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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未必光榮,不讀書未必混蛋

4月23日是聯合國命名的「世界讀書和版權日」。中國人有愛好讀書、尊重讀書的傳統,因此,在「世界讀書日」前後,一項社會調查的結果引起廣泛討論。這項調查結果顯示,中國人讀書比例低於50%,平均讀書時間,讀書數量都低於很多國家。因此,很多人對這個現象憂心忡忡,議論紛紛也就在所難免。我認為,對於讀書比例的下降、時間減少、數量減少等現象,完全不必過分擔心。讀書行為現在已經越來越顯示出兩種不同的功能。一是中國人以前通常所認為的讀書是高尚的,「圖書是人類的朋友」,「書籍是進步的階梯」等觀念,都使讀書具有了超越實用性的道德價值。讀書的道德價值,需要閱讀者加強理解,將書籍的內容融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因此,讀書的這個功能對於人的智力發展很有效,對於人的品質培養也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正是出於這種對於讀書的道德判斷,才使得人們有讀書光榮的潛在心理和價值判斷,也才使得有些人看到調查結果後,著急上火,以為這個不愛讀書的民族前途堪憂。但是,讀書的第二個功能現在已經越來越重要,那就是讀書的實用價值。讀書的實用價值從讀者的角度來說,有些是為了找到一個工作所需要的專業知識,有些僅僅只是娛樂。在這個範疇內,電視以及互聯網往往更加有效。我們不能否認的是,互聯網在一些實用知識的傳播上,比起圖書來,方便很多,而且成本低廉,這樣一種方式部分取代傳統的讀書行為,應該益處更大。講到讀書行為對於閱讀者情感、智力、道德的養成,我們不得不再說另外一個問題:即使大家都愛讀書,現在又有多少值得一讀的書?現在的圖書市場異常繁榮,每年的新書出版量遠遠高於過去(中國每年新書出版已經達到40萬種)。但是,毫不客氣地說,其中大量圖書屬於垃圾、准垃圾或一次性消費品。出版業的商業追求是造成這種現象的重要原因。面對這種現象,我們也不得不說,即使裝幀精美,價格高昂的圖書琳琅滿目,不讀也許是最佳選擇。(本文寫成後,新聞出版署頒布了一條規定:禁止出版用黃金之類的貴重材料出版天價圖書。當然,這不是本人的功勞。)圖書垃圾泛濫成災有一個現成的例子,就是日本。日本的漫畫書現在依然是很多中國出版者試圖努力開拓新市場的方向。本文開頭提到的那個調查結果,其中一項數據顯示,中國人讀書的數量不如日本人。如果深究一下就會發現,日本人(包括成年人)的讀書數量中,有很大一部分只是那些消遣性的漫畫書,純粹只是商業出版機構製造的商機而已。這類圖書沒有多少價值,圖書出版也像電影發行一樣,在一個短暫的發行周期內,如果不能上架,不能取得發行數量,立即被書店退貨,成為廢物。即使到了讀者手中,讀完之後也就扔掉了,很少有人過一段時間再重讀一遍。這類圖書,基本上都屬於垃圾。日本的圖書行業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近幾年來已經造成出版業的崩潰。聯合國命名的「世界讀書和版權日」,中國人更多隻看到了「讀書」兩個字,而對於「版權」兩個字不太在意。強調圖書的版權,其實還在於保護出版這一古老行業的商業利益。但是,正是這種商業利益才對傳統讀書行為高尚性造成了嚴重的衝擊。因此,聯合國在將4月23日命名為「世界讀書和版權日」時,其實是一個混亂概念的結果,顯得自相矛盾。按照我的意見,這兩件事情應該分開,放在一起有點不倫不類。講一個中國的圖書例子,看看出版業是如何在製造垃圾。2005年,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書,《詩歌中的歷史》,定價58元,很貴。我買下這本書是因為我認為這本書是地地道道的壞書,我要把它留作壞書的證據。500年前,法國有一個號稱能夠預知未來的人,名叫諾查丹瑪斯,他原先是個醫生,後來背叛了教會,開始神神道道。諾查丹瑪斯生前寫了1000多首預言詩,後來以《諸世紀》的名稱整理成書。在以後的幾百年中,不斷有人將他的預言詩套用到現實世界發生的事情上。對於諾查丹瑪斯最大的宣傳是希特勒的宣傳部長戈培爾,因為有人說,諾查丹瑪斯的某一首詩預言了希特勒在歐洲的出現。戈培爾如獲至寶,組織專家翻譯解釋諾查丹瑪斯晦澀難懂的預言詩,並將翻譯成果印成英語、法語小冊子,空投到英國,企圖讓英國人從心理上放棄抵抗,接受500年前已經有人預言的現實。對此,英國情報部門反戈一擊,同樣組織專家,按照英國人的理解,翻譯了諾查丹瑪斯預言詩的另外一種版本,翻譯成德語後,印成小冊子空投到德國佔領區和德國本土。二次大戰中的這場宣傳戰現在已經很少被人提起。但是,它至少說明了一個問題:對於諾查丹瑪斯含混不清的預言詩,完全可以有截然不同的解釋。比方說,他的一首詩是這樣的:偉大的黃金之民族,憑著黃銅的力量強大,破壞協約讓青年亦加入了戰爭,人民的嘆息困擾著國家的領袖,大地覆蓋了異教徒的血。諾查丹瑪斯的預言詩使用的文字極其複雜,採取了法語、義大利語、希臘語、拉丁語以及普羅旺斯方言,成為語言的大雜燴,閱讀和解讀都非常困難,後來是他的弟子將其統一翻譯成法語。中文翻譯的原始版本可能還不是法語,很可能是從轉了三道手的日文那裡再翻譯過來的第四道。且不說在這個複雜的翻譯過程中,中文翻譯能否完整準確地體現原詩的含義,就看看這些文字本身,你認為它表示的是什麼意思?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的《詩歌中的歷史》一書的作者說,這首詩是對南京大屠殺的預言。你覺得呢?說成是其他任何一場戰爭有什麼不可?這個解釋說它是牽強附會,一點都沒問題,說它是胡說八道,也沒有問題。在這裡,順便說一下,中國電影出版社《詩歌中的歷史》表明作者叫做「韋恩」。故意用了一個既有點中國化,又有點西方化的名字來混淆視聽。我相信這個「韋恩」不敢公開見人,要麼是不存在的,要麼就是為了賺錢亂寫一氣的。(歡迎中國電影出版社以及韋恩來打官司!)20年前,我曾經同一個朋友互相說了一個玩笑:我們也寫一堆意義含混不清的東西,然後埋起來,等1000年後,讓後人挖出來,像考古一樣考證我們的玩笑,看看能有多少與現實世界相映證。閑話少扯。上個世紀90年代,諾查丹瑪斯的書突然風行中國。當時中國國內出版的版本基本上都是從一個叫五島勉的日本人那裡轉譯過來的。其中最聳人聽聞的預言是,1999年天空將出現十字連星,世界將發生重大災難,人類將遭到滅頂之災。這個災難預言被一個叫做李什麼志的人大肆利用,搞出了他的法什麼功。純粹是騙人騙錢。正是因為李什麼志等人的宣傳,當年已經有人因害怕世界末日而跳樓自殺。因此,早在1999年以前,我國新聞出版署就明確規定,諾查丹瑪斯的書屬於禁書,不允許出版發行。到了1999年,十字連星沒有出現,世界也沒有遭遇災難。諾查丹瑪斯的預言不攻自破。但是,由於出版行業的商業驅動,這類怪力亂神的圖書有較大的市場,所以,2005年,中國電影出版社將這本禁書改頭換面重新出版。封面顯示的不是預言,而是詩歌。然而,再怎麼改頭換面,它還是一本壞書!在中國電影出版社2005年的這個版本中,不去解釋1999年災難預言為何沒有應驗,反而找出一些詩歌,牽強附會地說,這首詩說的是阿富汗戰爭,這首說的是俄羅斯核潛艇沉沒,那首詩說的是切爾諾貝利核電站泄漏等等。上述這些最新的解釋在上個世紀90年代的版本中都沒有,因為那時候這些事情還沒有發生。為什麼預言都在事情發生之後才應驗?這個例子說得有點長,目的是想告訴大家,圖書市場經常在製造圖書垃圾。面對這種情況,一味要求大家多讀書,而不同時大聲疾呼多出好書,有時候只有壞處,除了讓昧著良心的出版社發財之外,還讓人懷疑號召者是否與出版商聯手(言重了)。上個世紀90年代因為害怕世界末日而跳樓的人,以及聽信李什麼志的傳道而切腹找法輪、自殺升天的人,不都是讀書造成的嗎?所以,在要求大家多讀書的時候,我們千萬不能忘記,一本壞書所造成的壞影響,絕不只是騙錢而已。如果我們的圖書市場完全被商業利益所左右,我們不得不號召大家:拒絕圖書!在世界讀書日的到來的時候,除了要看到讀書(讀好書)確實能給人帶來極大的益處外,還應該看到,正是因為世界範圍內圖書出版的嚴重商業化,造成好書奇缺,垃圾泛濫成災。如果同時還提倡保護版權,有時候就等於讓那些垃圾圖書逍遙自在。出版社的商業利益,作者的急功近利,讀者的缺乏引導,一起造成了圖書市場的種種不良現象。如果這種現象得不到改變,我就不得不說:讀書未必光榮,不讀書未必混蛋。我是一個愛讀書的人。對於我的讀書生活,有一點可以自我安慰的是,簡單翻閱一下某本書,我大概就能判斷,這本書是否值得一讀。我也想寫書,之所以一直沒有動作,是因為我想認真一點寫書,不要為了賺錢去寫書,不要寫出的書很快成為垃圾,不要浪費社會的資源和讀者的寶貴生命。我希望我寫成的書,至少到我孫子長大的時候,還有閱讀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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