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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詩漫談之白居易

唐代是中國歷史上國勢空前強盛的時代,也是文化高度發達的時代。唐代文化的鼎盛主要體現在兩點上:作為文學形式的唐詩和全方位展現思想、藝術的佛教。佛教自東漢明帝時傳入,經過魏晉南北朝與中華本土文化的衝突與融合,至隋唐達到高峰。佛教的影響是如此強大,以至於滲透到了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這一時期最出色的思想家都是出現在了僧人當中,士大夫們或與僧人交遊過從、詩文唱和,或研究經文、參禪體悟,由此也產生出大量的禪詩。下面,我們謹就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的禪詩,來談一談其中的佛教意境。

白居易少年得志,29歲時中進士,曾經有一番經世之國的大志,但是無情的政治現實,卻擊碎了他的抱負。唐憲宗元和三年至五年,白居易擔任左拾遺(諫官),期間他多次上書抨擊朝政,但卻遭到了皇帝的冷遇。元和六年,白居易經受喪母之痛,守喪期間又痛失愛女金鑾兒。至親去世加上政治上的鬱郁不得志,如此巨大的創傷如何排解?白居易正是在此時開始向佛教來尋找精神的解脫,

我聞浮屠教,中有解脫門。置心為止水,視身如浮雲。

抖擻垢穢衣,度脫生死輪。胡為戀此苦,不去猶逡巡?

他開始立志,「誓以智慧水,永洗煩惱塵」,佛教開始成為詩人解脫俗世痛苦的巨大精神力量。

元和十年,白居易因彈劾平盧節度使李師道派人刺殺宰相武元恆獲罪,被貶江州司馬。原本是仗義執言,卻無端受過,使人心中更加憤懣,同時也使他進一步向佛教尋找精神寄託。在江州任上,他在廬山東林寺建立草堂,參禪禮佛,對佛教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歷史上一般認為他從此開始由信奉儒家向崇尚佛教的轉變。唐武宗會昌二年,白居易以刑部尚書退休,時年71歲,從此他擺脫了官場的束縛,「迷路心回因向佛」,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佛教信仰之中。詩人閑居洛陽,白衣鳩杖,自號香山居士,過起了閑雲野鶴的生活。

白居易在人生遭遇挫折之時,能夠迅速調整自己的心態,忘卻煩惱,正是信奉佛教所起的作用。據《新唐書》卷一一九,白居易「既失志,能順勢所遇,托浮屠生死說,若忘形骸者」,能夠忘掉自己的形骸,即是做到了佛教的「我空」。「暮年惑浮屠經尤甚,至經月不食葷,稱香山居士」,到這時白居易已經是在虔誠地實踐自己的宗教信仰了。

由於白居易受佛教影響深厚,在他的詩中也不乏闡釋教理、抒發感悟的禪詩。簡單總結一下他的禪詩,大致包括了以下幾個方面的內容:

一、 對塵世生活的厭倦和對出世生活的嚮往

請看他的絕句《白雲泉》:

天平山上白雲泉,雲自無心水自閑。

何必奔流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間!

人間的煩惱已經很多,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難道這些苦還不夠嗎?已經長恨人心不如水,何必再平地起波瀾呢?詩人在這裡表達的正是對塵世生活的厭倦。

再看《游悟真寺詩》的最後一段:

我本山中人,誤為時網牽。率率使讀書,推挽令效官。

既登文字科,又忝諫諍員。拙直不合時,無益同素餐。

以此自慚惕,戚戚常寡歡。無成心力盡,未老形骸殘。

今來脫簪組,始覺離憂患。及為山水游,彌得縱疏頑。

野麋斷羈絆,行走無拘攣。池魚放入海,一往何時還?

身著居士衣,手把南華篇。終來此山住,永謝區中緣。

我今四十餘,從此終身閑。若以七十期,猶得三十年。

在這裡詩人回憶了自己的人生經歷,表達出已經厭倦了塵世俗務,嚮往出世生活的理想境界。

二、 對人生即苦的理解

苦、集、滅、道是佛教四聖諦,是佛教教義的重要基礎。「苦」是痛苦的現象,「集」是痛苦的原因,「滅」是消滅痛苦的結果,「道」是消滅痛苦的途徑。四諦中最根本的就是苦諦,佛陀的人生哲學實質上就是「苦」的哲學。白居易經歷過仕途受挫、母喪子夭的痛苦之後,對人生即苦的意義有著深刻的理解。如他的《寓言題僧》:

劫風火起燒荒宅,苦海波生盪破船。

佛教將人生喻為「苦海」、「火宅」,詩人更進一步將無處寄託的心靈稱為荒宅、破船。無名風起,心海生波,不是煩惱還是什麼?《贈曇禪師》更是說:

欲知火宅焚燒苦,方寸如今化作灰

人生在無邊的煩惱面前,感受到的正是無助與無奈。詩人感慨於人生即苦,寫出《自悲》這樣的詩句也就不足為奇了:

火宅煎熬地,霜松摧折身,因知群動內,易死不過人。

三、 對諸行無常的理解

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盤寂靜是佛教的三法印。佛教認為世間的一切事物都是因緣和合而生,眾生所依的色受想行識,所住的世界,都處於生、住、異、滅之中,不斷遷變流轉。白居易的禪詩又是怎樣來宣揚這一教義的呢?看一下他的《觀幻》:

有起皆因滅,無暌不暫同。從歡終作戚,轉苦又成空。

次第花生眼,須臾燭過風。更無尋覓處,鳥跡印空中。

從題目就可以看出詩人對諸行無常的理解之深,世間萬象如夢幻泡影,如電亦如露。既然已知世事無常,儘是幻象,世人又何必執著於我呢?佛說,無常迅速,念念遷移,石火風燈,逝波殘照,露華電影,都不足以喻萬物之無常,人又何必在苦苦尋覓呢?

四、 對佛家禪理的理解

禪宗是最具中國特色的佛教宗派,也是唐時最為興盛的宗派之一,禪理也深刻影響了當時的士大夫和文人雅士。白居易對禪又是如何理解的呢?看一下他的《讀禪經》:

須知諸相皆非相,若住無餘卻有餘。

言下忘言一時了,夢中說夢兩重虛。

空花豈得兼求果,陽焰如何更覓魚?

攝動是禪禪是動,不動不禪即如如。

如果說得言忘象還有玄學色彩的話,夢中說夢更注重佛家所說的諸行幻想。最後兩句是詩的中心,充分表達了詩人對禪的理解。「如如」一詞,初譯為「本無」,現多譯為「如性」,表示「就是那樣」,詩人的理解不動不禪,即達到了如如的境界,而不動不禪的境界如何達到呢?請看《閑居》:

自從苦學空門法,銷盡平生種種心

人們學習佛法的目的正在於理解世間的虛幻不真,消除人生的種種慾望,從而達到忘我極樂的境界。大詩人正是憑藉佛法達到了這種境界,看一下他的《達哉樂天行》:

或伴遊客春行樂,或隨山僧夜坐禪。

死生無可無不可,達哉達哉白樂天!

盛名如白居易,顯貴如白居易,尚可順應佛法,樂天而行,塵世如你我者也應該可以放下執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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