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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地戀為啥容易死?

文/鹿滿川

 她是在網路遊戲里認識他的。她級別低,選的種族也不善於戰鬥,平日就到處遛達,采采草藥,撿撿礦石,煉成藥水和武器,再擺攤賣掉。

  那天她誤闖了一塊從來沒去過的區域,遠處有一棵特別稀有的高級草藥,她站在城牆上觀望了一下,茫茫沙洲上只有一些大塊頭的、爬行緩慢的蜥蜴,覺得應該沒什麼危險,就迫不及待地沖了過去。可剛從一隻蜥蜴旁邊跑過,她就立馬後悔了:蜥蜴頭上顯示的級別數字竟遠遠高過她,完全超出了她對這款遊戲怪物級別設定規律的認識。而更要命的是,這些大塊頭顯然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遲鈍,一旦進入攻擊範圍之內,它們紛紛轉身調頭,揮著爪子搖著尾巴,屁顛兒屁顛兒地向她躥了過來。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三隻大蜥蜴圍攻了,它們輪番用前爪撓著她,很有節奏感的樣子。她全力反擊,頻繁發動攻擊力低到可憐的法術,對怪物的傷害微乎其微,自己的「紅條」和「藍條」反而大幅消減;口袋裡的一千多瓶「紅」和四百多瓶「藍」被迅速消耗;「回城符」用光了,忘買了,想抽身都沒轍……正當她努力揮舞著胳膊腿兒,絕望地望著遠處那朵光華絢爛的沙漠之花時,他騎著一條白色的飛龍出現了……

  嗯,他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救了她,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幾隻該死的蜥蜴砍死了,法術的效果很華麗,聲效也很悅耳——也是第一次,她突然對這個頭上長倆犄角、身穿鎧甲、手持板斧的「肌肉男種族」產生了莫名的好感……而且,她突然發現,他的級別竟然都破百了,簡直是「大神級」的玩家啊!

  然後,他邀請她同乘,她點了拒絕,打字跟他說:「我要去采那朵花。」

  「在這兒等著。」

  她看到,他騎著那條白龍不緊不慢地飛向那朵花,又是十分輕鬆地幹掉了幾隻障道的蜥蜴,再悠哉游哉地回到她跟前,把那朵花卸在地上,讓她撿。

  她剛撿好,還在想該打一行怎樣的字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就看到他在左下角的對話框說:「這回上來吧?」

  那天起,她玩那款遊戲的時間就從每天二十分鐘增加到至少一個半小時了。她還是到處采草藥,挖礦石,只是這回她再也不用避開那些看起來很嚇人的怪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牛大哥」帶她玩耍帶她飛。

  他常帶她去各種景色秀美神奇的地方,山頂,雲端,峽谷,海底,很多區域她都是第一次去,興奮地吵著要截圖留念,他就配合,有時陪她在一塊好看的大石頭上一坐就是半個多小時。

  她也開始把自己煉的藥水和武器慷慨地送給他,起先他不要,直言說東西級別太低了,用不上,還佔地方,她就連續發委屈的表情,把東西往地上一放,轉身就走。他拗不過,就連蹲十幾下一頓撿,再回城存放到小庫房裡……

  他們越聊越投機,越玩越開心,他把她拉近了自己的幫派,當著一眾玩家的面介紹說「這是我老婆」,第二天還選了一處風光異常夢幻的地界,在遊戲里為她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嗯,她又手忙腳亂地咔咔咔一頓截圖,生怕錯過天空中閃現的心形煙火——心裡還真的有些激動呢,好像自己真的已經瞞著父母偷偷嫁人了是的……

  他們互加了QQ、YY、微信和手機號,即便不玩遊戲,只要有空,就天南地北聊東扯西,總像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如你所料,他們開啟了一段像模像樣的網戀:早安,天氣預報,穿衣提示,向對方彙報行蹤和三餐內容,講自己遇到的好玩的事,睡前情話,晚安……正常情侶該有的彼此關心他們都有,甚至更綿密、更細緻。她真的很開心,每次關掉聊天對話框,掛掉他的電話,她心裡都美滋滋的,一遍遍回味他打的那行字所包含的情感和意義,一遍遍根據他的聲音和語氣想像他的音容笑貌和一舉一動——甚至,她沒事兒就寫他的名字,蘇銳,蘇銳,這兩個筆畫並不複雜的漢字一遍遍出現在手賬上,草紙上,公司院里長凳處的泥土上,清早公交車蒙了霧氣的玻璃窗上……他應該跟他的名字一樣,是個尖銳又風趣的男生吧,剪著利落英氣的髮型,有著又粗又濃的眉毛,皺眉的樣子有點嚴肅有點酷,下一秒卻又眨了下左眼,笑得春暖花開了……

  她不只一次提出想看看他的照片,哪怕只是開視頻通話看一秒也成,可他總是義正嚴詞地回絕,還能語重心長地講出一堆道理來,比如「我相信我們都不是那種"外貌協會的人』,除了外表,我們更愛彼此的內在,那才是決定兩個人能不能一直走下去的東西」「我不難看,還有點帥,這你放心。我覺得你也不會磕磣,就算你很醜很醜,我也不會嫌棄你的——你看,我都不在乎你長啥樣」「我們還是不要這麼早就破壞這種美好的神秘感,你不覺得現在的感覺其實挺好嗎?彼此都有一點想像和憧憬的空間,我們早晚會見面的,在那之前心裡都預留一份期待,可能更利於我們一直走下去——你想想,留到那時候才看對方長什麼樣子,多驚喜啊」……

  後來她也覺得,如果再提出這樣的要求,好像自己就會被自動歸類到膚淺、不懂事的人群里去了呢。嗯,那就再忍忍吧。

  他們相距實在太遠了,一個在南方中等發達的地級市,一個在北方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中間隔著半個中國的千山萬水,要想見一面,哪有那麼容易。

  這遙遠的相愛行進到第五個月,聖誕節臨近,馬路兩邊的商鋪紛紛亮出帶有聖誕元素的裝飾物,花花綠綠的主題促銷海報也都貼了出來,好像一切都提前了似的,就連情侶們也都提早進入了互圍圍脖手牽手的甜蜜模式——可她為什麼就是高興不起來呢,就連這座常年無雪的城市為了裝點節慶氣氛而洋洋洒洒地下了兩場雪,她都不覺得新奇。

  聖誕節一早,他寄給她的包裹如期而至。她拿在手上掂量來掂量去,挺大,卻不沉,拿剪刀打開,一個憨態可掬的棕黃色大熊毛絨玩具,意料之外,卻也毫無新意。她把它擺在床邊,轉身瞥見紙殼箱子里還有一張類似結婚請柬樣式的紅色卡片,翻過來,上面寫著幾句萬變不離其宗的祝福話,用的藍油筆,字跡還算清秀工整。

  她讀完嘆了口氣,靠著床沿坐在地板上,愣愣地盯著落款處被圈愛心裡的「老公」二字看,感覺周圍好安靜,突然心裡一酸,默默地哭了出來。

  那是她第一次因為他哭,她幾乎全程帶著哭腔,在電話里請求和他見面,他慌了,一個勁兒地安慰,最終答應她,一定會想辦法弄到票,趕在元旦過去看她。

  她停止了哭泣,抽紙巾擦擦眼淚,一下子又開心起來了,連續叫了他好幾聲「老公」,感到特別幸福,興奮,緊張——還有點得意。

  據說他花了大價錢,好不容易才從黃牛手裡搞到票,又迷迷糊糊坐了近二十個小時火車,終於在元旦次日抵達她的城市。

  她穿了件新羽絨夾克,還特意買了站台票,在人群里伸著脖子,踮著腳,完全顧不得什麼淑女形象,扯著嗓子告訴電話里的他自己正站在出站口方向指示牌下面,穿著顯眼的橘紅色外衣。有個高高大大的英俊男人和她對上了視線,她在心裡尖叫了一聲,興高采烈地向那人使勁揮手,就連身後有人拍她肩膀,她也沒當回事兒,直到看見那個英俊男人跟一個長發美女擁抱在一起,她才緩過神兒來,扭頭看見了穿著藍色羽絨服的矮矮的他。

  怎麼說呢,雖然他不算難看,但也跟「英俊」二字沒什麼太大關係吧……捲髮,戴著圓框黑邊眼鏡,雙眼皮,圓臉——怎麼看都像台灣主持人納豆。其實她心裡滿失望的,但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畢竟人家是應了自己的強烈要求,坐了那麼久的火車大老遠跑到這兒來的。

  就在那一兩分鐘內,她進行了劇烈的心理活動,靠他以往的細心和風趣,憑藉自己對他那份心心念念的愛,迅速撫平了心中的大部分不滿,故作親切地跟他擁抱、寒暄起來。

  他不僅外表酷似納豆,性格也很像,還沒走出火車站,他已經講了兩個笑話了。好在,也都確實挺好笑的,嘻嘻哈哈間,異地相戀了好幾個月的兩人,確實也有了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那天他陪她看了一部她非常想看的電影,吃了頓必勝客,又在商場里轉了一會兒,他為她買下一個她很喜歡的小音樂盒,她也買了一個帆布包送給他。

  離開商場的時候他突然問:「你今天能不回家嗎?」

  她立刻擺出那種很警惕很鄙視的表情,態度堅決地說不能,並甩開了原本牽在一起的手。

  已經很晚了,他送她回家,在小區門口又問了她一次,說好不容易折騰到這兒來,想讓她好好陪陪自己。她依舊不幹,半開玩笑似的反問:「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了?」

  他又抱了抱她,只能失望地看著她一層層上樓,樓道里的聲控燈次第亮起。

  他只能在她的城市逗留一晚,事先搞到的票是第二天上午的,兩人再碰面已是八點多了,一起簡單地吃了個早飯,就又匆匆忙忙地往車站趕。

  臨上火車前,他伸開雙臂要抱抱她,她卻不好意思地扭捏起來,最後只勉強地讓他抱了一下。他拍了下胸前裝著她送的帆布包的雙肩包,說自己很喜歡很開心,有可能會不捨得用。她「切」了一聲,說,不過一個包而已。

  她問下次什麼時候能見到他,他不知道怎麼答,吱唔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我爭取早點兒再來看你,到時候多陪你兩天。」

  「……好。」她抿抿嘴,低下頭,不知道為什麼地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然後在火車站廣播的催促聲中推了推他,讓他趕緊上去。

  火車剛一開動,她就轉身走了。心裡有點不舍,卻又莫名有些輕鬆。

  那次見面之後,他們依舊保持著風平浪靜的異地戀關係,每天一起玩遊戲,聊QQ、微信,打電話,偶爾還來一次視頻通話,過得很開心。

  但也總會有不開心。這些「不開心」密集發生在她的兩位同事正式開啟一段辦公室戀情之後,他們不知收斂地在所有人面前狂秀恩愛,無論是傳遞文件時明目張胆的隔空親吻,還是開會時不動聲色的眉目傳情,都對公司里的單身男女造成一千點精神傷害——當然,也包括正處於異地戀之中的她。

  她和那兩位同事同屬一個項目組,一直以來也很要好,所以,即便有心避開這對「秀愛狂魔」的「強力輻射」,她也不好意思打破項目組的六個人每天中午都在食堂坐到一起吃飯的習慣。有時她也想刻意屏蔽掉一部分「甜蜜的傷害」,但自己的注意力卻又鬼使神差地集中到那兩個人身上,反而會更不可抑止地捕捉到他們相處的種種細節。

  他在進門時偷偷牽了下正要去洗手間的她的手;她去領導辦公室彙報工作,路過他工位時丟給他一塊心語巧克力;今天吃午餐時他們在桌子底下一直牽著手(男生是左撇子);他跑到她旁邊,小聲跟她說下班後陪她去逛街,她笑得很開心;昨天下午他們在樓梯間里接了個吻,親了好半天;他換了件新襯衣,正是前陣子她叫自己幫忙在網站上參考挑選的那一款……

  她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憋屈感,明明都是些跟自己無關的事兒,自己也完全不喜歡那個男生,卻忍不住嫉妒似的如此在意。每當心煩氣躁之時,她都會給自己異地的男友發條消息,有時是在微信上敲一句「想你了」,對方回一個愛心的表情,她又覺得有些無趣;有時是跑到洗手間打個電話,對方卻遲遲不接,接通後她沒好氣地質問道:「你在幹嗎?以後不許這麼慢才接我電話!」

  更可怕的是,雖然辦公室戀情的男主人公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她卻下意識地開始拿他跟自己的異地男友做比較了:個子比他高,身材也比他好一點;說話聲音也比較好聽吧,暖暖的,酥酥的,不緊不慢的,不像他,只會語氣誇張地講些葷段子,不說話時嗓子偶爾還發出奇怪的「吭吭」聲;穿衣品位其實也不算差,就算是休息日過來加班穿得比較隨便,也總比他見我那天的穿著像樣兒——瞧他那雙鞋,奇醜無比,那個雙肩包更是中學生款,唉,也不知道他領沒領會我故意買了個新包送他的良苦用心;辦公室這倆貨雖然戀愛半個多月了,但也就牽牽手、親親嘴,應該還沒上過床吧?共事這麼久了,感覺這傢伙也還算是個正人君子吧,不至於那麼猴急——不像他,見面第一次就想和我那個啥,看那場電影的時候手也不老實,在我大腿內側摸摸搜搜地,腦子裡是不是整天只想那種事?下流!噁心!

  他們開始頻頻在電話里吵架,吵的點主要包括:「你就不能主動點,多給我打幾通電話嗎?」「我不是讓你早起、早飯、上班、午飯、下班、晚飯、睡覺都向我請安嗎?你做到了嗎?這很難嗎?」「誰讓你充點卡給我買那些裝備了?一個遊戲而已,值得往裡面砸那麼多錢嗎?有什麼用?」「你到底什麼時候再來見我?上次不是說好了要帶我去那家海洋館嗎?別總說什麼車票貴、請不了假之類的,我還不值那點車票錢是嗎?你根本就是覺得我不夠重要!」「你要是在那邊有人了就直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何必裝成一副很愛我的樣子,不累么?」「呵呵,我需要你的時候,你都在哪裡啊?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當飯吃?」

  ……

  吵得最凶的一次,他有兩天多沒聯繫她,她又氣又慌,不得不厚著臉皮打電話過去委屈地說:「好了好了,是我錯了,我不該冤枉你沖你發脾氣……我只是太想你了,希望你能在我身邊……既然你忙,那下個禮拜我去看你吧,我去省城坐高鐵,會比較快——你不用擔心我,我會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的……」

  然後她就真的殺過去了。即便對方以各種關心為由進行勸阻,即便對方又信誓旦旦地承諾最晚下個月就來看她,她還是等不及了,近乎偏執地提前訂好了往返車票。

  兩人再見時,與上一次已時隔七個多月。他的穿衣品位依然差勁,上身是一件熒光綠色的無袖籃球服,前胸後背都印著碩大的黑色數字「13」;下身是一條滿是褶皺無精打採的卡其色工裝短褲,腳上穿著一雙灰頭土臉的洞洞鞋——她只看了一眼,就想像出了鞋裡面的臭味和濕乎乎的腳汗,然後站在車站的台階上倒吸了口涼氣。

  他好像也並沒有預料中的那麼熱情,反應慢半拍兒地接過她的背包,問她一路上是否順利,又乾笑著抬起胳膊指了指東邊的方向,說那兒有幾家小賓館,他們這兒地方小,一共就那麼幾家,都集中開在那邊。

  她疲憊地跟著他走,又聽他繼續說些「那天工會組隊打BOSS,你咋沒來呢?爆出好多寶吶」「昨天下了場雨,今兒一曬就幹了」「咱倆有多久沒見了?就算你不來的話,我也真打算去找你呢」之類的無關痛癢的話……她懶得搭腔,就「嗯」「啊」地回應,他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她,神秘兮兮地讓她別動,然後從皺皺的工裝褲口袋裡掏出一小包同樣萎靡的打開過的心相印紙巾,取出一張給她擦臉上的汗,她正要搶過紙巾自己來,他卻順著脖子一路擦到了她胸前,她傻了,完全想不到他竟如此毛手毛腳,立即打開他的手,問他幹什麼。

  在陌生小城髒兮兮的、被曬得粘腳的柏油馬路上,伴隨著廉價紙巾十分甜膩、誇張的香氣,她漲紅著臉,用眼睛狠狠地剜著眼前這個原本讓自己朝思暮想的戀人,突然覺得特別失望。

  久別的重逢並不美好,他們大吵了一架,前半段在大街上,後半段由於他顧及顏面,轉移到了一個相對僻靜的小衚衕里。她幾乎是咆哮,犀利地指出他在兩次見面時的種種不軌行徑,質問他是不是只想找個發泄性慾的對象,根本就沒想過要真心和她好好戀愛。他不屑地笑了一下,攤開雙手問:「我究竟幹什麼了?至於你這樣嗎?我們是男女朋友啊,難道不正常嗎?我也是男人啊,我也有慾望啊,你幹嗎剛一到這兒就因為這點事兒跟我發神經?」

  「什麼叫"這點事兒』?你說我發神經?是啊,我可不是發神經嘛!」她氣哭了,扯著嗓子接著說,「我不發神經的話能大老遠跑到這兒來嗎!我究竟圖什麼啊我!就為了看你這個不要臉的死變態?」

  她看得出,這回他真的生氣了,眉毛擰得就快豎起來了,他剛要發話,手機響了,他瞪了她一眼又從工裝褲口袋裡掏出手機,然後詭笑了一下,十分得意地想到了強力反擊她的方法——把手機屏幕展示給她看。她定睛看著來電待接畫面上清清楚楚的「老婆」二字,眼神從吃驚轉為憤怒,又很快黯淡下去,盛滿濃郁的悲傷。

  有一瞬她覺得自己突然喪失了其它感官,只聽見他用那種十分囂張的語氣,一氣呵成地說:「沒錯啊,我是處了新的女朋友,已經快一個月了,是我的學妹,還跟我住在同一個小區,剛開始的時候我沒想這麼乾的,是你疑神疑鬼跟我吵逼我的。你的"偉大預言』終於實現了,我和她在一起很開心,這回你該滿意了吧……」

  心好痛,像被鈍擊了一樣。

  她並未在他的城市逗留,而是一把從他肩上搶過自己的背包,咬著嘴唇強忍著眼淚,立馬折返回火車站,買了最近一趟的車票——只要能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他沒有追上來,她坐在簡陋嘈雜的候車室里,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掏出手機,塞上耳機,想給自己放首歡快的歌聽。《睫毛彎彎》,確實也足夠歡快,只是當聽到那句「氣氛好浪漫/需要你陪伴」時,她再也端不住了,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沖了下來。

  她再未跟他聯繫。這場持續一年多的異地戀轟然落幕。

  雖然生活中也不乏情比金堅、修成正果的異地情侶,但不得不承認,絕大多數的異地戀情最終都悵然收尾,給有情人留下許多傷心。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我想,異地戀之所有容易「死」的主要原因是,雙方缺乏真實的相處。

  就拿前面故事中這對因網路而結識的異地情侶來說,在他們一年多的戀愛過程中,真實相處的時間總共也不過十幾個小時,其餘的絕大多數陪伴都只通過移動社交手段來進行,這樣的相處方式本身就是一種不全面的、甚至存在虛假成分的相互展示,使他們看不到對方身上太多的的性格特徵、優點缺點和生活習性,等於在無形中屏蔽了很多不完美的、對個人形象不利的一面——所以,異地戀情侶很容易將對方過度美化,愛的往往只是自己腦中編織的形象,而非真實的人。而兩人一旦真的見面相處了,就發現很多東西根本不是預想的那麼回事兒,心裡就忍不住失望、幻滅,甚至開始有些後悔了。

  其次,異地戀情侶總是下意識地強調「自己正身處於一段異地戀」,太在乎兩人之間的物理距離,導致不斷誇大自己的孤獨感。很多人都會像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一樣,在目睹其他情侶相互依偎、臨近特殊節日時,覺得自己特別孤單寂寞冷,然後就忍不住怨怪對方為什麼不能陪伴在自己身邊。

  往更深了說,異地戀的情侶大都還喜歡「未雨綢繆」,在心裡刻意誇大「異地相愛」的不穩定因素,反覆辨證「對方是否足夠愛自己」「異地戀是否靠譜」「對方是否能忠貞不移」「這段感情到底能不能堅持到最後」「自己有沒有可能被欺騙、傷害,還毫不知情」「我是不是不能坐以待斃,該提早另謀出路,給自己多加一道"保險』,以防措手不及」……嗯,很多問題是想出來的,一旦有了這些念頭,你總會有本事吹毛求疵地找出對方「不夠愛」「愛得不牢靠」的證據的。

  這些「證據」成了異地戀情侶們發生爭吵的誘因,甚至成了少部分出軌行為的導火索……是的,雖然柏拉圖式的愛情強調「愛高於性」,但事實是,絕大多數的人還是做不到安分地守著一份沒有性的愛情,心裡還是想要啊——所以,有些人開始頂著這種特殊的「心理壓力」,給自己杜撰好一整套合理化借口,在對方看不到自己的「天然優勢」下,紛紛懷著「有點愧疚」「些許緊張」「十分刺激」的複雜心情偷腥,且會恬不知恥地覺得……相比之下,這樣好真實,好爽啊!

  嗯,如果拋開道德批判,仔細想想的話,其實這就是最真實的人性,最無力反駁的人之常情啊——就好比,假如你挨餓好多天了,一個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窩窩頭,和一桌千里之外的滿漢全席,你會怎麼選?

  所以你看,異地的戀情往往「易得難守」,雙方因為各種微妙複雜的小心思而相愛相殺,一頓瞎折騰,原本高高擎起的「柏拉圖大旗」逐漸變得千瘡百孔,相愛的兩人不歡而散。

  那麼,異地相愛的人到底該怎樣做,才有可能將這段戀情堅持下去呢?

  我的建議是,見面的頻率不要過低,盡量多找機會陪伴對方,通過真實的相處增進對彼此的真實了解,照顧好彼此的心理和生理需求。要確保自己愛上、愛著的是那個真實的人,而不只是自己的想像,這樣才有利於感情的實質性發展。否則,愛情只會慢慢演變成一種虛幻的折磨。如果實在無法經常見面,就盡量選擇語音通話和視頻通話,避免只是純文字的聊天——文字是抽象的、沒有語氣的,在談論事情時很難準確表達情緒和意圖,極易產生誤會,引發爭吵。

  聊天的內容也要考究,盡量保持平和、愉悅,避免開啟容易產生不同看法、造成爭辯的話題,不吃醋,不質疑,不問不該問的蠢問題,不說讓對方對這段關係感到不安的話,不讓對話陷入尷尬,不給雙方留下爭吵的伏筆——簡而言之,你可以試想一下:如果你跟自己的異地戀人三次通話都聊得很壓抑、很不愉快,難道你還想主動打過去或者期待電話響起嗎?我這樣說,你一定就知道該怎樣做了。

  也不要只是追求交流的次數,而要保證聊天的質量和效果。多向對方分享自己遇到的有趣的、有意義的事,在表達想念的同時多暢想一下兩人共同的未來,讓對方知道你在享受當下的異地戀,且在不斷豐富自己,為來日的相聚做著準備,並沒有因此感到乏味、迷惘和焦慮。要讓對方覺得,每次跟你聊天都有趣,有感覺,氣氛是和諧的,精神是愉悅的,併產生一種「沒聊夠」「期待再聊」的感覺。

  【這一段只給男生看:女生是一種容易在頭腦中產生畫面感、十分注重感覺的感性動物。根據這一點,男生在聊天時可以用一種「情境模擬」的語言技巧來彌補無法經常伴其左右的親密感缺失。比如,告訴她你昨天吃了一家餐廳,門口小黑板上主打的招牌菜是什麼,裝修風格、環境氣氛是什麼樣的,菜品的色香味如何,覺得她一定會很喜歡,以後一定要帶她來吃;再比如,說自己最近可能是太想她了,昨晚又夢見她了,你們手牽著手在街燈柔和、梧桐飄香的夜巷裡散步,然後你買了一束玫瑰花給她,又帶她坐了摩天輪,在城市絢麗壯觀的夜景面前溫柔地親吻了她,然後她對你說了一句什麼話……嗯,總之敘述要細緻,要便於視覺化,突出對氛圍和感覺的渲染,甚至可以把她的生活習慣和喜好綜合進去,增強代入感,使她產生強烈的心理暗示,好像真的跟你有過那樣的現實經歷——雖然事情其實根本沒發生過,但她會獲得一種心理上的愉悅和滿足,對這段感情更加堅定。(我不是教你耍手段、花言巧語,而是想讓你在實在無法給予真實陪伴、感情需要穩固升溫的重要階段學會開竅和觸類旁通,照顧好對方的感受,讓異地的相處更有質量)】

  此外,極為重要的一點是:彼此要有堅定的信念。這種信念可以源自共同的約定,比如,給出一個明確的期限,多久之後兩人能真正走到一起,結束這種異地關係。要有「我們」的目標,要讓對方看到未來的希望。要讓這顆意念的種子生髮成安全感和無形的保障。很多異地情侶就因為缺乏明確的目標,一方態度模糊,擺出左右為難、聽天由命的態度,或是草率承諾又不去履行,心中覺得虧欠,最後卻選擇逃避;另一方信以為真,靠內心的幻想和羸弱的期待度日,孤苦伶仃,忍受煎熬,相見之日卻遙遙無期,最終熱情枯竭,感情崩盤。

  對於「異地」,也不必太當回事兒。要明白,人在哪裡並不重要,心在一起才是最關鍵的。在相聚之前,分頭為美好的未來打拚,好好照顧自己,過好眼下的生活,就是在為這段戀情「立功」,為對方分憂。孤獨落寞之時不妨問問自己:沒戀愛之前你一個人不也好好的嗎?怎麼一戀愛就變矯情了?是不是自己一不小心誇大了孤獨感,使兩人之間的相處變得敏感、不適了?

  同時,千萬別當「偵察兵」,要全心全意信任對方,別動不動就問「你在哪裡」「你跟誰在一起」「你在幹嗎」「你是不是有異心了」,無論異地與否,其實這都是交往中十分忌諱的事。也別指望對方一天二十四小時隨時跟你彙報行蹤,每天的「早安」和「晚安」其實也沒那麼重要,即便起初對方能根據你的要求按部就班、定點打卡,時間長了也還是會膩,會煩,會覺得累。泛濫的關心只能說明你對這段感情缺乏信心,過度的緊張只能讓你在表達自己時亂了陣腳,而這些負面的訊息都會被你親自傳達給對方,並對其心態造成影響——如果兩個人都沒有了信心,都亂了陣腳,那感情還如何能好?

  沒有經歷過異地戀的人,或許無法體會那種既特殊又微妙的甜和苦。異地戀或許有些辛苦,但只要堅定信念、信任彼此,找到了讓彼此都舒服、愉悅的相處方式,有一個明確、可行的共同目標,一切也就會變得不再艱難。

  無苦何甜?能同你一起捱過寂寞磨礪、衝破種種不利,最終出現在你面前的戀人,或許更為牢固、可貴吧。

  祝相戀愉快,願你們的心時刻緊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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