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化,不以生命的意志為轉移?

演化,不以生命的意志為轉移? 狐狸控 2小時前

生物的演化,純粹是基因隨機突變的結果,還是說在某種程度上,生物能夠引導自身演化的方向?圖片來源:telegraph.co.uk

(文/ Bob Holmes)如果想讓一位演化生物學家火冒三丈,你可以試試當著他的面拋出這樣的觀點——演化可能是有意圖,或者是有目標的。自從100多年前,生物學家讓-巴蒂斯特·拉馬克(Jean-Baptiste Lamarck)的學說——長頸鹿伸長脖子去夠高處的樹葉,然後再把長脖子遺傳給下一代——被學界摒棄之後,生物演化有目的的觀點,就已經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我們知道,演化是隨機突變和自然選擇的結果,任何關於演化目的性的觀念,都帶著「上帝造物論」或是其近親「智能設計論」的味道。「這是演化生物學理論領域的高壓線,」美國複雜系統研究所所長彼得·康寧(Peter Corning)說道。

任何人靠近此類理論,都冒著在聲譽上遭遇嚴重觸電的危險。然而,康寧正是少數幾個踮起腳尖小心翼翼走進危險區域的人之一。他們提出,生物體能夠引導自身的演化。他們討論的並不是少數幾個罕見的特例。如果他們的理論正確,那麼這種對於演化的引導,在由古至今的地球生命演化史中,就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甚至在人類演化中也可能有重要的意義。

我們有必要在一開始就先講明,這些激進分子沒有在主張什麼。他們並沒有在說,生物體具有向更大體型、更高複雜度和更具智慧發展的內在趨勢。他們也不在是說,生物體可以隨時調出需要的基因突變;儘管當處境不妙,需要一些好運氣的時候,生物個體可以「多擲幾次骰子」。此外,他們也不像拉馬克的學說那樣,認為生物體可以把自己在生命過程中形成的習性遺傳給後代。

他們所說的是一些更微妙的東西。生物體雖然不能自由調控自身的基因組成,或者說「基因型」,但是在整個生命歷程中,為了更好地適應周邊環境,它們會對自身的物理機體,也就是生物學家所說的「表型」,作出各式各樣的調整。它們由於對身體使用的不同而長相有別,它們關閉某些基因或是打開某些基因,它們學會新的行為,如此等等。

所有這些變化都算不上演化,因為它們都沒有直接改變生物體的基因組成,但這些變化實實在在影響了自然選擇對於基因的作用,並以這種方式推動演化走向不同的方向。我們一直以為坐在駕駛席上的是基因,實際上,它可能閃到了一邊,把方向盤讓給了表型。當表型因為某些目的而改變,加強這種特性的對應基因可能也就搭著順風車一起改變了。

個體發育是一種允許表型向可能有所助益的方向變化的過程。加拿大埃德蒙頓市艾伯塔大學的理查德·帕爾默(Richard Palmer)說:「發育的神奇之處在於,即使在異常狀態下,它依然能夠作出有益的反應。」20世紀40年代,荷蘭解剖學家E·J·斯里珀(E. J. Slijper)對一隻殘疾山羊的研究,就是一個經典的例子。這隻山羊生來就前肢癱瘓,於是它學會了用兩條後腿走路。在它死後,斯里珀對它進行了細緻的解剖研究。他發現,這隻山羊的腿骨、胸骨以及脊柱的形狀,都與其他山羊不同。它的骨骼和肌肉的連接方式,也與人類等兩足行走的動物更為接近。與此類似,帕爾默說,用帶有堅硬甲殼的食物餵養螃蟹,螃蟹發育出的蟹鉗,要比只用軟體食物餵養的螃蟹更厚、更有力量。

到此為止,還不存在爭議。然而問題在於,當表型沿著某種方向發展下去,基因會不會隨之變化?有幾項研究表明,基因會變。以棘背魚為例,美國新澤西學院的馬修·文德(Matthew Wund)及其同事發現,這種通常在加拿大西部的淡水和鹽水間遷徙的魚類,根據食物的不同發育出了兩種體型:吃浮游生物的棘背魚眼睛大,身體修長,下頜上翹;吃底層有機物的棘背魚身體較為笨重,眼睛小,下巴平。然而,一些棘背魚最近已經演化成了完全生活在湖泊中的魚。這種棘背魚雖然也有食物來源不同的區別,但是決定身體形態的主要是基因,而不是食物來源。換句話說,曾經只是單純發育表現的東西,已經由基因接管了。

與此類似,在一些社會性昆蟲中,碰巧長得個體最大、處於支配地位的雌性,就成了「王后」。然而在演化最充分的物種中,雖然所有雌性都有成為「王后」的基因,只有被餵食了特殊食物的個體才能激活它。哥斯大黎加大學史密森尼學會熱帶研究所的科學家瑪麗·簡·韋斯特-埃伯哈德(Mary Jane West-Eberhard)說,這表明在演化的歷程中,引導「王后」產生的基因程序變得更加精細了。

關於演化可能以這種方式進行的想法並不新鮮,實際上,這可以追溯到一個多世紀前的生物學家J·M·鮑德溫(J. M. Baldwin)。只不過,直到最近,「鮑德溫效應」才開始被主流所接納。帕爾默強調,作為基礎的基因變異依然是偶然發生的,「突變是隨機的,但發育不是」。發育進程中出現的表型變化通常對生物體有益,他說,在一些生物個體中會出現有利於表型變化的基因突變,於是,自然選擇就可以把這些個體挑選出來。

拉馬克的學說——長頸鹿伸長脖子去夠高處的樹葉,然後再把長脖子遺傳給下一代——早已被學界所摒棄。然而,生物演化就真的只是基因隨機突變那麼隨意嗎?圖片來源:《新科學家》左還是右?

這樣的例子很有趣,但是這種表型主導的演化到底有多普遍,能夠在生命演化進程中佔據一席之地嗎?這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目前為止,最好的證據也許來自演化中的左右不對稱。這種現象在自然界中並不罕見,想一想一隻鉗子大一隻鉗子小的螃蟹,兩隻眼睛都在同一側的比目魚,或者蝸牛殼的螺旋方向。帕爾默對文獻進行了梳理,找出了很多左右不對稱的類群,仔細研究它們的演化譜系,從而推斷不對稱性的起源。他發現,其中35例不對稱性似乎源於基因突變對於某一側的傾向。但是,有33例不對稱性很可能源於一些偶然的行為或是發育,這兩種情況的數量相差無幾(參見《自然》,306卷,828頁)。而且,另有多達28例起初是隨機發生的左右傾向性,之後轉變成了基因上確定的傾向,這是基因往往隨發育變化的強有力證據。

幾項關於其他特徵的研究,也支持「基因是演化的跟隨者而非領導者」的觀點。美國康涅狄格大學的卡爾·施利希廷(Carl Schlichting)說:「既然我們能從文獻中得到如此多的例證,那麼這可能就是一個應該得到更多重視的理論。」

在上述例子中,很多發育上的變化是由食物偏好、肢體使用偏好等生物個體作出的行為選擇引起的。而在與環境互動的過程中,行為正是生物體對環境進行有目的改造的一種最為清晰可辨的方式。這一點,在所謂的「生態位構建」中表現得最明顯不過了。在生態位構建中,生物體在極為深刻的程度上塑造了自然環境。英國聖安德魯斯大學的凱文·萊蘭(Kevin Laland)舉例說,海狸的水壩把草地變成了濕地,從而製造出適宜海狸生活的深水塘。實際上,海狸是在讓環境適應它們,而不是去適應環境。

「這一點很關鍵,」萊蘭說,「我們看向外界,發現生物與環境之間存在著這種美好的適應關係。我們通常會這樣解釋:生物體通過一代又一代無窮無盡的死亡,才使得種群逐漸與環境契合。但實際上,這裡存在著兩個過程。是的,自然選擇確實存在,但是還有生態位構建的作用,即生物對自然環境的改變,而且這種改變通常是對生物體有利。所以生物體與環境的匹配是雙向形成的,而非單向。」

當然,最複雜的生態位構建形式是人類文明。文明影響人類基因的理論已經得到了有效證實。例如,人類在一萬年前轉向農耕生活,因此引發了一些額外的基因演化,這些基因與消化澱粉的酶相關。而另外一些基因的改變,使得某些族群的人類在成年之後依然能夠消化乳糖。烹飪的影響不確定性要更大一些的。人類在更早的時候發明了烹飪,這可能使早期人類從食物中獲取了更多的營養,從而為我們巨大的、高耗能的大腦演化提供了能量。

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彼得·里徹森(Peter Richerson)指出,基因組研究顯示,從人類進入農業文明初期開始,自然選擇在一系列範圍廣泛的基因上都異乎尋常地活躍。我們並不知道這些基因中絕大部分的用途,他說,但是非常清楚的是,農業文明,這種毫無疑問是目的導向的活動,對我們的基因產生了巨大作用。

演化中的左右不對稱,比如蝸牛殼的螺旋方向,或許提供了最好的證據,暗示由生物表型主導的演化能夠在生命演化的進程中佔據一席之地。圖片來源:s5461.net

跟隨領導者

「人們常把這種基因和文明的協同演化與自我馴化相類比,」里徹森說,「當人們挑選出高產的小麥、溫順的牛,我們說這是馴化中的一種有目的選擇。這種說法我認為應該沒有爭議。如果人類是自動馴化的,那麼你就可以說,我們正有目的地影響著我們的基因。」

儘管所有這些論據似乎都言之成理,但大多數思考演化問題的人們尚未被說服,他們還不能接受這樣的觀點——基因在演化中往往是跟隨者,而不是領導者。確實,很多人都把演化定義為基因頻率隨時間的改變,這就必然把基因放到了駕駛席上。

在基因主導觀點的形成過程中,一本書具有格外廣泛的影響力,那就是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於1976年出版的《自私的基因》。對於由行為或發育來引領演化之舞的可能性,道金斯在書中沒有留下任何餘地。道金斯寫到:「有哪個因素具有以下特性,即其中所發生的變異是可複製的,而且是精確複製,使其能夠在演化過程中被無限多代地傳承下去?基因當然符合標準。如果還有別的,不妨說來讓我們聽聽。」《新科學家》曾經邀請道金斯發表評論,被他斷然拒絕了。他說:「我沒什麼可補充的。」

然而,另一種演化觀點的支持者有話要說。「演化是在基因頻率變化基礎之上的表型變化,」韋斯特-埃伯哈德說,「但是如果說演化是基因變化,那麼意思就被扭曲了。要是你開始那麼說,你就忽視了表型,而且開始認為自然選擇只與基因頻率相關。事實上,整整一代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這聽上去好像只是個強調重點的問題,但並非無關緊要。如果基因確實經常跟隨表型的先行變化而變化,這在演化過程中就具有重大意義。里徹森說,即使當生物體並不具備相應的基因素材的時候,發育和行為的靈活性也能幫助它們適應新環境。比如,大腦更大的鳥類行為更具靈活性,這些鳥類在接觸新環境時就能更快適應下來。他說:「大腦較大的鳥類,如鸚鵡和烏鴉,很容易融入新環境。一開始只是一些逃跑的寵物鳥,然後數量就不斷增多。」

當一個物種進入新的生態環境時,其多樣化程度常常會猛增,這可能也是基於類似的原因。例如,對魚類和兩棲類的研究發現,食物選擇更具靈活性的物種所處的類群,在演化上往往具有最豐富的多樣性。想像一下,如果最初到達加拉帕戈斯群島的地雀不具備嘗試新食物的行為能力,達爾文恐怕就得換個地方去尋找演化的證據了。

這些可能僅僅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小角。「我認為學習在演化中非常重要,」以色列特拉維夫大學的伊娃·賈布隆卡(Eva Jablonka)說道,「學習能力甫一出現,就成了動物演化的驅動力。」事實上,賈布隆卡認為,正是與學習結合的演化,引發了寒武紀的物種大爆發。寒武紀大爆發是指距今大約5.5億年前,生物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突然集中分化,形成了現今幾乎所有的動物門類。如果她是對的,那麼從動物的多樣性到人類文明,我們幾乎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歸因於生物體引導演化向有益方向前進的能力。

編譯自:《新科學家》,Life"s purp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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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有所需求時,也許生物體具有啟動基因變異的能力?這個觀點還遠未得到證實,但它也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牽強。

首先,每個生物個體的基因組都具有被稱之為表觀遺傳標誌(epigenetic mark)的分子標記,它們能打開或是關閉基因。改變其中某個標記似乎就會提高該處的基因變異速率,英國劍橋大學的帕特里克·貝特森(Patric Bateson)說。因此,當生物體為適應新環境而不時開開關關基因的時候,就有可能引發該基因或是其調控的基因序列突變增多。變異本身仍然是隨機的,所以並不一定會產生好處,但是至少變異集中在了需要改變的基因上。

而且,包括飢餓、傷痛和傳染病在內的許多其他壓力,都可以擾亂基因的正常工作狀態,從而有可能引起基因重組,產生新的基因組排布。這種過程被美國芝加哥大學的詹姆斯·夏皮羅(James Shapiro)稱為「自然基因工程」。基因組通常相對穩定,因此當情況不妙時,這就為生物體提供了一種途徑來進行嘗試,也許就能獲得更好的適應性。夏皮羅說,兩個物種的雜交也是同樣的情況。雜交經常發生於極端情況下,也就是同一物種中的個體數量過少時。所以雜交也是在物種迫切需要新鮮演化思路的時候,讓它們來賭上一把。當然,賭博有風險,不成功,便要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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