閭丘露薇,冷藏不了的玫瑰

閭丘露薇,冷藏不了的玫瑰

以前綳的很緊,現在的工作就剩下每天早晚兩個例會,這讓閭丘露薇感覺閑得要生病。

在同事眼裡,閭丘露薇總是把命運牢牢地捏在自己手裡,哪怕捏得手裡出汗。   南都周刊記者 羅小敷 實習生 石萌萌 攝影 戴會錨   「天下被網羅不做了,電台評論不做了,華文大直播也沒做,我現在處於被冷藏期。」還未坐定,閭丘露薇調侃自己最近真的很閑。   她留著新燙的短捲髮,素麵朝天,笑意盈盈,穿著黑色毛線娃娃裝背心和平跟休閑鞋,平靜、溫和,與沖在炮火紛飛中那個勇敢、彪悍的「戰地玫瑰」相去甚遠,更難以與朋友眼中「很有野心的、男生都害怕的、很厲害的那種人」對上號。   但是,經由她輕聲細語說出來的,卻處處透出堅定與執著。2007年,結束美國哈佛大學留學回到鳳凰衛視資訊台至今,從《總編輯時間》到《天下被網羅》,這兩檔她希冀由記者向評論員轉型的節目,她都被迫中途退場,雖然領導時常提醒她「少一點使命感」,她卻堅持既然做了這一行,告訴大家事情的另一面,是她的責任,也是她的底線。   這一次,她又一次像一個突然被替換下來的球員,儘管她在賽場上跑得意氣風發。「2007年離開總編輯時間欄目時,還有點點忿忿不平,這次卻沒有感覺,因為在一個沒有標準和原則的環境,就算自律也無法提防」,對又一次「突然下課」,她把自己比作「老運動員」--已經習慣了。   兩天後,她出現在泰國湄公河峰會上。4月9日,她還將趕赴博鰲論壇。跑跑記者會,訪訪高官政要,她說,這樣的工作安排是台領導對她的眷顧,就好比讓她有機會「回歸主流」,從走向「意見人士」的路上折返回來。   第二次下課   大約一年前,鳳凰衛視總部遷往山清水秀的香港市郊大埔墟。閭丘露薇也將新家安在了公司新址附近,車程15分鐘,她說那是一座朝海的房子,牆壁塗著香蕉的橙黃色,她很喜歡。   「其實,把家安在公司附近,往往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她講起一個朋友將房子買在公司附近,但有一天被辭退了,新的上班地點卻在一個小時車程外。她不是完全沒有這種擔憂,雖然會有人跟她說,「你都做到這個位置了,還怕什麼?」   一位同事這樣評價閭丘露薇:「她總是把命運牢牢地捏在自己手裡,哪怕捏得手心裡出汗。」   她剛剛離開的《天下被網羅》欄目正是這樣一個寫照。從2009年10月開始,閭丘露薇做了近5個月。每周播5期,每天花四至八個小時的時間上網搜羅話題。早上8點上班,11點前確定選題,到了直播前,手頭上的資料往往超過了100頁。   每一句話和每一個條目都是她自己挑的,每次三四個話題,選擇好角度,點到為止,質疑和公正是她做節目一直堅守的原則,她堅持在節目中用電話連線訪問的形式去解開疑惑。「你相不相信甲流數字有瞞報?」「應不應該關閉BT網站?」「警察喝酒猝死是否應算因公殉職」……這些話題都引起很高關注。   「網路事件還是需要媒體去澄清的」,閭丘很慶幸自己沒有嘻嘻哈哈地講新聞,做網路題材的節目讓她改變了很多以前做新聞的習慣。她會喜歡挖掘一些「邊緣型新聞」,例如「兩會」上講真話的委員。當下很多以讀網路為內容的電視節目,在她看來深度不夠,「我還是找到了一個適合自己節目的表達方式。」   一些《天下被網羅》的觀眾用「眼前一亮」來形容這檔節目,這得益於網路資源的充分利用。從論壇到博客,再到微博,都成為她取之不盡的新聞源,而如何利用好網路資源,為受眾提供來源更多,角度更廣泛,觀點更多元的信息,閭丘認為,正是媒體人在這個時代可以做的事情。做新聞首先是對新聞的判斷,怎麼找新聞源是特長。做久了,就會有感覺,打不同的關鍵詞找到需要的信息,「網路也是很有趣的,越挖越開心」。   3月22日,閭丘在Twitter(推特)上記錄:「哈,原來今天真的是最後一次,還好沒有遺憾,做了應該關注的話題」。這是她以博主身份接受邀請參觀Facebook、Twitter、Google等幾家企業後,回到香港的第二天。   當天的《天下被網羅》挑選的話題包括央視大火案、西南旱情、山西疫苗等,「我們將沙塵暴、旱災跟過度開發聯繫起來,找到了相關人士,做得比較深入」,在某些時候她會突然間神色凝重,但旋即又轉為笑意。   「沖得太快了」   身為鳳凰衛視資訊台採訪總監,閭丘現在的工作只剩下每天早晚兩個例會,審核並確定當天的新聞頭條,「不過是四十分鐘的活兒」。她開始在網路上貼出自家門前養的花的照片,談電影、說音樂。這種閑散的生活卻讓她感覺不舒服,以前綳得很緊,閑下來就得生病。   與此同時,她又接到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新聞縱橫》里的「閭丘露薇追新聞」停播的消息。這檔節目已經做了3個多月,每天早晨8點準時連線,挑3個話題在5分鐘內表達出自己的觀點,「開始我不知道怎麼把握比例,是敘述多點還是點評多些,但後來就比較清晰了」,她很珍惜每一個這樣發表觀點的機會。   2003年從伊拉克回來後,「戰地玫瑰」的美譽讓閭丘聲名鵲起,「那時候很多人見到我就說你好勇敢啊,但我希望的是,有什麼事情發生時,大家想聽聽閭丘怎麼看」,她給自己定下新目標。   哈佛的經歷讓閭丘有了「實實在在的收穫」。2006年,她獲得了哈佛為全球媒體資深人士提供的深造機會。哈佛開設的課程讓媒體人思考是繼續從事自己的行業,還是考慮轉行。沒有具體專業限制的學習,閭丘選擇了自己感興趣的美國憲法。   「我們那一屆就有三四個人轉行了。每一年都有幾個人會考慮轉行。」可對閭丘來說,她始終關心著中國的情況,也沒有準備融入到離自己很遠的美國生活。「在那裡的一年,讓我想清楚了為什麼喜歡這份工作。以前覺得工作是盡職就好,現在感覺有使命感。否則可以選擇別的輕鬆點,沒有風險的職業。」   她在電視屏幕上的轉型是從《總編輯時間》開始的,這是一檔由鳳凰資深評論員或總編輯編選、剖析重點要聞的評論節目。從哈佛回來,一些同事覺得她應該朝評論員轉型,2007年6月11日晚10點,她在鳳凰衛視資訊台《總編輯時間》節目出任主持人。   「24分鐘,我表達的都是我想說的。」曾有觀眾反映她在節目中語速過快且含混不清。閭丘也認識到自己語言繁瑣,有口頭禪的問題,去年底在接手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評論節目時,她就會刻意改正。   閭丘認為,如果可以說話,卻不是自己想說的,那語言也就失去了意義。在2007年離開這檔節目時,閭丘在博客上寫道,「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從美國回來不太收斂,太沖了,所以只做了4個月。」   微博紅人的「反思」   在閭丘的新浪微博個人主頁上,她的個人說明是,「上海出生成長,香港實現理想,成為一個媒體人,相信吵鬧不可怕,沉默更可怕。熱愛新聞,熱愛網路。」   鳳凰衛視資訊台國際部一名員工告訴南都周刊記者,最初對閭丘露薇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巴格達戰火中,她清瘦而淡定的現場報道。後來見到真人,發現要比屏幕上豐腴一些。她在台里經常笑盈盈的,和一班香港同事說著上海腔調的粵語,時不時組織一幫人到家裡玩,比較愛熱鬧。   離開《天下被網羅》前,常常可以見到她在微博上徵求網友對選題的意見,或者「吼一嗓子」尋找採訪對象。   閭丘的突然離開讓這位國際部的後輩同事很惋惜,「很佩服她的專業素質,記者會現場往往剛結束,出鏡報道就同步傳送。這些年來,各種國際新聞她幾乎跑遍了,既要跑記者又要當主播。」而絲毫不知疲倦的她,還在經營一個名叫「一五一十部落」的網站,實踐「公民記者」的理念,寫博客,開專欄,又在香港浸會大學任教,總是充滿熱情。   在同事眼裡「很沉浸在這份工作里」的閭丘,有時候很難控制自己,比如說下課後,告誡自己要少說話,尤其是在個人主頁上,但她依舊忍不住隱約其辭地念叨著什麼,「做好最壞打算,最多在熒屏上消失」、「世道艱難,經營好自己可以經營的,保持好心情」……   「我是個有網癮的人,需要接受下治療。」她大聲笑著描述自己在決定是否轉發一個敏感帖子時的猶豫不決,「我覺得要少說,但有時候看著看著就忍不住轉發了。」   網路對於閭丘露薇來說,是個發聲的平台。早在從伊拉克戰場回來後,因為不滿足於做人們眼中的「戰地玫瑰」,她已經有意識地在尋找這樣一個可以發出自己聲音的平台。   博客正是她在找到的第一個方式。2005年,她開始在新浪寫博客,相比寫專欄而言,她寫博客會更認真,專欄可以泛泛而談,但對於博客文章,她會像做新聞一樣考慮找選題,因為好的選題可以得到更多回應。而能夠看到讀者的評論,尤其是批評的聲音,讓她可以從中學到更多看問題的視角。她把這當成對自己最好的鍛煉--挑不挑得準話題,寫博客可以給出測試。   「寫了一年博客後收穫蠻大,朝自己的目標靠近了,我進步的方向是想讓別人看到我的觀點。」閭丘的博客點擊量已達到2700多萬,一位長期關注她博客的網友說,但凡最近有什麼熱點事情,從熱門電影評論到美國的社保問題,很可能就會在她的博客中看到相關內容,感覺她這一兩年無論是思維能力還是語言表達,進步都很大。在一些場合,閭丘也被冠以「最具公共知識分子氣息的女性」稱號。   2007年4月,閭丘在美國創辦了網站「一五一十部落」,這是她在哈佛畢業時的課業選題,一個新穎的思想行動計劃,鼓勵更多的人來爆料,透過web2.0讓博客和傳統媒體之間產生良性互動。「我的網站還沒做到這點,但這兩年中國媒體的很多新聞來源也來自於網路,整體來說,框架和概念已經形成。」   當時一起學習的美國同行,面對迅速發展的網路產生強烈的危機意識,擔心大眾通過博客報道,搶了自己的飯碗。閭丘始終認為,網路、博客只是提供了更多信息來源,要呈現有深度、公正的報道,還需要專業技能的記者跟進。   一脈相承的是,《天下被網羅》欄目的靈感也有部分源自閭丘追求的「公民記者」理念,她注重對網路原創內容的挖掘,「以往做新聞除了記者的一手採訪,還有就是改些或者翻譯幾大通訊社的稿件,現在如果只靠這些,就會非常的片面」。   現在,閭丘的微博被稱為「最有新聞性的微博」,吸引了30多萬粉絲。而對於微博和推特,卻有兩個不同的閭丘露薇,一個較為溫和地談論家國大事、花草茶事,另一個則更為姿態坦率,關注的東西很嚴肅,讓人她想起板起臉孔時的模樣。   「很多人認識我是因為我是鳳凰衛視的人,所以我說話要注意,不能對公司造成影響。原來以為推特比較私人化,但現在比較注意了,不太說私人的東西。」閭丘說,這是最近反思的心得之一。   對話閭丘露薇:「想告訴大家事情的另一面」   南都周刊:在賽場上衝鋒陷陣突然被換下場,你怎麼面對這樣一種情境?   閭丘露薇:沒有太大的感覺。做媒體有這樣的經歷也很正常,有的時候高調一些,有的時候要低調一些。當時被告知不能再做《總編輯時間》的時候還有些想不通,那時候年輕嘛,現在很坦然了,臉皮厚了,已經是「老運動員」了。   鳳凰衛視不是我的,節目是公司的,我能否做和怎麼做還是由老闆決定,你想實現自己的理想而讓公司承受風險,這是不應該的。我不說了,還是有人去說的,只要有人說就好。   南都周刊:從哈佛回來你就參與了《總編輯時間》,是想從一線轉型嗎?   閭丘露薇:我還是喜歡一線的,像「兩會」我自己去跑,這和我上網看是不一樣的。   當時,公司一部分人覺得我應該朝評論轉型,我個人也挺希望的。每次的選題我都參與,我認為我能控制這個節目,很有成就感。其實,做了這麼多年,現在已經很明確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了,但有時候還是控制不了。   南都周刊:轉型中,你面對的挑戰是什麼?   閭丘露薇:無論是做《總編輯時間》還是《天下被網羅》,最難的還是選題,因為有觀眾和網友互動,即刻能看到反應,這需要新聞的敏感度。就像寫博客,也是在訓練自己去判斷讀者想看什麼。資源不是我們的特長,角度很重要。   南都周刊:這一兩年你對公共事務的關注比較多,是有意識地這樣做嗎?   閭丘露薇:2005年底開始寫博客的時候比較多的去關注,我覺得個人的問題沒必要分享。   我能回饋給社會的是我的時間、文字和想法,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捐不了多少錢,也不能像志願者用一年的時間去貧困山區支教。早前我採訪韓寒時,特別理解他的感覺,當時問他為什麼寫博客,他也認同這樣一個比較快捷的回饋方式,但我相信這也是他覺得那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南都周刊:你覺得自己完成了從記者到評論員的身份轉換嗎?   閭丘露薇:還沒做到評論員,很多時候還是以記者身份觀察新聞。在國外,很多人六七十歲了還在做記者,他們享受在第一線的感覺,但這不妨礙他們寫東西,表達自己的觀點。在中國,可能到了35歲就會有人覺得你應該做編輯了、做領導了。中國可能慢慢開始在改變觀念吧,國內很多深度報道也是許多積累了名聲的記者在做,他們可能也不年輕了。   南都周刊:你提到從哈佛回來時太沖了,作為採訪總監,你們是如何進行尺度把握的?   閭丘露薇:管我們的部門更多,常會聽到比較模糊的說法,這樣度的拿捏就很難。這麼多年也是走走停停,退退前前,習慣了。   南都周刊:你談到電視人改掉書生氣,放棄使命感的問題。那你的底線是什麼?   閭丘露薇:每個人對自己有標準,我既然在這一行做,如果要放棄了底線還在這一行就沒意思了。我覺得發生一件事情後,我有責任告訴大家,或者說當我知道事情的另外一面,或者有不太一樣的想法時,我想告訴大家我想的,而不是告訴大家一樣的東西。   如果大家拿到的資訊是全面的,你還是作出這樣的判斷,是可以接受的,因為每個人的想法不同。但更多的情況,是你根本不知道這個事情還有另外一面,基於一個錯誤的資訊做出來的判斷,這對他們也不公平。   南都周刊:你提到有些人做電視是在作秀的問題,不擔心這樣會影射到你的同行?   閭丘露薇:我只是希望現在大家來支持下邱震海(鳳凰衛視主持人),跟我一樣,最近他也從《有報天天讀》下課,他屬於有使命感的電視節目主持人。   相反,有些人覺得電視要高收視率,需要你有衝突性或者抓住某一類觀眾,但我覺得做新聞跟作秀是兩回事,或許這是一個作秀的時代,大部分人更喜歡看秀,即使他心裡很明白,只是需要有秀來迎合自己,但也需要有個空間讓不作秀的部分保留下來。 來源:南都周刊 鏈接:http://www.nbweekly.com/Print/Article/10112_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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