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逝世60周年:唯理想不死

骨灰撒在空中,和人類、宇宙融為一體。切不可把我居住的梅塞街112號變成人們「朝聖」的紀念館。我在高等研究院里的辦公室,要讓給別人使用。除了我的科學理想和社會理想不死之外,我的一切都將隨我死去。

——愛因斯坦遺囑
  • 董光璧(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研究員)

  • 1955年春,76歲的阿爾伯特·愛因斯坦(1879—1955)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全世界都在期待著一個最隆重的葬儀。然而其葬儀簡樸得出人意料,4月18日1點25分在普林斯頓大學醫院逝世,15點30分在特蘭頓的埃文喪葬場火化。跟隨靈車到殯儀館的只有他的兒子漢斯、女兒瑪果特、秘書杜卡斯小姐、遺囑執行人經濟學家那坦以及助手恩斯特·施特勞斯和圖書管理員喬安娜·范托娃等親友總共12 人。沒有花圈和哀樂,沒有悼詞和演說,只是那坦在棺槨前低聲吟誦了哥德悼念其摯友席勒的一首詩表達哀思。葬禮的全過程被《生活》雜誌的攝影記者拉爾夫·莫爾斯(Ralph Morse)獨家記錄下來,但沒有被允許及時發表。而這一切都遵從愛因斯坦的如下遺囑:

    我死後,除護送遺體去火葬場的少數幾位最親近的朋友之外,一概不要打擾。不要墓地,不立碑,不舉行宗教儀式,也不舉行任何官方儀式。骨灰撒在空中,和人類、宇宙融為一體。切不可把我居住的梅塞街112號變成人們「朝聖」的紀念館。我在高等研究院里的辦公室,要讓給別人使用。除了我的科學理想和社會理想不死之外,我的一切都將隨我死去。

    愛因斯坦逝世的電訊飛向地球的各個角落,唁電和唁函從世界各地匯聚到普林斯頓,從學術團體到政府機構,從科學家到普通百姓和政府首腦,舉世哀悼一顆科學巨星的隕落。對於愛因斯坦之死的這種史無前例的激動人心的反應表明,科學在社會中的地位以及科學對社會心理和個人心理的作用起了根本的變化,也證明了現代科學的道德權威。科學愈是不局限於直接的主觀的觀察,愈是深入到自然界的客觀規律之中,它就更能與人接近而愈加富有人性。科學家越高越遠地離開個別問題而轉向宇宙的一般圖景,他的創作就越接近全人類所關心的最尖銳的問題。科學提供給文明的價值觀念是創造和奉獻,愛因斯坦是我們時代的科學文化象徵。

    愛因斯坦的偉大一生,是探索宇宙和諧之奧秘的一生,是尋覓社會的公正與和平的一生,是追求個人道德完滿與內心自由的一生。他對宇宙和諧的強烈追求生長出一種「對社會正義的強烈興趣和社會責任感」。他對科學事業的巨大貢獻與他對社會的正義和進步事業所做出的卓越成就,就其價值來說是可以相提並論的。他從人與自然和社會的相互關係中看到個人的有限,認識到只有「內心自由」能使人進入超個人的精神境界。

    中國著名科學史學家許良英教授這樣評價偉大科學家愛因斯坦的社會政治角色:「他是一個虔誠的世界主義者,一個積極的和平主義者,一個熱忱的民主主義者和一個誠摯的社會主義者。」作為民主主義者他堅決反對一切獨裁和專制而提倡民主、自由和寬容,作為社會主義者他既信仰社會主義的理想又為它的現實缺陷而擔憂,作為和平主義者他為消除戰爭、控制核能、停止軍備競賽而到處奔走,作為世界主義者他為推進國際合作和建立世界政府以把整個人類理想地團結起來而努力。愛因斯坦對待社會政治問題的嚴肅和熱情是史無先例的,他能在普遍的奴性中保持自主。

    愛因斯坦逝世的舉世哀悼猶如「格列佛之死」,俄國科學史家庫茲涅佐夫(1903—1984)說,我們「地球國」的居民們都曾感覺到巨人愛因斯坦心臟的跳動聲。公眾對愛因斯坦的這種「格列佛」感覺,不是基於愛因斯坦思想的抽象的內容,而是他那可親近的偉大人性的魅力。人們以各自的方式表達對愛因斯坦的崇敬和親近的感情,一位植物學家把他在高山之巔發現的一棵前所未知的小小的仙人掌類植物命名為「愛因斯坦」,一艘美國商船的水手們把它們在德國海岸上發現的一隻餓得半死的貓命名為「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美國管子工協會宣布愛因斯坦為其名譽會員,一位對愛因斯坦學問毫無所知的老人宣稱因為有愛因斯坦而不感到孤獨。愛因斯坦對人們的愛並不帶有抽象的性質,他不屬於那種對人類的命運感興趣而又對日常生活中碰到的具體的個人命運漠不關心的思想家。

    愛因斯坦在《自由和科學》(1940 年)這篇文章中提出,只有不斷地、自覺地爭取外在的自由和內心的自由,人類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改進才有可能。他所謂的「外在自由」指的是公民自由,公民自由意味著人們用言語和文字表達其政治信念的自由。他所謂的「內心自由」指的是精神上的自由,精神自由在於思想上不受權威和社會偏見的束縛。愛因斯坦是偉大的孤獨的遐想者,以其孤獨避開干擾而孤立地思考自己向自己提出的問題,在自己選定的荒僻小路上不斷地探索。

    進行創造,最關鍵的條件是要解放自己。因為一切創造力都根源於人的潛在能力的發揮。人的價值或人的尊嚴之基礎是人所獨有的各種潛在能力,包括語言、交流、觀察、推理、想像和創造的能力,我們的全部知識也都來源於這種潛能。這種潛能一旦釋放出來,人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獲得選擇的自由,並開闢改善自己命運的可能性。教育的根本目的就在於解放人的潛能,喚醒青年對人類生活可能前景的認識。每個人都有其自身的價值,其他一切價值都導源於對人自身價值的尊重,因而人的自由成為發揮其潛能的先決條件。我們應該如英國哲學家懷特海(1861—1947)所指出的那樣,「將人性的自由同知識的條理結合起來」,對外界生活中偶然發生的事情勤于思索,以不斷產生全新的思想。

    (原文發表於《中國科學院院刊》(微信公眾號ID:CASbulletin),標題《科學文化建設的典範——阿爾伯特·愛因斯坦》,《賽先生》獲授權刊發,略有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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