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摸象」與《日喻》的系統論

劉玉凱

中國成語中有一些是從印度的佛教故事而來的。「盲人摸象」就是最廣泛流傳的一個。《大般涅槃經》卷三二記有這個故事：

古代印度曾經有一個國王，突然間有一天，讓大臣牽來一隻大象，放在幾個盲人面前，讓他們用手觸摸，並讓每人說出「象為何類」，也就是描述出大象的樣子像什麼。幾位盲人如此這般地摸了一番，象實在是體形太大，誰也沒有摸到整個的身體，但是他們卻分別說出了自己對象的印象。「其觸牙者，即言象形如蘆菔根；其觸耳者，言象如箕；其觸頭者，言象如石；其觸鼻者，言象如杵；其觸腳者，言象如木臼；其觸脊者，言象如床；其觸腹者，言象如瓮；其觸尾者，言象如繩。各各共諍，相互是非；王見而大笑，頌云：『諸盲人群集，於此競諍頌；象身本一體，異相生是非。』」接觸到象牙的，說大象像蘿蔔根；接觸到耳朵的，說大象像簸箕；接觸到頭部的，說大象像塊石頭；接觸到鼻子的，說大象像一根杵棍；接觸到腳的，說大象像個大木臼；接觸到脊背的，說大象像一塊床板；接觸到肚腹的，說大象像一口大瓮；接觸到尾巴的，說大象像一根粗繩。八個盲人為此各執己見，爭論不休，都以為自己說得對。國王聽了他們的話後大笑：「象本來就是一個整體，摸到了不同的地方，就得出了不同的印象，於是出現是是非非的爭論。」

這個故事是佛家想用來說明佛陀的佛法至高無上。而外道、異學等根本就不了解佛法，不懂得什麼是佛教最根本的四諦論，即苦諦、集諦、滅諦、道諦，儘管各立門戶，彼此爭論是非，莫衷一是。這就像一群盲人摸象，沒法整體認識佛法真相。

所謂「四諦」就是聖人佛陀所知道的絕對真理。「四諦」即苦諦、集諦、滅諦、道諦。佛陀是聖人，只有他能解釋，所以稱為「聖諦」。我們也是佛陀之外的人，連獨自悟道的「辟支佛」也談不上，也不想以此度化眾生。但是我們能

夠感覺到佛法的高深，故事中有豐富的哲理，發人深省，就算門外談佛吧。

故事中的那位國王對四位盲人加以評判，那不是他的目的，而宣示佛法才是用意：大家對大象的描述全對、也全不對。說全對，是因為大象的身體不同部位，的確有些像蘿蔔根、簸箕、石頭、杵棍、大木臼、床板、大瓮、粗繩；說全不對，是因為大象的整體卻沒有人能夠把握。它似乎讓我們知道，除了聖人，我們大家認識事物總是有缺陷的。那就是我們應該相信，人類對世界的認識難免出現盲人摸象的局限。因為我們在整體認識和系統認識之間存在著盲區。我們特別熟悉的蘇東坡《日喻》中也有這樣的故事。但是講的是敘述與接受之間的差異性，那是因為我們現實的日有多面性質：形、光，而比喻總是蹩腳的。在生活中我們將一個陌生的事物、概念講給別人的時候，總難免出現這樣的笑話。

在科學認識上，整體性與系統性是不同概念。沒有整體性，系統就會因崩潰而不復存在。沒有系統性，系統中的要素喪失獨立，整體也就變成了僵硬板塊，整體也就不存在了。二者之間共存不可分。過度地講整體性，理論變得曖昧不清，偽科學或非科學可能找到避難所，人會墜入五里霧中，人們曾經頭疼的「生命力論」、「活力論」正是這樣的偽科學。所以現代科學思維強調系統的層次性。系統就是由各要素組成，強調整體，也不忽視要素。組成系統的各個要素的差異、結合方式的差異，使系統組織的地位與作用，結構與功能上表現出清晰的等級。一個系統總是上一級系統的子系統，此子系統又是由更低一級的許多要素組成。如此這般，系統層次不可窮盡，人的認識也就不斷地深化和清晰。這樣，高層次系統是由低層次系統構成的，高層次同時包含著低層次。高層次和低層次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一種整體和部分、系統和要素之間的關係。

所以別以為盲人說得全錯，說不定我們也像盲人一樣。人們認識一頭完整的象總得經過從局部到整體，再從整體到局部的反覆過程。在人類的歷史上，在現實的世界上誰也不是聖人，誰也不能吹噓自己是世界整體的瞭然者。這一點，正是印度的佛教文化告訴我們的。他們的國度里產生了佛陀，說明了他們哲學的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