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點嚴肅的歡慶，一桌甜點真能改變外交史嗎？

夏季新番《總理的料理人》第一話里，剛力彩芽扮演的天才女廚，以一道夏令蔬菜拼盤成功撬開政界大佬胃口，幫助總理度過危機，成為了近70年里第二位被總理直接任命的官邸料理人。從此與料理長高橋哥哥「相愛相殺」，一同用料理俘獲了眾多政要名流之心。

精明的政治家從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普羅大眾的食物正好用來傳達自己理念和態度，心機地不著痕迹。第一話結尾處，總理對其料理人說道：端上餐桌的每一道菜都要有意義，而且要包含著信息。這也正如法國美食家布里耶·沙瓦朗所言，「餐桌上，看得到政治的精髓。」

餐桌上的甜點也有政治學，風雲變幻，甜甜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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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點這樣溫柔的事物，似乎很難與勾心鬥角的政治學聯繫起來。但細想起來，甜點的包羅萬象和含蓄委婉，其實恰與政治相合。

甜點可以被塑造成任何風格，任何形態。各種食材被碾成粉、榨成汁、打成糊、揉成團，經過廚師的巧手安排，來自天南海北的複雜滋味皆可秩序井然地一一呈現。巧克力應當加柑橘還是辣椒？乳酪蛋糕是要配藍莓酸奶還是櫻花抹茶？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意，就在味覺的搭配中微妙地傳遞出來了。

以下是一些關於國宴甜點的冷門知識，大家可以小心收藏下。

攝影 | 張芮佼

國宴上的甜點恰如一國的名片，足可反映東道主的用心。英國白金漢宮向來以法餐為貴族飲食標杆，菜單一定是法文印刷，甜品則是中規中矩的巧克力蛋糕或香草冰激凌，雖然穩妥不出錯，卻也未免無聊。

中國在建國十周年的國宴上曾端出過「每席一個兩斤半的大蛋糕」，幸好後來國力漸增，用來招待美國總統尼克松、英國伊麗莎白女王的甜品變成了細巧的豌豆黃和杏仁酪。2014年的亞信峰會午宴上，彭麗媛以四道極精緻的小點心——順豐葉、長壽桃、葫蘆酥、迷你粽招待各國元首夫人，連粽子上纏繞的線都是不多不少的13圈，以暗合「福」字的13筆，可見用心之深，遠勝當年。

不過，論起對國宴甜點的重視，大概沒有哪個國家比得過美國。早期的白宮國宴也充斥著法式餐飲，菜單與英國一樣用法文印刷，肯尼迪夫人傑奎琳甚至揚言要將白宮打造為「美國的凡爾賽宮」。不過，自里根一家入主白宮後，國宴上的甜點就出現了令人驚喜的革新。為白宮服務了35年的甜點主廚羅蘭·梅尼耶回憶道：「里根夫人不想在餐桌上看到餐廳常見的甜點，她希望我為白宮以及來訪的國家元首打造量身定製的甜點。」於是，每次國宴之前，梅尼耶都會向使館要來大量資料，埋頭研究當地的飲食習慣，絞盡腦汁將異國風情融入甜點。

1990年代初，隨著東歐劇變和蘇聯解體，阿根廷政府一改與美國對抗的態度，主動打破堅冰，與美國結盟。面對阿根廷的投誠，美國也釋出了相當程度的善意。1999年，阿根廷總統卡洛斯·梅內姆訪美時，白宮廚房精心準備，呈上了艷驚四座的甜點。蛋糕主體採用焦糖奶凍，搭配的烤菠蘿、椰子雪球和腰果滿溢著熱烈的南美風情，用椰絲和蔓越莓點綴的半圓形蛋糕恰似皇冠，而盤邊則以巧克力塑造出精巧的椰子樹，樹下是一對探戈舞者，恰好呼應了國宴的娛樂節目——由美國演員羅伯特·杜瓦爾與其阿根廷妻子獻上的探戈表演。

這幾乎成了白宮廚房的傳統，就算後來梅尼耶從白宮退休，其繼任廚師也一直努力在甜點上發揮創意，翻新出奇。2015年4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訪美，美國對待這位忠實盟友可謂禮遇備至。國務卿克里在家設宴招待安倍，而第一夫人米歇爾則特地為國宴啟用了新打造的精美餐具。

白宮廚房也不敢怠慢，國宴甜點採用美國人引以為傲的芝士蛋糕做法，加入絹豆腐與豆漿調和出亞洲風味，淋上黑蜜糖漿，再用產自佛羅里達州的新鮮漿果點綴出繽紛色彩。廚師的功課做得誠意十足，甚至端出了名為「安倍川餅」（あへ?かわもち）的日式點心，是裹了黃豆粉和糖的糯米糕，又用糖藝拉出金光閃閃的茶壺，壺壁飾以櫻花，與1994年招待日本明仁天皇的櫻花造型甜點遙相呼應，令人不禁擊節讚歎。

2015年9月，習近平訪美時品嘗到的國宴甜點，精緻程度也不遑多讓。主甜點是美國家常的麵包布丁，佐以清爽的荔枝雪酪和檸檬凝乳。荔枝自然是中國風十足的食材，而檸檬也非尋常之物，而是選用原產於中國的「北京檸檬」（Meyer Lemon），酸度低而香氣極濃。餐後小點名為「花園漫步」，用巧克力砌出古色古香的六角涼亭和小橋流水，點綴以糖藝玫瑰，盤子一側則擺放著精緻玲瓏的點心，包括花生芝麻糕、蘋果撻、楓糖巧克力、芒果杯及南瓜月餅。中式元素與西式甜點巧妙相融，交相輝映，白宮對於兩國友好合作的期望，由此亦可窺見一斑。

不過，國宴甜點做得過於精細複雜，有時卻不免弄巧成拙，甚至險些釀成大禍。1989年10月，墨西哥總統卡洛斯·薩利納斯訪問美國，白宮主廚梅尼耶精心打造了一道名為「墨西哥幻想曲」的甜點。他用糖藝構築出富有田園氣息的小屋，盛滿了新鮮製作的冰激凌，屋邊鮮花環繞，還有一個墨西哥小人用草帽蓋著眼睛，靠在牆邊打盹，簡直可愛精緻得讓人不忍下口。然而，彼時薩利納斯正在墨西哥推行新自由主義改革，大力發展自由經濟，試圖消滅貧困，這位哈佛畢業的經濟學博士必然不願看到墨西哥以如此「接地氣」的形象出現在白宮宴席上。甜點在廚房組裝完畢，準備上菜時，老布希總統的社交秘書才發現這個不合時宜的設計。情急之下，她乾脆守在廚房門口，服務員端著一盤甜點過去，她就從盤中拔掉一個小人，方才成功避免了一次外交危機。

其實，能於細微處揭露政治的風雲變幻的，不僅僅是國宴上艷光四射的甜點，也有家庭廚房中最為平凡不起眼的曲奇。

事情要從1992年說起。當年，比爾·柯林頓參與美國總統大選，挑戰共和黨總統老布希。柯林頓夫人希拉里在一次採訪中對自己的政治野心直言不諱：「也許我可以待在家裡悠閑地烤烤曲奇、喝喝茶，但我選擇比我丈夫更早地投身到公眾事業中，去實現我自己的事業理想。」許多家庭主婦因而勃然大怒，認為這是赤裸裸的貶低與歧視。同時，也有不少民眾擔憂，這樣的女性無法為丈夫的事業提供足夠的後勤保障，並不適合成為白宮的女主人。

美國著名生活雜誌《家庭圈》（Family Circle）迅速抓住輿論熱點，邀請希拉里與時任第一夫人芭芭拉·布希進行曲奇對決，兩人各給出一個私家曲奇配方刊登於雜誌上，由讀者實踐後票選出口味最佳的曲奇配方。出乎人們的意料，希拉里接下了戰書，熱情高漲地投入比賽。「我當然希望我的配方能夠勝出，」她說 「，這是為榮譽而戰。」

而希拉里確實以55%對45%的優勢贏得了比賽，隨後也陪伴柯林頓贏得了總統競選，當之無愧地入主白宮。從此，在總統大選前舉辦第一夫人曲奇比賽就成了《家庭圈》雜誌雷打不動的傳統，至今已舉辦了6屆，並且——十分神奇地——準確預測了其中5次大選的結果。唯一的一次預測錯誤發生在2008年，米歇爾·奧巴馬惜敗於辛迪·麥凱恩，不過，有民間傳聞說，麥凱恩夫人的配方是從某個知名烘焙網站上抄來的。

隨著比賽的影響力日漸擴大，准第一夫人們也開始利用曲奇表達政治理念。2012年，米歇爾·奧巴馬再度參加曲奇比賽，與安·羅姆尼正面對決。米歇爾一向倡導健康的生活理念，曾大力推廣「Let ?s Move」運動項目，以解決少年兒童肥胖問題。因此，她雖然向雜誌遞交了一個熱量頗高的曲奇配方，但也特地說明，第一家庭每天的晚餐都是「健康食品」，並強調「，只有當我們想要奢侈一把的時候，才會動用這個來自孩子們的教母的曲奇配方，給自己一點甜蜜的犒勞 。」

米歇爾給出的配方是黑白巧克力曲奇，並加入薄荷巧克力和腰果碎以豐富口感。評論家普遍認為，配方中的黑、白巧克力碎是對於膚色平等、種族團結的巧妙隱喻。但也有人批評，這位畢業於哈佛大學的第一夫人棄用傳統的牛奶巧克力，而使用較為小眾的黑、白及薄荷巧克力，未免有些精英主義的色彩。而商人出身的米特·羅姆尼一直試圖在經濟議題上挑戰奧巴馬，夫人安·羅姆尼的曲奇配方似乎也體現了其經濟頭腦，採用美國大眾喜聞樂見的M&M巧克力豆和花生醬，預估成本只有14.60美元，比起米歇爾的16.34美元要親民得多。然而，又有人跳出來說，米歇爾的配方可以做60個曲奇，而安的配方只能做36個曲奇，平均成本其實更貴。

最後，米歇爾以極其微弱的差距贏得了勝利，奧巴馬連任的捷報隨後傳來，小小的曲奇又一次成功預測了美國總統大選的結局。於糖和麵粉的藝術中竟能窺見政壇上的翻雲覆雨，法國美食家布里亞·薩瓦蘭所言「一個民族的命運，取決於人民怎麼吃飯」，想來倒也不算誇大其辭。

只是2016年的「第一夫人曲奇比賽」要怎麼繼續呢？曾經的「第一夫人」希拉里是自己二度出征，還是讓老公兼前總統柯林頓代勞，與「嘴炮」川普的性感妻子一決高下呢。準備好甜點，我們走著瞧。

本文選自《悅食Epicure》2016年3月刊

文 | 黃盡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