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汪涵:孫楠退賽「差點成事故」,要做娛樂圈的「鄉紳」
2013年4月,《天天向上》前製片人張一蓓帶領麾下團隊部分成員加盟燦星的消息最終被證實,這檔禮儀公德脫口秀欄目和另一檔王牌《快樂大本營》一起並稱湖南衛視的兩條腿。曾經拒絕湖南經視副台長職務的汪涵在這個時候出任了新製片人。
「之所以拒絕副台長職務,是因為當時不止我一個人可以勝任這個職務,人選其實很多。所以對我來說,所謂的行政級別對我沒有特別大的吸引力,而《天天向上》在那一刻似乎只有我才可以。只有我站出來,才可以穩定這樣一個局面。」汪涵說。
「在我們心中,涵哥就是旗幟。」當我把一位工作人員的話轉告汪涵時,他解釋說,「其實旗幟在很多地方是沒有意義的。一塊布掛在一根竹竿上,它只有迎著風飄揚起來,看到了它的方向,那才是你獨立的一個力量所在。當時那一刻,我算是一塊遮羞布,證明我們這個節目沒垮。然後,你掛在湖南衛視這樣一顆大樹一樣的旗杆上,才能讓人看到湖南衛視禮拜五的山頭上,《天天向上》的旗幟還在獵獵作響。」
「我是一個綜藝節目主持人,在舞台上要插科打諢,要裝瘋賣傻,諸如此類。副台長要參加台務會,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場合,如果這樣一個人做副台長,我個人覺得不合適,製片人就不一樣了。」汪涵說,「一個是領導,你要做榜樣給下面看;一個是兄弟,你要流血流汗在一起。後面這個就比較適合我,把我職業塑造的形象平移過去就行。」今晚走進演播室的嘉賓之一是黃西,這位美國萊斯大學生化博士憑藉美式單口笑話登上北美深夜收視冠軍欄目,隨後中國觀眾從網路上認識了他。回國發展後,他的身份是汪涵的同行。和黃西同時出現的是另一位與汪涵量級相當的名嘴——崔永元。如果不算春晚,這是他第一次登上綜藝節目。對於現場年長一些的觀眾,他的出現是意外之喜。「每當我們要請一些特別難搞定的嘉賓,最常用的辦法就是跟他說,涵哥特別喜歡您,一定要我們邀請到您。對方一聽,就很少有人會拒絕。」《天天向上》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我。和崔永元一樣,很多嘉賓在這裡完成了綜藝首秀。據欄目組一位成員介紹,汪涵和崔永元是很好的朋友,黃西也曾受邀來湖南台錄製節目,但是因為綵排時效果不理想被拿下,不過這並沒有影響汪涵對他的賞識。這期節目主題是「奇妙的朋友」,崔永元和黃西如何結緣並且成為朋友的故事佔據了大部分的篇幅。在他們之後的另一對嘉賓,是在社交網路上走紅的「橘子哥」和他的美國朋友馬特。
馬特的蘋果手機遺失後輾轉被賣到中國,最終廣東梅州人李宏君在深圳華強北買下了這部手機。當他每天在家鄉的橘園拍下自己日常生活的點滴片段時,通過iCLOUD同步共享,馬特在新手機上看到了大洋彼岸的橘子哥和自己完全迥異的橘園內外生活。在社交網路上寫下這些時,他不會想到居然會突然走紅。依然還是通過社交媒體,一部手機關聯的兩位當事人不僅取得了聯繫而且還成為了朋友,他們甚至去到了彼此的家鄉作客。汪涵問節目編導:為什麼想邀請橘子哥和馬特上節目?編導說:他們上了艾倫秀(The Ellen DeGeneres Show美國名人訪談節目)。上艾倫秀關我們什麼事?汪涵繼續問。「他們的故事比較神奇。」還有什麼?汪涵依然不滿意。「這個題材非常好,但是你沒有說到點子上。」汪涵對編導說,「你要告訴我這個可愛的故事的原因,來自於一個詞:相信。老美相信這個中國人,這個中國人也相信老美,一切的奇妙甚至人生當中不期而遇的這種小幸福都是因為相信、信任、不懷疑。老美沒有懷疑這個人會盜取他什麼東西所以沒有刪除這個賬號,這個中國人迎接老美來,他在心裡也從不認為對方可能是個騙子。一切的幸福都源自於相信,而我們目前的社會充滿了太多太多彼此的不相信。」
「我問了很多導演要是你的手機上出現了這種照片你會怎麼做?大家都說我肯定刪掉,這什麼人,盜取了我的賬號。你看各種正常的人非正常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是我也會這樣做,老美的反應不正常嗎?我說你只要有這樣一個反思,觀眾就會被打動,你就可以做了。」汪涵對我說,「製片人要完成很多很多這樣的工作。」
節目錄完的第二天,我和汪涵在他家門前的小木屋又一起談起了這期節目和它的創意。這檔欄目多年獨立潮頭不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電視機前的觀眾能夠從中感受到我在現場體驗到的這種快樂。即便是素以嚴肅形象示人的崔永元,和很多冷笑點的黃西,甚至一口濃重梅州口音的橘子哥和還沒摸清情況的馬特,也都沒能阻擋汪涵領銜的天天兄弟信手拈來製造滿場的笑聲。「我經常批評天天兄弟,是那種非常嚴厲的批評,一定要警惕觀眾的笑聲。讚美可以放大你的優點,同時也可以頑固你的缺點。你要警惕:觀眾到底是因為什麼而笑?」在跟編導談到新一期的節目創作時,汪涵給他發了這樣一條微信:我希望你對節目的認知還是要朝著「高級」兩個字去。
「我們主持人在台上模仿一個打屁,觀眾也笑,這個低級的東西帶來的笑聲其實是對你的羞辱。我現在分分鐘可以把觀眾弄得很開心,或者我們講兩小時黃段子,對我們來說都很容易,但都是我們90年代就不玩的東西,現在更不在我接受範圍之內了。我寧願大家不笑,也不願大家那樣去笑。你一定要有這種很高級的、真正意義的幽默,讓他發出由衷的開懷的笑,純凈的笑,平靜的笑,乾淨的笑。」
「他說完我第一反應是攤上事兒了,畢竟這麼大一個直播。但是另一面,這畢竟是我很熟悉的一個二十年的舞台,觀眾都在,應該不會出現大問題。所以我的反應是製片人的反應,就是應該準備一個廣告在那兒,一會兒萬一有什麼狀況(可能會需要)。其實在聽孫楠發言的過程中,腦子裡閃過了這幾個點,然後再把它們組織起來,差不多就是這樣。」
直播結束當天,汪涵收到朋友、演員陳道明發來的一條簡訊:是故事嗎?寥寥四字,也是很多觀眾心中巨大的疑問。這一切到底是突發,還是事先安排過的表演?汪涵回復說:您指的是孫楠退賽嗎?那不是故事,那差點變成事故。我在直播的細節中觀察到汪涵拿著節目卡的手在微微發抖,後來他告訴我,當時他手心全是汗。「我想我當時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人話,所謂人話,就是當下最真實的。」汪涵說,「我記得在八零年代的時候美國發射太空梭挑戰者號,升空後不久發生爆炸。當時一個非常有名的節目主持人,之前原本準備了很多上天之後的言辭,爆炸時他第一反應就是,MY GOD,然後就再也沒有任何話了,只有眼淚,但當時人們對他的評價是最棒也是最真實的。我當時也是把自己最真實的反應表現出來,就是一個40歲的人對另一個40幾歲的人作出一個決定之後,想說的最真實的話,所以倒也不稀奇。」《我是歌手》總決賽當晚,湖南衛視另一根台柱子何炅之所以缺席主持,是因為他在忙於執導自己的電影處女作《梔子花開》。汪涵說如果湖南衛視是一所深宅大院,那自己和何炅就是門口一左一右的兩隻石獅子。「在收視率與美譽度之間我心裡是有一桿秤的,而且我也經常會告訴我的導演,跟收視率對比起來,美譽度對你們更重要。我有時甚至更自私地說收視率你就交給《快樂大本營》,人家十八年了都屹立不倒」,他希望何炅的《快樂大本營》和他的《天天向上》「一個收視率,一個美譽度」完美搭配,讓這兩頭石獅子「十年二十年就這麼蹲下去。」不久之前,汪涵和台里一位領導聊天說:以前我們《天天向上》、《快樂大本營》好像就是湖南衛視的左臉和右臉,但現在隨著引進節目的加入,我們自己把自己的身段放低,我們意識到他們是現象級的東西,我們低低低,低到成了湖南衛視的一雙腳。現在大家都在看臉,沒有人注意腳,但是我想提醒,如果你一雙腳站不穩了,你的臉就仆街了,你這雙手揮舞著的拳頭也就沒有力量了。「屁股決定腦袋,有可能我做到台長那個份上,我也會想,先多顧及一下收視率吧。我也會有情懷啊,我也想要美譽度,但是這麼多人要吃飯,這麼多電視台在後頭追著,湖南衛視這麼大一個盤子,我們要延續這種影響力……我可能也會這樣。」這種反思體制的對話也發生在節目錄製當晚的後台。崔永元說自己呆著不舒服就離開了,現在他的身份是中國傳媒大學研究生導師,還與學校合作成立了口述歷史研究中心及口述歷史博物館。汪涵找到了自己的一種方式和體制相處:我的家人覺得我這樣挺好的,我父母親的驕傲就在這兒,他們的喜悅,他們在朋友面前的這種虛榮心或者是讚美在這兒。把我小小的不適應丟在大家族的大歡喜當中,不快樂就沖淡了。還有一點就是我可以用自己的錢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長沙解放西路緊鄰湘江,是著名的酒吧一條街。這裡最知名的景點一是人流如織的太平街,二是西漢著名政論家、文學家賈誼的故居。鬧市之中BOBO國際大廈23樓,還有一處安靜古雅的所在,是很多遊客慕名而來的另一大必游景點——培榮書屋。汪涵在父親本命年那年把自己在這裡的一處江景房改成書屋,並且以父親名字為之命名。
我在五一小長假第一天來到這裡,將近200平的面積被改造成三個閱讀區,室內整體裝潢採用黑白灰三色,莊重而古樸。在室內明式桌椅、打坐蒲團和石椅襯托下,儼然就是一個舊時的文人書齋,我很自然就想到汪涵上一本書:《有味》。滿滿幾面牆的藏書除少量出版社和朋友贈送,其餘全是汪涵自購,僅供閱讀,概不出售。
「任何一個城市的高度都是工業文明的高度,但是在這個高度之上,有沒有所謂的文化高度擺在上面?我就選擇了在一個23樓開書屋,我要嘗試用這種電梯的高度,把一些不願意看書的人群隔離開,而真正願意閱讀的人他會去找。我還希望湘江對岸的莘莘學子能夠過來在這裡看書。現在四年下來,很多年輕人來到長沙,都會來到培榮書屋。」汪涵很自豪。「汪涵很低調,我們這個書屋從來不作任何宣傳,也不作任何商業經營。」幫助汪涵打理書屋的掌柜劉建華介紹說。他比汪涵年長十幾歲,二人因古印這一共同愛好相識,書屋中的一間同時還掛著「長施古印研習所」的木牌匾。室內人流一旦超過二十,他會暫時把門關上一陣,離開幾人,再進幾人。書屋從來不缺人氣,「人一多就嫌吵鬧,就不是讀書的氛圍。」在我呆的一整個下午讀者不斷,大學生群體最多,最年長的讀者是一位四十多歲的母親,如果忽略她帶在身邊尚還年幼的兒子,最小的讀者是從湘潭過來的一位高二的女學生。所有人來到這裡,都是因為一個名字。也正因如此,書屋不需要太多幫手,四年來就丟過兩本書。「外地的讀者來長沙本來時間就短,他一兩天或者半天其實讀不了多少書,但是他能從這裡帶走一種感覺。我們想傳導的,也是這樣一種享受閱讀的狀態。」劉建華說。
就在我到的前一天晚上,長沙詩詞吟誦學會在這裡舉辦了一場方言詩詞吟誦。汪涵本人也是這個組織發起人之一,他希望書屋還能承擔文化沙龍的功能。在培榮書屋裡,我看到了一張碟片,名為《湘誦》。是汪涵自費出資,邀請長沙8位高齡老人錄製的方言吟誦古詩詞。碟片的封面上寫著:詩必吟,書必誦。中國式讀書法,重啟用母語承載精神與思維之路。打開碟盒,序言里繼續解釋:什麼是吟誦?對於現在的年輕人甚至五十左右的中年人都是一個相當陌生的概念,因為我們的教育發展沿襲,早就把吟誦這種傳統學習漢語詩文的方式阻隔在了雲煙深處。在3000年的歷史裡,中國人都是吟誦著讀書的,只是在辛亥革命之後,隨著西方教育體系的引進,吟誦這種傳統而古老的與個人情感相連的讀書方式才慢慢地消亡,慢慢地退隱在喧囂的歷史背後。序言里介紹:88歲的史鵬老先生年幼時母親吟誦《長恨歌》作為床頭催眠曲,兩歲時聽之所得,歷經人世滄桑80載卻依然鮮活存在於人心腦海,鋪陳轉折後,滿懷情感鏗鏘而出。這個傳統教育的個案,正是說明:用吟用誦,記憶於心頭,然後隨著個人理解的加深,一輩子隨身而行,莫失莫忘。晚飯時間,當讀者陸續散去後,我讓劉建華把《湘誦》放進了碟機。悠揚的牧笛聲中,滄桑低回的《琵琶行》、《靜夜思》婉轉而來。我望著窗外北去的湘江,想像著對面嶽麓山上的書院里,多少年前應該也曾有這樣的吟誦聲不絕入耳。
汪涵對方言的喜好應該不是秘密,他在節目中輕鬆熟練駕馭的方言有上海話、粵語、武漢話、重慶話以及湖南多地方言。「涵哥這招特別牛。」天天兄弟主持人之一錢楓說,「嘉賓第一次上我們節目,肯定還是有些緊張或者局促。但是涵哥開口一句對方的方言,馬上就把嘉賓和我們的距離拉近了,出來的效果也特別好。」
接下來汪涵還有一個大動作。他把湖南全境的方言分為53個片區,自己組建了一個課題組。成員全部是研究漢語的湖南籍博士,他們還帶著各自的研究生,大概七八十人的一個課題組,計劃用五年時間,將53個片區的方言全部記錄下來。「辭彙量無比巨大,每個地方需要十個人,每個人負責幾千個詞條,我們全部收集起來,做一個湖湘方言的語料平台,全世界用湖南話的人都可以從我這個平台上免費提起。」汪涵說。作為湖南省博物館形象大使,汪涵會把最後整理的內容無償捐獻給省博作為永久收藏。「湖南人的博物館裡有齊白石,上海博物館裡也有齊白石;你有青銅器,人家陝西各個小博物館裡都有青銅器,人家寶雞市的一個小博物館裡的青銅器都比你牛;你有何紹基的字,人家也有,還比你多。我們到底用什麼來體現湖南獨有的文化載體?」汪涵希望在省博建立一個湖南方言的館中館,進入其中能夠聽到的是湖南省各地方言,既有八九十歲的老人,也有三四歲的兒童,「甚至還有剛剛咿呀學語的孩子用湖南話歡迎您,然後用湖南話介紹中間的一小個文物,那些聲音飄在這個空中,一進來就進入了湖南文化的氛圍當中,我一想到這個就高興。」
為了實現這個心愿,汪涵需要一筆不小的投入。「我剛剛跟樂姐申請了500萬活動經費。」他笑著說。樂姐是太太楊樂樂,生子前也是湖南衛視當家花旦。汪涵和楊樂樂還成立了「果實計劃」,每年出資數十萬扶植大學生校園戲劇走進大劇場;他還自費籌建抗戰老兵資料庫,最後的成果也將無償捐獻給好友崔永元的抗戰博物館。楊樂樂曾經問他:為什麼別人都拿自己名聲賺錢,你卻拿名聲總乾花錢的事?汪涵一笑:有錢,任性!
在培榮書屋裡,我還發現了汪涵毛筆手書的一紙詩稿:離離山間樹,灼灼陌上花。驟雨息人跡,犬吠見農家。蓬草引門徑,粗陶盛淡茶。老婦笑問客,何來話桑麻。
劉建華介紹,得知他和朋友在鄉下租了一處農家院,汪涵多次提出要去看看。一到,汪涵就和勞作的村民們很快熟悉起來,不停問東問西。寫完這首詩後他隨手一扔,劉建華髮現後很喜歡,就偷偷留了下來,放在了店裡。「汪涵總說自己要做一個鄉紳。」劉建華說。當一個聞名全國的綜藝主持人以此給自己定位,我相信第一次聽到的人都和我一樣意外。這句話在汪涵那裡得到了確認。
「澡雪先生」,這是汪涵的筆名。澡雪二字,出自《莊子·知北游》:「汝齊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在離長沙市區幾十公里外的靖港鄉下,汪涵有自己的一處農宅。一進宅院,正門的巨石上便是一誠法師題寫的四個大字:澡雪山房。顧名思義,澡雪先生便是此處的主人了。幾年前,汪涵拜入著名詩人、書法家虞逸夫門下,成為他最後一個關門弟子。這是一位身世傳奇、滿腹詩書的民間大儒,也是對汪涵產生極大影響的人生導師。年輕時他曾有兩個齋號:一個名為鹿野堂,一個名為澡雪山房。汪涵喜歡後者,先生應允時交代了一句:拿去用,好生作用就是。現在汪涵將這個齋號刻在了那處農家院里,小院也給朋友開辦私塾。「四五個孩子和中年人在那讀書,黎明即起,清早聞聽,自己洗衣服,我們去的時候會給我們添飯,走的時候會送出一百步,一切都像弟子規裡面所言。老師會在山裡給孩子講課,這是什麼草藥,這個草藥是做什麼的,然後有畫家過去,教他們寫生。」汪涵說。
據汪涵介紹,有一個孩子在那裡學了很多年,畫畫非常棒,他的心愿是考美院。我問汪涵:如果考不上呢?「考不上就當個自由畫家,自由畫家完全不需要這些東西嘛,只要你畫得好,一樣可以辦畫展。學中醫那孩子也可以給別人看病。」澡雪山房目前自己種些蔬菜,運營成本不高。想來入學的孩子越來越多,但是就一對夫妻主持,接收不了太多學生。
「我現在是精力不夠,精力夠的話我就想推廣澡雪山房。每一個自然村都有這種荒廢的房子,都可以拿下來。因為沒有鄉村小學,村裡的孩子都要走很遠的路,在寒暑假的時候師大的學生可以到這裡做教學實踐,吃住也在這裡,孩子們就到這來上上課。我老說我要做鄉紳,我想把戶口遷到那裡,樂姐就問我你到底要弄哪樣啊?我就跟她說,我遷到那裡就是農民工了,湖南衛視再欠我錢,就是拖欠農民工工資,那就是個大事。」打趣結束,汪涵停頓了一會,小小的冷場過後,他把視線轉向一邊,「詩人楊健是我的朋友,就像他的詩里寫的,每一個城市都愧對村莊,我們每晚的噩夢都愧對舒朗的星空,我們對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慚愧了,所以你還在說這個世界對不起你,多奇怪啊,你有沒有想過你對這個世界做過什麼?」幾年前,汪涵的健康亮一度亮起黃燈,他也對多年的綜藝生涯心生厭倦,他告訴老師虞逸夫,自己想退出這一行,老先生並不贊成。「他說以前釋迦牟尼靈鷲山說一次法才多少人聽到?千二百五十人聚,是吧,你在台上說一句話多少人聽到啊,所以你在台上說的每句話都要斟酌,都要傳播最好的東西,你站在這樣一個地方有話語權,那你就要守住這樣一個機會,要學會去利用你的職業去傳播一些你內心的東西。」「老先生這個話就給了我巨大的支撐,哦,我不但可以用我的職業讓自己名利雙收,我還能用這個職業影響一代代的年輕人。再過十年,三十幾歲四十歲的人面對汪涵說,我從小是看你的節目長大的,你的好多節目對我真的有很大很大的幫助,那樣其實真的功德無量。我說好,那我一定要堅持下去,一定要在節目當中傳播一些我認為有意義的價值,讓人看到中國的傳統文化也好,看到年輕草根身上的閃光點也好,我要讓他們看到美好的事物,我有這樣的能力。」從《越策越開心》到《天天向上》,汪涵的綜藝脫口秀的確已經陪伴了至少兩代人的青春記憶。當他再聽到有觀眾當面告訴他,我是看你節目長大的時候,除了欣慰,他還有一種感受是害怕。「天吶,我給過他什麼呢?有些人說,我特別喜歡你和黃小鴨,你的《天天向上》讓我看到了很多東西,所以我才考了那個大學,我才怎樣怎樣,原來我在他的生命中起了這麼大的作用。於是你就會緊張,你就會誠惶誠恐如履薄冰。一旦你認為自己走的這條路是如履薄冰的時候,你就會把身上很多濁、重、沉的東西,慾念盡量地放下,讓自己變得更加輕快、輕盈,更加清澈,你才能在你認為如履薄冰的這條路上走得更踏實。」
這位渴望成為鄉紳一般的知名欄目製片人和名嘴,再次面對自己的職業本分時,又陷入了思考:為什麼是天天向上,而不是天天向前?連我們的國歌都是前進前進前進進,歷史是不斷向前發展,大勢都是往前,可巧偏偏為什麼要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歷史的道路也好,人生的軌跡也好,只有前後沒有上下,屈原也說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而不是吾將前後而求索。那麼看來這個方位名詞的變化一定打動過他,或者是觸動過他的某一個點。汪涵一直在想:向上到底是什麼?向前又是什麼?「思考的結果差不多應該是這樣子:向前是發展、向前是文明,一切的歷史,一切的社會都要向前發展要追求文明,我們都說這是一個文明社會,文明是讓人跟人都一樣,我們大家今天都穿著衣服出門,我們開車都是紅燈停綠燈行,我們都不隨地吐痰,我們都敬老愛幼,全世界都是這樣子。老美也這樣,歐洲人也這樣,中國人也這樣,古人也這樣,現在人也這樣。向上是什麼呢?向上是追求。追求是文化,文化是讓人跟人不一樣。湖南人吃辣椒,上海人吃甜食;所有江水都是一江春水向東流,偏偏我們的湘江是湘江北去;江浙人細膩,遇到事情冷靜,去分析;湖南人不會,血涌心頭,猛回頭警世鐘,陳天華他就跳,譚嗣同他就血灑菜市口了……文化就是讓人和人不一樣。」「《天天向上》之所以在泛娛樂的收視大環境中所謂屹立不倒,因為它不斷地在追求跟別人不一樣。當你真正了解了天天向上的意義的時候,我們所有導演都會覺得肩上擔子特別重。你要知道往前走一萬米,也就是所謂的十公里,不難。但是你往上爬一萬米,非常非常難。8848米的珠穆朗瑪峰有多少人爬上去過?所以向上非常難,既然選擇了這麼難的一個命題,那麼就去攀登。」每天結束台里的工作後,汪涵回到自己的世界,就開始張羅起他心中惦記的那幾件大事。「因為種種原因機緣巧合,我剛好有了現在這個所謂的社會地位,又累積了一些財富,自然而然會覺得有責任要去做些事情。生命這個杯子的體量就這麼大,我的老師就和我說過,你要想生命之燈變得更亮,很簡單,加兩根燈芯就亮了,但是你亮的時間比別人短。還有一種方式,就是做大你的心量,能裝更多的油,裝更好的油,把你內心的雜質去掉了,更加純。」汪涵看看不遠處,「我到了四十歲的時候就在考慮將來以一個什麼身份和世界道別,如果是以一個主持人的身份我都不好意思揮手,不好意思回頭去看看我曾經走過的世界。來過一場,你給這個世界到底留下了什麼呢?所以,一定要去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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