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與行的詭異歧途
□劉荒田[美國]
一位在南斯拉夫長大,少年時趁在郵輪打工的機會偷渡到美國(俗稱「跳船」),然後在舊金山定居下來的塞爾維亞族白人朋友,告訴我他家鄉一種風俗:在婚禮一類慶典上,如果一位不速之客或雖獲邀請但出場後表現不佳,引起眾人反感的,須以特殊手段「救場」———主人緊緊摟著不受歡迎者的肩膀,親熱無比地說著:「為什麼要離開?宴會才開始,多掃興!真的不給面子?」主人一邊示以哀求的語氣,一邊用暗勁把對方挾到衣帽間,把屬於對方的大衣、帽子之類塞回他手裡,再往門口推搡,勁道是不容抗拒的。主人同時大聲宣告:「哎呀呀,你不要走嘛,好酒還沒喝夠,人家以為我待客不周到呢!說啥都得留下!」話音落下時,客人已被猛力一推,踉蹌在門外石階上,大門「砰———」一聲關上。據說只有這樣做才能顧全雙方的面子。
逐客成功的主人拍拍手掌,施施然回到人群中。不知底細的人,以為真的是客人主動告退。富於幽默感的洋朋友一邊說著一邊示範,最後,他和我卻笑不出來。這一程式實行殊為不易,腦袋須先把語意作出完全相反的解釋,再發出指令,手腳慢了半拍,難以協調。他搖搖頭,說,好在我沒生活在那個彆扭的地方。
我突然想起異國這一詭異的風俗,是因為目睹一群年齡在60歲到75歲的女士,在公園裡合唱「文革」年代的流行歌曲。何等的豪邁,何等的陶醉!一首接一首的造反戰歌,沖沖沖,殺殺殺!我也是過來人,旁觀一會兒後,不由自主地跟著哼,血漸漸熱起來。事後,對這一事件作了反省,沒有疑問,唱歌的一群連同我,青春期正逢「文革」風雲涌動,被愚弄、誤導的一代人,在荒謬絕倫的「革命」中,文斗,武鬥,奪權,串聯,出生入死,然後上山下鄉,純潔的獻身,莊嚴的造孽,全體的瘋狂。我們絕非極「左」路線的既得利益者,也不乏起碼的是非觀念。然而,為什麼明明知道那些歌曲,其「豪氣」帶暴戾,其「理想」挾暴力,卻依然高唱下去呢?這種心和口對著乾的悖謬,根子在於:我們這一代人,彼時所有的集體記憶,都被時代烙上劃一的無可替代的印記。進入一代人的共同青春,「入場券」只有一種,那就是我們鄙棄乃至仇視的「造反戰歌」。
這樣的「不一樣」還在蔓延,王蒙的隨筆《符號》寫道:老王的妻子做的香酥雞,老王吃了一口,「腥、臭、苦、辣,噁心,諸惡俱全」。但老王知道妻子絕對批評不得,便含淚大叫道:「我的上帝!真是太好吃了呀!」(他實際上是想說:真是太惡劣了呀!)老王的傾情讚美,太太自然受用。最後,老王下結論:「輕輕地把符號顛倒一下,世間多少爭執都可以消除了啊!」由此可見,說的和做的,說的和想的,完全割裂、相反,業已成為我們應對人生所有方面的定規。
往下,是這樣的現象:駕車人在十字路口看到交通燈轉綠反而停車,他們曉得危險恰在這時刻,待到把沖紅燈視為理所當然的車子全過去,紅燈已亮,這回,輪到另一方向的車子如法炮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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