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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耳:我不要「名氣越來越大,寫得越來越差」

田耳:我不要「名氣越來越大,寫得越來越差」

  王威廉,1982年生於青海海晏。先後就讀於中山大學物理系、人類學系、中文系,中國現當代文學博士。現任職於廣東省作家協會,廣東文學院作家。著有長篇小說《獲救者》,小說集《內臉》、《非法入住》等。獲首屆「紫金·人民文學之星」文學獎,第十一屆「十月文學獎」等。

  田耳,本名田永,湖南鳳凰縣人,1976年生。1999年開始寫小說,2000年開始在《人民文學》、《收穫》、《鐘山》、《花城》等雜誌發表作品。出版有長篇小說《天體懸浮》、《風蝕地帶》、《夏天糖》,中篇小說集《一個人張燈結綵》、《衣缽》等。曾獲魯迅文學獎、人民文學獎、台灣聯合文學新人獎等。現就職於廣西大學。

  本版撰文羊城晚報記者何晶

  最近,花城出版社推出「銳·小說」叢書第一輯,包括徐則臣《我的朋友堂吉訶德》、田耳《長壽碑》、王威廉《聽鹽生長的聲音》、蔡東《我想要的一天》等四本。上個周末,田耳、王威廉、蔡東分別在廣州購書中心、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暨南大學等處與讀者分享他們的創作心得。

  叢書的責任編輯文珍說,以這樣的組合結成的陣容,是藉助70後、80後與之後將要推出的第二輯90後作者一起,凸顯不同時代的新銳小說家,反映中國社會在不同時段各色人物的心態和生活細節,以求勾勒中國小說創作的軌跡和亮點。

  1999年,田耳大專畢業,一度以推銷電器為生,夜裡寫小說。從2000年到2004年,平均每年發表一篇,產量不高,但質量高,每篇都不自我重複。僅有的幾篇小說讓他迅速進入評論家視野,成為《芙蓉》雜誌社2005年力推的「新湘軍五少將」之一。

  那兩年他沒有工作,已近而立之年,被人嘲笑在家啃老。但他還是愛寫,寫出了中篇小說《一個人張燈結綵》,隨即獲得2007年魯迅文學獎。此後,作家田耳正式踏入文壇。

  「在《衣缽》中,一個大學生回鄉當了村長兼道士,其中有沈從文式的鄉土中國之鄉愁;而《鄭子善供單》如出知識分子之手,把弄個人敘述與官方的法定敘述之間的斷裂反諷;《姓田的樹們》諷喻性地描繪了縣城與鄉村的風俗畫,幾乎是一份巴爾扎克式的社會考察;《坐搖椅的男人》和《圍獵》卻像是卡夫卡的夢魘;《狗日的狗》和《遠方來信》,在某些批評家手裡,必是關於『底層』、關於『道德』的證詞;《重疊影像》和《一個人張燈結綵》則因為扣人心弦的探案敘述大受期刊編輯的讚賞,後者更因為顯見的寬厚和正派獲得了魯迅文學獎……迄今為止,田耳仍是難以界定和難以把握的,他的作品中各種趣味和路徑雜然交陳。」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敬澤如此評論田耳的寫作。

  田耳則說,最初讓他對小說留戀有加的,是小學時偷偷讀完的《射鵰英雄傳》。「我至今記得讀完以後,有近一月時間回不過神,回不到現實,家庭與學校有如地獄困住了我。另外促使我寫作的,還有王朔的《動物兇猛》和余華的《活著》。金庸展示了故事具有使人致幻的效果,而王朔、余華則讓我明白,『敘述』就是小說的第一性。」

  新書《長壽碑》收錄了田耳三個中篇小說,均創作於2013至2014年,書中小說的排列先後與寫作順序恰好相反。在代跋中,田耳這樣寫道:「時至今日,寫小說已是向死而生,這也沒什麼好抱怨,因為我確乎還有一部分過剩的感覺,要給沒有感覺的人們勻一勻。」

  對談

  1、安全感:以閱讀累積的能力去處理生活

  羊城晚報:2007年你的中篇小說《一個人張燈結綵》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可在這之前,你一直沒工作在家寫小說,有過焦慮感嗎?

  田耳:如果真有焦慮感肯定也就過不來了,我其實比較有安全感,不太焦慮。1996年我考了一個大專文憑,1999年畢業,從那時到2002年陸續幹了一些小活。2003年開始我在家一直寫,到2007年獲獎,2008年縣裡面給我解決了工作。在家寫作那幾年,我覺得比現在還要舒服一點,因為沒有什麼操心的,也沒有人認識、關注你,蠻自由的。寫作狀態一開始肯定會好,但寫作是一個消耗的過程,名氣越來越大,寫得越來越差,基本上是這樣。

  羊城晚報:現在你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了,也這麼看自己的作品嗎?

  田耳:我希望自己不要這樣,因為我還在努力,但是能不能成功得別人說了算。但我看越寫越好的,沒有幾個,這不是對自己要求越來越嚴格就可以的,是一個狀態,還得聽天由命。

  羊城晚報:從閱讀中獲得的複雜性和從生活經驗中的複雜性,哪一個能對你的寫作產生更大的作用?

  田耳:閱讀經驗和自己的經歷,其實是統一的。我的生活經驗並不多,但看書特別多,帶著自己的閱讀經驗去體驗生活,從生活里得到的東西其實是翻倍的。用我的觀察和分析,第一時間去處理我經歷和看到的事情,這樣經驗才能豐富。如果只說生活經驗的豐富,我是欠缺的。為什麼我能寫?在於一個人處理生活的能力,只有你在閱讀中累積了較多的能力,帶著這種能力去理解生活,會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收穫。

  2、好作家:寫作「失控點」越多越好

  羊城晚報:這幾年非虛構寫作很紅火。但作為小說家,虛構的能力應該更重要吧?

  田耳:我覺得虛構可能恰恰是考驗寫作者檔次最關鍵的東西,其實虛構的基礎是實的,是由作者實在的體驗和間接的經驗構成。小說好玩的地方,就是由實入虛。經過一定過程以後,突然到在一個點上,根據你在小說中建立的邏輯,寫作開始失去你的控制,進入一個你無法預想但比你的預想更好的狀況。在一個小說中,從控制到失控轉換這樣的點碰到的越多,越能成為一個好的作家。這又關係到作者面對自己現有的經驗,如何處理把經驗上升為寫作、上升為作品的過程。

  我跟寫作的朋友談過一個觀點:虛構就是我們處理現有的材料,一般的作家是粗選,要達到一定量才能選出礦來;但優秀的寫作者,甚至可以把重要的礦山裡選出來的尾礦買過去,繼續提煉。但我那位朋友就用了一句話,好的創作就是在下雨之後的路邊,從一潭積水裡面釣出魚來。這個比方,我非常驚訝。

  羊城晚報:有人認為70後作家由於生活閱歷或經驗不足,導致作品不如60後,這是先入為主的偏見嗎?

  田耳:每個時代都是先入為主的,這其實沒什麼好說,我更願意說說寫作的快樂。我在寫作中獲得的快樂特別多,我到今年才開始調了工作,到了大學,環境變了,覺得自己是作家了,反而寫作的快樂沒那麼多了,有種焦慮感。現在是給你一間辦公室坐那寫,我以前寫作是在縣城裡,天天喝酒,醒了有靈感就寫,寫完了也是不要改的,都是腦袋中先想好了,這段我覺得過了就走到下一段,不過就繼續寫。

  我喜歡看NBA,寫作的時候經常讓自己感覺像打球一樣:寫出來的句子好,我滿意了,兩分,這個句子覺得更加好,三分。寫一天下來我看自己打了多少分,是這樣激勵自己的。

  3、《長壽碑》:驚喜自己有了預言家的氣質

  羊城晚報:《長壽碑》這篇小說展示的內容非常豐富,寫出了生活里的複雜性,但不做任何褒貶的評判,你是有意將自己的情感隱藏在其中嗎?

  田耳:不是隱藏,而是發泄掉了。《長壽碑》的題材很簡單,大家知道很多長壽縣是造假的,老人的年齡檔案是改過的。如果從人類學這樣高屋建瓴的角度寫,我就沒法進入。那怎麼跟人們進入得不一樣,我要想一個點。

  從我想寫長壽村造假,到真正寫出來,隔了很長時間。後來我想到,這種造假存在倫理難題。如果一個老人今年加了30歲變成100歲,假設他只有一個兒子今年40多歲,兒子如果不隨之改年齡的話就會有漏洞。那如果把母親和兒子中間加一代,原來的兒子成了孫子輩……想到這一點,我覺得寫下去肯定會有快感的。很好玩,這篇小說寫出來以後,很多人說,你寫的是我。

  《長壽碑》寫完以後,我小孩剛出生,於是請保姆。保姆一般是50多歲的婦女,但這位老人家到我家後,說她59歲,但我覺得不止。於是我按正規的手續,要她把身份證給我看,但她不給。後來我打聽到老人住的村子,通過我父親的熟人了解到,老人其實70歲了,檔案中她的女兒是她妹妹。過了幾天,有人打電話說,又有一個保姆帶來我家看看,我一看真的傻眼了,和前個是同一人。我說你來過,她說我從來沒來過,她已經失憶了。

  你的寫作和想像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自洽地發展,在現實中會應驗,這是寫作巨大的困難也是挑戰,但也是驚喜。最後你發現自己有了預言家的氣質。

  4、寫長篇:一起經歷不可預知的明天

  羊城晚報:您的長篇小說《天體懸浮》曾入圍「2014年花地文學榜」年度長篇小說前十的榜單。在這部小說之前,你已經寫過兩部長篇了。

  田耳:《天體懸浮》原本是個中篇,最初名叫《左道封閉》。2004年我還是到處遊盪的狀態,有個親戚在派出所當所長,他知道我能寫,邀我去住一陣,最好能寫些好人好事。我在那待了兩個多月,看到的無非是瑣屑之事,大案也輪不到他們辦,小事還有居委會。但我意外地得知輔警這個群類,那段時間我和他們稱兄道弟,他們沒有正式身份,是臨時工。2007年我忽然想寫,兩個能力相當的輔警競爭派出所唯一的轉正名額。當時寫了幾萬字,但寫著寫著發現,對於身份的獲取,並不限於輔警,各行各業都有,如果只寫這個,格局太小,寫起來也沒勁,所以沒寫完就扔電腦了。

  羊城晚報:後來為什麼會撿回來?

  田耳:2012年初打算結婚,想掙點錢,剛好有朋友邀請我當編劇,就去了。那部戲是室內劇,對故事要求不嚴謹。後來我發現,編劇只需先確定人物形象,塑造得具體生動、有血有肉,之後只要按照他們的性格碰撞一集集往下走。

  這讓我意識到自己寫不好長篇的癥結所在:以前是用寫中短篇的思維寫長篇,事先把開頭結尾都設計好。但現在寫長篇,20多萬字,這麼大的篇幅,如果事先想好開頭結尾,整個寫作就變成是完全封閉的。從開頭到結尾,總會與設想有所偏差,如果調不過來,勉強朝著事先設定的結尾走,勢必會變得非常彆扭。

  我忽然想,能不能用編劇的法子寫小說?於是撿起了《左道封閉》的四萬多字,展開重寫。確定人物性格後就由他們領著我走,我和他們一起經歷不可預知的明天,也扔掉了原有的結尾。寫《天體懸浮》印證了我對長篇小說的設想,寫順以後,度過了一段安定愜意的日子。《天體懸浮》賣了三萬冊,是我賣得最好的一本書。接下來我打算繼續寫長篇。

  王威廉:以悲壯感面對個體寫作

  王威廉從小喜歡聽故事,因為他幸運地擁有一位滿肚子都是故事的爺爺。「爺爺講兩種故事,一種是書里的,一種是他親身經歷的,比如抗戰的、青海剿匪的等等。我能夠寫作,和經常聽祖父講故事很有關係。」王威廉說,還是孩童時他已經朦朧地意識到,人的生活豐富無邊,並且能用語言保存下來,讓其他人也能體驗,「這是我生命經驗的最初覺醒。」

  中學時期,王威廉的作文一直很好,但他的偶像是愛因斯坦,對物理非常感興趣。高考過後,他考取了中山大學物理系。沒想到,入學一個月後,他發現自己「完蛋了,聽不懂老師說的,數學不行」。他只好考慮轉系,想去中文系將文學特長發揚下去。「結果中文系的老師說不要我,中文系就業率比物理系還高。所以最後我只能打打文科擦邊球,選了人類學系。我給系主任寫了一封信,他們很高興,說歡迎我加盟,於是我成了中大校史上第一個大二轉系成功的人。」

  從那以後,王威廉開始寫作,寫了幾年發現上了「賊船」,根本沒人理、也沒人看。用他的話說,是在中大校園裡當了兩年的無業游民。那時他住在學校的筒子樓里,黑洞洞的,只有一個單間和公共衛生間。有一天,他在公共衛生間遇到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發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他決定在小說里報復。「在小說里我把這個男人寫得非常壞,寫完之後忽然覺得,原來小說是這樣的,不是寫作文,而是把你的憤怒和情緒寫出來。」

  從事寫作以來,王威廉也不止一次問自己,誰會喜歡聽我的故事呢?「我是個沒有故事的人。但儘管如此,沒有故事的我依然有著講述的渴念,依然希望有人通過我的講述,激活他自身的生命體驗。在這種困境中,我只能虛構起來了。」後來,他讀到本雅明所說的「小說的誕生地是孤獨的個人」,深感自己被理解了,「我再也不為那些從自己的孤獨中凝聚起來的想像而惶恐不安了。」

  新書《聽鹽生長的聲音》中,第一篇即同名小說,源起於王威廉去西部旅行見到的一大片鹽湖。「鹽湖是乾涸的,給人非常壯觀、蒼涼的感受,我想一定要把這個場景寫出來。剛開始我以自己的角度寫,寫了一點就寫不下去了,但心裡還是惦記著。幾個月後,我換了一個身份,還是以第一人稱的角度,但『我』不是旁觀者,而是生活在工廠里的工人。這樣整個寫作就打開了,我一下就理解了他的生活,他面對鹽湖荒涼的心境是怎樣的。鹽湖不再是自然景觀,而是我心中的人文景觀了。」

  在王威廉看來,對小說創作而言,最重要的是從生活中挖掘素材,從閱讀中吸取經驗;但這二者其實又並不是全部,小說的複雜性應該是一種銳度,展示人性精神存在的複雜性,所以發現和創造更重要。

  談到80後作家與老一輩作家的關係時,王威廉說:「60後作家的成功是在上世紀80年代,那是文學爆炸的時代,在今天,作家、教授、詩人在文化中占的比重不一樣了。我們現在有一種悲壯感,在個體面對寫作的時候,內心應該平靜下來。代際這個概念是80後出來之後產生的,然後再逆推回去,如果不用代際的概念,80後作家似乎完全被淹沒在我們對上一代人的文學記憶中。」他認為,在今天從事文學職業,需要的是孔子「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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