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歌手》總導演洪濤：為歌手加分
圖|受訪者提供
洪濤接受本刊採訪的時候，是在《我是歌手》綵排現場。
他坐在觀眾席上像安靜的聽眾，聽得投入的時候，會雙手托起腮幫子；回答問題時，也會不時留意舞台上的動靜；他身穿黑色衛衣，頸部露出格子襯衫的領子，卷著褲邊的深色牛仔褲上的破洞清晰可見。
在成為電台主持人之前，洪濤在株洲無線電二廠當了8年技術工人。這段時間他陸續購買了近300盤磁帶。對音樂的直覺和判斷，加上獨特的嗓音，幫助他在1991年叩開了湖南經濟廣播電台的大門。
對於節目的細節，洪濤事必躬親。節目第二季第九期錄製現場，韓磊演唱時，一位觀眾突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洪濤希望這個瞬間能夠最終呈現在電視屏幕上，但審片時，他並沒有看到這個畫面。他對負責拍攝韓磊的8台攝像機錄製的畫面逐幀觀看，終於找到了這個瞬間。
舞台上的唱將基本都是他親自邀約的，現場觀眾的選擇也是節目組內一場激烈的卡位戰，「我們會選每一季都在執著報名的觀眾。」「會對選中的觀眾進行電話回訪，了解他們的談吐，音樂的欣賞能力和現場的判斷力。」
《我是歌手》讓眾多歌手爆紅，也讓人們記住了這個戴著眼鏡、說話慢條斯理，擅長在宣布成績時吊人胃口的總導演。每一集結尾，洪濤出現在電視屏幕的時刻都是收視率最高的時候，甚至比歌手在舞台上唱歌的時候還高。
洪濤：為歌手加分
放大每一個歌手的亮點，為每一個歌手的缺憾圓滿救場，《我是歌手》最大的魅力在於，參與其中的歌手都會被加分，被重新發現。而這樣的舞台品質很大程度上來源於總導演的寬容和厚道
《中國新聞周刊》文|袁璐
交織變幻的彩色燈光從《我是歌手》第三季演播廳的屋頂傾瀉到舞台上。絢爛的舞台對面，導演洪濤坐在光線暗淡的觀眾席最後一排的角落裡，安靜地觀看韓紅的綵排。
1200平方米的演播大廳里，韓紅的歌聲通過音響的震動刺透耳膜，擴散到各個角落。洪濤的位置是音響效果最好的地方，他筆直地坐在那裡，一遍又一遍聽歌手反覆練習。每位歌手有一個小時左右的綵排時間，他都會認真聽完。韓紅綵排結束後，洪濤徑直走到最前排，和即將上場的歌手李健溝通。天花板上的白色光束燈灑在洪濤的黑色衛衣上，頸部露出格子襯衫的領子，卷著褲邊的深色牛仔褲上的破洞清晰可見。在這個唱將雲集的舞台上，最具權勢的總導演洪濤卻總是打扮得最家常的一個。
《我是歌手》已經播出三季，這個節目不但讓眾多歌手爆紅，也讓人們同時記住了這個戴著眼鏡、說話慢條斯理的總導演。
「我們培養了最挑剔的觀眾」
洪濤是中午到達的綵排現場，他透過黑色粗框眼鏡直直盯著舞台，額頭上的皺紋比電視屏幕上更明顯。
舞台上的燈光不斷變幻，舞台四周除了各種樂器之外，還有一台新增的艾美拉攝像機，這是這個設備在亞洲電視節目的首秀，它能讓電視節目呈現齣電影屏幕般的高清顯示效果。
「《我是歌手》的舞台效果其實已經足夠震撼，但是洪老師從來沒有就此停步。我還有第一季錄製時的舞檯燈光圖片，對比一下會發現今年的燈光、舞台的感覺又有一個提升。比如燈光的炫目和柔和，還有節目新設的踢館賽等等。創新是陳詞，但做起來非常難，在這裡創新已經成為一種基因。」湖南衛視節目推广部主任湯集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在湖南衛視歷史上，《我是歌手》的拍攝規模史無前例。第一季時共設置了38台攝像機機位，第二季更增加到了40台以上，第三季有增無減。「這一季現場不同的機位和監控都增加很多，但數字不代表一種規模，反正變成一種常態了。能夠滿足節目需要為第一個訴求，節目需要的效果能夠捕捉記錄到就好。」洪濤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洪濤是那種對所有細節事必躬親的人。節目的綵排、錄製、剪輯、播出，洪濤的活動軌跡在演播廳和機房往複循環。「每一個歌手的音樂我都要仔細聽一下，有什麼問題可以及時跟歌手和團隊人員進行一些溝通。第三季的歌手的歌唱能力都比較強，但是又會有他們專屬的音樂團隊，會有自己的一些主見。有一些歌手還不一定適應這樣一個舞台，比如說選擇什麼樣的歌，進行什麼樣的編曲，搭什麼樣的結構才能夠製造出最佳效果，所以在這方面的溝通顯得尤為重要。」洪濤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洪濤擅長捕捉細節。《我是歌手》第二季第九期時，歌手韓磊唱了一首《花房姑娘》。進入副歌部分後，現場有一位觀眾突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洪濤看到了。他希望這個瞬間能夠最終呈現在電視屏幕上。但在審片時，他並沒有看到這個畫面。他來到機房，對負責拍攝韓磊的8台攝像機錄製的畫面逐幀觀看，終於找到了這個瞬間。
為了這一兩秒鐘的畫面，洪濤願意花費一兩個小時。「如何呈現出更高標準、更高要求的節目是永遠沒有止境的。因為我們培養了最挑剔的觀眾。他們都在成長，所以我們的節目也必須成長，保持領先的狀態。」
除了對舞台細節的琢磨，洪濤還需要和歌手以及音樂團隊共處。歌手尚未到達綵排現場的間隙，洪濤會和音樂總監梁翹柏、音響總監何彪交流綵排情況，提出自己的想法。
面對比較堅持自我想法但不一定符合節目要求的歌手，洪濤會主動與之溝通。「我們都採取友善溝通方式。現在有亞洲超一流的音響和樂隊的配置，大家都有一個很高的藝術追求。我們也希望能夠在現有條件下做到盡善盡美，目的就是希望觀眾能夠聽到音樂的細節、音樂的感動。」洪濤說。
圖|新華
其實，觀眾的挑剔不只在於對節目的燈光、音效和歌手表現的品評。這個互聯網時代的吐槽洪流中，洪濤必須面對眾多莫名其妙的解讀。有朋友把一篇名為《韓紅是否威脅到了洪濤的權威》的文章轉給洪濤看。隨後，他在微博上進行了直接的回應。「我感覺大家容易把一些現象進行不恰當地放大，這就反而有違節目的初衷。比如韓紅老師的個性可能比較直率，有很性情的一面，但是她的音樂反而沒有被大家給予更多的關注，這點對她來說是特別不公平的。因為她會自費花很多在編曲和配置上，自己來寫弦樂，其實這裡頭她花了很多心思。」
電視觀眾吐槽的還包括那些在現場時常痛哭、表情誇張的觀眾。《我是歌手》第三季有40多萬人報名參加現場觀眾評審員，為了選出符合條件的觀眾，洪濤讓20多個人的團隊每天打八九個小時的電話，每通電話會聊上半個小時左右，對觀眾進行甄別和篩選。
現場觀眾的選擇似乎也是一場激烈的卡位戰，「報名的人實在太多，所以從裡面來選就跟中彩票一樣。我們會選每一季都在執著報名的觀眾，只有熱愛音樂的人才會這樣做。他們對每一個問題都能作詳細地回答。同時，我們會對選中的觀眾進行電話回訪，了解他們的談吐，音樂的欣賞能力和現場的判斷力。當然還有一個就是觀眾本身很熱情，但沒有具體針對某一個歌手的粉絲傾向。」洪濤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我喝的不是水，是黃金」
《我是歌手》和別的電視音樂節目不太一樣的是，作為幕後導演的洪濤走到了台前。每次宣布結果時，洪濤除了要面對近20個攝像機位和全場工作人員的聚焦外，更要經受數億電視觀眾的矚目。這常常令他感到不適。
直到節目正式錄製前一個星期，洪濤還在向團隊成員提議，可不可以由專家聽審團宣布比賽結果?但所有人一致反對。「洪老師內斂溫和，有自己獨特的個性，綜合考慮到洪老師有過主持人的經驗，在音樂圈的人脈資源豐富，和歌手有一定熟識度，口碑和品質都得到大家認可，於是希望由他來宣布競演結果。」湖南衛視節目推广部主任湯集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但洪濤不是那種習慣高調的人。以前，他會拒絕一切媒體採訪，現在，他不得不應對這些。「這跟他的個性有關。他喜歡埋頭做事，只是《我是歌手》是他自己的節目，他沒辦法拒絕。」湯集安說。
其實，洪濤有比面對鏡頭更難的事情，也是他真正的壓力根源。「我的主要精力是找歌手。找歌手確實很難。現在雖然做到第三季，但還是有很多歌手不願意來到這個舞台上。可能有的是不適合，有的歌手還是認為這個舞台更適合一些競技型的歌手，自己反而會處於一種不利境地，所以會有一些顧慮。」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站在《我是歌手》舞台上的唱將基本上都是洪濤親自出面邀約的，偶爾也有自我舉薦的歌手。「現在有些比較當紅的歌手邀請難度還是很大，所幸的是最終我們還是把這一季的歌手敲定下來了，而且是大家比較滿意的一個陣容。」洪濤說。
所以，因為這樣的艱難，對每一位被淘汰的歌手，洪濤在鏡頭前都表達出難忍的不舍。陳潔儀離開時的落淚，給李榮浩的祝福，對胡彥斌表達的遺憾，以及對古巨基的感謝，只有洪濤自己知道，當時到底是怎樣複雜的心緒。「胡彥斌被淘汰我就非常遺憾，因為他在音樂上比較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對這個舞台有一種色彩上的巨大貢獻，加上他是非常有底蘊有功底的一位歌手，所以每一次都會給大家帶來一個很大的驚喜。」洪濤說。
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洪濤在做選擇，也在被選擇。同事眼裡，洪濤是個容易相處的人，追求極致，任何人託付的事情，只要他能夠做到，他都很少拒絕。
其實，每一集《我是歌手》的結尾，洪濤出現在電視屏幕的時刻都是收視率最高的時候，甚至比歌手在舞台上唱歌的時候還高。有廣告商意識到這段時間的商業價值，今年圍繞洪濤個人做了一些新的營銷嘗試，「洪老師宣布結果過程中會適時喝一口放在旁邊的水，他們說他喝的不是水，喝的是黃金。」湯集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被事情在選擇」
在成為電台主持人之前，洪濤在株洲無線電二廠當了8年技術工人。他用「無趣」總結了那8年的生活。
技術工人無聊單調的8年間，洪濤將精力轉向自己喜歡的音樂。他陸續購買了近300盤磁帶。這樣的累積蓄養了他對音樂的直覺和判斷，加上他獨特的嗓音，幫助他在1991年叩開了湖南經濟廣播電台的大門，成為《金曲排行榜》節目的主持人。
與過去聽磁帶不同，洪濤現在將看歌手現場演唱會作為開闊視野的一個方式。他看過不計其數的演唱會，國內的或國外的，其中不乏碧昂斯、LADYGAGA、BIGBANG等國際知名歌手的現場演出。「只有聽到國際最潮流的音樂現場，才知道高的標準在哪裡。現在我們不僅要做到國內領先，也要做到與國際接軌 。因為這是一個音樂節目，所以音樂最前沿的這些東西也得有自己的一個視野。」洪濤說。
做過電台主持人，但洪濤並沒有朝著向電視主持人的方向轉型，他稱自己沒有做電視主持人的天賦。「做電視和電台不一樣，電台依賴於聲音，電視則需要傳達得更多。」
1998年，洪濤加入湖南衛視，執導《音樂不斷》和《音樂不斷歌友會》，成為他在電視領域發展的一個開端。幾年的累積後，從2005年起，洪濤開始製作《超級女聲》。這檔節目所達到的社會影響力，至今也很難被超越。
2005年底，洪濤開國內衛視台的先河舉辦跨年演唱會，掀起了一股跨年演唱會的熱潮。之後，他先後參與創立、執導《舞動奇蹟》《挑戰麥克風》《快樂男聲》等節目。「每一次節目上的創新都會有冒險的嘗試，但我不會去冒沒有把握的險，我的性格屬於辦事比較穩妥的，能夠比較穩地把事情做好，我覺得自己在冒險這個事情上還不夠勇敢。」 洪濤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工科出身，一直喜歡音樂，這麼多年也在堅持做音樂相關的節目，「或許是因為學過技術，他喜歡將視覺技術融入到節目中，他對節目有著極致的追求。」湯集安說。
2011年的湖南衛視跨年演唱會，洪濤首次在節目裡面採用穿越技術，實現歌手隔空和已故歌手鄧麗君對唱，將全新的技術應用到電視節目上，這在中國內地是第一次。「當時一出來，我們和觀眾都覺得很震撼，從這些細節可以反映洪濤和他的團隊對這種視覺的呈現還是有一個極致的追求。那年的演唱會拿到今天來看，在全球範圍內應該都是頂級的，當時包括央視等十幾家衛視做跨年演唱會，同一時間段里湖南衛視跨年演唱會的收視份額是唯一破十的衛視。」湯集安說。
二十多年音樂節目的製作經驗，足以支撐洪濤對一檔電視節目的方向做出準確的判斷。 2013年，洪濤受到韓國歌唱真人秀節目的啟發，開始執導《我是歌手》。「基本上我沒有刻意去找什麼事情來做，到電視台做不同類型的節目都是別人找上來讓我去做。包括做超女，做跨年，都是因為之前有了一個比較好的業績，然後再有碰到相應的事情的時候就有人來找你。所以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但往往是你要做出業績，這份機會才會給你。」洪濤說。
《我是歌手》第一季招標結束到節目開播只有一兩個月的時間。製片人都艷帶著一支十幾人的剪輯團隊，吃住都在機房，每周工作120小時以上。到第二季第三季，所有人都適應了這樣緊張的節奏，「我們現在有很成熟的團隊，默契地互相配合。他們都有很高的電視製作的水準要求，大家各司其責。」 洪濤說。
在製作過的數檔讓觀眾記憶深刻的電視節目中，《我是歌手》是洪濤本人格外喜歡的一個節目，「因為我自己喜歡音樂，也希望做的這個節目讓大家感受到音樂強大的魅力，能夠有感同身受的感動，能夠感受到永遠都是藝無止境的。」
從最初不知道攝像機的磁帶盒如何打開，到擁有準確的創意能力，深諳觀眾心理的導演，洪濤執導了一檔又一檔在行業內被定義為現象級的節目。 「我還是活得太隨意，並沒有設定什麼遠大的抱負和理想，只是帶著責任感在做手頭裡的每一件事，把自己經手的每一件事做好。我也沒在乎要做什麼大節目，但是確實每次做好以後收穫的成就感是自己這麼一直拼下去的一個很強的動力，也僅此而已。其實我的人生就是所有事情推著我走的一個人生，大部分的選擇都不是我去主動選擇的，都是被事情來選擇的我。」 洪濤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做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事情，所以才會有熱情，而沒有把它當作一種負累。雖然有累的時候，但做的過程當是愉快的，做完之後在看到這份成就感的時候還是挺欣慰，挺鼓勵的，所以就周而復始地進入一個循環。」
現在，他做的節目越來越多，閑暇時間越來越少。以前他會選擇游泳來釋放壓力，但現在，短暫的休假也成為奢望。「要做的事還有很多，一切都還沒有結束。在這個行當中就還得看不同的節目，或看電影來吸收營養，這些都要佔很多時間。」洪濤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我是歌手》第三季第七期的綵排已經持續到凌晨三點，洪濤和團隊人員的午飯和晚飯都在綵排現場用盒飯打發。他們已經習慣了。洪濤的眼神顯得有些疲憊，手邊的手機里不斷響起微信的提示音。他沒時間看，一直盯著舞台。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