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新詩鑒賞(99)?潘洗塵?王琦?齊宗弟?韓閩山?郭沫若

漢語新詩鑒賞之九十九

潘洗塵王琦齊宗弟韓閩山郭沫若

潘洗塵(1964-),黑龍江人。著有詩集《多情的天空》、《六月,我們看海去》等。

飲九月初九的酒

千里之外 九月初九的炊煙

是一縷綿綿的鄉愁

揮也揮不去 載也載不動

我看見兒時的土炕 和半個世紀的謠曲

還掛在母親乾癟的嘴角

搖也搖不動的搖籃,搖我睡去

搖我醒來

我一千次一萬次地凝視

母親 你的眉頭深鎖是生我時的喜

你的眉頭深鎖是生我時的憂

千里之外 九月初九的炊煙

是一群不歸的候鳥

棲在滿地枯葉的枝頭

我看見遍野的金黃 和半個世紀的老繭

都凝在父親的手上

三十年了總是在長子的生日

飲一杯樸素的期待

九月初九的酒,人九月初九老父的愁腸

愁 愁老父破碎的月光滿杯

愁 愁老母零亂的白髮滿頭

飲九月初九的酒

飲一縷綿綿的鄉愁

飲一輪明明滅滅的新月

圓也中秋

缺也中秋

1993年

(選自:《星星》,1993年第1期)

[賞析]

潘洗塵的《飲九月初九的酒》在90年代的詩歌語境中獨樹一幟,而這不能不歸功於這首詩作突出的抒情性甚至吟唱性質的。眾所周知,在90年代敘事性和口語的衝動下,在日常、口語、細節、對話、事件的所謂復調性的時代美學驅動面前,詩歌的戲劇化、敘事性、復調、張力、戲謔、反諷、衝突、悖論成了新詩現代化甚至新詩後現代主義的必經之途。新詩和戲劇甚至電影的共同作戰成了詩人寫作的必要常識和思維模式,詩人在普遍的欣快症中迫不及待地加入到日常經驗和瑣屑的身邊事物的漩渦之中,這使得無深度的生活仿寫開始泛濫。在此語境下,詩歌的抒情性卻遭到空前的放逐,甚至抒情被視為低級的小兒科的遊戲。而《飲九月初九的酒》卻在不斷的情感渲染和詩人個體主體性不斷強化的抒情中,將久違的詩歌情愫和主體的言說在平靜與不寧的雙重氛圍中得到了最為恰切有力的詮釋,而且不可替代的真實的生命感在鄉愁的背景中得到了反覆凸現。這也有力地證明詩歌的抒情性才是詩歌的本源並且同時接續了中國偉大的古典詩歌的傳統。這不僅證明詩歌的敘事化並非詩歌的唯一圭臬,而且證明現代詩歌與古典詩歌傳統的關係並不是斷裂的,而是可以相互融合和借鑒的。

(霍俊明/文)

王琦(1965-),河北承德人。著有詩集《靈魂去處》,《王琦詩選》。

我要的不多

我要的不多,有清風,燭光

一日三餐,有幾本書,一個可以回憶的角落

有一些親人住在不同的城市

在我鬱悶的時候拆開他們寫來的書信

我還想要一個簡單的早晨

什麼也不想,看著曾經的童年從家裡出來

當人們已經按照自己的邏輯

經歷歡樂或痛苦

我只想得到靜物一樣的心情

我所希望得到的

還有一片麵包,那些鬆軟的質地

然後我會對著麥田

去猜陽光與麥穗的耳語

養育我們的一切,我都已經得到

一張床,一個家。

一件讓我可以牽掛的往事。

我要的不多

真的,只有這些

(選自:詩集《王琦詩選》)

[賞析]

除了莫測的時間和幻滅的歲月,還有憂傷的美環繞在我們身邊。似乎勃朗寧也有過類似的體會其實生活常常讓我們陷入無妄的狂歡,一個人或一個集體,一個短促的族群和一個歷史的瞬間,往往充滿了形而上的幽思。有個教父說:把一本書交到一個無知的人手裡,跟把劍交到一個小孩的手裡一樣危險。詩歌讓人清醒的一剎那就已經往事越千年,一個人到底能向百年生命討回多少時間?這似乎永遠沒有答案,而把每一個時刻都過得簡單、樸素、平凡和透徹並不容易,這需要珍惜、撫慰和生活的知覺之力,儘管未來需要遠眺,而「一個可以回憶的角落」同樣需要回首和遙望。(北野 / 文)

齊宗弟(1963-),筆名弟弟。河北灤平縣人。著有詩集《過程》、《齊宗弟短詩選》、《在風中》。

雙手撕破夜 遼闊已不再完整

一隻鳥 一隻驚飛的鳥留下了疑點

在冬夜與陌生的影子對話

不得不倍加些小心

努力把手伸出去 風溜走了

握住的是寒俯下身子

聽漫天的大雪 一聲不吭

一朵花正在開放 死去的人叫不出名字

一盞燈亮起 慌亂中 我試圖掩蓋僅存的尊嚴

所有的光 羞辱我 剝離我

有人嘲笑 一浪高過一浪

我一下子哭出來 淚如泉湧

一覺醒來天已明

(選自:齊宗弟詩集《在風中》)

[賞析]

詩人把一個世相場景進行了技術轉換。藝術本身有一種神秘的成分,詩歌正用它特有的手段詮釋生活觀念,儘管它的目的並不是僅僅呈現幾個幻象,儘管詩歌並不主動淹沒詩人的思想。人生如夢,似乎可以完全解析生活中潛藏的一切奧妙,但詩歌依然著迷於對它的觸摸,重要的是:一個隱喻所帶領的事實,基本上讓你摸到了人生的真相。 (北野 / 文)

韓閩山(1969——)河北省承德市人,有詩集《根的方向》,《虛掩的門》

狹窄的心

我的心 已變得狹窄

如果和此時的星空相比

一定缺少著共鳴

一枚樹葉 鬆開枝頭

一隻鳥兒頭也不回飛走

讓我霎時怔在那裡

凝望良久

其實 昨夜夢回童年

我還揮舞著牧鞭驅趕河流

夏天來了我總是比那些

心事重重的蟬兒 搶先開口

我的心 已變得狹窄

一定是生活中駐滿了愛

絕不再容下塵埃

(選自:韓閩山詩集《虛掩的門》)

[賞析]

「透過文字藝術化的交錯處理,詩可以表達出美的事物」。這句話承擔了一種單純:詩人正在通過文字把他心中的塵埃慮掉,剩下「狹窄的心」,而他的「狹窄的心」已經是一片時光的鏡子,單純的意境所流露的生存本質已經讓我們看見了它應有的質地,儘管它還不是「我要永遠愛你,而且還多一天」的誓言,但它的樸素和單純仍然激發我們把生命的熱情保持到和時間一樣長久。(北野/文)

郭沫若(1892—1978),本名郭開貞,四川樂山人。著有詩集《女神》《星空》等。

郊原的青草

郊原的青草呵,你理想的典型!

你是生命,你是和平,你是堅忍。

任人們怎樣燒毀你,剪伐你,

你總是生生不息,青了又青。

你不怕艱險,不怕寒冷,

不怕風暴,不怕自我犧牲。

你能飛翔到南極的凍苔原,

你能攀登上世界的屋頂。

你喜歡牛羊們在你身上蹂躪,

你喜歡兒童們在你身上打滾,

你喜歡工人和農民並坐著談心,

你喜歡年青的侶伴們歌唱愛情。

你是生命,你也哺育著生命,

你能變化無窮,變成生命的結晶。

你是和平,你也哺育著和平,

你使大地綠化,柔和生命的歌聲。

郊原的青草呵,你理想的典型!

你是詩,你是音樂,你是優美的作品,

大地的流泉將永遠為你歌頌,

太陽的光輝將永遠為你溫存。

----1956年5月31日

(選自:《草地》1956年創刊號)

[賞析]

導讀:郭沫若是我國新詩發展歷史上一位奠基式的大詩人,一生在多個領域成就頗豐。這首詩與他充滿浪漫色彩的其他瑰麗詩篇相比,無疑具有現實主義的特色。讀了這首詩,讓我們自然聯想到唐朝現實主義大詩人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中的詩句「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白詩的主題與這樣首詩不同,白詩歌吟的是野草旺盛的生命力,激勵人們不斷的奮鬥,成為流傳千古的佳篇,而郭詩不僅歌頌草的生命力,並把他擴大成為和平的象徵,由此詩人的詩思在整個世界和地球上縱橫馳騁。詩篇讀來易懂,節奏鏗鏘有力,意境開闊,內涵豐富,有他詩歌一貫的大氣和豪邁,有一股力量在把讀者往他詩篇里拉,這是本詩區別於很多讓人無法讀完的詩篇的根本所在。當然,今天讀來,這首詩也有感覺直白和詩意不夠之嫌,但在那個人人靠讀標語和喊口號為生的年代,作為社會角色比較豐富的詩人來說,能夠這樣寫詩,已經在為捍衛詩歌藝術而努力了,單從這點就應該給予充分的肯定。 (唐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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