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與敘利亞外交立場遭遇挑戰
【作者】葉海林(本報評論主筆)
《國際先驅導報》文章 敘利亞局勢日益陷入困境,而中國在敘利亞問題上的立場以及基於立場表現出的外交行動也不斷遭遇挑戰。
挑戰一存在於國際社會多數意見和國際關係基本準則之間。傳統上,中國在闡釋自己外交表態或者外交行動的立場時,一直以同國際社會大多數成員保持一致以及維護國際關係準則為基本理由。這在邏輯上意味著中國認為國際社會的多數觀點和《聯合國憲章》等國際關係原則是一致而無矛盾的。而顯然,至少在敘利亞問題上,多數國家的意見——至少是公開表達的意見與《聯合國憲章》是存在矛盾的。
挑戰二存在於中國外交原則立場和國家具體利益之間。中國反對外國強制顛覆巴沙爾·阿薩德政權,中國在涉及一國內部事務時一貫反對任何形式的外國顛覆行動,這是中國的外交基本原則之一。而具體在敘利亞問題上,主張顛覆阿薩德政權的恰恰是與中國能源和貿易利益關係最密切的阿盟。否決他們的決議草案,固然體現了原則的一貫性,卻將使中國在阿盟的利益受到威脅。和俄羅斯不同,中國在敘利亞的具體利益非常有限,與中國在沙烏地阿拉伯等海灣石油王國的利益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理論上,應對第一種挑戰並不特別困難,中國大可以採取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或者仿效將近2000年前的羅馬帝國第五任猶太總督本丟·彼拉多。金盆洗手,再發布一則聲明「流著義人的血,……你們自己承擔吧」。既維護自己原則的一貫性也無需站在多數意見的對立面。這實際上恰恰是不少西方和阿盟國家對中國提出的要求:棄權就好了,何必否決呢?
但中國卻堅定地選擇了否決,此舉表面上看似乎使中國陷入第二重挑戰,但實是明智之舉。為什麼這麼說呢?
理想狀態下,國家的對外行為應該符合(1)國際社會理想意義層面的基本行為原則、(2)本國的具體利益、(3)國際社會的強勢意見——這種意見上的強勢既可能是多數意志,也可能是基於強權意志。這三者之間無矛盾的情況下,外交活動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但是,倘若三者之間存在衝突,國家應該如何選擇呢?在中國制定自己的敘利亞政策這個問題上,有關的參數應該如何排序呢?
中國應該公開明確自己的行為參數,向外界表明中國並非如同某些西方國家所斷言的那樣,是為了維護自己在敘利亞的特殊利益。中國的立場是基於(1)《聯合國憲章》作為當前國際體系的基本文件無法為強制政權更迭的任何行動提供合法性;(2)中國反對某些聯合國決議草案並不是因為這些草案是由特定國家或國家集團提出的,而是這些草案本身存在缺陷並需要完善。理由是歷史教訓早已表明,強制顛覆政權的後果從來都是更大範圍更長時間的痛苦和災難。
這一排序並不一定能夠阻擋阿盟和西方決意繞開聯合國直接以武力顛覆阿薩德政權,但這絕不意味著中國應該滿足於僅僅宣示自己的原則立場,從而在多年以後敘利亞像伊拉克和阿富汗一樣成為不少人的傷心之地時,能夠說上一句「早知如此」。
作為一個對於國際社會的安全與和平負有關鍵責任的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中國除了投出否決票的外交舉動外,還必須採取更為活躍的外交行動,將自己的外交原則立場「嵌入」到敘利亞問題的博弈過程中。「嵌入」既是為了體現中國的外交原則,也是為了在未來更好地維護中國的利益奠定基礎,而這兩者其實是不矛盾的。
在一個高度敏感且對中國特別重要的區域,倘若中國的形象是一個遙遠的、只會照本宣科念幾頁《聯合國憲章》的「無關人員」,則中國既無法為促進地區穩定作出任何貢獻,最終也會導致在該地區的政治和經濟利益處於任人宰割的境地。不能維護原則的人最終也無法維護自己的利益,小國可以對大多數事情待價而沽,而大國則必須維護自己的行為連貫性和邏輯一致性,因為信譽同樣也是一個大國至關重要的國家利益。
而至於目前多數國家與中國意見相左,中國應該意識到,實際上大多數國家在聯合國表達的與中國不同的意見並不意味著,國際社會已經形成共識要放棄《聯合國憲章》,也不意味著這些國家將因此與中國拉開距離。即便對於最積極推動顛覆敘利亞政權的阿盟,情況也是如此。阿盟與中國的關係並非只受到敘利亞一個問題的左右,對於中國來說,加強與阿盟的關係最關鍵的肯定不是在阿拉伯事務上事無巨細都贊成阿盟的觀點,而是耐心而持續地深化與阿拉伯世界的聯繫,特別是提高在阿盟的存在。
一個真正的朋友,是能夠提出不同意見的朋友,而一個重要的朋友,是意見不只是說說而已的朋友。中國外交部副部長翟雋作為中國政府特使正在中東地區活動,傳遞的正是這樣一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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