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忠: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頓超義直解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頓超義直解
陳世忠教授
序言
《心經》是六百卷大般若經之精華,般若之法要玄機。其言者易,而解之難。然則能解之行之又難。世尊一生的弘法中,以摩訶般若為諸佛之母,三世諸佛皆依此修行方得成佛。若能深解《心經》之真實旨趣,依理行持,內則可自解自行以自利。外則可為人演說以利他,功德廣大,無有邊際。玄奘大師歷盡千辛萬苦,從印度得到聖典傳至中土,中途沙漠之中,全賴梵僧所傳之心經度過磨難。幾天幾夜缺水昏迷中,心中猶自誦念心經不輟,仗此心念,方越沙漠死難之地。學佛之人,莫不先學習《心經》。
陳公雖逾古稀之年,仍教學筆耕不輟。現任溫州市仙岩聖壽禪寺那蘭陀學院研究中心《壇經》研究班導師。八十年代,應天台國清寺、曹溪南華寺、國恩寺、福建廣化寺、廈門閩南、上海、杭州、慈雲等佛學院之邀,教授儒家《四書》及《壇經》等佛學典籍,歷經三十年,播揚佛法,不遺餘力。先後著有《頓超集》叢書,《六祖壇經頓超義直解》、《金剛經頓超義直解》、《無說之說文集》等著名佛學論籍。今又呈現與大眾一部《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頓超義直解》,以其獨特視角,分析論證《心經》之真實旨趣,彰顯大乘妙理,體悟空色真義,拜讀全文,感慨頗深,權做序言,以敬饗大眾:
一、見解獨到,去偽存真。
陳公以其獨到之見解,分析博引古今中外高僧大德之《心經》譯釋,行而其上,取其主脈而以般若頓超直解一線貫之,去其不足而補以真詮,彰顯《心經》之真實理趣。如在《直解》中,分析禪宗空色觀念中指出:「色由心起,當處明心,當體空無,寸絲不掛,無有系縛,更無解脫處,一無掛礙,當下大自在,此般若心經之核心也,」見解獨到,意義深遠。
二、釋疑解惑,詳致通達。
陳公文筆之細膩,字斟句酌均有理可依,有據可考。綜合運用現代文辭言語,通俗表達玄深妙理。如對「觀自在(世音)菩薩釋義時,以「超越聲音而建立起心與心之間的直接結合」的解釋,淺顯易懂亦不失真義。
三、解行並重,合當機眾。
在詳解《心經》義理之時,陳公亦真修實證顯於文字之外,以歷代祖師大德修證境界闡述當今念佛修行概要,以流暢中肯的言辭,頻頻勸導當機有緣眾,如何發心,如何行持。
陳公應末法時期人心狀態,信解行證,將《心經》之甚深玄妙義理,通俗易懂地分析闡述與大眾,心經者,心裡修行路徑也,依法修持,方不失本書之真實意義。有偈贊曰:
陳列香花築寶壇
公平正直本天然
解甚深義藏妙法
經論無匹火中蓮
頓超三昧真實理
超脫空相是真言
義理隱在文字外
直入靈山得真詮
仙岩聖壽禪寺那蘭陀學院研究中心
住持 釋能顯謹上
2010年1月於溫州仙岩聖壽禪寺
自序
繼《頓超集》叢書、《六祖壇經》、《金剛經》後,第三冊《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頓超義直解》完稿了,以同樣虔誠、謙卑、恭敬的誠心,向佛祖、恩師、父母、眾生雙手過頂,呈上又一份答卷,請聖賢大德慈悲鑒定。
《心經》字簡意賅,然能深徹其般若精義奧蘊,即「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即使是一個凡夫俗子,也能「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發大菩提心,廣度眾生,即刻成為一個與佛、觀自在菩薩一樣的人, 即如經論中所說的「大心凡夫」,亦即是佛菩薩的化身,即是佛菩薩所徹悟後之精神在娑婆世界的體現。
歷代注釋《心經》何止千萬,以鄙人所見,周止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詮注》最為詳實、嚴謹,學術氣味最濃郁,屬學者型;陳英秉《般若心經的啟示》卻別有一番天地,用通俗現代人的語調,徹入般若核心理念,在頓悟與超越的理念上,雖頓入多見於超越,但在「空即是色」一大關鍵——般若智慧對「空」的超越上,卻發揮的頗為深刻,讀來啟迪良多,鄙人亦受益不少,屬思想家型。如果一個人讀般若經只停留在「色即是空」層面,那只是二乘的偏空,死在「空」邊,只有當一個人從「空」的層面超越出來,通達「空即是色」時,那真正稱得上從一個凡夫俗子「脫胎換骨」,才能獲得重生,重塑「真生命」,真正活在當下,腳跟著地,回到生我、育我、養我的父母眾生的現實世界中來,與他們同歡笑,同悲傷,同甘共苦,同生老病死,並不疲倦地以般若佛慧教化、引導他們悟入佛知見。那才是真正通達般若智慧,「空即色」、「色即空」、「無智亦無得」的一個有血有肉的摩訶菩薩,真正的現實世界觀世音菩薩,真正佛陀的精神、化身在現實世界的體現,不能透悟到這個層面,是不可能成為真正大徹大悟者之菩薩摩訶薩,祈學般若波羅密多同修深切領會之,是為至禱!
陳世忠
於溫州那蘭陀學院研究中心
《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頓超義直解
經譯:唐 玄藏法師
頓超義直解:陳世忠
研究《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之歷代大德高僧都認為原典無題,乃原經文結尾一句,「般若波羅蜜多心髓之法」,漢譯者遂收此句提取於前,正式定經名。楊成山居士云:「《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260餘言,攝盡六百卷般若妙義,果能自淺而深,徹見真空實相,則一大藏教,無不從此流出」。經的題有二種:《佛說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另一種:《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前賢有言:「名可表體」,精華凝聚於此《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十字題中,每字躍動著佛的生命,傳達著佛的義旨。(英秉《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啟示》,下簡稱《啟示》)。摩訶深遠、巨大、偉大,象徵卓越;有時有多、大、無時無地皆能毫無減損地充塞宇宙整體存在。玄奘法師以崇敬嚴謹心態譯《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超越一切實存,超越一切存在,奧地利佛蘭可爾:「超越的無意識實在」,即「實存的無意識」,或「宗教的無意識」,可說是一種無意義的實在,意即隱於人類深源意識中無意識。或許亞洲人說的「佛性」。 如孟子說的:「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可說摩訶超越存在。(按:此引《啟示》釋似以本體釋超越「共存物」,無而存在。西哲說的「自在之物」。)
(註:十七世紀日本至道無難禪師云:「摩訶者大也,雲無身」。十字經題目之末云:「自是末者注也」。)意即:自後文皆是注此「摩訶」二字也。所謂大,其大無外,其小無內,無身即大身也。如《中論》說:「空(般若)故,一切法得成」。因為空故才有宇宙萬有。亦如《華嚴經》所喻的「因陀羅網」,如善財童子入彌勒樓閣,一多大小,重重無盡,平等平等。至此悟境,都可以似觀自在菩薩一樣的超越一切存在,獲得大自在。即在無身(即大身)中所湧現而出的智慧,才是般若智慧。故當任何凡夫俗子,只要徹悟(即是「行深般若波羅蜜」),宇宙萬有,合而為一,一亦不立的理念,且如法華會上佛說:「觀一切法空,無所有,安住不動如須彌山」。且如龍樹菩薩《大智度論》卷84云:「戲論風所不能動」。何謂戲論風?《大般若經》卷527記須菩提問:「世尊!諸佛菩薩以何法為戲論?」佛說:「以五蘊(十二處、十八界、四聖、三十七道品、佛功德),應證諸佛無上正等菩提為戲論。我作是念,我當斷一切煩惱習氣相續,我當證得一切智,是為戲論」。《大般若經》卷545云:「以所依止不可得故,是無戲論波羅蜜多」。《楞枷經》卷1云:「如是一切修多羅所說諸法,為令愚夫發歡喜故,非實聖智在於言說,是故當依於義,莫著言說」。《華嚴論》云:「十地及教門,並是接小根眾生,權施故……」。《瓔珞經》雲;「古佛道法是為化眾生,有此十地。即當知三乘權教,十地者,名雖同,而設方便,引眾生行解別」。《中觀論疏》卷21云:「人生戲論,戲論破慧眼,是皆不見佛」。《法華經》卷86云:「隨宜說法,意趣難解。雖說種種之乘,皆是權接方便助道法」。《大般若經》卷86云:「修四諦、三十七道品、三解脫、十地,乃至斷煩惱,成佛都是戲論」。《維摩詰經·不思議品第六》云:「若言我當見苦斷集,證滅修道,是則戲論,非求法也」。佛陀悲懷徹骨,隨建黃葉方便權教,又隨掃黃葉方便權教,使有善根福德因緣者當下徹悟般若空諦理,了生脫死,亦無生死可了。惜哉!哀哉!悲哉!鈍根「著相驕慢」者眾,佛在法華會上開演;「無二亦無三,唯有一乘法」般若空諦理,有五千退席,其中有得四果阿羅漢,具足神通者。且有謗佛、謗大法而下地獄者。佛悲心不退,且鼓勵後人云:「鈍根小智人,著相驕慢者,不能信是法,我今喜無畏,於諸菩薩中,正直舍方便,但說無上道」。「諸佛世尊,皆說一乘法,化無量眾生,令入佛道」。卷四記佛云:「方便說法,斷佛道故」。「我不愛身命,但惜無上道」。斬釘截鐵!大乘菩薩精神實在是太偉大了!古今中外世界上哪一種宗教、哲學有如此智慧、悲心、膽識、奉獻——將此「身心奉塵剎」?!為度三界眾生「一切苦厄」,願生生死死,出入六道,以四攝法,恆順眾生,去「息苦輪」?!
所以佛說:「一切法不可信,(『如來所說法不可取』,『不可執』,)則信般若,一切法不生,則生般若」(《大般若經》)。龍樹菩薩《大智度論》亦說,除般若外為邪見。達摩祖師亦說:「若不見性(般若空性),說法如雨,儘是魔說,即非佛說,師是魔王,弟子是魔民,盡落邪道,迷人任他指揮,不覺墮生死海」。「若不見性,讀經念佛,長學精進,六時行道,長坐不卧,廣學多聞,以為佛法,此等眾生儘是謗佛法人」(《血脈論》)。六祖雲,我修般若,如此修行定成佛道,修此行者是般若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自身等佛。迷人口說,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靜坐,百無所思,自稱為大,此一輩子人不可與語,為邪見故。口莫終日說空,心中不修此行,恰似凡人,自稱國王,終不可得,非吾弟子。以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見性成佛道;善知識,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味者,須修般若行,持誦金剛般若經,即得見性,當知此經功德無量無邊。經中分明讚歎,莫能具說,此法門是最上乘,為大智人說,為上根人說,小根小智人,聞心生不信。般若之智亦無大小,為一切眾生自心,迷悟不同,迷心外見,修行覓佛,未悟自性,即是小根,若開悟頓教,不執外修,但於自心,常起正見(《六祖壇經》)。何為正見?《大集經》記佛說:「若見三世悉平等是名正見,如來為一切眾生得如是平等正見(智)而起大悲,演說正法」。佛在法華會上所以斬釘截鐵地說:「方便說法,斷佛道故」。「正直舍方便,但說無上道」。《宗鏡錄》,亦引經云:「若定根機,為小乘人說小乘法,為闡提人說闡提法,是斷佛法,是滅佛身,是說法人當歷百千劫隨地獄」。佛菩薩摩訶莎是何等的悲心徹骨,不僅在行棒喝,且傾其全身心之心力在行鐵錐之喝!!回頭是岸呀!!《文殊師利所說不思議佛境界經》云:「若說法師為將護初學心故,隱甚深法而不為說,隨其意欲,演粗淺義,能令學者出生死,出涅槃樂,無有是處」。古今中外有幾多法師、律師、上師,執佛方便權說:「對機說法」。「『隨經轉』自以為在悲心施法,功德無量,不知誤盡天下蒼生,正是祖師呵斥;儘是魔王、魔民,盡落邪道。相率入暗道,跌進溝壑而在沾沾自喜,還感恩載德。不悲!不哀!不痛!可乎?!讀此佛祖呵護、救護、悲智之大菩薩心,不知可幡然省悟,點燃心燈,睜開慧眼,打開心量,至與宇宙一體。脫胎換骨,不辜佛祖一片悲苦之心乎!抑亦如聾如盲,不聞不見,依然故我,高著布裙,終其一生,自迷迷他。執於名聞利養乎」?!
長春般若寺誠剛法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述義》有述:《般若經》云:「一切法不信,則信般若;一切法不生,則般若生」。「謂若信一切法,則攀緣妄想執著一切法,則隨生死流,隨生死流,即是眾生;若不信一切法,則不攀緣妄想執著一切法,不攀緣妄想執著一切法,則不隨生死流,不隨生死流,即是入聖流,聖流即是佛,佛即是般若,故曰信般若」。又「一切法不生,則一切心不生,一切心不生,則清凈(空)心生,清凈(空)心即是般若,故曰般若生」。眾生信世間一切法,所以被世間的一切法所拘,被世間的一切法所拘,所以不能出離分段生死;二乘信出世間的一切法,所以被出世間的一切法所拘,被出世間的一切法所拘,所以不能出離變易生死。佛不信世間一切法,亦不信出世間的一切法,所以佛不被世間的一切法所拘,亦不被出世間的一切法所拘,所以佛能超越兩種世間,出離分段和變易兩種生死,得大自在。
按:此說頗有見地。佛因為求解決人類生死之謎之困惑而出家。首不信按世間法生活能解決這橫卧在心中的生死之謎,而毅然走進山林,圖出世間法能解決此生死之謎津,然跟二仙人學修四禪八定,雖能獲得身心上的不少利益及神通,但亦未能解決生死。又決定加入苦修人叢林中,經六年苦修,幾乎喪命,一無所獲,又毅然放棄此印度傳統所流行的苦修法,而獨自追求人生真諦所在,在菩提樹下發大誓願,不破除人類生死之謎,決不離此。終於夜睹明星成大覺,大徹大悟,無量劫來困惑人類眾生之生死輪迴之迷津————原來宇宙萬有,包括有情無情,無有一法不是因緣所生,無有自性,由緣起無自性而知從本以來沒有我,何來生!更何有死!從印度傳統修苦行、禪定,求解脫的枷鎖,當下脫落,頃刻獲得大自在,如《壇經》記六祖云: 「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何可得」,這是唯一對治千古生死之迷的「智慧」,終於如般若會上說的「得無所得」。此時喜悅只有佛陀自已能感受,以及以後佛弟子得此般若空慧以後才能感受,何等欣慰!何等美妙!神奇!超越!真是「無上甚深微妙法」呀!但卻又是何等平常!平常得全印度為追求解脫道的修行人,沒有一個人能接受。不但不接受,還會誹謗為:非痴即狂。真是不可思議呀!所以有佛菩提樹下徹悟後「閉室於摩竭」之公案。法華會上,佛回憶當時悟道後的思想過程說:「我寧不說法,疾入於涅槃」。「當來世惡人,聞佛說一乘,疑惑不信受,破法墮惡道」。
《心經》的心,日本弘法大師以為絕非指「中心」、「心髓」、而應是「般若之心」,《般若心經》非《般若心經》,實為「般若心」的經。
據周止庵居士《心經詮注》所舉,《心經》主要有七譯。鳩摩羅什始譯,後由玄奘法師等譯。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組成有情生命體五蘊,當體是空,身心所感受三災百難、八苦自然也是不實有的,當體是空、「無我」的。我之不存,猶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並不是把身體去除、消失,或出現無病的狀態,才是解除「一切苦厄」。故用種種有為法去「修持」,去除煩惱病痛,只是暫時緩解決而已,請思:眾生無量劫來業障、痛苦,能去得盡嗎?故並不能做到「度一切苦厄」。只有當下用般若妙智,觀照(徹見)五蘊本空,如抽釘拔鍥,才能不用度而「度一切苦厄」。
一切法無我,此無我義,本自無我,非是通過有為法「漸修」而達空、無我的。所謂教下「修持」至無我,乃是佛方便化童蒙者,勿可執著,故執則字字瘡疣,達則文文妙藥,此乃真得是無上甚深微妙法也。如果要說學佛法之功用,是還人生大解脫、真人生,得大自在,那才是我們眾生無量感恩佛法對三界眾生的極大貢獻!通達般若畢竟空、無我、無常諦理,一切法皆是仗因托緣而有,使我們覺悟無有一絲地毫實在性,那才使我們博地凡夫剎那間重塑新人生,真正活在當下,當下成為一個活生生「救苦救難」,「度一切苦厄」的「觀自在菩薩」。
顧師匡賢居士有云:「各宗自命為修行人,皆高唱無我為宗,卻抱著苦諦為靶子,即使達到頂峰的《心經》,還是要執度(盡)一切(人間)『苦厄』,殊不知經中所說『苦厄』,應指愚昧人對世間種種執著而喃喃口誦,結跏趺坐等等痴男女,原想提高彼等智慧,不料又被作救苦救難,觀自在菩薩來拯救他的壽命、兒女、名利等。庸庸如砂,又何責焉!」
英秉云: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時 鳩摩羅什譯「觀音菩薩」為「超越聲音而建立起心與心之間的直接結合」。亦即能透過聲音,是審視出聲音及言語背面的真實性,以及形諸言語或聲音之前的本意為何。人類天賦有透過觀察而知的「觀察知」之智慧。所以雲人人皆有佛(覺)性,人人可成為「觀世音菩薩」。禪家則把此「觀音」的功能,稱為「不立文字」。所謂「不立文字」,並非意謂不需要語言及文字的示意,而是不欲受文字與語言概念的拘束,以致無法自如地體認天地間運行不輟的真理。因此,只有真正脫離這種外在系畔,才能賦予文字與語言一股新的氣息,而生龍活虎地耀動著自然的光輝(按:即「轉經」、「不被經轉」。《高鋒妙禪師語錄》亦說:「若將耳聽應難會,眼處聞聲方始知」)。此即是「不立文字」的最終目的:「觀世音菩薩」便為這種不立文字的根本象徵(引《般若心經·啟示》第八十九頁)。
只要「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之空智,任何人都能破除迷信,擺脫宗教,衝破牢籠,打破極限,終於獲得人與宇宙融合一體,無我人生,那才是真的解脫自在人生呢!無論人生中的何種迷惑、疑團,當用般若空性諦理觀察時,都可以圓滿化解,即刻獲得一個覺者的人生,一個真正大自在的人生,悟者不會再過迷者顛倒的生活,仰望藍天,俯視萬物,生活應如此多彩多姿,由衷地發出我要真摯地生活,把生命的精髓完全釋放出來,奉獻給生我、養我、育我、教我的長輩及同輩,及周圍一切於我有恩的一切眾生、有情無情!而自身也從中獲得安寧,才不至於虛生浪死人生,從而為之奮鬥不懈,廣度有緣眾生,這才叫「觀自在菩薩」這才叫「行深般若波羅蜜多」!
行深——行,讀作heng(橫)音,作名詞用,即功用,道行。
深,不作深淺深解,深淺是相對的,有限量,邊際。分別的。故此深,是甚深廣大(沒底,徹底義)之意。連深亦不可得。因遍果滿,一切無礙。(按:即「無智亦無得」零、空,即全體,盡虛空,偏法界,豎窮橫遍,什麼都沒有,但又什麼都有。)
行深——觀自在菩薩道行甚深廣大、圓滿無礙。(引母音老人《文集·心經抉隱》第八十八頁)
按:觀自在菩薩修行所獲得道行,即徹悟此般若空性,即零態諦理,我與宇宙合為一體之宇宙人生真理,甚深廣大,圓滿無礙。
時——英秉之孫剛出生幾日便夭折了,對英秉是很沉重的打擊。他呆坐在火葬場時,體味「時」,它並非泛指時間上特定的一點,同時兼容著「無所不在」的至大至廣之義。實指示著「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的時間與地點,換言之,亦即涵蓋著不論何時、何地的時間與空間,而成為超越一切時間、空間永恆存在,「照見」了一切。這是他當時的體悟。「山中無日曆」。脫離了日曆與表面,與表面之上時間觀念的束縛,人類方能雙目體察風雲變幻,四時的更替,而遵循著天體運行的軌跡,珍惜生命存在之意義和價值。《心經》中「不生不滅」,既無生死,即可以「無始無終」來定義,即是圓滿詳和之圓形的「圓周」,無起點和終點。因此,一當體悟了這不生不死的圓周相時,才能繪成一幅不生不滅、無始無終的(人生)圓形圖時,即能將此(行將就木)的軀體,脫離小我自私自利的局限,追尋不生不滅永恆的生命(《啟示》第一四八頁)。
照見五蘊皆空
照見——以般若之智照,觀察宇宙萬有,絲毫無遺地「徹見」所有存在物空間狀態。如《楞嚴經》所云:「五陰虛妄,本無五陰」。《金剛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幻,應作如是觀」。菩薩以妙慧照見五蘊自性,當體即是真空,與二乘之滅色求空者不同。
空——《大般若經》記佛云:「色自性空,不由空故,受、想、行、識自性空,不由空故。本空故,非觀照而空,受、想、行、識自性空。是色自性,即非自性;受、想、行、識自性,亦非自性。若非自性,即是般若波羅蜜多」。又曰:「色蘊離色蘊。受、想、行、識蘊自性離受、想、行、識蘊。此離自性,是般若波羅蜜多」。此即五蘊皆空義。
度一切苦厄
度——超越義,渡也,過也,濟度自他,超越眾苦。
一切——一者,究竟非二。切者,盡際義。一切普遍(無遺)義,包羅全體,又平等性義,凡所包含悉無差別。
苦——逼惱義;世出世間的一切有為心行,常為無常患、累逼為苦,不能自適,故為為苦。非僅世間有眾生苦(諸經有:二、三、四、五、八、十九、百、一百一十苦)迫,即出世間修行過程中,為種種不能有所得心所逼迫,也為是苦。唯識宗稱勝義諦苦。略攝五取蘊苦。
苦:
一:分段生死,六道眾生,世間苦;
二:變易生死,聲聞、緣覺、菩薩三乘,斷見思,離三界分段生死,隨諸無漏善業,依所知障助緣所感界外果報,有:1.方便生死:入涅槃之二乘也;2.因緣生死:初地之變易;3.有有生死:十地之變易;4.無有生死:更斷一品無明,入等覺之金剛初位為因,後位為果;後位為因,後後位為果,因移果移,舍所住位,故名變易生死。
厄——困也,用「苦厄」二字連說,故下文云:「能除一切苦」。種種皆由惑業而起,菩薩朗照五蘊,見般若真空,惑則頓消,苦惱空盡。
「度一切苦厄」有二種解釋:
1.教下權說,以為佛菩薩修行究竟功夫徹天徹地,刀劈、火燒不痛不癢,無一點感受,那才是「度一切苦厄」。如「忍辱仙人」似的。此普遍之說,眾生苦之大者,莫過於生死。煩惱障礙涅槃,我執破則煩惱障滅,度分段生死之苦;所知障礙菩提,法執空則所知障滅,度變易生死之苦;既二空,苦惱斯盡,故曰:「度一切苦厄」。
2.其在大徹大悟者,肉身上仍照樣有痛受,只是心志上因對「空」諦理深切徹入,而能異於常人,所謂經記佛所云:「身苦心不苦」。(拙著《文集·四阿含經正本清源》及《金剛經頓超義真解》等中之示「忍辱仙人」問題,有詳述。恕不贅述。)此佛菩薩大慈大悲之行願也。佛菩薩分身六道息苦輪,「佛入地獄,與眾生同渠受苦」。此正所謂「不厭生死苦,方成普賢行」之謂也。徹者,為眾生甘願承受此肉身上苦之感受,是以平靜心去承受一切之苦,此不同於常人。
《心經》的「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同《壇經》六祖大梵寺開壇講法:「菩提自性,本來清凈,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及《金剛經》首論世尊持缽乞食洗足敷坐,總持全經一切法,持無量義理,乃至宇宙人生真理,即是徹悟人生,佛弟子生生死死追求的了生脫死,亦無生死可了,亦就包涵在《心經》這神奇的四句之中。歷代大德高僧至近代釋此三部經者,對此義大多數無有異說。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舍利子——梵語全稱「舍利弗多」,南印度婆羅門大論師提婆之子,初在母胎即能寄辯於母口,七歲登論台,勝各國論師。從沙門梵子學道,自有弟子百五十人。後遇佛弟子馬勝比丘,聞佛說「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之教而心得開解,率弟子從佛出家,證阿羅漢道。佛(即觀世音、觀自在菩薩)呼當機舍利弗尊者。重宣幾次般若會上的要旨,欲使與會聖眾契入般若諦理,回小向大,轉偏成圓。
色者,質礙義,有形相、有互、有變化。指一切物質而言。五根為色,六外塵(宇宙萬有)為外色,又有青黃等顯色,長短方圓等形色十,及表色、取捨、屈伸等八。
眾生迷著色為實有,勞世尊重申一切色法,不論內色、外色、顯色、形色、表色,都是憑藉因緣和合才有,自性是空的。一切法皆是有為所成,如夢、幻、泡、影,如露如電,如鏡中像、水中月,故我們自身亦是當體空無我、我所,了不可得的。所以說「色不異空」。此「異」字,可作「離」解;亦可作「二」解。《中論·四諦品》云:「未嘗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
現代物理學、量子力學已證明物質(色)並不是一個實體性的有,不同的物質就是不同時空相,亦即證實了佛法「緣起性空」、「色不異空」說。
空不異色——萬物自性雖空,但是依緣起(色)說空義,空與緣起(色)不是二,而是相即的,所以說「空不異色」。眾生從出生世,就見有相(色)世界,故牢固執為實有。故《般若經》為破眾生著有相,廣明性空義。而「空不異色」顯然講得少些。《楞伽經》說:「大慧!虛空是色,隨入色種。大慧!色是虛空」。我們習慣以肉眼分辨相世界,為這淺見的肉眼所矇騙,無法認識「虛空是色」、「空不異色」義。
學者李明先生在《「零」態物時空觀》中評愛因期坦說:「愛因斯坦只認識到時空物質的不可分性,也開始認識時空的彎曲,但還沒認識到物質、能量同信息都是不同時空相的『零』態物,時空就是『零』態物(空不異色,空即色義)。物質與時空不可分割性這觀點,也只是把物質、時間、空間三者混溶在一起,如糖和水一樣,還沒說時空的物質性(沒說明空即色義);沒有說明各種不同物質就是不同時空相,根本不存在可分不可分的問題」(見拙稿「佛法的物質、時間、空間觀」)。「即」,是正顯,「不異」,為恐眾生執「色空」二見,故正言以泯之。
佛說:「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宇宙萬物(色)與有情色、受、想、行、識,此五蘊本來面目,存在於時空物質虛妄法,當體是畢竟空的。我是沒有的,「色」空,即我從本無有,那麼我(能)不存,所攀緣、取捨、憎愛(所)也無存在處,故當處解脫。組成有情(我、人、眾生、壽者)的五蘊,乃有為和合而成,當體是如夢、幻、泡、影。不因眾生醒迷才是夢幻泡影。即宇宙萬物五蘊身心,即使迷執而起妄想顛倒,也是有為和合而成,故亦是夢幻泡影。故五陰我與萬有,不因迷悟而異,本來是畢竟空的。《大般若經》記佛亦有顯淺論說:「所以破凡夫執著之心,真實無異幻色,如水之不異波,空不異色,所以破小乘之頑空之見。色自性空,不由空故,色空非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自性空,空亦性故,色體即空,異色無別空。空亦性空,空體即色。異空無別色,是義云何?名分別故。是知即色之空為真空,即空之色是幻識,非色以明空,亦非無色以明空,色空本體,是一非二」。
這就是「緣起甚深「義,是般若畢竟空諦理,佛說般若義全部慈悲理念之所在。令當會舍利弗等眾生及後世無量眾生當下解脫無量劫來的生死系縛,徹底醒悟千古生死之迷。故此「色空不二」是《心經》宗旨所在。由此我們應知般若所明宗旨是頓超旨,而不是方便漸修法門。一切以「理悟事修」方便釋般若諦理者,皆是畫蛇添足,頭上按頭也,迷頭認影,隨不了義轉,執黃葉為金,死於方便法門之下。
英秉《啟示》說,閱讀了一本由「印度學術探查隊」的攝影記者們所彙編之「秘境的佛門」一書,其中即有一段是如此陳述的:「禿鷹盤旋、飛舞、窺伺于田間的那條小路上,送葬的行列甫置下了那具屍體,群鷹即俯衝而下,爭相啄食。當其飽餐咂嘴,志得意滿地展翅騰空後,我們才望見那名年輕女子的屍首,然而,卻僅剩下左手的紅、黃、綠色的手鐲在愁雲慘霧中閃現著熠耀的光芒,甚至連同來趕禿鷹的狗,也變成了一堆枯骨散置其旁」。
此乃「鳥葬」慘不忍睹之景象的記述,文中尚穿插數幅彩色照片,筆者呆望著那左手上仍戴著手鐲的屍首,心中泛起陣陣的哀情,因此,才禁不住想起了曹植「箜篌引」中的詩句:「生在華屋處,零落歸山丘;先民誰不死?知命亦何憂!」因此,但凡生而為人,即使是貴為帝王將相、美若西施、艷如桃李,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他們也終究會化為枯骨。其所言之「零落歸山丘」與「先民誰不死」不是正明示著所有有形之物都將化為「0」嗎?(第一二四頁)(按:應該是:有形物不必化為「0」,本是「0」方合「色不異空」、「色即空義」。)
佛學院中亦有幾位從西藏回來的學生,也曾看了這天(鳥)葬的一幕,也有幾天回不過神來的感覺,深有感嘆地說:「這一課上的太好了,他對我們眾生無量劫來執著我、執著外境(色)為實有的,是一個很好的破除。使我們深深的體悟了『色即是空』,是一個極好的啟點,使我們從物質的現象中看到了一切都是空相的、虛幻不實的。現實世界,包括我,是沒有什麼可以執著的」。但是我們也應該清醒地認識到,一味地沉溺於一切物皆是空相、虛幻境界時,則由凡夫實有(見山是山),到二乘著空的消極心態。這種見山不是山,偏執一邊的執空的境界,並不是佛陀徹悟般若空諦理的真實義,對我們以超越的心態認識宇宙人生,認識現實生活,並指引我們一生行履,不啻是一個陷阱。
所以《心經》接下來馬上開示「空不異色」的現實觀。英秉說:「而此時所見,方能超越以往之肉眼,而參透美之本質。因為經過雙重否定後,即不可能再有任何物質可供繼續否定下去了!是故日本的小笠原長生遂發出如下的妙語:『看吧!舍利子!空即是色!如今花盛開』」(《啟示》第一二五頁)。當悟者又體認了「空即是色」,回到現實的塵世(見山還是山)時,將獲得一個如何脫胎換骨的、「活在當下」的「真生命」?!日本覺者無難禪師深有感觸的一句話:「活著為世人,死則死到底」。是的,應該徹底「死斷」,徹底緣起無我,徹底無生,大死——死徹底、死透,方可大生——脫胎換骨,重塑新生命。當他的精神世界——真生命在「高高山頂立」時,他的行履必如佛、觀世音菩薩一樣,「深深海底行」,「分身六道息苦輪」,「不厭生死苦,方成普賢行,」「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如《南傳大禪經》敘述凡夫俗子兄弟二人遭惡人陷害罹難臨終時,大徹大悟時所說的話語:「當我們再誕生在這塵世時(即剎那獲得佛菩薩真生命),一切仇恨怨尤得以化解、升華,化為至高無上的憐憫慈愛之心」。徹底覺悟「緣起無我、我無業有」,「除業果外別無有情」。生生死死,二六時中,不厭倦地為眾生開示,宇宙人生真諦,「破迷解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空不二」之般若諦理。我這個淺陋的小我,與宇宙全體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我是宇宙萬物的一點,又包羅著宇宙萬物,這個「點」又相融在宇宙之中。我與眾生、萬物相生相依地生活在宇宙天地之中,我受惠於宇宙萬物恩賜,方得賴以生存,必將推己及人及物地毫無吝嗇、傾囊相對,不分彼此施予每一有緣而「嗷嗷待哺」的同胞、親友、眾生。這才是真佛、真觀世音菩薩人生真諦的價值所在。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當我們再誕生這塵世時」,他還是以此有血有肉的凡夫之身,與眾生同甘苦、共命運,同歡笑、同哭泣,與眾生一樣喜怒笑罵,不改舊時行履處。這才是「縱橫盡得」,喜笑怒罵,無處不是真門呀!而不是迷者錯認為:覺者在人間是一個在雲端里發著光環的聖者形象,有無限的超自然的能力,與眾生截然為二,此為長期被方便權教法門熏習,凡是凡,聖是聖,不能通達緣起真諦,「凡聖不二」的真實諦理所致!覺者到塵世,廣行菩薩道,在六道中,隨緣而來,隨緣而去,又不著來去相。緣在人間道,隨男女老少因緣,同生老病死,同送往迎來,如經雲,以文化人得度者,緣在文化人,以婦人得度者,緣在婦人,以宰官得度者,緣在宰官,以師、生、仕、農、工、商得度者,則緣在師、生、仕、農、工、商,以畜生、三惡道得度者,則緣在畜生、三惡道。如趙州禪師云:「願天下人都生天上,我去地獄」。南泉禪師云:「東家作驢,西家作馬」。仰山禪師亦云:「作頭水牯牛,上有仰山二字」。這方是覺者行履相,方是佛菩薩、觀自在菩薩應化行履相,「分身六道息苦輪」,必具的慈悲博大的胸懷,方是智者、聖者之生生世世隨緣六道度眾生的行願,「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不厭生死苦,方成普賢行」。不管是那一個凡夫俗子,一旦大徹大悟生死無生死,宇宙一體,宇宙間運行不息的真理時,他不就是《南傳大禪經》中所闡述的無名島上兩位罹難兄弟二人之大心愿嗎?這就是大心凡夫、佛、觀自在菩薩之行願也。此時的行履,可謂「縱橫自在,無非道場」。如六祖云:「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何可得」(《壇經·頓漸品》)。禪者常說:「隨緣任運」。「何處不是真門」。日本無難禪師所云的:「隨心所欲無掛礙」。深合《心經》云:「菩提薩多以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徹悟般若空慧與宇宙同體,大心凡夫必「心無掛礙」了,在在處處,哪一處非道?還需要「掛礙」什麼?!
一位西方哲人說過,當我們明了宇宙有他的自然的規律和法則時,一切都是必然的。我們就獲得了真正的自由。我們佛弟子當體悟了宇宙人生,就像編織在一個因陀羅網中,無我無主宰時,明白了我們「人力不可能扭轉乾坤、自由自在的選擇生與死的不二法則時」,才能隨緣任運、「心無掛礙」地構建自由自在的人生。當我們真生命回到生我、養我、育我,父老鄉親、兄弟姐妹、親朋好友、眾生之中,當我們擔當起大乘菩薩的教化、開示眾生悟入佛知見的時候,會碰到種種難調難伏的眾生的衝撞,但是菩薩發心,使我們很自然的在這個煩瑣不堪的日常生活中發願:見到眾生心中的真善美的人性和佛性,且能喚醒眾生自覺此真善美時,不但能激發其對生的喜悅,並且使自己獲得更大的慰藉,而也自然而然深切地覺得,在看來層出不窮的黑暗面的人生社會中,透露的真理之光。那麼就能與眾生愉悅地生存下去,並且也心甘情願的如佛菩薩一樣發「不厭生死苦,方成普賢行」的大願力。那麼你也明白日本親鸞聖人亦說:「冰多水豐,障繁德眾」,「『泥』多偉大」,泥育蓮花呀!(英秉《啟示》第一四八頁一五一頁中有對鄙人的啟示)。
英秉說:菩薩很自覺地開發眾生心地里的佛性,開啟他的心眼,破除小我的執著,使眾生也活在「佛群」中。此所謂「眼前見諸佛」(英秉《啟示》第二三七頁)。也即是王陽明說的,滿街皆是聖人。這是一個何等的人生啊!——這是一個大徹大悟,如佛菩薩、如觀自在菩薩的智慧悲願的完美的人生。真覺者,便生生世世如此而想,如此而行。即使碰到意想不到的災禍降臨,覺者也必定無怨無悔,去承擔一切災難。如龍樹菩薩、提婆菩薩、達摩祖師、二祖慧可大師一樣,平靜地為眾生做殉道者。給自己的人生,划上一個最徹底、最圓滿的句號。把人性中的真善美的價值觀,提升到古今中外,無論何宗教,哲學、文學、文化思想體系,達不到的至真至善至美的頂峰。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眾生迷在四相: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而四相以我相為首,故佛在般若會上反覆開示「無我」諦理,我執一破,般若畢竟空義即顯現了。《心經》記佛開示「五蘊皆空」,我(能)既空了,所以眾生(所)將何存?故「是諸法空相」,哪有生滅、垢凈、增減可言!「諸法」者,包括世間法,五蘊、十二處、十八界和出世間四諦、十二因緣乃至大乘三學、五道、三大阿僧祗劫修成之報化佛,無不是空無實性的「空相」而已。物體既無實體,其首要意義在於「不生不滅」。故《燈錄》記開悟禪師回答以死亡相威脅時說:「我既不生,焉有死耶!」聖嚴《印度佛教史》記龍樹菩薩弟子提婆菩薩被外道殺害,臨終前對弟子說,「諸法之實,實無受者,亦無害者,誰親誰怨,誰賊誰害?汝為痴毒所欺,妄生著見而大號哭泣,種不善業。彼人所害,害諸業報,非害我也。汝等思之,慎無以狂追狂,以哀悲哀」(第一六五)。我亦因緣生,誰生?誰死?皆是深悟「無生法忍」。此即般若實相義,若眾生體悟般若實相諦理,那麼就通達諸法實相本來如此,一如到底,還哪有什麼生滅、垢凈、增減之對待法!如果要說,那就是「生死即涅槃」,「煩惱即菩提」,在纏不染,出纏不凈,在纏出纏,性無增減,亦無有在纏出纏可言,一切皆是安立假名,當下了生脫死,不用再化絲毫力氣,另去尋尋覓覓,如力士馳騁十方,長者子懷珠作丐。此即佛陀在菩提樹下大徹大悟之諦理,並一生慈悲開示眾生,使三界眾生亦翻無始以來的對生死顛倒妄想執著。
佛說:「諸法本空,空性亦空。空中之空,當不可得,何況諸法」(「色自性空,不由空故」。「本空故,非觀照而空。」)。
譬如水月鏡花,不可作之使生,壞之使滅,染之使垢,治之使凈,加之使增,損之使減。何以故?以彼影像無實性故,當體即空,上如虛空不可以生、滅、垢、凈、增、減,真空之相亦然,無相之相,強名實相(周止菴《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詮注》第二五九頁)。《大般若經》中,惟觀一切法,無不皆是空,是覺知諸法實相,以觀一切法空故,即無相也不可執著。《宗鏡錄》云:「若以無相為無相,無相即為相,舍有之無,猶逃峰而起壑」。無相者,無生死相也;不相者,不涅槃相者(同上《詮注》第二六零頁)。《大智度論》:「若法不生不滅如虛空,云何有垢有凈?譬如虛空,雖萬歲雨而不濕,雖大火燒而不熱,何以故?本自無生故」(同上《詮注》第二六四頁)。《大般若經》云:「一切法非增非減,是謂般若波羅蜜多」。
按:既緣聚為生,緣盡為滅,亦無出垢為凈,隨流為垢,悟時為增,迷時為減等虛妄相,所以說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這就是「如」之境,乃「觀自在菩薩」也。用此般若之智,我們即會省悟到,在活生生現實人生社會中,在這剎那生滅世界相中,即是不生不滅。我這具身體,實與宇宙同體,有什麼誕生?死亡?我們所看到的五光十色現象世界,只是一種幻像,假立種種名相,我與宇宙同體,與宇宙同壽,即經說的:「無量壽佛」。我既如是。哪一個有情鳥獸及自然界之草、木、土、石不是空假如幻的,都只是假名安立而已,何不是與宇宙同體,何不是「無量壽佛」呢?!這就是人悟時的「超越」境界,超越時間、空間、超越動與靜,超越生與死,超越凡聖,超越一切二元對待,即可獲得一種超越一切名相束縛的大自在人生。
周止庵《詮注》引孤山云:色不異空故不生(不垢、不凈),空不異色故不滅(不增不減)。所以古德有云:法既常寂,妄自奚生?不受一塵,故曰空相。空一切妄,亦名實相。昔則不生,今則不滅,煩惱非垢,涅槃非凈,處聖不增,在凡不減,究竟平等,偏一切處,作是觀者,即同諸佛,即「諸法實相」。《法華經》:「諸法從本以來,常自寂滅相」。諸法本自不生、不滅,既無生滅,自無垢凈、增減可言,當體即是空,即是諸法實相。般若空性,諸法平等,本離一切凡聖等法,故無蘊界處相可得。所以破一切眾生我執、法執之見(第二六九頁)。
按:真空,實相也。夫一切法(色、有相)即無(空)相。故諸法當體即是真空之相。通達諸法既是從虛妄因緣而生,起惑造業,輪轉生死,如諸法空相妙智,體悟妄源,原無實體,則即妄即真,故當下即是,如何會如力士之迷額內珠,枉自馳騁十方?!如二乘之徒,斷惑證真,以證無餘涅槃為究竟自利之聲聞、緣覺?!又如權教大乘不脫「自利」,(實是我執不破)以五道十地,成佛為究竟呢?!此即「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之「觀自在菩薩」也。
英秉在《啟示》中對毀譽增減認識:當我們能超脫、凌駕於此霎時毀譽的執著時,亦即投身於空的世界中時,此「增減」之波即會瞬時自然平息。那麼,如何方能使蜂湧而至之他人的批判與攻擊或褒獎升華為空呢?釋尊也有如此的訓示,其意為:「全毀與全譽二者,於過往與今日皆未嘗發生,未來亦不可能出現」。此些話語出自於釋尊之口,自是其親身體驗的心得。想想!不論躋身於任何時代,絕不可能有一個人獲致全人類之同聲讚賞與景仰。亦從未出現一名始終一無是處,以致慘招全人類唾棄譴責的人。因此,又何必著眼於此細微末節,於己無所增減與利害之芝麻綠豆的小事呢?若竟日爭名逐利,汲汲營營於此表面現象,為他人之讚賞而縱聲大笑,因別人之貶謫而憂傷涕泣,則埋於胸中的情感之波,怎能平靜下來呢?是故只有深諳其中至理,自會掙脫小我的束縛,視讚譽與非難為片時之夢幻,而遠離無謂的煩惱、紛爭,投身於自由的殿堂中。
按:此佛陀所訓示,乃作時空上對治煩惱習氣,獲得瞬間平靜,極有效果。如儒家從君子聖賢路上提升,必須具有的素養。但佛陀這裡是俗諦開示,而般若所示「不增不減」,則為佛說的甚深緣起諦理。在一切緣起法(空)層面上無有增減的,習氣即煩惱,不因對治而減少一分,不因激烈而有所增加一分。煩惱是什麼?煩惱是否屬一切法的一法?既屬緣起法一法,那麼亦是無自性、性空的,如電影上映,如夢中所現,都是空中假像而已,示現「乾坤倒覆」之勃然大怒,動嗔火,與示現平靜、毫不為所動的心態,亦是英秉所示的「片時之夢幻」,亦是電影上的映示,夢中所現,兩者都空的、假的、平等不二的。根本沒有什麼區別,因為靜與動,在般若空諦理層面,只是「安立假名」而已。《證道歌》所以云:「三毒水泡虛出沒」。《大寶積經》記「文殊執劍於如來」,欲殺佛陀,此正開示甚深緣起空假、平等不二諦理,五百比丘因而當下省悟,五逆十惡罪亦如夢示現,無有實性,畢竟空而已。無量劫以來執著有罪業(垢障)要修(減),有聖可成(增),當下徹底如冰消雲散,體悟畢竟空,無有一絲一毫「增」法,一絲一毫「減」法,那才叫「不增不減」緣起空諦理呢!
問:有云:幻修幻證,大做夢中佛事。
答:《大智度論·釋七譬品第八十五》卷九十五[經]佛:「於汝意云何?用是幻修道,用是修道若著垢若得凈不」?須菩提答曰:「不也!世尊!是法無有實事,不可說垢凈」。「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佛所化人,是化人有業因緣,用是業因緣墮地獄,乃至生非有想、非無想處」?「不也!世尊!是化人無有實事,云何當有業因緣,用是業因緣墮地獄,乃至生非有想、非無想處」?「於汝意云何?是化人有修道,用是修若著垢,若凈者不」?「不也!世尊!是事無有實,不可說垢凈」。佛又曰:「須菩提!於汝意云何?於是空相中,有垢者,有凈者不」?「不也!世尊!是中無所有,無有著垢者,無有得凈者」。「須菩提!如無有得凈者,以量力而行緣故,亦無垢凈者。何以故?『住我我所眾生』有垢有凈,『如實見』者不垢不凈,如是亦無有垢凈」。何等人能大做夢中佛事?唯有佛陀至龍樹、達摩,乃至六祖及後見性、明般若諦理之宗門大匠,「不厭生死苦」。「分身六道息苦輪」,「東家作驢,西家作馬」。「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常隨眾生」。「幻士為幻人說法」。「以此理教化眾生」,使眾生徹悟真理生死無生死,破解佛古生死之謎。「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那才真是菩薩摩訶薩「大做夢中佛事」呢!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
此明五蘊空,空凡夫法界。
既「諸法空相」,不可以生滅、垢凈、增減中有一絲生滅、垢凈、增減、有所得念,故通達無一法有實性者,即是畢竟空、「諸法空相」。
色蘊,和合結聚為蘊。變礙之義,變謂變壞(《俱舍論》:「始自色根,終乎無表可變壞,名為色蘊」)。礙謂質礙,眾微聚集,自成形質,能為障礙。
受蘊,領納為義。
想蘊,取緣之義。
行蘊,造作之義,思為主,令心造作善惡諸行,身行、語行、意行皆是。
識蘊,了別義,對種種塵境,照了分別。
「是故」, 承上啟下之詞,「是」,承上文「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故」啟下文「無色、受、想、行、識」,到「無智亦無得」。世出世間法空相之理。
五蘊——色、受、想、行、識,為有情之稱,包括色法一,心法四,此佛為迷心重所言。
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身、香、味、觸法。
六根、六塵為十二處,生長心與心所之作,不但無我,亦無法故,經明無「十二處」,五者,空義,十二處皆空。《大般若經》:「眼處但有名,乃至法處但有名,(故)眼處空乃至法處空也」。
佛開示眾生勿執六根身相、六塵外境為實有,勿為肉眼所見俗夫所思所迷,此四大色身及所對之塵,亦是不有的、空的。此為十二處,處是處所,依託,生長之義,眾生的身、口、意三業,宇宙間一切活動,皆依十二處產生。此佛為『迷色』重者而立。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自眼界至意識界,根、境、識各六,共十八界。界,為差別之義。界別為義,十八界各有界限。界限分明,故名為界。根、塵、識,各有界限,如眼以色,耳以聲為界,鼻以香為界,舌以味為界,身以觸為界,意以法為界。眼不能越色有見,耳不能越聲有聞,鼻不能越香有嗅,舌不能越味有嘗,身不能越觸有覺,意不能越法有知。
般若空性實相,體非質礙,領納、取像、造作、了別等積聚之相,故無五蘊;亦非根、境能入所入之相,故亦無十二處,亦非根、境、識了別之相,故無十八界(周止菴《詮注》第三四二頁)。
佛又進一步開示十八界空,為「色、心並迷」者而言。
十八界,六根、六塵、六識之合稱,「乃至」為超略之詞。界為界限,種類之義,十八界雖互相關聯、交涉,但五蘊、十二處、十八界三種,各有專主,界限清楚,故以界名。三科總分為心法(精神)和色法(物質)兩大類。佛法又明「心由境起」,「由法生故,種種心生」。故三科五蘊首為色蘊,十二處除法、意二界為心法,作十界皆為物質,後六識界全為精神。佛經又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六識以六塵為所緣,根塵相合而生,「二和生識」,有情才能認識世界。總為十八界,缺一不可。在有情所認識的幻象事相上,各有不同的特性和作用。故心識又具有巨大的能動作用。
佛為眾生對『色、心迷執』而建立三科法,觀相通教,為破我(五蘊)執,色由心起,當處明心,當體空無,寸絲不掛,無有系縛,更無解脫處,一無掛礙,當下大自在,此《般若心經》之核心也。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此明十二因緣當體空,空緣覺、法界、自然界。緣覺者,獨自順逆觀十二因緣法,體會萬物變幻無常,得覺人生虛幻不實,而悟道也。
緣起法不僅是二乘所修,亦為大乘聖者共同認識的基本教義。
十二因緣如十二支,連貫鉤鎖,相續不斷而成三世因果輪轉不息的虛妄法。順觀十二因緣生滅相,「無明」與「行」,前生為惑業煩惱所覆蓋,令心迷惑,而生顛倒妄想,身口意造作(行)善惡之業。受此善惡之業,因經牽引,一念貪愛為種,納想成胎。因而令此「識」投胎入母。此識胎相初成,稱為名「識」。「名」即心,但等名而無形質,而「色」,即父母精血和合之,此僅胎中初中初七之形相,諸根尚未具,即五蘊初成之肉團體也。梵謂羯羅蘭,華謂凝滑。胎相初成,但六根未成。胎相在母體內經四七以後逐漸成「六根」。生命體經十月懷胎,出生母體,有了「六處」(眼、耳、鼻、舌、身、意)官能,就會有「觸」,「觸」即是官能對外境的接觸,但尚不能分別苦樂等想。有了「觸」,到孩提時,就能領「受」前境好惡、苦樂、不苦不樂等「受」。雖能了別,但尚未能起淫慾之心。隨年齡增長,即能貪著於處六塵的誘惑,產生種種慾望,但尚未能付之行為,即是「愛」。有了「愛」就有四方馳求,以求得到滿足,是為「取」。有了「取」,為追求取得諸欲,而遍造種種善惡之業,積聚牽引,當生未來三有之苦果。因果不昧,為「有」,即欲有,色有,無色有之三界有也。因而招感未來之苦果。因從現世的善惡之業,必感後世六道四生中輪迴受報。四生者,即胎、卵、濕、化,是名為生,為第二生命。未來世間受生後,五陰之身熟又還壞,有生即有死,四大壞散,是名「老死」。老死前更造善惡之因,必又造來世之四有之果報。如是十二因緣業果循環不息,輾轉相出,流轉無窮,這是迷妄眾生的生滅相,有情必然的規律,是共因苦果,這是順觀十二因緣,流轉門。
佛又開示眾生,用般若智慧體悟有情無明至老死十二因緣流轉生滅相亦是無有實性,畢竟空的。這是逆觀還滅的十二因緣空,即是「無明盡」,儘是滅盡,「無明」滅了。「無明」既滅了,則「行」也滅了,乃至「生」滅,老死十一支也滅了。故在般若實相中,十二因緣的生滅相也是不可得的。這是徹底的空流轉相,但有現相,而無自性,如夢幻泡影,即經云:「染凈因果法,一切從緣起,緣起無自性,諸法性常空」。故無有凡夫的迷執流執可斷,也無二乘證悟的生死可了。此般若實相諦理,既破凡夫的我執,又破二乘有涅槃可證可得的法執(緣覺修十二因緣法,認為有流轉生死及滅盡生死的涅槃法執,牢固不放)。
對「無明」問題,經論中有了義不了義二種解釋:
1.不了義經:即三乘教下漸修法門所云,有無明煩惱可修可證可斷,「勤修戒定慧,息滅貪嗔痴」。終有生死可了,涅槃可證可得,有煩惱可斷,菩提可得,佛道可成。
2.了義經:體悟般若的當體無明空無,無生起相,更沒有滅盡相。
《心經》云:「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故觀自在菩薩能觀之般若之智,及所證之法空真理「得」,也是諸法空相之中了。故云:「無智亦無得」。且任何一個凡夫俗子,只要能「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照見諸法空相」,亦無悟境可得,且自然升起大菩提心,此即是觀自在菩薩,並不是單指補怛落迦觀世間菩薩,要知道:真佛無相!
無明之老死,凡十二因緣為一切有情三世輪迴之因緣,《心經》為什麼說是無(空)?三乘教皆以斷盡無明煩惱,了生死為修行人終生行履處,以至於滅生死苦輪。
以般若真空智慧故,般若畢竟空能了無明幻像,空假無有實體,故生死自息。所謂修無所修,盡無可盡,故無無明盡,乃至亦無老死盡。《法華經》明示佛教示:「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所謂眾生流轉相,本空無有,故哪有還滅之涅槃可言?!何有可盡處?!故觀自在菩薩能觀之般若之智,及所證之法空真理「得」,也是諸法空相之中了。故云「無智亦無得」。
所謂無明,《華嚴經》第三十七卷:「不了第一義,是謂無明」。《雜阿含經》:「無知(慧)者,為無明」。《長阿含經》記佛說:「彼苦行者,問他正義(般若之智),不可印可,是為垢穢(無明)」。《大智度論》經記佛言:「如是學,於諸法無所學,何以故?舍利弗!諸法相不如,凡夫所著」。舍利弗回佛言:「世尊!諸法實相云何有」?佛言:「諸法無所有,如是有,如是無,如是無所有,凡夫不知,名為無明」。舍利弗云:「何等無所有,是事不知,名為無明」?佛:「五蘊內空,乃至有法無法空故,乃至四念處,十八不共法無所有,是中凡夫以無明力渴愛故,妄見分別,說是無明」。
英秉說:「無明」系梵語之AVIDYA與巴利語的AVIJJA,乃不明之義,為一切煩惱的總稱。亦即魯鈍愚昧,以致無法正確明晰地了解、判斷事情的真相與真理,故成為苦惱與不幸的根本原因。因此,可以斷然地說:「人類的行為,均是藉著錯誤的智慧累積而成」。然而,此一「不正確的智慧」或「錯誤的智慧」,卻非能經由耳濡目染的過程中學習獲得。既非緣外而有,自然無法斷言此智慧是何時隱埋於心中的,人的意志只是在冥冥間受其操掌地自然而思、而知、而動,故極難加以扭轉、更正,這真是令人棘手的智慧。自此角度而言,連同人類的「各種本能」,也都囊括於此無明之中了(《啟示》第一七六頁)。
按:此意「錯誤的智慧」非緣外而有,是無始以來無量因積聚而成,即無主宰、自主的必然之果,負面也如是。正面智慧(悟)也如是。那麼從本無我,當徹悟一切因緣生,由因緣悟無生(無我),那麼「無明(迷)」有沒有?沒有!那就是「無無明」了。既「無無明」,那麼有沒有「無明盡」?沒有!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那就是「無無明盡」了。「無無明盡」,那麼還用得著「斷滅修道」?三大阿僧祗劫修成佛道?則「無無明盡」,是當下即是無修無證,是最高的悟境亦無悟之境地。把人類種種錯誤當下消融,錯誤既消融,自然,智慧也不復存在。佛說:「供養十方之佛,不如供養一個無住、無念、『無修無證』者」(《四十二章經》)。此之謂也。
無苦集滅道。
佛示世間因果,決定真實,眾生生生世世不知真諦,世世造業得苦果,必需修三十七道品,知苦斷集,慕滅修道。苦是果,業為因,但苦果易見而因難知,故先示苦令其生厭,然後使斷其因:又示涅槃妙果之樂,然後使其向慕寂滅之樂,而修其道。
四聖諦,聲聞乘所修證法門,可出生死入涅槃,從凡夫地而至聖人之境。證得羅漢果。諦,真實不虛之理。
苦,為世間三界六道之苦果。
集,由貪嗔痴等煩惱,而引發身口意三業而感招而成苦因,為集諦。
滅,把貪嗔痴滅掉,即能出三界,永斷諸苦,得永久安穩的寂滅之樂。這是悟道出世間之果。
道,要想出離三界之苦果,必須斷思惑之苦因,又必須修出世三十七道品。證得不生不滅的涅槃樂果。即「知苦斷集,證滅修道」。
此佛對小乘初機方便誘化道而言。今以般若照見五蘊皆空,人既空假,眾業本無,何來苦果,何來斷集,道可修,滅可慕?不是「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這才是諸法實相。故「無苦集滅道」。
此明四諦法空,即空聲聞法界。
《大般若經》第三九七卷佛云:「有佛無佛其性常空,此名涅槃」。此佛又說性空即是涅槃,當下即是涅槃。佛說聲聞乘所修知苦斷集,證滅修道,斷惑證真,了生脫死,入涅槃樂果,顯然是不同的。性空即是涅槃,體悟苦集煩惱無有自性,即是涅槃。此般若實相諦理,「生死即涅槃」,才是了義大涅槃,是對大乘根器所說。說修三十七道品,證四果得阿羅漢,而入涅槃,是對小乘根器所言方便法門,黃葉止兒啼而已。故為使證得果位小乘根器的二乘,回小向大,體悟了義究竟實相法,《思益經·菩薩正問品》記罔明菩薩白佛云:「世尊!若人於法滅相中,求涅槃者,我說是輩為增上慢」。同經《五力品第五》又云:「此中實無法從一念至一念,若從一念到一念,即是諸法實相,諸法實相即是涅槃」。《放光般若經》第二十九捲雲:「諸法如化」,「泥洹亦復如幻」。故「審空即是涅槃」。《勝鬘經》更是直破四果不了義:「阿羅漢辟支佛有怖畏」,「不究竟故」,「阿羅漢辟支佛有餘過,非第一清凈;言涅槃者,是佛方便說」。「名得少分涅槃」。「有煩惱是阿羅漢辟支佛所不能斷,惟如來菩提智(般若畢竟空)所能斷」。《百論·破常品第九》又破外見邪涅槃以申正涅槃:「外曰:有涅槃法常,無煩惱涅槃不異故,愛等諸煩惱永盡,是名涅槃。有煩惱者則有生死,無煩惱故,永不復生死,是故涅槃為常」。吉藏疏云:「內外雖異,同明涅槃,若無涅槃則是邪見。《中論》破四句涅槃,今(《百論》)橫破四句,而大意並破邪涅槃,申正涅槃」。「二論欲通經,故亦最後論之」。馬拉拉塞克拉那《無我與涅槃》云:「涅槃不是什麼別的東西,它就是和『我』同時而起的錯覺消滅了以後的一種境界,這種巨大的轉變可以在我們心識的極深處發生於一瞬間,一閃光頃,覺察到一切事物的真實性(頓悟),即是涅槃」(《現代佛教學術叢刊》第53冊第三三二頁原載於1957年5月斯里蘭卡《佛教徒》雜誌)。日本忽滑谷快天《中國禪學思想史》:「真常之涅槃,生死是也;遷流之人生,涅槃是也」。頓悟!全合《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無苦集滅道」。此「無」並不是與有對待之無,而是性空之無,故此無作空性解。此佛開示我們要破除小乘聲聞乘對涅槃的法執。以般若妙智體悟諸法皆從因緣所生,空無自性。無生死可了,無涅槃可證,生死即涅槃,煩惱即菩提。四諦十二因緣雖是佛初轉法輪二乘共修聖法,但從大乘般若究竟法說乃為方便誘化道而已,此正佛陀先以欲鉤牽,而後令入佛智的大悲心也。修三乘行者,體認從本無有一法可修可證,棄羊鹿牛車而登大白牛車,終而大白牛車亦不立,當下破無始以來之顛倒見,徹悟宇宙人生真相。
無智亦無得。
當體認「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般若畢竟空時,萬法一如,焉還有能證的智與所證的理可得?!必是能所雙泯,智理一如。《心經》首言:「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當「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能破凡夫對五蘊、十二處、十八界之我法的迷執,又能破除二乘聖者對十二因緣、四諦法的迷執,且又能破權教大乘(《法華經》喻為第三乘牛車),認為以般若能觀之智(理),勤(漸)修戒定慧,三大阿僧祗劫(漸)修成佛道,以廣度眾生(事)。所謂上求佛道,下化眾生,「上求下化」也。至此「無智亦無得」,能(智)所(三乘之法)畢竟空,無一法可得,無眾生可度,無佛道可成,無有一法可建立,空得徹底,空的乾淨,「一絲不掛」。
《放光般若波羅蜜經》中記佛言:「如來以俗諦得逮覺,亦無有法有所得者,所以者何?若言我得道,是為大恥!若有二者,亦無逮,亦無覺」。《大智度論》第七十七卷記須菩提答佛言:「是如從本以來不集,不和合,云何有盡?本來不生,云何有盡?是法本來虛妄,無有定相,云何可斷」?佛言:「須菩提!菩薩能如是學如,為學薩婆者,是如常法不可證,不可滅,不可斷,是盡、離、斷」。這才懂得一個「如」義!「無所得」義!「無修無證」義!才是大乘頓超法門,才能領悟《四十二章經》中記佛說:「供養十方諸佛,不如供養無住、無念、無修無證者」,才能領略世尊靈山會上拈花之旨,達摩乃至六祖的直指義!才能不被《維摩詰經》所斥的:「若有得有證,即於佛法中為增上慢人」。
既然「諸法空相」,何有智與愚,去愚存智之對待法?故能取所取皆不可得。《維摩詰經》所以云:「有一法對待者,即成邪見」。《華嚴經》明「無中無有二,無二亦復無」。此之謂也。無智方為真知,無得方為真得。故《大般若經》記佛說:「得無所得也」。此即為大乘之大涅槃也,不同小乘有證有得之所謂小涅槃也。《維摩詰經》記天女曰:「我無得無證,若有得有證,則於佛法為增上慢」。
以無所得故。
以者,承上啟下語。頓超大乘雖「無所得」為究竟,但下經文又名「得無所得」。此「得無所得」以無礙之心,才是真得。而是以此正是般若甚深諦理,祈同修深思意趣,才不至於走偏,此才可理解經文「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空」義。
無所得即是空慧,體悟無相無不相之實相諦理,則心中無有一法可執,這才是菩薩摩訶薩無智之真智。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依者,依止義。菩提薩埵為能依之人,般若波羅蜜多為所依之法。菩薩以修習般若波羅蜜多,以為依止,徹了諸法無有自性,緣生緣滅,故諸法空相。即了知無一法不是空、假、夢幻、泡影,無有實體,能證所證皆無所得。心、物、境、智,全體不二,惑亦不礙心,境亦無礙智,全體是,還用攀求何物呢?自然心無掛礙。此般若波羅蜜多對人心的功效!
因為菩提薩埵,能依般若畢竟空諦理,識自本性,通達諸法實相,故心不住有無二邊,「心無所住」,故「心無掛礙」。凡夫顛倒之見,認為世間一切為實有,妄想執著,心為境縛,生出種種掛礙。所謂礙,為身心障礙,有三種:一者「業障」,身口意所造的行為;二者「報障」,由身口意所造的惡業而感招三途苦報;三者「煩惱障」,即貪嗔痴等無有止息。二乘不能通達般若畢竟空諦理,雖說人空,實是界外無明未盡,還是我法之執不盡,即有所得之心,自然不能「心無掛礙」。此《勝曼經》所以說:「阿羅漢有恐怖」。三乘權教菩薩亦認為有修有證,有眾生可度,有煩惱可斷,菩提可證,佛道可成。心有掛礙,無有止息。唯實教菩薩,「識心達本,解無為法」。通達「心體亦空」,「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六祖所云:「直指當下一念本自解脫自在」,「即心即佛」,「佛亦不立」,「有為無為不二」,「無取無舍」,「自由自在,縱橫盡得,有何可得」?後禪師云:「雲在天邊,水在瓶」。「絕學無為閑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還有什麼「掛礙」呢?為什麼能「無掛礙」?因為通達般若畢竟空義,由緣起明無我。我從本無有,還「掛礙」什麼?有什麼可「恐怖」?這就是「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大智度論·釋三嘆品第十》卷五十六引[經]記佛云:「諸善男子,善女人,聞是般若波羅蜜經受持親近、讀誦,正憶念,不離婆薩若心,是善男子善女人,若在空舍,若在曠野,若人住處,終不怖畏。何以故?是善男子善女人,明於內空,以無所得故;明於外空,乃至無法有法空,以無所得空故」。同論卷五十二:「若死急時,若墮阿鼻泥黎,心猶不動,況聞知一切法因緣和合故生,諸緣離故滅;無有起者,無有滅者,故不畏、不怖、不沒、不悔。虛聲而有怖畏,如人夢中見怖畏事,覺已則無恐心,知夢法能誑心,無有實事;菩薩亦如是,入世間,心中見有恐畏,得諸法實相覺時,則無所畏,知諸法但是虛誑無有真實。複次,譬如幻事,智者雖見,心無所惑,知是誑法,菩薩亦如是,知一切法如幻,能誑人心,是中無實,是故不怖畏。如焰、如影、如化,亦如是」。
原始經典《增一阿含經》卷二十三記佛云:「此身(我)悉觀無常(空、無我),皆歸於空,以無有想,無恐怖」。眾所周知,人於生以來的是對生的渴求,對死亡的恐怖。千萬年來,古今中外各哲學、宗教、文化思想界,都在探討生死問題,但唯有佛陀在菩提樹下大徹大悟生死問題,並展開其一生的宣揚從迷至覺的宇宙人生真相,使人類從無始以來對死亡恐懼、迷執、束縛之中解脫出來。凡夫,為界內之分段生死之迷執;聲聞、緣覺雖了分段生死,但界外無明不斷(未究竟涅槃),故仍在生死海里長劫浮沉飄流,不得解脫。唯有般若畢竟空義,使人當下破迷解惑,直透宇宙人生真相,「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才能「度一切苦厄」。
既然以般若之慧光,知諸法空相,心無掛礙,那自然內無恐怖,遠離顛倒夢想也。且更明了所謂顛倒夢想亦是夢幻泡影,虛妄不實,無有實義,自然不加之心(遠離),無所願求,去斷除一切虛幻不實的妄想執著,無用費盡心力去所追求超凡入聖,成佛作祖之馳求之「狂心」。「狂」字作何解?迷者三乘弟子,以「無智亦無得」,「無修無證」, 訶佛罵祖,宗門下徹悟者為「狂者」, 「狂禪」,不知如《壇經》所云的:「未明出世旨,寧歇累生狂」。如力士迷額內珠,志公《大乘贊》有云:「五欲貪嗔是佛,地獄不異天堂,愚人妄生分別,流浪生死猖狂。」愚痴極矣!渴鹿之逐陽焰,不死不息,那真是狂呢!才是顛倒瘋狂呢!祈教下之徒,學龍樹菩薩所開示的學《華嚴經》中的「音聲忍」,及善財虛心恭順向善知識學法,終頓入法界,頓超直入佛知見,也無一法可得。以免似勝意比丘,雖苦修十二頭陀行,終因誹謗說「無智亦無得」、「無修無證」、「不二法門」的喜根比丘,造極大口業而墮無間地獄,受無量苦(《諸法無行經》)。諸三乘修行人,可不如古聖人訓示云:「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如蹈虎尾」。對待自己口業乎!出家在家修行,原為向上證果,離苦得樂,卻反遭無量無盡的苦果,豈不悲哉!哀哉!小心怵惕呀!諸所謂「真修實證」的苦修行人呀!
恐怖者,是人性無可避免的軟弱處。猶其是眾生無量劫以來,三業罪過無窮,三界果報,猶如火宅,是可畏相,故曰「恐怖」。
《大智度論》云:「知一切法因緣和合故生,諸緣離故滅,無有起者,無有滅者,故不畏不怖。菩薩知一切法虛誑,無實無定,若死急時,若墮阿鼻泥黎,心猶不動,況聞虛聲而有怖畏,如人夢中,見怖畏事,覺則無所畏」。《佛道論》、《華嚴經》等記初學菩薩有怖畏:「一者不活畏,行布施時,不能儘其所有,恐影響自己生活;二者惡名畏,行菩薩道時,恐受惡名,不能和光同塵之行;三者死畏,雖發大心,而顧惜身命,不能自舍;四者恐墮惡道,於不善法分別對治,令其不生。五者大眾威德畏,於大庭及善解法義人前,不敢暢論」。且如《宗鏡錄》卷六十六:「凡夫迷夢,怕怖生老病死;以二乘偏見,厭離成住壞空,若頓悟之時,不厭不怖,全將生死法度脫於群生,以生死性空。釋迦如來,不離不著,生則王宮降誕,演獨尊之文;老則壽八十年;示遷壞相,病則背痛偃卧,警泡幻之身;死則示滅雙林,顯無常之苦,令小根者悟其變遷。大器者,頓了圓常,故知生老病死之中,盡能發覺行住坐卧之內,俱有證真,豈同怖厭凡小之見乎」。
遠離,有二義:一者,空之別名,作名詞用;二者,解脫一切系縛之義。菩薩行般若波羅蜜,於一切法,心皆遠離也。《大般若經》:「甚深般若波羅蜜多,遠離為相;諸法亦以遠離為相」。「但能遠離(空)煩惱惡業,遠離(空)聲聞、緣覺、作意,勤修般若波羅蜜多及諸餘殊勝功法,是名菩薩真遠離(空)行」。「於一切煩惱六趣、四生、蘊界處等而得遠離(空),故名般若波羅蜜多」。
《瑜伽師地論》卷十三:「遠離有五:一者惡行遠離;二者『欲』遠離;三者資具遠離;四者憒鬧遠離;五者煩惱遠離。遠離屬無為法,為永斷分結之義,謂諸染污、無記、作意不現行故」。《大智度論》云:「知諸法但是虛誑,無有實義,無有真實菩薩得如是智慧,一切別相法中,皆得遠離,如色中離色,即是自性空。畢竟空義,諸法自然無有現行」。
顛倒者,無明所使,反於真理之妄見也。迷真(實相)曰顛,逐妄為倒。《圓覺經》云:「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猶如迷人,四方易處」。《凈名經》云:「虛妄分別孰為本?顛倒妄想為本,蓋一切煩惱為本」。《文句》云:「顛,頂也;顛倒,首倒懸也」。種種顛倒,諸經所說不同,約舉三義:一者心顛倒,心即根塵相對所起一念之心,為群妄之源(按:不悟一念之心畢竟空寂,認為有真有妄,欲離妄得真,真妄為二,為心顛倒也);二者見顛倒,眼是諸見之塵,由不了塵境虛幻,妄生有塵可舍,有凈可得(取),起諸顛倒;三者想顛倒,想取六塵之想(按:不了心與境畢竟空義,執為實有,終身役役,向外馳求,如長者子、力士迷額內珠)。《宗鏡錄》卷六十五:「若空假中異者,名顛倒,不異者名不顛倒。不顛倒故,無煩惱(性空故),故名為凈,無煩惱則無業,無業故名無我,無業故無報,無報故名樂,無報則無生死,無生死故名為常,常樂我凈,名一實諦。一實諦者即是實相,實相者即是經之正體也。如是實相,即空即假中」。此即般若之慧,能於一切事一切物中見真諦。所謂「行於非道,反達佛道」。為見般若不二之義也。
夢者,睡夢。想者,妄想。在寐為夢,在寤者為想。無明幻惑,結想成夢(按:若能通達般若之智,即知睡夢妄想,亦是性空,無有實義。不用離,即為遠離顛倒夢想了,那才是真正無掛礙,無有恐怖了!即是教下大乘所云的「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無所得實相義,才是「如來者,諸法如義」之「如」之境地了,從而獲得一個心靈永恆寧靜的真生命。那才是真正的「究竟涅槃」了)(以上經論轉引周止菴《心經詮注》)。
究竟涅槃。
所云「究竟涅槃」,似菩薩摩訶薩所證得之果,實正前如經文所云無所得,即無所得之得,此「究竟涅槃」,不同二乘之法執,認為有生死可了,涅槃可證的所謂「小涅槃」。此「小涅槃」乃經論里所強調的方便誘化道。此「究竟涅槃」,乃實教大乘所謂「大涅槃」,即「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乃安立假名而已,然而又不能不有迷與悟的界限,但一立所謂迷與悟的界限,即能所確立,對待瞬成,欲悟反迷,為解決此人類宇宙人生真相,既「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又不能顢頇儱侗無界限之「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悟空得解脫,但又馬上說:「空空」,「空空亦空」。《大涅槃經》卷二十一記高貴法王曰:「一切諸法不定,以不定故,當知如來亦不畢竟入於涅槃」。《大寶積經》:「以方便說有覺慧」。僧燦大師《信心銘》:「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揀聖擇凡,求悟反迷,天地愚隔。五祖云:「釋迦、彌勒猶如他奴」。志公《十二時頌》:「假使通達祖師言,莫向心頭安了義」,「不曾迷,莫求悟」。《大乘贊》:「若欲存一舍一,永與真理相疏;更若愛聖憎凡,生死海里沉浮」。「佛與眾生一種,眾生即是世尊,凡夫妄生分別,無有執有迷奔」,「五欲貪嗔是佛,地獄不異天堂,愚人妄生分別,流浪生死猖狂」。志公斥為愚痴極點!《心燈錄》所以說:「只恐不得輪迴」。《壇經·機緣品》記六祖云:「我不會佛法」,「一切無有真,不以見於真,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釋智常受六祖開示,心意豁然,乃述偈曰;「情存一念悟,寧越昔時迷」。志誠:「五蘊幻身,幻何究竟,回趣真如,法還不凈」。法達:「誰知火宅內,原是法中王」。永嘉《證道歌》:「真不立,妄本空,有無懼遣,不空空」。歷代宗門大匠亦是悲心懇切,時時念念欲點燃心燈、開啟慧眼,黃櫱《宛陵集》所云:「一切人但欲向明,不欲向暗;但欲求悟,不受煩惱無明,便道佛是覺,眾生是妄,若作此解,歷劫千身輪迴六道,更無斷絕」。「眾生與佛,原同一體;生死涅槃,有為無為,亦同一體;世間出世間,乃至六道四生,山河大地,有性無性,亦同一體。是同者,名相亦空,有亦空,無亦空,盡恆河界亦是一空。既若如此,何處有佛可度眾生?何處有眾生受佛度?何故自此?萬法之性自爾故(按:佛歷代祖師徹了者,即知宇宙本是一統一體,五光十色的萬物現象世界,只是在這統一體下呈現假象而已,似萬花筒一樣瞬間萬變的)。若於一剎那中獲得法身,了了見性,猶是三乘教之極談。何以故?以法身可獲得故,盡不了義教中收」。《傳心法要》記僧問:「從上以來,皆雲即心即佛,未審哪個心是佛」?「為復即凡心是佛,即聖心是佛」?師曰:「你何處有凡聖心耶」?云:「即今三乘中說有凡聖,和尚何得言無」?師云:「三乘分明向汝道凡聖心是妄,你今不解,反執為有,將空作實,豈不是妄,妄故迷心。汝但除去凡情聖境,心外更無別佛。祖師西來,直指一切人全體是佛。汝今不識,執凡執聖,向外馳求,還自迷心,所以向汝道即心即佛」。《古尊宿語錄》記南泉引江西老宿語:「不是心,不是佛」。「先祖雖說即心即佛,是一時語,空拳黃葉,止啼之說。如今有人喚心即佛,喚智為道,見聞覺知皆是道,若如是今者,何如演婆達多迷頭認影,設使認得,亦不汝本來頭故……若言即心即佛者,如兔鳥有角,非心非佛者,牛羊無角……」夾山曾云:「見性不留佛」。曹山云:「擬心作佛好羞愧」,「直下猶倍句」。
問:黃櫱《傳心法要》亦云:「達摩西來,直指一切人全體是佛」。答:為悲憫眾生不了自心,於聲教上起解,以為有菩提涅槃可證可得,三大阿僧祗劫枉修,如渴鹿逐陽焰,如長者子懷珠作丐,又如痴人避空,如失頭狂走。故云:「語默動靜,一切聲色儘是佛事」。本來是佛,不須尋求,使聞者狂心頓息。
近代高僧上海靜安寺方丈寺松大和尚有詩云:「笑他黃面老瞿曇,作勢裝腔忒煞閑。萬戶千門百雜碎,災梨禍棗偏人間」。
對此類佛言祖語,對悟、對佛又來一超越,那才是大乘最上乘「究竟涅槃」。鄙人計劃中叢書,所以取名《頓超集》,所謂超越頓悟,頓悟者,即心即佛,還要悟、還要佛,超越者,悟亦不立,佛亦不立,迷悟、眾生不二,何用由迷到悟,由凡夫至佛,一切有相佛、神化佛都來一個大掃蕩,越徹底,越乾淨越好,那才是「如」。那才是恢復原始佛教佛的模樣,那才是本來面目!那才是宇宙人生之真理。舍此之外,還有什麼呢?!(此超越佛、悟,拙著《文集·拈花宗旨,與一乘辯證》有述)。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密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般若之空慧,為諸佛之師、諸佛之母,成就一切。般若畢竟空諦理乃成就三世諸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漢譯為無上正等正覺,為大覺者。教下所謂具有自覺覺他,覺行圓滿,種種相好莊嚴,萬德具足。這是方便法門不了義釋,以為實有此圓滿功德相好可證可得。《金剛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華嚴論》卷二十六:「一切諸佛,本無自性,故實無菩提,亦無涅槃。而眾生妄謂諸佛有菩提涅槃,若眾生能如是知者,名為發心,名為諸佛,名為見道,而能開悟一切眾生,是名達無明者,無明本無,諸佛亦然,名為覺者」。「能以此理教化眾生名為大悲。故不可有得有證,有欣有厭,有取有舍,有古有今,有真有假,發菩提心也,如是發菩提心,不為長夜無明所復」。《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我但有名字,佛亦但有名字,名字相空,即是菩提」。《大般若經》卷五三六記佛云:「能覺實義,故名佛陀。於一切法,如所有性,盡所有性,能現等覺,故名佛陀。如實開覺一切有情,令離顛倒,故名佛陀」。「諸佛亦性空,但假名字故,諸佛現身所假,名字亦空。若十方國土不空者,空為有偏,以空不偏故,一切法相空」。且《大智度論》卷十九:「佛亦不自在,皆屬因緣業果報故生,是因緣雖久住,性是有為法故,必歸無常,散壞則無身」。「雖相好光明,福德成就,名稱無量,度人無限,亦歸磨滅」。《大集經》云:「若觀凡夫法不具足,佛法不具足,是名正觀」。《大般若經》卷三六三:「佛與化人及一切法,等無差別」。《大般若經》卷三一三:「勿於諸佛無上正等菩提而生貪愛。所以者何?以諸佛無上正等菩提非可貪愛,何以故?以一切法自性空故」。《長阿含經》卷四:「是身是泡沫,危脆誰當樂,佛得金剛體,皆亦歸無常」。自達摩至六祖承擔佛陀了義一乘真實義,弘揚佛者覺義,般若頓超法門。《六祖壇經》全面恢復了原始佛教模樣,還佛及法的真面目。如印順法師《中國禪宗史》評云:「在學者是對三寶、三身,雖意解到是本有的,而總覺得『佛』、『菩提』、『涅槃』、『般若』、『佛性』、『如來藏』——這些名目是理想的,是目的,是高尚的,遙遠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修行並不容易,所以『是心做佛』、『是心是佛』這一類詞句,雖為一分大乘經的常談,而在佛教界——法師、禪師,都看作崇高與偉大的理想,只是隨分修學而已。《壇經》所表現的就不然。三身也好,三寶亦好,菩提、般若亦好,都是在自己身心中直截了當地指示出來。就在日常心行中從此悟入。於是佛不再是高遠的理想,而是直下可體現的。聖人從難思議的信仰中,成為現實人間的平常的聖人(恢復了原始佛教的模樣)。這是曹溪禪的最卓越處」。印公又在《凈土與禪》中說:「般若」、「菩提」,是異名同實的,依菩提而名為佛,也就是依般若而名為佛;佛與般若,本無差別。但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佛」每解為外在的,十方三世佛,不免向外覓佛,或有求加持,求攝受他的傾向。六祖禪的特色,是直探根本,將一切法願,皈依佛,都直從自身去體見,從自身本有「菩提般若」中去體得。如說到佛時,就說:「三身在自法性,世人盡有,為迷不見,外覓三身如來,不見自色身中三身佛」。「凡夫不解,從日至日,受三皈依戒。若言皈依佛,佛在何處?若不見佛,憑何所皈?言卻成妄」。六祖悟於自性佛,自皈依佛,見自法性三身佛。而這就從念摩訶般若波羅蜜,開示本有般若而顯示出來。所以,以「念般若」代「念佛」,外表上不同,而實際一致。《中觀論·觀如來品》卷二十一:「如來性即是世間性」。問:「何等是如來性」?答曰:「如來所有性,同世間無性」。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此以咒的神妙莫測,盛讚般若殊勝功德。此舉四個咒是比喻,不同於後世的密咒。
神咒歷來被視作不可解說,有神秘不可思議的功效,「總持」一切功德,無量義理。《仁王經》有云:「我有陀羅尼(咒),若人得聞於耳,一經於耳,所有罪障,悉皆消滅」。印度人都傳有咒語,以持誦之,可得超自然神力幫助,降魔去怪,破惡生善,求福息災,離苦得樂。
此喻般若之功德。「是大神咒」,有極大力量;「是大明咒」,能破一切愚痴迷惑;「是無上咒」,無有一法能如般若使人當下超脫生死迷津;「是無等等咒」,無有一法可為諸佛之母,能出生三世諸佛。能如般若一樣神速之效也。《大般若經》中有說般若「是一切咒王」,為一切法門之王。般若與咒語一樣,有如此神奇之功效,離生死之苦,得究竟之樂。所以說,「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即對應經首所云:「度一切苦厄」。對「能除一切苦」,「度一切苦厄」之苦,隨智愚有不同之領會。《大般若經》:「如是般若波羅密多是一切咒王,最上最妙,無能及者,具大威力,能伏一切,不為一切這所伏」。
對六道輪迴,生老病死之痛與苦,應如佛菩薩了義之開示:《雜阿含經·五陰誦第一》卷五:那拘羅長者見佛曰:「我年衰老,贏劣苦患」。佛曰:「汝今於此苦患之身,常當修學不苦患心」。問尊者舍利弗:「云何苦患身、苦患心?唯願為我略說法要」。舍利弗語長者言:「善哉!長者!汝今啼聽!當為汝說。愚痴無聞凡夫於色集、色滅、色患、色味、色離不如實知;不如實知故,愛樂於色,言色是我、是我所,而取攝受。彼色苦壞、若異,心識隨轉,惱苦生;惱苦生已,恐怖、障閡、顧念、憂苦、結戀。於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是名身心苦患。云何身苦患、心不苦患?多聞聖弟子於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如實知;如實知已,不生愛樂,見色是我、是我所;彼色若變、若異,心不隨轉惱苦生;心不隨轉惱苦生已,得不恐怖、障閡、顧念、憂苦、結戀。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是名身苦患,心不苦患」。同經卷十七:佛告諸比丘:「大海深險者,此愚夫所說深險,非賢聖法、律所說深險。世間所說者,是大水積聚數耳。若從身生諸受,眾苦逼迫,或惱、或死,是名大海極深險處。愚痴無聞凡夫,於此身生諸受,苦痛逼迫,或惱、或死,憂悲稱怨,啼哭號呼,心亂髮狂,長淪沒溺,無止息處。多聞聖弟子於身生諸受,苦痛逼迫,或惱、或死,不生憂悲、啼哭號呼、心生狂亂,不淪生死,得止息處」。
按:佛說人生老病死苦痛如大海一樣極為深險。但有二類人對待生老病死苦痛。一類人,當自身受種種苦患纏身時,乃至感到死神陰影時,就會產生憂悲苦惱、怨恨、極度恐怖種種心理活動,乃至啼哭號呼,心生狂亂,痛苦不堪。直至生生死死,長劫輪轉,無有止息。佛說這屬於「無聞凡夫」,沒有聽聞佛法的愚痴眾生,不懂得色蘊乃至受、想、行、識五蘊,緣聚緣散,生滅無常的諦理。認為色等五蘊是我、我所,牢固執著,故見色等五蘊發生病異,乃至老死,則心識也跟著轉,種種痛苦心理也隨之產生,這樣不僅身受老病死的苦患,心也跟著痛苦不堪。而另一類多聞佛法的聖弟子,能「如實知」色等五蘊為因緣所生法,是無常、生滅、無有實我及我所可得,所以不會牢固執著,當五蘊假合之我發生老病變異,眾苦逼迫,乃至死亡臨近時,不會像愚痴眾生一樣,憂愁、悲傷,乃至啼哭、號呼、心生狂亂。所以聖弟子不像無聞凡夫一樣生死無窮輪轉,能得止息。這一類人稱「身苦患,而心不苦患」。又如《雜阿含經·雜因誦第三》卷十七記佛說:聖弟子「唯生一受,所謂身受,不生心受。譬如士夫中一毒箭,不中第二毒箭」。佛又說偈:「多聞於苦樂,非不受覺知」。「於此一切受,黠慧能了知,了知諸受故,現法盡諸漏。身死不墮數,永處般涅槃」。佛說多聞聖弟子,雖然對生老病死苦的逼迫,同凡夫一樣能感受到,「非不受覺知」,佛明白告知我們,並不是像一般人認為,修道成聖,於身體病痛不痛不癢,毫無感覺而照樣有感受,但因為有「黠慧」(特殊般若智慧,即悟)能了知(五蘊假合,無我、我所),所以漏盡,出生死,入涅槃。同經卷十四記佛說:「苦樂從緣起生。痛苦亦是緣起無自性,無常、空、無我的」。故是無我的。故佛說是「我無業有」的。要離苦得樂,徹底擺脫生命存在中的苦(受),是無有是處的。因為受是一種心理(識),也是因緣所生法。所謂「苦受」,佛說二類人都會有的。佛只是說對待「苦患」是不是有「黠慧」,愚痴凡夫無聞(佛法,緣起性空),聖弟子多聞,所以對種種苦患就會有二種截然不同的認識和反應。當我們以般若智慧體悟它的假性、空性、不實在性時,那麼我們就超越了愚痴凡夫的境界,依緣起生滅如實知而得解脫,即已漏盡、出生死、入涅槃了。
《大般若經》卷五百二十六記佛言:「善現!何等是有?何等是非有」?「色想乃至識想為二,色空乃至識想空為不二」。「(佛功德)想為有是二,(佛功德)想空,是謂不二,諸不二者,皆是非有,諸非有者,皆無生死,無生死者,便能解脫生老病死,愁嘆苦憂惱」。此《大涅槃經》卷十一亦記佛言:「菩薩摩訶薩於是八苦,解苦無苦」。是名善解苦諦。智者《四教義》:「住無生四諦者,信五陰、十二入、十八界不生,皆如幻化夢想,水月鏡花,畢竟空無所有,是則解苦無生,雖苦無苦。若不知無苦,則為苦所苦,名為愚夫」。《增一阿含經》卷四十一記佛說:「眾生類無有空三昧便流浪生死,不得至解脫竟;觀察諸法已,便得空三昧,已得空三昧,便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同經卷記舍利弗白佛言:「世尊!我恆游空三昧」。佛告舍利弗:「善哉!善哉!舍利弗能游空三昧。所以然者,諸虛空三昧者最為第一!有比丘游空三昧。計無吾我、人、壽命,亦不見有眾生,亦不見有諸行本來;己不見,亦不造行本;己無行,更不受有;己無受有,不復(無我空)受苦樂之報」。大乘經論與原始經典都記佛明示,體悟諸法緣生、空無自性、不二非有,即是無我、人、眾生、壽者四相(通達主體我與客體的人、眾生、壽者,空無自性),則一切無見、無行、無受,即生死輪息,則不復受苦樂之報。此即永嘉《證道歌》云:「了(通達、游空三昧)即業障本來空(業障假有,故空)」。佛陀為翻眾生無始迷的慈悲教誨,千百年來,如淄如素,心虛膽怯,疑慮不信受。在我執的重壓下,思惟不能突破,牢執「不復受苦樂之報」,乃是肉體無有痛苦,如刀割肢解,不痛不癢;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坐脫立亡,所向自由;又入涅槃,常樂我凈,實如小兒,執黃葉為金,不知佛方便外另有天地。不知佛所許舍利弗得空三昧,在娑婆世界肉身照樣有生老病死。《增一阿含經》卷十八記舍利弗欲先佛涅槃,「游於摩瘦本生之處,身遇疾病,極為苦痛。時唯有均頭沙彌供養,且除去不凈,供給清凈」。「是時,釋提桓因躬身除糞,不辭謙苦」。《維摩詰經·問疾品第五》說:「菩薩為眾生故入生死,有生死則有病」。因「游空三味,計無吾我、人、壽命,亦不見有眾生,亦不復見諸行本來(即無四相)」。「更不受有,己無受有,不復受苦樂之報」。舍利弗雖得「最為第一」的空三昧,照常生老病死,因為得空三昧,實則無生老病死;雖似有「受苦樂之報」,實則無「受苦樂之報」。生死為假相,病苦亦是假相。所謂「解苦無苦,是謂善解苦諦」。不僅舍利弗如是,佛菩薩亦如是。《增一阿含經·四意斷品第三十六之一》卷十八記波斯匿王曰:「世尊!諸佛形體皆金剛數,亦當有老病死乎」?世尊告曰:「如是大王!如大王語,如來亦當有此生、老、病、死。我今亦是人數,父名真凈,母名摩耶,出轉輪聖王種」。《雜阿含經·八眾誦第五》卷四十八記:「世尊金槍刺足,未經幾時,起身苦痛;能得舍心,正智正念,堪忍自安,無退減想」。大乘經論記佛、菩薩發菩提心,通達諸法實相,身苦心不苦記載。《大寶積經》卷一一六記佛言:「現痛癢,知病本無,適起尋滅,曉了諸法不得久存,察於萬物焰生忽沒,視一切法所生如影」。《大集經》卷三十記佛說:「一切因緣生法,即是苦也,若生法時,即是苦,即是痛疾,即是支節,是生死,即是生滅」。同經卷八:「一切諸法雖有所生,悉無所生」,「了三界本無,一切眾生無有吾我,其身無底無可限量(如虛空)」,「其身現像,無疼現疼,自然無想而現有想,無生死識自然現諸生死識,無地水火風,自然現地水火風四大之身,解諸世間一切現法,皆虛不實」。「不真而不可得」。「身本無有,緣起示現身像,既身本無,焉有痛哉!為有緣起身故,示現痛故,幻痛耳!喜怒哀樂,亦復如此,本無故,示現故有」。《大寶積經》卷一一六:「觀痛癢,知痛本無」,「了本無痛,萬惡止之行消」。《中論述義·破苦品》卷二吉藏〈疏〉:「物之大患,莫過於苦,九十六術,皆竟求離,不達其因,生四種謬。五百異部,雖識苦因,未窮其本,封執定性,則苦果不息,更造苦因。今示因緣之苦無定性,令苦果息不起苦因也」。吉藏疏明,自古至今,各宗各派,無不是以人生之苦為最大之患,無不以離苦得樂為終極目標,九十六種外道,不明苦之因,生出四種謬見;而五百異部雖明苦之因,但未能了達苦之根本,執為實有苦果,故苦果不息,更造苦因。今《中論》所示:「如是一切法,本際皆亦無」。因為「諸法因緣生」,苦亦因緣生,苦亦無定性可得,若不明緣生之理,認為「實見有苦,則不能離,解苦無苦,方能離苦」。故《華嚴論》卷七云:「常與無常,不成不壞,法本如是,了知苦諦,本來聖諦,原無諸苦,亦無涅槃,若如是證入」,如經云:「以少方便,疾得涅槃」。《大寶積經》卷八記佛言:「一切諸法雖有所生,悉無所生」。「了三界本,一切眾生無有吾我,其身無底,不可限量,無作無想,斯身無著,無所思念,所住真諦,致不可還。其身無像,自然現象,無痛現痛」。佛說一切眾生,無有實我,緣起示現身像,幻像耳。既身本無,焉有痛?緣起示現痛,幻痛耳。故如來所說「能除一切苦」,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所以說般若,決定不謬,是「真實不虛」的,是故佛弟子應深信不疑,用般若智慧去體悟苦痛之本。(轉引拙稿《四阿含經之正本清源》)
般若畢竟空,全身心空、假、幻,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般若妙用,了妄即真,當下苦息,故自然能去一切苦,這才是千真萬確的真實而決定無虛妄義。《大般若經》記佛云:「學此般若波羅蜜多大咒王,與我及法雖無所得,而能證得無上正等菩提」。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此般若神咒,即如來真實不可思議之語。「不思議」在何處?使具縛凡夫當下見性,「當下本自解脫自在」,「即得涅槃」,是何等「不思議」、「神奇玄妙」之大事!咒之願力,亦是顯示眾生與佛無異。歷代大德高僧如賢首法師皆云:「咒詞不可釋,以諸佛秘語。非因為所解,但當誦持,除障生福,不須強釋」。然此般若咒,不同於一般有漏之咒,僅獲一期有漏福德,或一事一境消災滅禍而已。故此咒還是被譯成華文。
日本無難禪師釋云:「不可停留,任何地方都不停留」。如水隨形而變,即順自然隨緣而已。
經原咒:「能往者呀!能往者呀!能往彼岸者呀!悟呀!望有本」!與「般若波羅蜜多」遙相呼應。
按:似與「咒」意異處點:「波羅蜜多」本出自「般若」,體悟者已達「見山還是山」,不停留在「空」、「悟」狀態,「法尚應舍,何況非法」,已無此彼岸之分,豈還須如「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之人努力至彼岸?
英秉《啟示》有云:經咒文「能往者呀」!中所指往者,並非指實質上的距離往返;而是指超越「空寂」時,「心」寧靜、能平復的狀態(第六十頁)。此釋似提高了一大步,但尚有微細不徹,還須「心寧」、「平復」狀態?!獲得般若波羅蜜多者,平等不二,一切皆如,動靜不二。如《壇經》記六祖云:「若覓真不動,動上有不動」。《肇論》所云:「乾坤倒覆,非謂不靜也」。不增添減少纖毫!應改為向外追求之狂心頓息。在原來位置,具足一切,即「如」也。此即真正「心寧靜平復狀態」也。
周止庵《詮注》:此密說般若,是不思議境。體即真空,無異顯說。但恐顯說為人依文解義,依說起見,復執真空實有體相,遂成實法,還同生滅,致忘真空亦空之義,反正執著,復墮無明,故更密說。《大般若經》曰:一切法自性空,空性不應執著,如以智求智,智則應解,解即失真。起於照心,照則立境,隨照失體,反成影事。是以大智現前,翻為名相之境。永嘉云:「不離當處常湛然。覓則知君不可見」。今此密說般若,現使人情忘智泯,不假尋求,真空現前,悠然默證,逾於符契,故名之曰咒,即如來秘密真實不可思議之語。咒願眾生,如佛無異,是故持誦者,當空其心,而一其念,念念無間,如蜾贏之祝螟蛉,自然冥妄起真,即凡成聖。或云:顯說令解生慧,滅煩惱障;密說令誦福,滅罪業障。般若即咒,咒即般若,不分顯密,各具四悉檀益。
經顯義理,咒宗秘密,義理可詮,秘密不可說,故咒語古皆不翻,其義有五:一者,諸法密語,惟佛與佛能相了解;二者,總持一一字句,含藏多義,如薄伽梵之具六義是;三者,或是鬼神王名,呼之敕以守護行者;四者,諸佛密印,如世間王官印信,無往不通;五者,是不思議力所加持,但能密誦,即獲大益。靖邁《心經疏》云:諸經咒詞,所有文字,皆為諸佛菩薩威力加被,一一字句,皆攝多義。若翻就此方言詞,或增或減,於義有闕,誦無良驗,或則別告鬼神及諸天旁生。所有語音,多非印度常詞,故諸咒例不翻華。此中含義至宏,與外道無義惡咒,但以聽聞而為究竟者異。賢首法師《心經略疏》云:咒詞不可釋,以諸佛秘語,非因位所解,但當誦持,除障生福,不須強釋。如必欲知之,亦可略言,揭諦,此雲去,意猶度也,即深慧之功能。揭,為行不可得義;諦,為一切諸法如如不可得義。乘如之行,是為真行。行者,無住,故譯曰去。重言之者,自度亦度他也。波羅此雲彼岸,亦譯究竟、圓滿最勝之義。生死為此岸,涅槃為彼岸,煩惱為中流。彼岸者,度所到之處也。僧,梵語僧伽,總也,眾也,和合之義。波羅僧揭諦者,自度、度他,同到彼岸也。菩提者,覺路。舊譯為道,新譯為覺。薩婆訶,此雲成就,為一切真言結句,令成就正覺也。但既雲密說,自不可以常義釋之,必也名言變絕,理事兩忘,爍迦羅眼窺摸不著,方符咒義。一落心思,便成知見渣滓,為無明根本,無明一起,萬劫沉淪。一切苦厄,何由得度。行者當知狂心歇處,即是菩提。觀照之極,無得無證,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心思絕則知見泯,知見泯則無明破,無明破則彼岸到,而般若之功用盡(第四四七——四五零頁)。
印順法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講記》對大乘經中附有密咒,有他的見地。摘錄如下:「此為鈍根人巧說般若。愚痴眾生,聽聞般若,每不易信受,反生毀謗。這因為深觀妙果,過於高上,卑劣眾生是不敢希求的;尤其是眾生一向執有,今聞經中一再說空,與他們本心相違,極難信受。般若法門,由此即不易宏傳。大概佛滅五百年後,特別是在千年以後,佛法為了適應時機,採取通俗路線,或是迎合低級趣味。因為這樣,才容易使世人信受。所以印度的後期佛教,為了適合當時印度人的口味,大乘經中都附有密咒。千年以後,密教更不斷高揚,這不失為方便適化之一,如近人說法,每論及近代思想,雖所說的不盡合佛義,也每每引起近代學者對於佛法的好感。同時,人們的思想是散亂的,而般若慧是要從靜定中長養起來,此密咒不加以任何解說,一心持誦,即能使精神集中而達心專一境的定境,也可為引發智慧的方便。這種方便,佛法里還不只一種,如讀經、禮佛、念佛等皆是。(按:此釋背般若義,般若非從定中靜中長養得,且般若「無智亦無得」。印順法師乃權教下法師不能越出此囿。)如從慧悟說:密咒不可解說,而解說起來,實與教義一致:如「揭諦」是去義,「波羅」是到彼岸義,「僧」是眾義,「菩提」是覺義,「薩婆訶」是速疾成就義。綜合起來,即是:去啊!去啊!到彼岸去啊!大眾都去啊!願正覺的速疾成就!這末一句,類似耶教禱詞中的阿門,道教咒語中的如律令。心經的從般若經節出而單獨流行者,為引鈍根人生信得定等,所以以度脫一切苦厄的波羅蜜,作成密咒的形式而附以「是大神咒」等之後。如解了咒意,這不過以大家同脫苦厄,同得菩提的願望為結論而已」。
英秉《般若心經的啟示》中引日本白隱禪師於闡述「無等等咒」時,用禪門故事,來回答問者:持頌《心經》有何功德?——「德雲禪師會同痴(傻)聖人,共擔積雪,興緻勃勃日以繼夜地欲填滿一口井」。《碧雲錄》中有頌:「傭痴聖人,擔雪共填井。」「痴」字置於「聖」字之上。實意謂著連真、善、美與聖也無法拘禁、超越它。因為於意識中根本無此真、善、美、聖與痴的分別,一切盡為空的存在(第二四三、二四四頁)。白隱禪師亦為「無等等咒」作註:「去歲寒苦梅,得雨一時開」(第二三0頁)。
按:最後盛讚《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為「無等等咒」,無有一法能如此神奇、神速使一個凡夫俗子當下徹悟千古生死之迷津,破解宇宙人生真相。當下開發無量劫以來不髮長埋的佛性,成為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現實的觀世音大菩薩。正是經所云:「千年古屋一燈明」呀!何謂佛性?佛者覺悟義,覺悟什麼?宇宙人生真理,破解了無量劫以來顛倒妄想——我執,明明沒有我,卻偏偏執著我,從生到死,牢執不去。覺者與迷者前後又有何異處?它使一個世俗人徹底破除對有限個體之我執,獲得一個與宇宙融合一體的徹底無我人生。無量劫以來被禁錮的心胸馬上被開啟,心量頓時放大到與宇宙同體的境界,迷茫顛倒的小我徹底死去,從此脫胎換骨,猶如火鳳凰一樣獲得重生,真正得大自在,活在當下。且在二六時中,如痴聖人填井一樣,體認了「一切盡為空的存在」,一生做「痴」(傻)事,且發願生生死死為虛幻眾生破解顛倒妄想而樂此不倦。此所以既「痴」又「聖」呀!被開發佛性的覺者菩薩行真太偉大了,數盡古今中外各宗教哲學,哪有一個達到如此的智慧和仁慈?而佛法所開發出來的佛性,可使每一個凡夫俗子當下達到行人所不能行,「至真至善至美」的人生境界。佛法真是太偉大了,般若真是太偉大了!被重塑的新生命,可以不知疲倦地打開一個個有緣眾生的佛性,同樣點亮他們的心燈,開啟他們的慧眼。此般若所以為:「三世諸佛之母,」為「三世諸佛之師」。除般若無由!故《大般若經》記佛說:「一切法不信,則信般若。」且生生死死隨緣「分身六道息苦輪」。「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不厭生死苦,方成普賢行」。「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就是覺者徹底打破極限,衝破牢籠,擺脫一切掛礙、執著,隨緣任運地純利他的菩薩行,覺悟人生(智),奉獻人生(悲),這就是佛性開發後的無我的人生。這就是佛!這就是「眾生即佛」。「佛即眾生!」除此之外更有什麼?!覺悟吧!同修!開啟佛性吧!同修!願三界眾生,同聞無上甚深法,解真實義。是為至禱!
佛弟子陳世忠釋《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竟,恭敬合掌頂禮佛祖、恩師、父母、眾生、願盡虛空,遍法界眾生,共「行深波若波羅密多」,當下了生脫死,也無生死可了,是為至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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