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以投江相逼求得王羲之王略帖
王羲之 《王略帖》局部
王世國(廣東省書法評論家協會主席)
古往今來,上至權貴富商,下至普通百姓,許多人都喜愛收藏,演繹出一個個耐人尋味的故事。他們為得墨寶,各有手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近讀史書,擇其六則,以饗讀者。
一曰盜。唐太宗最喜王羲之書法,因思念《蘭亭序》,令人察訪後得知,為紹興永欣寺僧人辯才所藏,從不示人,更不肯賣。於是,密令監察御使蕭翼前去謀取。蕭翼扮成書生,每日到寺內觀壁畫,吸引辯才注意。果然,辯才見而異之,將他引進內室,兩人大談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甚歡,不覺經日。辯才請他留宿寺院,點燈再敘,相見恨晚。蕭翼拿出王帖,辯才說:「帖乃真跡,卻非精品。」蕭翼嘆道:「惜乎!《蘭亭序》雖有,今不得再見。」辯才來氣了,從房樑上取下《蘭亭序》給他看。蕭翼道:「假。」二人爭論不下。一天,乘辯才不在,蕭翼偷走《蘭亭序》,找到當地驛長,表明身份,取了絹三千匹、糧三千石給寺院,算是酬金了。
唐太宗李世民貴為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他沒有把辯才和尚綁來嚴刑逼供,或者掘地三尺,搜查永欣寺。蕭翼就是在偷得《蘭亭序》以後,仍付給三千匹絹和三千石糧作為酬資。此可謂「偷書不為偷,為竊書爾」。可敬!
二曰逼。宋代書法家米芾在真州,謁蔡攸於舟中。攸出王羲之《王略帖》示之,米芾驚嘆,求以他畫易之,攸有難色。米芾曰:「若不見從,某即投此江死矣!」因大呼據船舷欲墜,攸即與之。
米芾看到蔡攸所藏的王羲之書跡,本想以自己的藏畫交換,但蔡攸就是不肯,無奈又情急之下,出此下策,竟然要跳河自殺,命都不要了。此可謂愛書如命,甚至可以為書捨命!可畏!
三曰騙。清代揚州一鹽商雖輾轉購得鄭板橋幾幅書法,苦無上款,終思得一策。一日板橋出遊,經過竹林中的院落,聞琴聲悅耳。入門見一高雅長者正危坐彈琴,一童子烹狗肉方熟,香氣四溢。板橋大喜曰:「汝亦喜狗肉?」老人曰:「百味莫佳於此!子似亦知味者,請嘗。」於是兩人並坐大嚼。板橋看四周素壁,問:「何以無字畫?」老人道:「難得佳者。聞有鄭板橋,老夫未見其跡,亦不敢求也。」板橋笑曰:「鄭板橋即我。請為子書可乎?」老人曰:「善!」遂出紙筆。書畢,復請題款。板橋曰:「此某鹽商名也?」老人曰:「吾取此名時,某鹽商尚未生,且同名何妨?」板橋署之而別。一日,鹽商宴客,強請板橋光臨,見四壁皆懸己書,視之即昨為老人所作也,方知上當,已無奈何。
揚州鹽商喜愛鄭板橋書法,本已購得作品但因未題上款,悶悶不樂,終於想出奇招。因鄭板橋愛吃狗肉,於是他專設一局,請君入甕,一番演繹,可謂煞費苦心。此可謂投其所好,騙書不為騙,只是為了愛。可愛!
四曰求。唐代書法家張旭當初任常熟尉,有一陳牒老人常求判案。張旭每每書寫判詞給他以後,過幾日又因瑣事前來求判。張旭怒其煩,斥責之。老人曰:「觀公用筆奇妙,欲以家藏爾。」張旭因問所藏,老人盡出其父書,旭視之,天下奇筆也。
陳牒是平民百姓卻酷愛書法,欲收藏縣尉大人書法既無錢購買,又無值錢物品交換,更無上流社會關係請託,萬般無奈,竟以告狀形式求得縣尉筆墨。可嘆!
五曰換。宋代書法家蔡襄為歐陽修(文忠)書寫《集古錄目序》,其字尤精勁,為世所珍,文忠以鼠須栗尾筆、銅綠筆格、大小龍團茶惠山泉等物為筆潤。蔡襄大笑,以為太清而不俗。後月余,有人送文忠一篋清泉香餅(焚香用的石炭),蔡襄聞之嘆曰:「香餅來遲,使我潤筆獨無此一種佳物。」
大文豪歐陽修請蔡襄為他書寫《集古錄目序》,而以文房清供和香茶為酬,以物易物,但不是等價交換。貴為州知府的蔡襄也未計較,一笑了之,後來因未能換得歐陽修的香餅而遺憾,更添笑談。此可謂以清換雅,遂成文人清雅之事也。可笑!
六曰購。南朝梁書法家蕭子云任東陽太守時,百濟國使人至建鄴求書。逢子云為郡,維舟將發,使人於渚候之,望船三十餘許步,行拜行前。子云遣人問之,答曰:「侍中尺牘之美,遠流海外,今日所求,唯在名跡。子云乃為停舟三日,書三十紙與之,獲金貨數百萬。
百濟國求購蕭子云墨寶不惜重金,使者遠遠在河灘上等候蕭子云船至,船將近時他邊走邊拜迎上前去。蕭子云沒有馬虎應酬,竟然停船三天專門為他書寫尺牘三十紙。此可謂求購者至誠,書法家至精,投桃報李啊!如此精誠,可贊!
上述古代那些可敬、可畏、可愛、可嘆、可笑、可贊的軼事,是收藏的非常之道。當今收藏者應當尊重藝術家的創作勞動,不能總想著不費分文。「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藝術品也是一種商品,你想收藏,若非藝術家主動贈送,還是請花錢購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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