在這裡提及較大的幾個:凈土宗、禪宗、天台宗、法相宗、三論宗等等。同樣地,各宗在印度不存在,而在中國各自獨立。各宗都自稱佛教宗派起源於中國。實際上各宗都直接地或間接地受印度佛教教義或實 踐的影響。

  為了說明這點,我們檢查一下下列各宗的情況:凈士宗以《無量壽經》為基礎,法相宗以瑜伽派哲學為基礎,天台宗和三論宗以中觀派哲學為基礎,禪宗憑靜坐。因為是新宗派,就有新解釋,甚至新實踐,這種說明可能會給讀者提供一些原始佛教教義或實踐和中國新宗派相聯繫的信息。

  可是,在各宗之間,禪宗的發展最突出,我將儘力追尋禪宗形成的種種因素,尋找禪宗對遠東文化生活已經做出的貢獻。  

印度禪那和禪宗的關係

  印度禪那和它在中國六世紀以後的副本聯繫極少。我們業已證明從公元二世紀開始的早期,很多佛教定學的梵文經典被安世高(148-170)、支曜(185)、佛陀跋陀羅(398-421)、鳩摩羅什等學者譯成漢文。

  顯然,中國人很早就知道禪那的實踐,我們還從慧皎寫的《高僧傳》(寫成於公元519年)里找到21個禪師,從道宣寫的《續高僧傳》(寫成於公元645年)里找到135個禪師。

  這就充分說明,印度佛教禪那的實踐已經被中國佛教如實地仿效,二者之間或許沒有區別,但是到了菩提達摩和他的弟子時代,禪宗就有全然不同的內容,特別是六祖慧能登上禪宗舞台。  

菩提達摩禪

  菩提達摩是一位傳奇人物。我們根據目前的研究成果,提及菩提在達摩禪的概要和公元五世紀中國佛教的革命精神。傳統的說法,菩提達摩是中國禪宗初祖,印度系統第二十八祖,然而,除了後期禪門弟子為提高他的聲譽的論述以外,論述這種主張的歷史事實極少。

  不過,菩提達摩作為過渡時期的人物,也就是說,他的禪那實踐,在方法上和早期禪那傳統很少有相似之處,但他的學說喚起了以後禪師們的創造力。菩提達摩既不寫作也不翻譯經典,他的言論流傳後世的很少,幸虧道宣把他的主要學說和實踐在他的傳里保存下來。下面就是他的點滴學說:

  深信含生同一真性,客塵障故。令舍偽歸真,凝住壁觀,無自無他,凡聖等一,堅住不移,不隨他教,與道冥符,寂然無為。

  在很大程度上和《涅槃經》的佛性學說相類似,他的眾生平等、愚智平等的簡單說教很可能導源於《華嚴經》。這部經里有佛眾生平等的一節。

  諸如此類,可能是菩提達摩信條的根據。菩提達摩影響深遠,下面幾個例子將會說明這一點。

  二祖慧可的一個道友——向居士,常常宣布為了獲得涅槃而要去掉煩惱,就好象是搜尋沒有任何實體的夢幻一樣;為了獲得成佛的資格而要斷絕生死,就好象是搜尋沒有任何發聲器的聲音一樣。慧可贊同這種看法,主張智愚沒有差別。

  六祖慧能更進一步地說:「常人是佛,煩惱即菩提。使愚蠢人的思想變成常人的思想,再一開導就成了佛的思想。粘著在感官上的思想是煩惱,從感官上解脫的思想是菩提。」

  禪師這方面或其他方面的言論,有人認為是菩提達摩開始的佛教動向的繼續。儘管菩提達摩以後的禪師更大膽,然而菩提達摩根本就沒有夢想到他的遺贈正是禪宗佛教的範本。

  禪宗和中國人的革命精神

  了解一點中國宗教西方批評家,不能抓住其內部含義和精神實質,常常趨向說不相干的話,這些批評家落雨石般的說明是無法論證的,我現在正在展閱一篇題為《中國佛教疑難問題》的論文。這篇論文幾次提及禪宗佛教,在一處,作者稱禪宗佛教為「印度佛教遮蓋下的中國宗教」;在另一處,他說禪宗要求「傾軋絕大部分或全部佛教理論,僅僅保留實踐的教規,即戒律 。」(強調有我)

  已經全面研究過禪宗佛教深刻思想的人就會沒有絲毫含糊地證實,被稱為喬裝著的「中國宗教」的禪宗佛教願意做人間唯一剩下的事,即拋棄精神生活,放棄按戒律規定的文字引導的簡單生活。禪宗佛教把詳盡的解釋、文學上的說明,公平地稱為領錯路。

  關於禪宗是否是宗教的問題,我們認為沒有比D·T·Suzuki在很多年前更好的回答,他承認禪宗佛教的權威:「禪宗不禮拜上帝,不奉行禮拜儀式,沒有死後的命定歸宿,直至最後,禪宗沒有為一部分人尋求幸福的精神,也沒有強烈牽掛有關一部分人的不朽聲譽的習氣。禪宗就是要從教條主義和『宗教』的累贅里解脫。」

  讀了這段文字,如果還有人仍然堅持禪宗是宗教或喬裝的「中國宗教」的話,我們尊重他的觀點。要是他在這種著迷狀態中尋到樂趣就好啦!

  此外,我們必須細想一下禪宗學派對中國禪宗佛教發展的貢獻的事實。

  佛教傳入中國的早期(公元1-4世紀),由於中國佛教尊重這種新宗教,虔誠地接受了由梵文譯成漢文的全部佛典,從來不敢對小乘和大乘教義已經存在的矛盾特徵提出疑問。

  而且,一部分譯成漢語的經典有缺陷,要得出符合一般準則的含義是艱難的,這就引起公元4世紀佛教知識界的不滿,他們當中的一些人為了獲得佛教的本質,就放棄了比較不重要的瑣事。

  這裡以道生(卒於434)為例子加以說明。他是鳩摩羅什和慧遠的弟子,深入經藏,掌握了獨特的頓悟說,經過多年的學習和研究以後,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經典的作用,就是闡明理念,得到理念以後,就要忘掉經典;語言的功用,就是解釋義理,得到義理以後,語言就停止了作用」。

  道生抱怨,自從佛教傳入中國以來,譯經師粘著在文字上,對內涵缺乏掌握。就他本人而論,他寧願「一旦得到魚,就忘掉捕魚的網」,也就是說,佛典、禮拜儀式和禮儀等等,不應該和本質的東西及佛教的實質佔有同樣重要的地位。正如魚比魚網更重要一樣。

  道生其他對佛教徒有重大影響的看法是:1.頓悟;2.一闡提人具有成佛的可能性;3.善無報;4.佛沒有極樂世界。

  可是,傳統勢力最初厭惡道生的大膽言論,挑剔他的毛病,以外道邪說把他趕出僧團,後來 ,當《涅槃經》全部譯成漢文時,傳統勢力就完全被折服了。《涅槃經》清楚地告訴我們,一闡提人具有佛性。

  公元八世紀的禪宗佛教徒對「頓悟」理論提出了強烈的呼籲,他們把頓悟說作為自已的理論。無論如何,禪宗在公元八世紀的解釋,與道生的差別極小。不過,禪宗真正地接受了道生這種追求真理的革命精神。這正是禪師語錄的象徵。再者,我們知道慧能的教派,被稱為頓悟南宗,而神秀的教派為漸悟北宗。當然,本性和佛性的理論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禪宗。

  同時代的其他傑出大師,如道安、慧遠、僧肇等,也對佛教發展作出了貢獻:有的寫出了研究佛教哲學的論文;有的簡化了難懂的禪那實踐體系,創立了新的學派。這些拓荒者努力的成果激發了禪宗佛教徒的想像力;禪宗學派步著這些早期哲人的足跡,取得了輝煌成就。  

禪宗精神

下面是歸納禪宗學派的簡潔提綱:

教外別傳;不立文字;  

直指人心;明性成佛。

  這就是傳統所認為的菩提達摩思想。但是,如果我們對公元八世紀以後興盛的禪宗檢討一下,我們就會認為禪宗更符合發揚光大的禪宗學派。現在,讓我們分析一下禪宗的特殊性,以便得到一個清楚的觀念。

  佛教在中國傳播的通常途徑,是在把佛教梵文著作譯成漢文上花了很長時間;注釋、宣講經典;確立新的理論和實踐;最後在特定的經典上形成新學派。

  禪宗教徒認為,中國人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些活動上。當一些經典被有缺陷地翻譯過來,對要理解的人來說,就頗有困難;常常發生的是,誤解了這些經典。事實既然如此,這些經典就難以達到預期的目的。

  禪宗教徒了解到引經據典的失靈和局限,決定不依靠作為宗教文學的書本知識。想從這些羈絆中解脫出來,獲得直接的的靈性感受和菩提顯現,這就是在成佛途徑上首先要達到開悟。他們為開悟選定的手段非常的不尋常——可能是棒打、呵斥、說笑話、似非而可能是的言論、打手勢,甚至捏鼻子。

  對於門外漢來說,很可能認為這是十足的胡鬧,而對禪宗教徒來說,如果這種方法契機,就含義深刻,也許就象電視圖象一樣清晰,使參學的人隨處認識真理。這就是開悟!與此相比,經典會對什麼意圖有用呢?

  禪師為了使直接的方法生效,嚴格奉行對他們的弟子不清楚地告訴任何東西,弟子必須努力由直接的體驗獲得認知;當他抱有極小的希望時,開悟會突然感知。

  禪宗教徒普遍反對崇拜偶像的佛教的傳統方式,他們強調弄清每個人自己的佛性;每個人是潛在的佛;佛性和佛要從內部體認,不需要培養,絕大多數禪師甚至拒絕相信外在的佛、法、涅槃和菩提。

  依據佛、法、涅槃和菩提等誇大的客觀理念,去掉傳統的善與惡或涅槃與煩惱那樣對比的區別,正象頭上安頭一樣的障礙物(臨濟語)。臨濟(卒於公元866年)是最傑出的禪師之一,曾向初學者提出見佛殺佛的建議,如果他見到阿羅漢、祖師、祖先及親屬時,都要統統殺掉!再者,禪宗佛教徒不會依戀任何東西,從而獲得真正的解脫,當然,這裡的「殺」應該理解為比喻。

  另一個禪師(丹霞)焚佛的例證,可能看到了上面同樣情況的靈光。按照這個禪師的主張,表面的和傳統的實踐將不會對思想的實現作出任何貢獻,依靠外部幫助,就好象企圖從書本里學會游泳的人一樣——也許,他會在河底找到自己!

  基於前面那幾段,我們已經注意到在禪宗佛教里 處於支配地位的特徵,即:擺脫傳統,獲得直接的認識,擴展來自內部和不受書本知識引誘的真正的體驗,所有這些,可以說屬於佛陀開始的「特珠傳統」,祖師又通過很長一段時間使這一傳統繼續發揚光大。

  這個「特殊傳統」的主張從歷史的觀點看發出了衰弱之音,但是,當它和禪宗聯繫在一起時,歷史發現了它本身無用的主張。

  很多古怪的和陌生的方法,例如,擤鼻子、喝斥、拳打、說自相矛盾的話、反問以及在空中畫一個圈,已經被禪師使用,作為指導弟子的方法。在已經記載下來的絕大多數情況里,它可能全然沒有任何意思,但是,有時它可能對某一個體有深奧的含義,我們會舉出一、二個例子,以便說明我們是否曉得下面禪師的古怪行為的內情:

  (1)臨濟曾經被邀請到軍營進午餐,一些軍官聚集在門口歡迎他。臨濟指著附近的一根柱子,問那些軍官,這根柱子是屬於有知階層還是無知階層,軍官們不知道回答什麼。臨濟就用拐杖擊打那根柱子說:「即使你們能找到答案,柱子不會是其他東西,而是一根木樁!」

  後面那幾句話的意思很明顯,是對依從俗例的人的訓斥

  (2)興化是臨濟的弟子,有一次從馬背上摔下來,傷了腳,他就拄著手杖走。他拄著手杖走在寺院的走廓里,問和尚們,他們是否能認識他。和尚們向他打招呼,並且表示敬佩。然後他說:「我是一個只會講話的殘廢法師,而不能走路。」就這一點,他盼望著和尚們的回答。和尚們不作聲,不知說什麼。為此,他就在當時當地死去了。

  倘若這個問題是向我們提出的,我們會說這個問題很可能和不給人類留聲機里寄託任何信仰的「特殊傳統」有共同之處,因為這個問題本身並非真理。——倘若我們猜想得對,也許那位禪師不會那樣快地死掉!

  數以百計的上述例子,對我們來說,看起來可能很奇怪,而對初學者來講,我確信,很正常、很簡單。其實,禪宗根樸實。雖然早期禪宗學者里一些人企圖給禪宗穿上神秘的外衣,他們常常說,禪宗是直覺的、超出理智的理解力,即使它意指禪宗專門性的特徵,這並不完全是真的。禪宗的本質可能是除了直接的體驗外,不是由任何知識媒介所描述的任何東西 。禪宗是普遍的存在。臨濟給我們的暗示說:「先生們,沒有發揮佛法的場所,佛法除無價值的瑣事外,是不存在的,正像本能的叫聲、穿衣、吃飯以及困了睡覺一樣。無知者會嘲笑我,個別聰明的人能理解我。『獻身於外部活動的任何人』,俗話說,『肯定是個白痴』。」

  具有同樣傾向的另一個大禪師馬祖,給我們一幅清晰的畫面,他說:「無論你做什麼,你要笑、眨眼、打噴嚏或打鼾——所有這一切都和佛性聯繫在一起;像憤怒、憎恨和煩惱一類的的事情——也屬於佛性……,你要讓你本人悠閑自在,這就叫解脫,獲得了解脫,就沒有什麼能綁住你,而你就知道沒有成佛的理論。」

  在馬祖提出「開悟」問題的另一個重大時刻,他甚至否認開悟的存在,並且說:「我們談及開悟,因為有愚昧。沒有愚昧的起源,因而就不會確定開悟。」

  顯然,這是多麼的直率和痛快啊!這不正是禪宗的真正精神嗎?

  上面的論證導致了我們對禪宗佛教的結論,即從有佛教以來,最直率、最中肯的教派。禪宗重實踐,認識到主體是否小心地體驗到內部的覺醒的重要性。禪宗是革命的、進步的以及從習慣的理論和實踐中解脫。再者,雖然禪宗導源於禪堂,但已經成為遠東數千年來的文化生活中的生命力。


推薦閱讀:

被李光耀剝奪了32年自由的謝太寶獲頒「林連玉精神獎」
精神流浪
下半年易精神出軌的星座有哪些?
一直在疑惑,生活完全沒有動力,不知道該怎麼做,宅已久,已棄聊,現在突然想脫離這種生活,請問該怎麼做?
每天晚上睡下前的我,和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我,是同一個我嗎?

TAG:精神 | 禪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