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哀悼】本刊編委、著名作家陳忠實今晨逝世(附多篇舊文)
據中國作協辦公廳消息,中國共產黨優秀黨員,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陝西省作家協會名譽主席,《中國作家》編委會成員,中國當代著名作家陳忠實同志,因病搶救無效,於2016年4月29日7時45分逝世,享年74歲。
陳忠實,陝西西安人。中共黨員。1962年畢業於西安市第三十四中學。歷任西安郊區毛西公社蔣村小學教師,毛西公社農業中學教師及團支部書記、公社革委會副主任及黨委副書記,西安郊區文化館副館長,西安市灞橋區文化局副局長,陝西省作協專業作家、副主席、主席。中共第十三、十四大代表,陝西省委第七、八屆委員會候補委員,中國作協第五屆全委會委員及第六、七屆副主席。1965年開始發表作品。1979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文學創作一級。著有短篇小說集《鄉村》《到老白楊樹背後去》,中篇小說集《初夏》《四妹子》《夭折》,《陳忠實小說自選集》(三卷)、《陳忠實文集》(七卷),散文集《生命之雨》《告別白鴿》《家之脈》《原下的日子》等。短篇小說《信任》獲全國優秀作品獎,《立身篇》獲「飛天」文學獎,中篇小說《康家小院》獲上海首屆《小說界》文學獎,《初夏》獲《當代》文學獎,《十八歲的哥哥》獲《長城》文學獎,報告文學《渭北高原,關於一個人的記憶》獲全國報告文學獎。長篇小說《白鹿原》獲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目前僅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版本累計銷量已達200萬冊。(中國作家網)
謹以此文緬懷這位《中國作家》的老朋友,將生命獻給他深愛著的土地的著名作家。
【舊文懷念】陳忠實:我的文學生涯
我生長在一個世代農耕的家庭,在小學階段沒有接觸過文學作品,尚不知世上有「作家」和「小說」。上初中時我閱讀的頭一本小說是《三里灣》,這也是我平生閱讀的第一本小說。我隨之把趙樹理已經出版的小說全部借來閱讀了。這時候的趙樹理在我心目中已經是中國最偉大的作家,我人生歷程中所發生的第一次崇拜就在這時候,他是趙樹理。也就在閱讀趙樹理小說的濃厚興趣里,我寫下了平生的第一篇小說《桃園風波》,是在初中二年級的一次自選題作文課上寫下的。我這一生的全部有幸和不幸,就是從閱讀《三里灣》和這篇小說的寫作開始的。
隨著閱讀範圍的擴大,我的興趣就不僅僅局限於驗證自己的生活印象了。一本本優秀的文學作品,在我眼前展開了一幅幅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畫卷。我的精神里似乎注入了一種強烈的激素,躍躍欲成一番事業了。
父親自幼對我的教誨,比如說人要忠誠老實啦,人要本分啦,勤儉啦,就不再具有權威的力量。我尊重人的這些美德的規範,卻更崇尚一種義無反顧的進取精神,一種為事業、為理想而奮鬥的堅忍不拔和無所畏懼的品質。
而我面對的現實是:高考落第。我的壓力又添了許多,成為一個念書無用的活標本。回到鄉間,除了當農民種莊稼,似乎別無選擇。在這種別無選擇的狀況下,我選擇了一條文學創作的路,這實際上無異於冒險。我給自己定下了一條規程,自學四年,練習基本功,爭取四年後發表第一篇作品,就算在「我的大學」領到畢業證了。
結果呢?我經過兩年的奮鬥就發表作品了。當然,我忍受過許多在我的孩子這一代人難以理解的艱難和痛苦,包括飢餓以及比鼓勵要更多的嘲諷,甚至意料不到的折磨與打擊。為了避免太多的諷刺和嘲笑對我平白無故帶來的心理上的傷害,我使自己的學習進入秘密狀態,與一般不搞文學的人絕口不談文學創作的事,每被問及,只是淡然迴避,或轉移話題。即使是我父親也不例外。
我發表的第一篇習作是散文《夜過流沙溝》,一九六五年初刊載於《西安晚報》副刊上。第一篇作品的發表,首先使我從自卑的痛苦折磨中站立起來,自信第一次擊敗了自卑。我仍然相信我不會成為大手筆,但作為追求,我第一次可以向社會發表我的哪怕是十分微不足道的聲音了。我確信契訶夫的話:「大狗小狗都要叫,就按上帝給它的嗓子叫好了。」我不敢確信自己會是一個大「狗」,但起碼是一個「狗」了!反正我開始叫了!
一九六五年我連續發表了五六篇散文,雖然明白離一個作家的距離仍然十分遙遠,可是信心卻無疑地更加堅定了。不幸的是,第二年春天,我們國家發生了一場動亂,就把我的夢徹底摧毀了。我十分悲觀,看不出有什麼希望,甚至連生活的意義也覺得黯然無光了。我一生中最悲觀的時期,就是在這一段。我發現,為了文學這個愛好,我可以默默地忍受生活上的艱難和心靈上的屈辱,而一旦不得不放棄文學創作的追求,我變得脆弱了,麻木了,冷漠了,甚至湊合為生了。
一九七八年,中國文學藝術的凍土地帶開始解凍了。經過了七災八難,我總算在進入中年之際,有幸遇到了令人舒暢的文學藝術的春天。初做作家夢的時候,我把作家的創作活動想像得很神聖,很神秘,也想像得很浪漫。及至我也過起以創作為專業的生活以後,卻體味到一種始料不及的情緒:寂寞。忍受寂寞吧!只能忍受,不忍受將會前功盡棄,一事無成。忍受就是與自身的懈怠作鬥爭,一次一次狠下心把誘惑人的美事排開。當然,寂寞並不是永久不散的陰霾,它不斷地會被撕破或衝散,完成一部新作之後的歡欣,會使倍受寂寞的心得到最恰當的慰藉,似乎再多的寂寞也不算什麼了。
尤其是在生活中受到衝擊,有了頗以為新鮮的理解,感受到一種生活的哲理的時候,強烈的不可壓抑的要求表現的慾念,就會把以前曾經忍受過的痛苦和寂寞全部忘記,心中洋溢著一種熱情:坐下來,趕緊寫……
小屋裡就我一個人。稿紙攤開了,我正在寫作中的那部小說里的人物,幽靈似的飄忽而至,擁進房間。我可以看見他們熟悉的面孔,發現她今天換了一件新衣,髮式也變了,可以聞到他身上那股刺鼻的旱煙味兒。我和他們親密無間,情同手足。他們向我訴敘自己的不幸和有幸,歡樂和悲哀,得意和挫折,笑啊哭啊唱啊。我的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是一個想像中的世界。這個世界裡,有山川河流,有風霜雨雪,四季變換極快,花草樹木忽榮忽枯;有男人有女人,生活旅程很短,從少年到老年,說老就老了。這個世界具有現實世界裡我見過的一切,然而又與現實世界完全絕緣。
我進入這個世界,就把現實世界的一切忘記了,一切都不復存在,四季不分,寵辱皆忘了。我和我的世界裡的人物在一起,追蹤他們的腳步,傾聽他們的訴說,分享他們的歡樂,甚至為他們的痛心而傷心落淚。這是使人忘卻自己的一個奇妙的世界。
(本文節選自《陳忠實自述人生路》)
【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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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陳忠實:性與秘史——《白鹿原》創作手記4.陳忠實:對《白鹿原》的誤讀,今天已基本解除5.無論小說還是電影,人物與時代都是血肉相連的——陳忠實訪談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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