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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虛法師《六祖壇經》第2講

超光速懺罪

書接上回,上一節課我們講到了禪宗的二祖慧可大師的悟道公案,很巧合的,與此相類似的案例,在二祖慧可大師身上還發生過一次,不過這次被棒喝的人就換成了禪宗的三祖僧璨大師。話說三祖還不是三祖,而只是一個普通的在家居士的時候,那一年據說他已經超過四十歲,中年人了,有一次他就很突然地心血來潮,自己想想就跑去拜會二祖大師了。他當時並沒有按照規矩先通名報姓,而是在很簡單地施了一禮後,就向二祖開問了。他說:弟子身纏風恙,請和尚懺罪。意思是說,弟子的這個身體已經被疾病糾纏折磨很久了,今天特地來禮拜您,請和尚您幫我懺除罪業,清凈過往的業障。他是這個意思。

那二祖一聽就說了:將罪來,與汝懺!你先把你的那些罪業拿出來,我馬上就幫你懺悔,幫你消除。這句話——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這句話和達摩祖師之前對二祖大師講的「將心來,與汝安」,你先把心拿出來,我就幫你安——這兩者的風格如出一轍。那麼三祖的反應和二祖當時估計也是差不多的,他也同樣很是無語的糾結了一番,在內心反思和反觀了良久,最後只能很無奈地說:覓罪不可得。我很仔細地去檢查和尋找這個罪業,但是在身心的內外,一切的地方都找不著它,了不可得。大家注意,這句話和二祖大師當初的回答基本一樣,非常相似。

然後二祖就回答說:與汝懺罪竟!我已經幫你把罪業給懺悔清除完畢了!呵呵,這個速度夠快吧?一句話的功夫,可以說是超光速!二祖的這種回答,簡直就是翻版,或者說是山寨版、盜版!其語言表達方式,語言風格,和二祖與達摩的對話基本一樣。但是三祖聽完這個話後就開悟了,當下就開悟了,這點和二祖也一樣,然後三祖就很感慨地說: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如其心然,佛法無二也。意思是說,我今天才知道這個業障、罪障的本質是無我性空,了不可得的,它們既不在內,也不在外,更不在中間,無在無不在;就像這顆心的本質一樣,佛和法的本質也是同樣的,它們都是不二的空性。二祖大師一聽,這還了得,這是上根利器啊!和我們在座的某些居士一樣,都是上根利器。於是老人家就對三祖非常的認可並且非常的器重,然後很快就幫三祖把頭髮給剃了,剃度出家,還給他取了一個法名,叫做僧璨——這就是後來的禪宗三祖,我們的僧璨大師。

僧璨大師也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大德祖師,他在我們中國禪宗史上最著名的、最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就是他留下了一篇叫做《信心銘》的千古華章!這是他一輩子修持禪宗心法所得的心要總結,也可以說是修持一切佛法的總綱——這句話一點不誇張,裡面就凝聚了大師超凡入聖的無上智慧。就我個人的觀點來看,我覺得這個《信心銘》的價值和意義,不論是文學的價值和意義,還是在佛法修行上的價值和意義,它都不下於這部《壇經》,我甚至覺得它的重要性也不亞於任何佛經!所以我建議大家,有興趣的,你們可以在課後去把這篇由祖師的心血凝結而成的《信心銘》找來,仔細地去研究一下,仔細地好好地去看一下。當然,前提條件是你們的中文、古文的造詣要過關。

今天很可惜,關於這個《信心銘》,這一次我們是沒有什麼時間來給大家作詳細講解了,還是留待未來,看因緣再說。不過師父倒是可以給你們推薦一下,你們中間如果有誰的中文程度可以的,那我推薦你們去看一本書,那是我們中國四川一位叫做馮學成的老居士講解的《信心銘》,他是我們禪宗現代的在家修行者,曾經師承多位禪宗大德,對禪宗一法有著很深刻獨到的見地,所以由他講解的《信心銘》非常精彩,很有味道,你們誰有興趣的可以去找來看看,不會浪費時間的,了解嗎?記得要「依法不依人」地去看,應該會對你們的修持、對你們進一步了解禪宗有很大幫助。

千載禪法一脈傳

那麼現在我們還是回過頭來,繼續我們的《壇經》之旅。

話說三祖僧璨大師他在接了禪宗衣缽之後,他就老老實實地找地方隱居潛修了十幾年,沒有人知道他是誰,然後好不容易才碰到了一個前來求法的小沙彌,一個才十四歲的小沙彌,叫做道信——這個合適的徒弟只要碰到合適的師父啊,那也就是三言兩語的功夫,這個道信就被三祖給啟迪開悟了。那麼三祖找到這個傳人之後,又足足錘鍊了他十來年,這才放心地把禪宗衣缽給傳了下去,這就是我們後來的禪宗四祖道信大師。然後三祖因為自己的心事已了,歷史責任已了,所以他就拔起腿來跑到南方雲遊來了,也不曉得有沒有來我們深圳?幾年之後逛了一圈回來,三祖他老人家就舉辦了一場大法會,三祖在法會期間給大眾講解了很多修行的心法要點,講完之後就在一顆大樹下合掌站立著,很瀟洒地就這樣入涅槃了——他是站著走的,知道吧?

那麼現在到了四祖,四祖自從依止了三祖大師之後,就一直非常精進地用功修持。據歷史的記載,他習慣於一種叫做「不倒單」的修法(不知道上座部原始佛教有沒有這樣的修法?聽說是有不少這樣的、類似的修行者),所謂「攝心無寐,脅不至席」,也就是說他一直不合眼、不睡覺,累了也只是盤盤腿、打打坐而已,從來不躺下休息,這樣子足足有六十年——這是什麼概念?!這個真的就不是一般人所能為的,至少像我這樣的懶人和凡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三天不睡覺就要抓狂了。

那麼,四祖在把禪宗衣缽傳給五祖弘忍大師的同時,他還點化了牛頭山的法融禪師,他把禪宗頓教的心法也傳給了法融,這一系後來也出了很多了不起的大成就者。他們之間的故事,往來的應答,那種大智慧、大手眼的相互激揚,那真的是可以讓人看得目瞪口呆兼心曠神怡的,你在眼花繚亂的同時,還會覺得精彩紛呈,說不出的過癮!但是很可惜,我們現在是沒有辦法,也沒有時間把他們的每一個故事都詳細介紹給大家了,那花三年的時間也介紹不完。所以,這裡只能祝願大家以後能夠有條件、有因緣自己去看去了解,祝願大家以後都能把我們中國的文字、把文言文都學好,自己能去看懂那就最妙不過!相信你們看完之後,那就絕對會理解師父的感受,絕對會贊同我的說法,絕對會知道師父沒有絲毫的誇張。

這裡面有一點是需要注意的,千百年來,這麼漫長的時間,我們看記載就知道,似乎禪宗的法脈一直都是單傳的,每一代都是只有一個祖師,只有一個人能得到印證印可。這樣做雖然能夠保證禪宗這個法源的純凈性,樹立禪宗祖師的權威性,但同時也有那麼一點人丁不旺、命懸一線的危險感覺,貌似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會斷絕了。這其實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禪宗這一法修持領悟的難度,說明了能夠有資格修持這一法的合適的人、合適的根器還真不多!

但是這個情況從四祖這裡就開始有所改變了,雖然祖師的位子、衣缽信物還是只能傳給一個人,但是能夠得到祖師心印和心髓的就不見得只有一個了。等後來到了五祖碰見六祖,把心法和衣缽都傳給六祖之後,這個一脈單傳的孤絕情況就徹底改變了!禪宗一法在六祖手裡,承上啟下,開始大放異彩,開始風格轉型,開始成為了代表中國佛教,並且深刻影響中國文化一千多年的最重要的一支力量!這個力量既是佛法真諦的力量,也是文化魅力的力量,這個力量至今仍然餘響不絕,可謂是流芳百世,萬古常新。

在我們中國的朝野上下,不論是在文化的哪個層面,不論是高雅怡情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還是已經普及到下里巴人的茶酒醬醋、曲藝歌舞,幾乎沒有一個地方不留有禪法風流的烙印。所以,想要了解中國文化特色的人,你們必須要去了解禪宗;反過來,換言之,你們只要了解了我們中國的禪宗,那麼你們對中國的文化底蘊也就大致能有一個相當的了解了。在我們中國四川,在近代,曾經有一位在家大德,他說,禪宗在我們中國的文化史上是一個很豐富的專題,你不了解禪宗,那就沒有資格說了解中國文化。而不了解《壇經》,不學習《壇經》,你說你能了解禪宗,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所謂「法不孤起,仗緣方生」,禪宗之所以能夠這樣一幟獨樹、興盛崛起,這一切其實也都是因緣使然,是因緣和合造成的——禪宗的歷代祖師累積了那麼多年的福德和智慧,當時的大唐王朝那種海納百川的胸襟,大乘法運的氣象,再加上眾生的福德因緣的感召——所有這一切,一直要積攢到六祖這裡,才終於可以開花結果,可以放光動地,可以震古爍今了——這裡面的因緣條件缺一不可!所以禪宗的興起可謂是必然,這個其實也是很自然、很符合因果法則的一件事。

大時代的背景

我們簡單地研究一下這個中國的佛教發展史就能知道,佛教在我們中國的傳播,歷史上大概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是吸收吸取的階段,從東漢到魏晉南北朝,再到隋唐,在這麼七八百年的時間裡,我們中國的佛教基本上都是處於一種萌芽和成長狀態,一直都在吸取從印度傳來的精神食糧,絕大多數的佛經法寶,就是在這一個時期翻譯過來的。那麼在第二個階段——我們把它叫做「佛教中國化」的階段——這個階段是從隋唐開始的,隨著天台、華嚴還有凈土諸宗的建立,特別是禪宗的蓬勃發展,這一切跡象都在向世界表明,佛教在我們中國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並且逐漸走上了獨立發展的道路。從此以後,佛教文化就成為了與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並列比肩的「鼎之三足」,成為了我們中華民族「大文化」概念的一個非常重要組成部分。

隋唐時代是這個歷史階段,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尤其是在大唐的貞觀年間,自從玄奘大師歷經千辛萬苦,從印度千里迢迢地取經、留學歸來以後,我們中國當時的佛教水平就整整地向上拔高了一大截,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有所超越,在某些領域已經不是印度的佛學傳統所能局限和概括的。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標誌,說明我們中國向印度學習佛教智慧的這種漫長歷史已經結束,一個全新的、充滿生命力的、具有無限可能性的新時代正在展開。伴隨著這股不可阻擋的歷史大勢和思想大潮,佛教界順利地完成了它在隋唐時期最大的貢獻、最大的成就和最大的歷史使命,那就是承先啟後、整合自身,並且成功地融入了我們中華民族當時的文化體系——那個非常複雜的文化體系,還由此分門別類,形成了相當成熟的所謂「兩小宗」和「八大派」。這個兩小宗就是屬於原始佛教小乘體系的成實宗和俱舍宗,而八大派就是所謂大乘體系的八大宗派,分別是天台宗、三論宗、唯識宗、華嚴宗、禪宗、律宗、凈土宗和密宗。

在古時候,我們中國從漢到唐到宋,一直都是世界性的大國(當然現在也是),以道家文化和儒家文化為核心的民族文化,造就了我們中華民族求同存異、兼容並蓄的一種廣闊胸懷,尤其是在所謂的「大唐」——從唐太宗到唐玄宗,從「貞觀之治」到「開元盛世」,我們中國在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領域,在各個方面都迎來了歷史上少有的輝煌和鼎盛。在整個大唐的朝野上下,那種風氣的開放和自信,那種風流和倜儻,在中國五千年歷史上都是非常罕見的。所以有很多印度高僧,他們在觀察中國後就都不約而同地讚歎說:這個國家有「大乘氣象」——有一種很廣大的胸襟和氣度,有一種大智慧的積累和底蘊,能夠跟大乘的教法相適應。的確,這句話說得一點都沒錯,的確是如此!在我們中國,絕大多數修學佛法的人,他們都比較偏好於大乘,不太喜歡原始佛教——也就是所謂小乘的狀態,這個也是因緣使然,是因緣的感召,非人力所能造作,不可勉強。

那麼,就中國佛教的八大宗派而言,什麼三論宗、唯識宗、律宗和密宗,這幾個宗派看上去,印度本土的文化氣息要相對顯得濃厚一些,也比較原汁原味一些,而天台宗、華嚴宗、禪宗和凈土宗,這幾個宗派的中國文化氣息,那就要顯得明顯強烈多了——在印度的本土,估計要找到類似於這幾個宗派的文化感覺,那可能還真有點難。

當然,有些人可能會對「佛教的中國化」和「中國化的佛教」——對這個說法不以為然,認為既然是佛教,那就應該以印度傳來的原始佛教為標準。但是我個人以為,講學術、講文化、講宗教,都不應該抹殺時代、地域和民族的特色,不應該忽略這些現實的差別。我們佛教講緣起,那麼這些特色和差別毫無疑問就是緣起的一部分。因此我們才會說,禪宗、天台,還有華嚴和凈土,它們都是中國文化發展成熟後的產物,帶著鮮明的「中國」烙印,已經和印度的原始佛教有所不同,但又一脈相承。這其實是我們中華民族的驕傲和光榮,這是中華民族消化和吸收印度文化後所綻放出來的偉大光芒。如果你不懂得禪宗,乃至不懂得天台、華嚴和凈土,那麼從隋唐到宋元之間的中國文化,你就深入不了,就會很難理解。

比如像什麼宋明理學,它表面上看起來是儒家,但是骨子裡的精髓卻是禪宗的東西,它的形成和發展,有意無意之間都受到了禪宗絕大的影響。如果在宋明理學中我們抽去禪宗的部分,那麼宋明理學立刻就會黯然失色,立刻就會幹癟了,這樣我們中國的思想史和哲學史也就講不下去了。另外,在唐末乃至五代以後,禪宗在事實上就已經成為了我們中國佛教的主流和核心,在那段時期的中國,禪宗就代表著佛教——幾乎可以這麼說。

在當時,在佛教的各大教派之間,可謂是「百家爭鳴」,大家在教理上互相辯駁爭論,分析名相,探討法義,所依憑的論據都是來自於經書法典——以聖言量為依止,這個本來是無可厚非的,沒有錯!但是這個人的習氣毛病就是這樣的,很多人互相辯論,辯著辯著,慢慢地就把佛法演變成了一種學術、一種理論,變成了文字上的功夫,開始脫離生命的實證和生活的實際,古今依然。很多人迷失在這種文辭義理的海洋里,尋章摘句,把本來很靈活圓融的佛法,把本來很生動活潑的真諦,有意無意中就搞成了死板僵化的教條,搞成了一種很枯燥的東西,那自然就會讓老百姓敬而遠之了,佛法的普及也就不免受到了很大影響,就有局限性了。

本來,我們佛弟子以經典為「法」的源頭,依此修學是沒有錯的,但是很多人在文字義理上下功夫的同時,卻忘了匯歸於心,忽略了經典的源頭、忽略了「法」的真正源頭是來自於「心」!經典就像是指月的手指,修行者通過學習經典,最終要回歸、要實證的,其實是自己的「心」——忘記了這個根本點,以為背誦、理解經典的文字就是在學佛,就是在修行,錯把佛法當成了世間的學問,甚至當成了「堅固我執」的工具,那這種本末倒置的做法就錯得有點遠了!

所以在我們佛法佛教里,其實是沒有什麼「學位」的,沒有什麼碩士、博士和教授,那只是順應世間的一個方便。說得好聽點叫方便、叫隨緣,說得不好聽那就是花招了,是很有迷惑性的花招!在我們佛教里,究竟來講,只有「果位」,沒有「學位」!聽明白了嗎?果位從阿羅漢的初果到四果,從菩薩的初地到十地,最後到圓滿佛果,那都是必須要用自己的身心性命去實證,才能最終達成的無上不共的解脫成就!你就算背書背得滾瓜爛熟,考試考得門門一百,碩士博士的頭銜一堆,但是如果你連一個初果的果位都還沒有真實證到,甚至連正信正見都還不具備,那麼你的學位、學問在生死面前又有什麼用啊?掌管輪迴的閻羅死神,可不會因為你的博士頭銜比較牛,學問比較大就放過你,就會對你網開一面,沒有這種事的。

那麼,在佛教各大宗派都普遍有所迷失的情況下,在這個時候,唯有禪宗單刀直入,高舉「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大旗,獨樹「不立文字,教外別傳」道風,提倡「明心見性」,把佛教深奧無比的妙法義理全部融匯於心,縱橫無忌,擺脫了一切文字教條的束縛,和日常生活打成一片,強調從平常日用中去體驗身心性命和宇宙人生的真相。而在傳法和弘法方面,也就是在師父教授徒弟這一塊兒,除了延續承襲傳統的方法,禪宗更是別具一格,不落窠臼。我們看禪宗的《燈錄》,看公案的記載就知道,禪宗祖師的那種大手眼、大智慧,那真是不可思議的!為了幫助弟子成為徹底解脫的「出格丈夫」,祖師們可以「掄刀上陣」,嘔心瀝血,無所不用其極,經常是要人「大死一番」之後才得「大活」,乃至「大死大活」幾番之後才能「頓悟」心髓,得到印證。所謂的嬉笑怒罵、棒喝鉗錘,這些在外行人看來很傷自尊、很嚴厲,甚至是很殘忍的手段,在我們禪宗來講,那也不過是平常事耳,不值一提。呵呵,有沒有被嚇壞?

那些能受得了這種非人的磨鍊,並且能從中「跳脫出來」、「開悟本來」的弟子,那就是所謂的禪宗「法器」了。這些都是真正的上根大才,這樣的人往往會成為影響一個時代的大祖師、大宗師,成為法門龍象,利益無數的眾生。所以,後來就有人感嘆說:「禪門添衲子,人海失蛟龍。」這個出世間的禪宗門下每多增加一個合格的修行者,那這個紛紛擾擾的人世間,在萬丈紅塵里就要失去一隻可以翻江倒海的蛟龍——這說明人才都跑到佛門,跑到禪門裡來了。

的確,在有唐一代,禪宗門下可以說是人才輩出,高僧大德數不勝數。在那個時代,曾經非常密集地湧現出了一大批絕世、絕頂的人物,他們光芒萬丈的示現,改變了整個中國佛教的歷史和格局。

一枝一花獨盛放

如果我們稍微再深入地研究一下中國的佛教史,那就可以知道,在晚唐時期,曾經發生過一次很大的「法難」,佛教的劫難,史稱「會昌法難」,也就是「唐武宗滅佛」。在當時,天下寺院的經濟都被強行剝奪,僧尼都被迫還俗乃至被殺害,塔寺被毀,經典被燒,佛像被砸……等等等等,其情其景,真是慘不忍睹!可以說,如果當時沒有禪宗的話,如果沒有靈活圓融、沒有契合時代因緣的禪宗,我們中國佛教恐怕早就被整得全軍覆沒,寸草不留了。在那次遍及全國的滅法運動中,除了禪宗之外的所有佛教宗派,幾乎都遭到了滅頂之災,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很多宗派一夜之間就失去了寺院,失去了寺院經濟和經典文化的支撐,所以它們也就失去了繼續生存和發展的力量(據說在印度,後期的佛教也是如此,一旦遭到破壞,往往就很難恢復了)。

事實上,原先紅紅火火的佛教八大宗派,像什麼唯識宗、三論宗、天台宗、華嚴宗、律宗、凈土宗和密宗,在經過這次「法難」的打擊之後就開始變得一蹶不振,有的甚至就永遠消失了(凈土宗還稍微好一些)。原來八宗鼎盛的局面,幾乎就變成了一枝獨秀——唯有禪宗,唯留禪宗,尤其是經過六祖大師和歷代禪宗祖師發揚光大的禪宗,不僅安然度過了劫難,而且還像雨後春筍一樣地迅速發展起來,在滅法運動結束後的幾十年間就遍布全國,取得了我們中國佛教的主導地位。所以,如果沒有禪宗,佛教在中國的命運究竟會怎樣?如果沒有禪宗,佛教在中國是否還能繼續、延續至今?它是否還能成為我們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問題都很值得思索。

其實歷史的本身早就已經把答案告訴我們了,答案不言自明。自從唐武宗滅法運動之後,這一千多年來,我們中國漢傳佛教的發展,其實最主要的就是禪宗的發展,這是不可否認的。正是因為禪宗結合了中國文化和社會現實的實際,所以它才可以呈現出如此綿長的法運,如此輝煌的成果。乃至時代發展到今天,禪宗雖然後繼乏人,盛況不再,但是很奇妙的是,它仍然擁有一種無法阻擋的魅力,以及播及歐美和全世界的宏大影響力,這是誰都可以看得見的。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說過「法相唯識宗」這個名字?聽說過嗎?這應該算是最難搞懂的一個佛教宗派了,其名辭義理艱深晦澀,誰看了誰都會害怕。這個宗派其實是唐朝的時候玄奘大師從印度那邊引進來的,可以說,這是一個非常偉大、非常了義的宗派。當年玄奘大師西去印度,到那爛陀寺求學——這是印度當時規模最龐大、聲望最崇高的佛教大學,有點類似於現在的斯里蘭卡佛教大學和泰國的朱拉隆功佛教大學——那麼在留學期間,玄奘大師幾乎學遍、學盡了印度的佛教知識,並且成就超過了他的老師,成為全印度當時最優秀、最權威的高僧大德。所以玄奘大師的地位在印度是極高的,他受到了全印度人民的普遍尊敬,直到今天也還是這樣。我們在印度看到的,印度至今仍然保留著玄奘大師的紀念館。在歷史上,像玄奘大師這樣的留學生我估計是找不到第二個的,這是沒有辦法可以比擬的。當時在印度有兩個部落,曾經為了爭取玄奘大師去講經而大動干戈,打起來了——這個有點像鳩摩羅什大師當年的事情。

那麼,等玄奘大師載譽歸國後,他翻譯經典的成就也是非常輝煌的,其譯典之嚴密、龐博和系統,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對中國佛教界和文化界造成的轟動與影響,那就不是「深遠」兩個字所能形容的了。像唐太宗就對大師極為尊崇,他還曾經特意收集了王羲之的書法真跡,專門為玄奘大師作了一篇文章,叫做《三藏聖教序》,這是歷史上很有名的一段佳話。

但就是這樣一位了不起的大德,他所引進的、所主要弘揚的法,也就是法相唯識宗,在我們中國僅僅只傳了四代,然後就傳不下去了。這麼好的法,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傳不下去?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個法門實在是太繁瑣、太艱深了,我們中國人一向都比較喜歡那種簡潔明快,對那些麻煩晦澀的東西向來不太感冒。今天的修行者或者學者,如果你們有誰願意去研究法相唯識宗的話,那麼你們可能就會感受到同樣的頭疼和不耐煩了。所以除了極少數的人之外,絕大多數出家人和在家人,他們在面對唯識經論的時候是鑽不進去的,這樣的宗派自然就很難普及了,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社會影響力,所以唯識宗只傳了四代就差不多銷聲匿跡,基本斷代了。像三論宗、華嚴宗和密宗也差不多都是這個情況,當然還有上面提到的唐武宗滅法這個因素。

那麼,就禪宗本身而言,為什麼在諸宗消沉的時候,它卻能夠「一花獨放」,歷久不衰?這裡面的道理很值得研究。我們在前面講過的,禪宗的核心宗旨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所以禪宗的修行者——真正的禪宗修行者從來都是不拘泥形式,不受制於教條的,他們從來不依賴外在的環境和書本,也沒有寺院經濟和經典文獻的束縛,或者說是包袱——沒有這樣的束縛和包袱,因此唐武宗滅佛的行動幾乎毀掉了全國所有的寺產和典籍,但是卻沒有傷到禪宗的真正根柢。

與此同時,禪宗的修持和心法最講究的,就是於日常生活中,於舉手投足間「頓悟頓超」,這種簡明快速、直截了當的風格,很符合我們中國人的習性,也很容易被知識分子和普通老百姓所接受,那自然也就很容易普及了。另外,禪宗的獨特魅力——它本身所具有的那種不可捉摸、平實平常、卻又深奧玄妙的魅力,還有它心法中所含藏的佛教大般若智慧的全部精華,這個才是最最吸引人的!所以這樣一個宗派、法門,它怎麼可能會沒有生命力?它怎麼可能會沒有蓬勃的發展?一個禪者,他就像是一粒堅韌而富有彈性的種子,無論在什麼樣的環境下他都可以紮根、生存、開花、結果——相較於禪宗的這些特質,其它宗派就顯得很沒有優勢,很沒有韌勁了,所以禪宗才會在這一千多年的歷史中大浪淘沙,逐漸成為了我們中國佛教的代表和主流。

可以說,禪宗雖然肇始於佛陀,根柢在印度,但它開出的花朵和結出的果實卻是在我們中國,尤其是在中國的唐朝。禪宗歷史的轉折點,它輝煌燦爛的轉折點,就是從唐朝、從六祖開始的;而六祖一生的事迹,無盡的禪意風流,就全部集中在這一本小小的《壇經》里。所以,大家可千萬別小看了這本經書,本經雖然有點輕薄,但是在禪宗的歷史上,在禪宗修行者的心目中,它卻是重逾泰山——它的「重量」,要遠遠超越巍峨的高山!從《壇經》誕生至今,在千百年的這麼漫長時間裡,它已經攝受和啟發了無數的修行者,感動和感召了無數的眾生,我們今天還能看到這部經典,還能安安心心地在這裡學習它,那是要有非常大福報的,所以希望大家一定要珍惜!珍惜!珍惜!一定要非常的珍重。

那麼,現在就讓我們一起,正式進入六祖惠能大師的法海禪心,進入《壇經》的神聖世界,讓我們一起來看看,當年那段偉大的歷史,祖師曾經走過的足跡,在《壇經》里是怎樣被描述和記載的。

*自序品第一

開門見山 禪宗直指

大家把經文翻開,首先我們來看第一品:自序品。顧名思義,這一品是由六祖大師自己講述的,講述自己的身世、來歷,包含得法、開悟、修行的經過,把這個作為本經的開端,是為第一品。

「時,大師至寶林。韶州韋刺史與官僚,入山請師。出於城中大梵寺講堂,為眾開緣說法。師升座次,刺史官僚三十餘人、儒宗學士二十餘人、僧尼道俗一千餘人,同時作禮,願聞法要。」

大家注意到沒有?這部《壇經》的體裁格式,後人在編排的時候基本上是按照佛經的格式來的,雖有模仿,但也沒有完全照搬。為了表示對佛典的尊重,禪師們還是做了一些避諱性的調整,比如說「如是我聞」這個佛經專屬專用的開頭,《壇經》里就沒有擅用,「一時」也簡化改成了「時」,這說明禪宗弟子對佛陀經法的基本和根本尊重還是很明確的,這方面的知見和分寸沒有錯亂。

在當時,六祖大師是在寶林寺——也就是現在的廣東韶關南華寺,我們禪宗的祖庭,當時是叫寶林寺,宋朝以後才改的名——六祖就在這個寺院里主持法務,弘化一方。唐朝的時候,韶關還叫做韶州,這個地方的最高領導人是刺史,姓韋,他算是一個大護法。刺史本來是我們中國漢代才出現的官名,唐朝就繼續沿用了這個稱呼,相當於現在地市一級的最高長官。這位刺史護法是很虔誠的佛弟子,他率領當地的一些官員下屬、士紳名流,就一起前往寶林寺禮請六祖出山,然後就來到了城裡的另外一座寺院——大梵寺的講堂,為大眾開啟法緣,準備演說禪宗的心法。

那麼等六祖大師升座、安住以後,韋刺史就領頭,他帶著官僚三十多人,居然還有儒家的學子二十多人,以及佛教的出家和在家信眾,男男女女一千多號人,大家就同時向祖師致敬作禮,請求開示,願意聽聞無上的法要。

「大師告眾曰:善知識!菩提自性,本來清凈。但用此心,直了成佛。」

哇,這兩句話實在是太重要了!沒想到六祖大師的性格是這樣的乾脆利落,直接了當,毫不敷衍,他老人家的第一句話就是開門見山的直指——直指心髓!我們這部《壇經》,乃至整個禪宗的奧義,就全部含攝在了六祖的這兩句開示里。

根據《景德傳燈錄》的記載,達摩祖師在傳法給二祖以後,他曾經非常鄭重其事地給二祖留了一部四卷本的《楞伽經》,並且叮囑他說,要以此經作為後世禪宗弟子的修行參考,作為他們藉教悟宗的法寶。換言之,這部經典是專門用來印心的,也就是你要拿自己的修行所得來對照佛說的聖言量,看看你自己修的、悟的到底對不對,必須要經過這個驗證。這也是祖師為了保險起見,為了慎重,才特意做出的安排,這也是對佛法、對後人負責任的一種態度。《楞伽經》在我們佛教里,是屬於法相唯識宗的一部重要經典,它被譽為「六經十論之綱宗」,也就是「六經十論」的重心,那個地位和《楞嚴經》是一樣一樣的。這部經典裡面有一句話,叫做「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我個人覺得,這句話真的就是對禪宗最好、最恰當的描述,這句話簡直就是用來專門形容禪宗的,怪不得達摩祖師會選擇這部經典呢,原來緣由在此。

我們禪宗向來都是非常高調的,它高舉「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大旗,號稱是「傳佛心印」,所以禪宗有時候又被叫做「心宗」,它的修行方法就是典型的「無門為法門」,沒有什麼固定的模式和方法。正因為沒有專屬的法門上的局限,所以一切法都可以被禪宗所用——天地萬物,宇宙洪荒,清風明月,屎尿茅坑——一切法都可以成為禪宗悟道頓超的手段,一切人事物都可以成為禪宗破除執著的方便,所以修行者也都有可能隨時隨地,當下頓悟,當下契入禪宗不可思、不可議的偉大道境。這種難以方物的靈活性,對上上根器的人來說固然是好事,但是對我們這些腦子不夠用、甚至腦子有點進水的業障眾生來說,這種靈活到了極點的修法,往往到最後,就會演變成一種「找不著北」的茫然了,在座迷茫的眼神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有很多人,他們在面對禪宗的時候,要不就是找不到下手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要不就是把禪宗搞成了別的法門,這是很普遍的一個現象。像有的人把禪宗的「禪」,理解成了「禪那」,雖然「禪」的發音和「禪那」差不多,但是它們的意思完全不是一回事兒。「禪那」這個詞的源頭是來自於古印度的梵語,它的意思是指「思維修」或者「靜慮」,這是一種定慧的功夫境界,有次第、有高下,有可以把握的方法,有千錘百鍊的模式,非常成熟的模式。而在巴利語里,「禪那」一般是指從初禪到四禪,乃至到無色界四空定的幾十種微妙專註的不同心靈狀態,這裡是佛法和外道法相通的地方,是為「共法」。我們似乎可以這麼說,禪那和奢摩他、三摩缽提等等佛教名詞一樣,它們都是有著很明確定義的,代表著某種很具體的修行方法,但是「禪」沒有!

禪宗沒有定義!沒有方法!「禪」是無法被定義的,無形無相、不可捉摸的「心」,「無門為法門」的東西,那個超越時空、超越生死、超越語言文字概念的實相,你怎麼去定義啊?萬事萬物,似乎一切都可以視之為「禪」,但如果你要去把捉、去定義的話,那就一切都不是了。所以不得已,只能用「禪」這個很模糊、同時又很有彈性的詞語來表達它——禪是只能靠「悟」的,靠玄之又玄的「悟」,而不能用語言文字來形容,這就是「禪」!

幸好,禪宗雖然不可定義、不可把捉,但是萬法畢竟不離自心,不離我們當下的這一念心性,所以禪宗的「禪」還是可以靠「心」來了悟的——這就是萬法歸宗的地方!千經萬論,千修萬修,這就是萬法歸宗的地方!我們佛教所有的修法,號稱是八萬四千,但不管是大乘還是小乘,不管是天台還是凈土,不管是修福還是修慧,它們最後全部都要匯歸到「心」這個地方。其實,如果修行者能夠了悟自心、了悟自性,那也就是了悟「禪」了,也就是了悟了佛的「心印」,所以六祖大師才會在開示中,毫不含糊地對大家說:「但用此心,直了成佛!」

六祖大師先是很客氣地稱呼大家為「善知識」,善知識簡單講就是「好老師」的意思,在我們佛教里,那些善於了知、認識生命的真諦,並能夠正確地引導眾生去了知、認識生命的真諦,引導我們趨向涅槃,獲得究竟解脫的人,才有資格被稱之為「善知識」!所以嚴格來講,六祖座下聽法的那麼多人,其根性、層次參差不齊,其中能夠符合「善知識」標準的,估計沒幾個。但是從究竟的意義上來講,每個人不管是善是惡,是賢是愚,還是美醜好壞,他們也的確都是我們在修行道路上的「善知識」,只要我們能夠善加利用,轉為道用,那麼每個人就都可以成為我們解脫生死、超越無明的「增上緣」,或者「逆增上緣」,所以對高境界的修行者來講,沒有「惡知識」,只有「善知識」!對佛菩薩來講,那更是了無分別,沒有什麼所謂的「善惡」。

此外,「善知識」還有另外一個含義,或者說是密義:六祖大師在這裡稱呼大家為「善知識」,實際上結合下文,他是在告訴大家,真正的「善知識」不在外邊,並不用外求,「善知識」其實就是你自己,「善知識」其實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性、自性里,每個人的菩提自性就是最大、最根本的「善知識」!

那麼,這個最大、最根本的「善知識」——菩提自性,它的本來面目、真實狀態是怎樣的呢?它從無始以來,就是覺悟、覺醒、覺照的,所以叫「菩提」——我們的自性、本性從來都是「覺」的狀態,沒有無明顛倒,而且它從來就是清凈的、無染的,從來沒有被六道輪迴的幻垢所染污和影響過,因此六祖大師才會說「菩提自性,本來清凈」!換句話說,我們、包括一切眾生,從本以來就是解脫的、涅槃的,就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的——本無煩惱及眾生!了解這個意思嗎?這裡的「清凈」,六祖大師講的「清凈」,並不是一個和「染污」相對立的二元概念,並不是離開染污之外還有另一個「清凈」,它是指的「不垢不凈」,這其實是來自於中道的一個非常深刻地觀照和洞察,同時也是對生命實相最準確的一個描述。

我自調心本來空

大家要記住,我們大乘了義佛法的一切修持,什麼破我執,斷煩惱,乃至破除一切無明法執,所有自覺覺他、自利利他的修法,它們的根柢無一例外的,都是建立在「自性本凈」、「煩惱本無」、「業障本空」這個知見基礎上的。只有「自性本凈」、「煩惱本無」、「業障本空」,禪宗、密宗和凈土,乃至一切了義修法,它們的圓頓成就和橫超生死才會成為可能,否則那就是妄語空談,就是顛倒妄想了!

講到這裡想起一個故事,那是我們之前講的禪宗二祖,跟他有關的一個故事。據記載,二祖晚年的時候,他曾經有一段時間,故意改變自己的威儀和清凈僧相,讓大家都不認識他,然後他就混跡於紅塵市井,經常去光顧那些什麼飲酒作樂的店鋪,什麼KTV、夜總會之類的,(眾笑)還有殺生賣肉的地方——菜市場,要不就是和人在大街上散亂閑聊,甚至有的時候還跟隨別人去做一些只有卑下的傭人才會去做的雜事。那有些人看了就覺得很奇怪,就問二祖說:「師是道人,何故如是?」師父您是已經出家修道的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您為什麼還要去做這些不務正業、看上去非常惡搞、甚至是破戒的事呢?這個問題問得很對。二祖就回答說:「我自調心,何關汝事?!」我正在自己調伏自己的心,關你什麼事啊?和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這個回答很不客氣,但是也很有意思。大家可以想想看,假如我們的自心自性是「本來清凈」的,那麼祖師他調的是哪個心啊?禪宗的話頭、禪宗的問題就來了!這個「本來清凈」的心還需要調嗎?達到祖師這種開悟解脫境界的人,他為什麼還要調心啊?像這些問題,大家可以在吃飽飯沒事幹的時候,拿出來參一參。

後來,二祖這樣調心調了一陣子後,他又回歸正行,不幹兼職了,他老人家又開始為大眾正兒八經地宣說禪宗心法,開演無上道。但是這樣一來,因為祖師的攝受力太大,喜歡聽他講法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聽者雲集,這就引起別的一些修行不夠的師父產生嫉恨了,他們就去官府誣告誹謗二祖,說二祖是怎樣怎樣的壞——具體說什麼就不知道了——但是官府還真的就是偏聽偏信,也沒有調查清楚,就很粗暴地把祖師給抓起來,法辦、傷害了——你們看看這裡面的因緣,要留意。據說當時二祖在面對這些冤屈的時候,他的容色非常的「怡然」,一副很平和甚至帶點喜悅的樣子,他根本就沒有進行過任何的抗拒和爭辯。那有明白道理的人就說了,二祖這是在用這種方式來償還業債,來了卻因果。

那麼,問題就來了。時間往後推個百把年,到了唐朝六祖之後,在六祖的不知道第幾代徒孫里,出了一位很了不起的大德,叫做長沙景岑和尚,他也是公認的開悟的高僧,就住在湖南。當時有一個在朝廷做供奉的官員,也很信佛,他就向長沙景岑大和尚請教說:古德雲,「了卻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償宿債」,只如師子尊者、二祖大師,為什麼得償債去?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像師子尊者和二祖大師,他們早就是已經解脫的聖人了,為什麼他們還必須要去償還什麼宿債呢?他們是不是還沒有真正地了斷啊?

這裡講的師子尊者是古印度人,他是我們禪宗的西天第二十四祖,比達摩祖師還早。他和二祖大師一樣,也是坦然面對傷害和死亡,把債緣給了了。據記載中說,當尊者被國王「咔嚓」砍頭的時候,他脖子裡面湧出來的血不是紅色的,而是像牛乳一樣白色的東西,這說明尊者的修為已經把五蘊身心都給轉了。而當時國王的報應也非常快、非常不好,他的右臂突然就自己斷裂,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掉了,然後他七天之後也就死翹翹了。這在歷史上是有真實記錄的一件事,很有點神秘神奇的味道,不可思議。

那麼,長沙景岑大和尚對這位供奉的問題,他的回答很簡單,他說:大德不識本來空。(是你自己還沒有真正的搞明白什麼叫做「本來空」!)

這時供奉就問了:如何是本來空?(那什麼是本來空呢?)

長沙景岑這次的回答更乾脆,只有三個字:業障是!(那些所謂的業障就是,當下就是本來空!)

供奉緊接著又問了,逼問:如何是業障?(那什麼是業障呢?)

長沙景岑就回答他說:本來空是。這個回答超級的精彩,空有圓融,直指不二!你問什麼是本來空,他就說「業障是」;你問什麼是「業障」,他就說「本來空是」——這裡面的奧義讓人回味無窮,祖師的智慧真的是太妙了!

那位供奉當時一聽就無語了,他接不上話,也找不到破綻。於是長沙景岑就寫了一首偈子,進一步啟發他說:

假有元非有,假滅亦非無;

涅槃償債義,一性更無殊。

你們了解這意思嗎?呵呵,早叫你們學好古文了嘛。這是非常了義的開示!如果你們能把這首偈子搞明白的話,那麼「推一」就可以「知十」,所有大小乘佛法的名相概念,什麼「緣起性空」、「諸法無我」、「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乃至什麼「自性本凈」、「中道」、「中觀」、「三界唯心,萬法唯識」、「輪涅不二」、「凡聖一如」……等等等等,這些所有的概念,這些表面看起來十分零散的「珠子」就可以全部串在一起,全部了解了。正是這些「珠子」,正是它們,共同形成了一個非常完美、非常完整、環環相扣、嚴密精確的宏大體系——那就是佛法!

如果你們能了解這些,那麼對六祖所言的「菩提自性,本來清凈」這句話,就會比較容易整明白了。不過問題是,下一句「但用此心,直了成佛」,這是什麼意思?這顆心要怎樣用,才能直下見性,了斷煩惱,成就無上解脫的佛道?我們天天都在用心,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用心,但我們不要說「成佛」了,我們沒有「成鬼」就已經很不錯了。(眾笑)所以我們絕大多數眾生是不懂得怎樣「用心」,是不懂得「善用其心」這個道理的,否則我們的生命和生活狀態不會這麼糟糕,我們的煩惱業障不會這麼熾盛。

那麼,這顆心具體要怎樣用才是「善用」,才能「直下了斷」,獲得解脫呢?六祖大師在這裡並沒有馬上開示,他老人家只是拋出了一個修行的心法總綱,然後他話題一轉,卻和大伙兒聊起了自己的故事。

六祖的身世

「善知識!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宜。」「行由」就是經歷的意思。這句話,是說諸位善知識啊,你們先暫且安坐,別著急,還是先聽聽我的經歷、來歷,先聽聽我得法的故事再說吧。

「惠能嚴父,本貫范陽,左降流於嶺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遺,移來南海。艱辛貧乏,於市賣柴。」這是說,在六祖父親那一輩,他的祖籍是在河北的范陽,他父親曾經也當過官,但是後來可能是犯了什麼錯誤,或者是得罪了什麼權貴,所以就被罷官「左降」,給流放到了嶺南廣東一代。

現在的廣東,二十一世紀的廣東很繁華,人文薈萃,但是在唐朝時候的廣東,在世人的眼裡,那還是一塊屬於「南蠻」的落後地區,文化不發達,又地處偏僻,遠離中央樞紐,當官的只要被發配到那裡,那這輩子基本上就完蛋了,很難再有出頭之日。所以六祖在當時,他所顯現出來的福德因緣並不太好,應該說是極差,而且他的父親受此打擊,很早就去世了,丟下他和母親兩個相依為命。他們為了生存,曾經多次搬遷,最後是遷到了廣州附近的南海地區,才算是稍微安定了一些,但日子也還是過得苦哈哈的,每天只能靠六祖一個人出去打柴賣柴為生,勉強糊口而已。

像這樣「艱辛貧乏」的生活條件,理所當然,六祖是既讀不成書,也上不了學的。他每天都要操心勞累,奔波生計,可能連吃飯的時間都不夠,錢也沒有,又哪裡有什麼機會去讀書識字呢?所以這時的六祖,他還真的就是一個文盲,一個全然的、不折不扣的文盲!不知道算不算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文盲?

講到這裡,我覺得很有必要提醒大家一下,雖然在後世,有無數的修行者和無數的祖師大德都一致公認,說六祖大師是菩薩再來的,是菩薩的化現,但是我們在這部《壇經》里,在六祖大師親口的描述里,我們卻看不到這樣的痕迹。六祖當年出生的時候,似乎平平常常,沒有什麼瑞相,也沒有什麼吉兆,沒有電閃雷鳴,沒有彩霞滿天,更沒有山洪暴發——他就連惡兆都沒有!不像現在的很多人,很多所謂的「活佛」、「上師」、「法王」,個個一出生就搞得驚天動地的,沒有的都要給你折騰出有來,似乎動靜不大就不是菩薩。的確,像六祖這麼大的菩薩,如果他真是菩薩的話,他轉世再來的時候卻沒有顯露出一點神奇卓異的地方,這也太不夠范兒,太不給力了,不夠酷對吧?(眾笑)

但是六祖就是這麼很樸實、很平淡地對自己做了一個簡單的描述,既沒有刻意的渲染,也沒有誇張的造神!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就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和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甚至還不如我們普通人的這麼一個老百姓,一個掙扎在社會最底層的老百姓——大家要留意這裡面傳達和隱藏的信息。而六祖的父母呢,他們自身的福報其實是很要命的,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苦」啊,而且老兩口的文化水平估計也就一般,不會太出眾,所以如果誰要說六祖的這個上根悟性是傳承、來自於父母的優良基因……嗯,這個說法你們相信嗎?你們信了我都不會相信!

既然六祖的家庭背景和生長環境是這樣的乏善可陳,那麼他自身的條件又如何呢?我們只要去看看現如今在南華寺供奉的六祖肉身像就知道了,六祖的相貌看上去——呵呵,不算誹謗祖師——六祖的相貌看上去,說實話我覺得很普通,甚至還有點苦兮兮的,老人家長得一點都不「帥鍋」,(眾笑)絕對沒有我們圖布丹喇嘛和小喇嘛帥——他既不玉樹臨風,也不高大威猛,「高富帥」這三個字跟他完全不沾邊,而且他還大字不識一個,沒有文憑,連幼兒園都沒有上過——這樣的人要是擱到現在,那是要被廣大草民們嚴重鄙視,鄙視至死的!(眾笑)

按照常理,像六祖這樣一個外在極其貧乏,內在也貌似很不理想的人,如果不自卑的話,那也不會太自信;如果不愚痴的話,那也不會太聰明!對不對?這是常理。但是六祖偏偏就打破了這個對一般人來說非常適用的心理學陷阱,我們看後面的經文就知道,六祖大師的表現,他所反映出來的那種內心的自在和強大,那是一種已經遠遠超越了常人,超越了凡夫自信和聰明層面的大智慧、大覺悟!這種智慧和覺悟的非梵谷度,跟他的出身背景和自身條件,形成了巨大的、強烈的反差,所以格外地讓人動容,格外地讓人心悅誠服!

我覺得這裡面,似乎就隱藏了六祖大師想要傳達給我們的一些訊息。什麼訊息?六祖大師是菩薩再來沒錯,但是六祖大師再來的時候,他所呈現出來的狀態就是一個業障凡夫,這也沒錯!然後這個凡夫在因緣具足的時候,他就很乾脆地悟道明心,見性成佛了——也許,六祖大師想要告訴我們的是:即使是像他一樣的業障凡夫,也是能夠開悟解脫的;即使是像他一樣的普通人,也是擁有不二佛性的;即使是像他一樣的窮人加文盲,也是可以具足內在寶藏,具足無限可能性的……我想,這個也許就是六祖大師想要傳達給我們的特別訊息。通過他老人家特別又平凡的示現,告訴了我們一個平常又偉大的真理!呵呵,對我們這些業障鬼子來說,這應該是個好消息,希望大家留意。

假文盲 真文盲

下面回到經文,一場宿命中的相遇,似乎是註定的因緣出現了。

「時,有一客買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錢,卻出門外,見一客誦經。惠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遂問:「客誦何經?」客曰:「《金剛經》。」」六祖大師就繼續說,在後來的某個時候某一天,因為有一位客人要向他買柴,就叫他送到客店裡去,那麼等這位客人把柴收去,惠能拿到錢後,他就開始向門外走啊。這時正好有一個住店的客人正在大聲地讀誦佛經,讀的人沒有想到,聽的人也沒有想到,這個無意中的一讀一聽,六祖大師居然就當下豁然:他開悟了!當時不知道客人讀的是哪一句,惠能聽的是哪一句,他自己悟的又是個什麼道理?這些六祖大師都沒有交待,反正他心裡是一下子就被觸動、被點著了,彷彿撥雲見日,他立刻就被經文里的聖言量,被佛陀那種智慧的、加持的力量給擊中,打通了。當然,六祖大師這個時候的「悟」,據一些大德所講還不算是徹悟,但是他心裡的智慧之火已經被點亮,自性的寶藏——那扇大門已經被打開,這點是可以肯定的!

這時的六祖,雖然樣貌還沒有改變,但是他的心靈狀態已經完全不同了!已經睜開眼睛的人,和還在做夢的人,那當然是不同的。於是六祖大師就向那位客人請教說,請問您誦的是什麼經啊?客人就回答說,我誦的是《金剛經》!

「復問:「從何所來,持此經典?」」六祖大師就又問了,請問您是從哪裡來?是什麼原因才誦持這部經典的?

「客云:「我從蘄(Qi)州黃梅縣東禪寺來。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門人一千有餘。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大師常勸僧俗,但持《金剛經》,即自見性,直了成佛。」」這位客人,惠能命中的善知識、命中的「貴人」就說了,我是從湖北蘄州的黃梅縣東邊,從那兒的一座禪寺來的。這座寺院是禪宗的五祖弘忍大師,是他老人家所主持弘化的道場,追隨他修學的門下弟子共有一千多人;我到這個地方去禮拜的時候,就聽聞和受持了這部《金剛經》。五祖弘忍大師經常勸導僧俗弟子們,只要你們好好地去受持讀誦這部大乘的了義經典,那麼當下就可以見到自我的本性,明白生命的實相,了斷煩惱,頓悟成佛!這是那位客人說的。

「惠能聞說,宿習有緣。乃蒙一客,取銀十兩與惠能,令充老母衣糧,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這是說,六祖大師聽客人這麼一說,他就覺得非常地嚮往,這應該是他在過去生中曾經結過很深的法緣和善緣的緣故,所以六祖大師當時就得到了另外一位客人的幫助,贈送了他十兩銀子,讓他拿回家去奉養老母,安置好母親的衣食問題,然後才指引他前往湖北的黃梅縣去參拜五祖,去向五祖大師請教佛法。

這個實在是六祖大師的善根福德因緣成熟了,才會有這樣的事情。那幾位指引他和幫助他的客人,我估計不是菩薩,就是護法神化現的,也不知道是也不是?請諸位允許阿拉保有一點浪漫的、神秘的幻想……(眾笑)

在上面這一段經文里,我們需要注意的,是六祖大師「一聞經語,心即開悟」這個事情,這是六祖大師悟道、得法的前奏。要注意這一段在整部《壇經》中的地位,從六祖大師「一聞經語,心即開悟」,到後來在五祖大師那裡「言下大悟」,這是一個有過程的整體。沒有這個時候的「心即開悟」,也就不會有後來的「言下大悟」。對這個過程,我們在這一品中應該留心參究。

我們前面講過的,不管是按照古代還是現代的標準,六祖大師都是一個實打實的文盲!還記得吧?但就是這位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他無意中的一聽——聽別人讀誦《金剛經》,還不知道是讀到了哪一句——這位文盲就開悟了!相比之下,我們這些「非文盲」,在座的大德裡面,應該有很多是高職稱、高學歷的吧?甚至有很多都是高智商的老闆、政客、政府官員,乃至騷人墨客,那個才華都是往橫了溢的……你們作為佛弟子,有沒有讀過《金剛經》啊?估計沒讀過的很少,不知道《金剛經》的更少,有的人可能還經常讀誦,讀了幾年、十幾年的都有。在我們中國,喜歡這部《金剛經》,受持《金剛經》,供養《金剛經》的佛弟子,可以說是其數無量,都不曉得到底有多少人,但是在那麼多人裡面,在那麼多「非文盲」裡面,有幾個是讀經讀開悟的?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六祖這個文盲其實是「假文盲」,我們這些高級知識分子才是真正的「大文盲」!諸位文盲共聚一堂,前來聽文盲師父講經說法,(眾笑)這個事情仔細想想非常的滑稽好笑。聽清楚,不了解生命的真相,不能覺悟自我和世界的虛妄,顛倒造業,輪迴生死——像我們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文盲」!我們已經「盲」了千生萬劫,「盲」了不知道有多久了,所以我們還是「老文盲」!呵呵,諸位「老文盲」天天大老遠地跑來聽我這個「大文盲」忽悠,說明你們可真是夠「盲」的!現在師父是在「一盲引眾盲,牽手入佛道」,只要大家能夠保持基本的理智,「依法不依人」地前來聽講,那就不用擔心會被師父給帶歪,甚至帶到地獄裡去了。

那麼,講到《金剛經》,講到這部廣大佛弟子都耳熟能詳的經典,它怎麼就能讓六祖大師一聽之下就開悟了呢?這是一部什麼樣的經典?這是我們大乘佛法裡面非常重要的一部了義經典,它對般若空性、對無相奧義的發揮,簡捷明快,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但是,我們今天暫且不去談它,我們要等到下面五祖正式傳法,六祖大師完全徹悟、證悟的時候,再來詳細聊聊。

小孝和大孝

那麼,我們先繼續看經文。

「惠能安置母畢,即便辭違。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禮拜五祖。」這是講,六祖把母親安置好後,就向母親告辭離開了。他經過三十多天的長途跋涉,就來到了湖北的黃梅縣,進到寺院里依禮拜見了禪宗的五祖弘忍大師。

這裡面要注意一個細節,六祖當年語焉不詳,沒有講太多的一個地方,那就是他的母親。大家可以想像一下,六祖從小就沒了父親,他是被母親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他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幾十年,如今六祖突然開啟了靈智,馬上就要遠行離開了,就要踏上未知的旅途——這對一個母親來說,無論如何,那恐怕都是難以接受的。我們可以將心比心地想一想,就會明白六祖大師的母親所承受的,那會是一種怎樣的痛苦,一種怎樣的煎熬!我們相信六祖大師也一定是曾經掙扎過的,他也一定非常的不舍,但是為了追尋內心深處那抹永恆的靈光,為了追尋無上的解脫之道,他還是毅然決然地辭親割愛,踏上了前途莫測的旅程。而他的母親也很了不起,她居然能夠難捨能舍,難忍能忍,她並沒有尋死覓活地去阻礙六祖,反而是該放手時就放手,老人家就這麼讓六祖一個人孤身上路了。

所以師父在這裡要特別提醒大家,要注意:原來在六祖大師光輝偉岸的背後,曾經有過這麼一位默默無聞的偉大的母親!她做到了很多父母都難以做到,甚至根本做不到的事!雖然我們看經里的描述,六祖的母親好像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而六祖每次提到母親的時候,那個口氣似乎也都是淡淡的,一語帶過,但就是在這種平淡、平易和平常里,我感覺到了六祖大師對母親的深刻憶念!像這種出世間的聖者,他們對父母親的感情狀態和我們一般業障凡夫是不太一樣的。

大家要知道,在我們中國,幾千年來都是以儒家文化為主要背景的社會,儒家文化強調的是「以孝治天下」,講究的是什麼「父母在,不遠遊」,所謂「百善孝為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等等。在古時候,曾經有一個做官的人,他因為在外邊工作了十幾年都沒有回家看過父母,所以就被當時的人認為是大不孝、不正常,做人有問題,那麼他當官的資格也就受到了質疑——很難想像,一個不孝、不愛父母的人,怎麼可能會去愛國家、愛百姓?這樣的人還有資格做我們老百姓的「父母官」嗎?所以他在被人彈劾之後,這個頭上的烏紗帽很快就被皇帝給擼了下來。在我們中國,這個小小的「孝」字,不但是關係到官位升遷和考評的大事,很嚴重,它還更是一個人「做人、立身」的基本良知和道德,不是小問題。

那麼在佛教呢?佛教其實也非常強調對父母的孝順,佛陀曾經說過一部經,叫做《父母恩難報經》,這是後漢的安世高大師翻譯的,這個是真經;那部我們現代比較流行的《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經》,那個是偽經,是不知道什麼人偽造仿造的,經題比真經多了一個「重」字。這裡順便提醒大家一句,你們千萬不要好心辦了壞事,不要再傻乎乎地去助印這些偽經了,更加不要去助印那些附佛外道的邪書,要留個心眼,要懂得依法去辨別,明白嗎?否則你們助印錯了,那是只有罪過,沒有福報的,因為你無意之中充當了混亂佛法、誤導眾生的幫凶,那這個因果就重了,干過這種傻事的人以後要多多念佛,要多多懺悔!

在我們佛教里,普遍認為父母對兒女有養育之恩,所以兒女孝順父母那是天經地義,是理所當然的,但就算做兒女的天天都把父母背在背上,天天都承歡膝下,那也還只是世間的「小孝」,不徹底,不究竟,更不可能長久——在這個無常苦難的世間,我們凡夫所執著、所珍惜的一切都不會太長久。有很多孝子賢孫,他們在面對父母的這種「老病死」問題,在面對這些切身痛苦的時候,他們的「孝」在實質上又能起什麼作用?能解決什麼問題?他們和廣大凡夫一樣,更多的是感到無奈,無奈久了就變成麻木,他們以為「老病死」是沒有辦法解決的,以為人人都如此,只能去承受,所以這種「孝」在佛陀看來,那是有點淺薄和短視的,大家了解嗎?按照佛陀的觀點,真正的「孝」是自度度他和自覺覺他,我們必須要先把自己給修成就、修解脫了,然後再想方設法去幫助父母,慢慢地引導他們步入佛道,最終讓他們都得到同樣的解脫,超越無盡的生死輪迴——必須要做到這樣,必須要這樣才算是真正的「孝」,這才是對父母恩德的徹底報答!

而且這還沒完,由於無始劫以來,我們和一切眾生都互為父母眷屬,所以如果僅僅是報答這一世的父母那是不夠的,遠遠不夠。因此修行者還必須要發大願,發菩提心,他要立誓救護一切眾生,度化一切如母有情,生生世世,無怨無悔——必須要這樣,也只有這樣,這個「孝」的行持才算是圓滿了。這就是我們大乘佛法提倡的「孝」,世出世間最究竟、最徹底的「孝」,是為「大孝」。但是這裡面有一個很容易產生矛盾、很難兩全的問題,那就是:在你圓滿你的「大孝」,達成你的「大孝」之前,在某個階段,你很可能要暫時選擇「不孝」,要暫時違背人倫的「小孝」——就像六祖那樣的,不得已而為之,忍痛割愛,佛陀當年也是如此。所謂的「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親」(這裡的「親」是指「親人」的「親」,不是那個「卿卿我我」的「卿」),像這種兩全其美的好事一般人是碰不到的,佛菩薩也很難做到。所以,在我們這個「娑婆」、「缺憾」的世界裡(娑婆就是有堪忍、缺憾、不圓滿的意思),在小孝和大孝之間,實在是有著一種難以言傳的大悲傷和大歡喜,此事古難全……沒辦法。

那麼,由於六祖有這樣的一位母親,由於有母親的默默支持,所以他才能夠心無掛礙地,「瀟洒走一回」,最終達成了自己證悟解脫的目的。我想,成道後的六祖,他絕對會在某個因緣成熟的時刻,他絕對會用最好、最合適的方法去回報和幫助他的母親,包括他早已過世的父親——這是一定的!因為六祖在那個時候已經成為「六祖」,他已經開顯了和佛菩薩一樣偉大的智慧和慈悲,已經具足了無盡的威神和德能,所以他自然就能隨心所欲地去圓滿他的孝心,去普利一切有情,這是很顯然的。那麼建議大家,凡是想要盡孝、報恩的同志,你們理所當然地就應該借鑒參考六祖,參考他的行持,要想清楚了。

不好意思,今天的時間到了,還是那句老話,「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下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我們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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