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中產? | 未來社會最大多數人群的生活寫照

誰是中產? 兩千多年前,亞里士多德這樣論述社會的中間群體是什麼樣:「他們既不像窮人那樣希圖他人的財物,他們的資產也不像富人多得足以引起窮人的覬覦。他們既不對別人抱有陰謀,也不會自相殘害。他們過著無所憂懼的平安生活。」或許,關於中產階層,我們永遠給不了各方認同的標準答案。但無所憂懼,應當是未來社會最大多數人群的生活寫照。

  他們寧願在麥當勞門口排隊一小時只為買一個漢堡,

  也不願捲入紛爭;

  他們從事的工作不指望暴富,

  但他們卻是被商家青睞的有消費激情的群體;

  他們在體面的社會聲望背後,

  卻也隱藏著患得患失的身份焦慮。

  住在東三環與東四環之間的小區,開Mini Cooper上下班,去國貿或新光天地購物,周末約上閨蜜喝喝下午茶、去京郊散散心,每年至少一次出國旅行……

  「這就是我理想的中產生活,也是我現在的生活。」今年32歲的李舒是北京一家生活類媒體的部門負責人,她舉著手中英國作家的暢銷書《hello 中產》稱,這是其最近每晚的睡前讀物,雖然該書是吐槽英國中產階級標籤化生活的,但「裡面提到的生活方式和高檔品牌都是我嚮往的」。

  不過,過上「中產生活」的李舒並不認為自己是真正的中產。因為房子是父母出錢買的,車子是自己貸款買的,而維持上述水平的日常開支幾乎等於她月收入的全部,也就是說,她沒有任何積蓄。

  李舒有一個在公關公司工作的男友,收入相似,但家境普通。「我們感情很好,只是每次一提結婚生子就會卡殼。」李舒說。在她看來,成家後就不能再做「月光族」,就要學著節儉,還要為子女教育、家人保障做長期理財計劃,「生活質量肯定會降下來」。

  不知從何時起,「中產」忽然成為一個熱門詞。相關報道亦層出不窮,一會兒是「中國有中產階層嗎」,一會兒是「我們都被中產了」。

  2015年10月13日,瑞士信貸銀行(Credit Suisse)發布《2015全球財富報告》稱,中國的中產階層人數已達1.09億人,超過美國的9200萬人,報告認為中國已取代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富裕國家。

  這一報告毫無意外再次引爆了中產話題,其有關中國方面的結論亦引發質疑:有輿論認為,該報告僅進行絕對值的對比沒有意義,因為1.09億人僅佔中國總人口的8%,而9200萬人則超過美國總人口的三分之一;還有觀點認為,單純對比經濟收入無意義,一個人是否屬於中產階層,需要通過一個由收入、消費、職業、受教育程度、價值觀等多方面標準綜合起來的評價體系來衡量。

  不過,拋開種種爭議,改革開放幾十年來,中國已經形成中產階層群體已是基本社會共識。

  模糊的邊界

  「中產」概念是舶來品。早期,美國社會學家米爾斯在其著作《白領:美國的中產階級》一書中,概括了美國中產者的輪廓,並把這個概念推向世界。當時米爾斯認為,這批人主要依附於政府機關、大企業,專門從事行政管理與技術服務。然而,時代轉換,讓更多複雜因素填充進中產者的行列,美國的中產階級也幾經更迭。

  在國內,這個外來概念相當模糊,大致可以與「中等收入群體」、「中間階層」約等混用。劃分標準同樣幾度變更,從未達成一致的看法。於是,這個指代不明的語彙反而在大眾那裡方興未艾,眼花繚亂。

  瑞士信貸銀行發布《全球財富報告》中的一個爭議點即是其對中國中產階級的界定標準。

  該報告以美國當地擁有5萬至50萬美元財富(按2015年年中的價格計算)的基準來界定中產階級,然後採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購買力平價值系列,按本地購買力計算,得出其他國家的等值中產財富範圍。按照這一標準測算,中國中產階級財富擁有額約為17.5萬-175萬元人民幣。

  報告將中國社會的「中產階級」定義為:月收入4.5萬元人民幣,年收入在50萬元以上;除穩定的收入,還要有百萬元級的資產,以及還要有房、有車、有社會地位等。

  在中國,中產階層的標準不一,很多人「被中產」,其生活水平並不高

  這一標準與中國官方的統計口徑大相徑庭。國家統計局城調總隊課題組曾在2005年發布《中國城市中等收入群體探究》,將大陸中等收入群體的家庭年收入標準界定為6萬元-50萬元。該報告據此推算,2005年中產占城市人口5%,到2010年將增至14%,到2020年將增至45%。

  不過,這兩份報告的標準都遭到公眾不同程度的質疑。很多人認為,中產的收入標準應該是一個地區人均收入的平均值或比平均值稍高。以「兩大一小」的三口之家為例,年收入6萬元相當於夫妻兩人每人每月收入為2500元,這在大部分一二線城市中,都屬於中低收入群體,溫飽尚可滿足,但很難有餘力像人們心目中的中產一樣,追求舒適與享受的生活。而月收入4.5萬元,在當下絕對屬於高收入水平,而不是社會中游。

  實際上,梳理各國的中產階級標準亦不難發現,如何界定中產是一個很普遍的難題,即使是在被公認為是中產階級國家的美國、日本等,中產也是一個相對模糊、含混的概念,特別是經濟收入與消費標準,不同研究者站在不同的角度給出的統計口徑寬窄不一。

  但是,在上述國家和地區,中產的概念卻都因多年的普及深入人心。以至於社會上對這一群體形成了較為固定的整體認知,「富裕」、「穩定」、「傳統」以及「受過良好教育」、「注重生活質量」等都是中產階級標籤。《福布斯》雜誌也曾公布過這樣一個中產階層標準:生活在城裡;25歲到45歲之間;有大學學位;專業人士和企業家;年收入在1萬美元到6萬美元之間。

  在中國,由於人們對中產的認識和接受程度不高,導致標準更為模糊。很多學者,選擇從收入水平、職業、身份認同、社會聲望、教育程度、消費水準等綜合維度來界定這個人群。但爭議依然沒完沒了。而即使僅僅從經濟收入角度衡量,除前述瑞信的報告以及國家統計局的研究外,還存在著各式各樣的數據與結論。

  「准入」變難

  1985年出生的王爭大學畢業後考上公務員,現在北京某市級政府部門工作。在朋友面前,他經常半開玩笑地說,自己30年的人生軌跡簡直與網路盛傳的「"80後』是最悲劇的一代」裡面的所有經歷高度吻合。

  雖然是獨生子女,但是由於父母一代人口基數太大,王爭也趕上了生育高峰年代,那個時候,中小學還沒有提出「減負」,為了將來能考上大學,從小學起就要先努力考上重點中學,所以在他的童年記憶里,業餘時間全部被奧數、作文、英語等各種輔導班填滿。

  好容易考上重點中學,卻發現高校開始擴招,很多當年上了普通中學甚至是職高的同學,也一樣進入了大學,找工作的時候又站回一條起跑線上了。

  「沒有趕上"70後』們畢業包分配的年代,只好奔波於各種招聘會,但找到的工作不是高不成就是低不就。」王爭說,終於聽父母的勸去考公務員,被錄取的時候以為從此端上了鐵飯碗,結果卻發現這些年,政府機關的福利也在嚴重縮水,福利分房自然早已取消多年,終身聘用制也改為合同制,績效考核、末位淘汰一樣都不少,現在,連養老金也要並軌了。

  最令他無奈的是,工作幾年來一直在拚命攢錢,可怎麼攢也趕不上房價上漲的速度。王爭很清楚地記得,當年上大學的時候,學校附近一個著名開發商開發的小區剛剛開盤,房價是每平方米6000元。「買一套房子至少需要50萬元,當時覺得簡直是天價。」王爭說,但自己的夢想就是畢業後能買到這個小區的哪怕一個小開間,他盤算著,如果父母幫他交了首付,自己每月收入能達到5000元以上,生活上節省一些應該可以供得起房子。

  可是等他畢業那一年,該小區房價已經漲了一倍,漲到了每平方米一萬二,幾年來,該小區的房價一路看漲,現在已經直逼每平方米3萬元。可是王爭作為公務員的收入增幅,遠遠沒有翻這麼多倍。「最小的一居室也要250萬元以上,別說已退休的父母無力支付七八十萬的首付,就算能買下來,月供近一萬元也是自己無力承擔的。」王爭說。

  王爭的無奈頗具代表性,幾十年來,中國一直處於高速的經濟發展與社會變革之中,平均主義被打破,收入與職業差距迅速拉開,社會階層分化加劇,數量巨大的底層民眾為了自己或子女能夠躋身中產階層,想盡各種方法。

  人們紛紛把希望寄託於教育改變人生、戶口改變人生、房子改變人生,甚至移民改變人生、婚姻改變人生等方法上。以至於很多人從小到大的生活,就像通關遊戲。而重點學校、重點班、名牌大學、城市戶口、知名企業、中高層職位、房產證、結婚證、綠卡……就是一道一道的關卡。

  還有網友總結,人生就是一場接一場的比拼。小時候拼出身、拼父母素質和眼光,上學後不僅拼成績,還要拼人脈、學區房、贊助費,找工作要從招聘會上突圍,入職後要從職場廝殺中勝出,面對婚姻這樣的人生大事,還要拼老公,甚至拼丈母娘。有時候,哪怕只有一項沒拼贏,都會前功盡棄。

  「生在大城市,知名大學畢業、工作體面又怎樣?沒有房子,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中產。」王爭說,現在他已經接受現實,不再做買房夢。

  事實上,房子並不是中產階層唯一的困擾。近年來,各種調查研究均顯示,醫療、養老和子女教育也是中產群體最關注的三大民生問題,更是他們生活壓力和焦慮情緒的主要來源。

  全球知名個案研究中心益普索2014年初發布的《中國中產人群生活質量研究》報告顯示,超四成被訪者認為,目前家庭生活成本壓力大,最主要的家庭支出依次是子女教育、住房和醫療保健。62%被訪者對所居住城市的教育資源與教育質量不滿意,58%對城市就醫狀況不滿,53%被訪者對未來自己的養老問題感到擔心。

  焦慮難掩

  有人覺得削尖腦袋還是難以躋身中產行列,有人身處其中卻煩惱不斷。

  不管以時下何種標準來衡量,時會理應該算得上是一個成功的中產:大學畢業後來京工作,經8年打拚,一度升任北京知名財經媒體圖片總監,固定薪酬加上利用業餘時間兼顧的商業拍攝工作加起來,每月收入可達5萬至10萬元,擁有東四環附近某知名中產社區100餘平方米住宅,出入駕駛寶馬汽車,妻子美麗賢惠,兒女雙全。

  「如果讓8年前的我看現在的我,一定會覺得自己簡直是完美的人生贏家。」坐在一間精緻的咖啡廳里,時會理說,再過一個月,就是他30歲生日。「可事實是,三十而立的我,每天都生活在金錢、職場和家庭的壓力中,特別焦慮心慌。」說話時,他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塊精緻甜點放進嘴裡:「好吃嗎?可在我嘴裡根本嘗不出滋味兒。」

  「當年來北京闖蕩,就是為了過上今天這樣的生活,可真正擁有了,卻發現一點也不開心、滿足。」時會理稱,更多時候,自己只是人前風光,背後的辛酸無人能懂。

中產擁有汽車,一般不是指沒有汽車,而是指是否擁有較好品牌的汽車

  「你能體會我每天一睜開眼,就想到身上還背著幾百萬貸款,每個月不賺到5萬元都覺得過不踏實的心情嗎?」時會理習慣性地算起了賬。因為之前積蓄不足,他的一輛車和兩套房全部是貸款購買。其中,北京的房子商業貸款190萬元,每月需還1萬元,分30年還清;瀋陽的房子,貸款40萬元,每月需還3500元,分20年還清;寶馬轎車貸款19萬元,每個月5000元,需3年還清。

  此外,為方便接更多的業務,滿足更多不同需求的客戶,2015年初,他還租下一處寫字樓內的物業,投入20餘萬元改造成攝影棚,併購買了全套最新的攝影器材。現在,攝影棚的月租金是7500元,聘請的一位固定助理月薪則為6000元。也就是說,一個月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有3萬多元的固定開銷。

  另外,女兒私立幼兒園的學費是10萬元/年,將來兒子也計劃在此就讀。這意味著,兩個孩子三年幼兒園需要另外準備60萬元學費。

  「我不敢休息,甚至不敢生病。」時會理說,因為他覺得,只要自己一停下來,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

  「有一天一個朋友突然問我,你有什麼愛好嗎?」時會理說,「我一下就愣住了,腦海一片空白,我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淪為一部沒有感情的賺錢機器,對生活中的一切都失去興趣,於是只好回答,我的愛好是賺錢。」

  「最近,我開始特別羨慕身邊的很多朋友。」時會理說,他有一位同事,家住燕郊,月賺五六千元,進城要擠2個小時的公交車,可是每天可以睡足10個小時以上;相比之下,自己每天睡眠時間最多只有四五個小時,有時候身體明明已經累到不行,但就是睡不著,脾氣也變得暴躁易怒。

  還有一些朋友,雖然只是時不時在朋友圈發一朵形狀可愛的雲、帶著光暈的花,或者夕陽的倒影,但也讓他異常羨慕,因為連看電影都走神的他,已經很久沒有衝動去抬頭看一看天,低頭聞一朵花。

  「如果有一天,我賺到足夠多的錢,實現了財務自由,只想好好休息一個月。」時會理說,這一個月,他什麼都不要去想、不要去做,每天只要無所事事地躺著發獃、曬太陽。不過,賺到多少算足夠,他並沒有仔細去想過。

  時會理的這種心態在中高收入人群中並非個案,在全球個案研究集團益普索發布的《中國中產人群生活質量研究》報告也有類似結論。根據調查,中國內地中產人群的整體幸福感評價得分僅為6.78分(滿分為10分),與收入水平顯然並不匹配。

  「土」字形

  類似時會理的中產者明顯是焦慮的,這種焦慮自然也被社會學者所關注。因為,這同樣關乎著中產階層的發展和如何更準確地定義中產。

  一直以來,中產都被描繪為社會的「穩定器」,一個中產者佔大多數的「橄欖型社會」,也被認為是最穩定的結構。他們是寧願在麥當勞門口排隊一小時只為買一個漢堡,也不願捲入紛爭的群體;他們是一直被商家青睞,能夠拉動內需,有消費激情的群體,但同時,他們從事的工作不指望暴富,兢兢業業,一步步往上爬,在體面的社會聲望背後,隱藏著患得患失的身份焦慮。

  儘管目前對定義尚有爭議,但中產階層的很多標誌還是十分明顯的。中國社科院研究院朱迪認為,「追求個人快樂和舒適的傾向在中產階級的日常消費、品位和物質慾望中非常明顯。」

  現代社會中,信用卡的普及一直被認為是中產崛起的標誌之一。在美國,信用卡的出現和流行曾一度被認為幫助催生了中產階級和消費主義文化。私家車的數量也被認為是衡量中產人數的有利標準。一個流行的說法是「每輛私家車的背後都站著一個中產階級。」

  判斷中產階級數量的消費指標還越來越多、越來越細分。除了房子、汽車、金融產品等大額消費品外,購物中心的數量與營業額,健身房、美容店、SPA中心、酒吧、咖啡廳的數量和上座率,甚至蘋果產品、進口紅酒、有機食品等的銷售量都成為關注重點。

  不過,即使收入與消費已成為當下判斷中產階層的最主要方式,但是在很多社會學家看來,這還是與真正的中產定義相去甚遠。有專家指出,中產不應是一個經濟名稱,而是一個社會名稱。判斷中產還需要很多軟指標,如受教育程度、職業、精神追求和價值觀等。

  在多種有關中產的定義中,除了有房有車有存款,一年數次的假期出遊也屬必不可少的標配

  如今,中國的社會學家也開始制定更為全面的中產界定標準。社科院社會學研究所教授李春玲認為:應該用四項標準界定中國中產階級,即職業、收入、消費和自我認定。

  在所有根據職業對中產階級做出的統計中,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院長李強的報告是最有說服力的研究結論之一。2015年5月25日,李強公布了由他根據2000年第五次和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數據對比而產生的中國社會結構變化趨勢圖。

  統計分析結果顯示,在2000年以前,中國社會中下層或下層比例、數量巨大,工人、農民、農民工佔據了社會群體的主要比例,而中間層弱小,中產明顯缺失。但是第六次人口普查的結果卻顯示,中國社會各階層的比例正在發生明顯的變化。十年間,中國已經由倒「丁」字型社會逐漸向「土」字形社會轉變。

  根據這一數據勾勒出的圖形,李強認為,整體來說,傳統中國社會結構中的底層群體出現了明顯的向上流動的趨勢。雖然中產階層的某些群體有所擴大,但是,整體社會結構還沒有根本改觀,中產階層在全社會中仍然比例較小。如何擴大和穩定中產階層,依然是未來發展中將長期面臨的重大考驗。

  兩千多年前,亞里士多德這樣論述社會的中間群體是什麼樣:「他們既不像窮人那樣希圖他人的財物,他們的資產也不像富人多得足以引起窮人的覬覦。他們既不對別人抱有陰謀,也不會自相殘害。他們過著無所憂懼的平安生活。」

  或許,關於中產階層,我們永遠給不了各方認同的標準答案。但無所憂懼,應當是未來社會最大多數人群的生活寫照。

  來源:時史洞見 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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