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紅樓夢》迴風舞雪倒峽逆波之法

風之子(2016-10-09 07:50:29)

《跟我讀紅樓》25

至此，有必要梳理一下小說一二回這開篇之法了。這開篇之法，就是寫賈寶玉之末世相，智通寺之聾啞老僧時脂硯齋的點題：

【甲戌眉批：畢竟雨村還是俗眼，只能識得阿鳳、寶玉、黛玉等未覺之先，卻不識得既證之後。】【甲戌眉批：未出寧、榮繁華盛處，卻先寫一荒涼小景；未寫通部入世迷人，卻先寫一出世醒人。迴風舞雪，倒峽逆波，別小說中所無之法。】

批語說，賈雨村可以識得寶玉黛玉阿鳳未覺之先的繁華貌，卻識不得既證之後的末世相。這便是大關鍵所在，假使賈雨村識得寶玉之末世相，那麼，也就戳穿了《紅樓夢》開篇之秘密了，也就打通真假有無穿越之法了。這法就是結尾處所說迴風舞雪倒峽逆波之法。這法，確實是曹雪芹獨創之法，是《紅樓夢》開篇之法。

那麼，《紅樓夢》是怎麼開篇的呢？

第一，首先點出甄寶玉在甄府獲罪被抄之後的狀態，由金陵遷居至蘇州，改名甄士隱，靠著被抄之前殘留在親戚故交之處的財產，以這些仗義的親戚故交饋贈之名獲得，娶妻生子，過著小鄉紳殷實的生活。這就是寫甄士隱在姑蘇批語點題金陵之真意。這既不是全然的倒敘，也不是全然的正敘，而是截取甄寶玉的後半生開頭。

第二，由甄士隱引出賈雨村，賈雨村這個人物，全然是虛構的，因為他是真事隱後敷衍出來的假語存。由於假語存這個人物的出現，小說開始進入到「假作真時真亦假有為無處有還無」的敘事境界。由於是假話（賈化），賈雨村這個人物便可以如孫大聖般穿越前世今生時空轉換了。孫悟空不就跑到閻王那裡把自己從生死薄一筆勾銷了嗎？

第三，甄士隱的結局很快就呈現了，香菱被拐賣，一把大火，悟了好了歌，隨跛足道人出家去了。這就是甄寶玉的結局。

第四，而賈雨村則先做金陵甄家之家庭教師，後娶甄家之丫鬟嬌杏，開始了他的虛幻（假話）之旅。至亂判葫蘆僧案，事實上，甄家和甄寶玉的線索是這樣的。先抖出甄寶玉的下半生，然後把甄寶玉的前半生再甩回來，和賈府賈寶玉相對，其間又把香菱交錯到賈府的故事之中，和其父甄士隱的前半生甄寶玉處於一個時段，以混淆真假，錯亂時空，這就是倒峽逆波之法。簡化之：

甄寶玉後半生（甄士隱）——經過假話處理——甄寶玉的前半生和女兒英蓮共處——由此呈現甄家和甄寶玉的一生——這就是倒峽逆波之法。

第五，賈雨村，也就是假語存假話，不僅倒峽逆波了甄寶玉的一生，也迴風舞雪的回顧了賈寶玉的一生。智通寺的聾啞老僧，其實就是出家之後垂垂老矣等待生命終結的賈寶玉，又是為賈雨村撞見的，其實就是經過假語存和假話處理的。然後，由賈雨村攜黛玉倒賈府，由此連帶出賈府的故事，直至賈寶玉懸崖撒手棄而為僧。方和智通寺之聾啞老僧連接。這便是迴風舞雪之法。

這樣一來，我想《紅樓夢》開篇之法便大致清楚了。

無論是甄家的故事還是經由甄家敷衍出來的賈府的故事，是經過真事隱和假語存的過程，經過假話的虛幻處理，先以甄寶玉之後半生開頭，引出賈寶玉之末世相，然後由賈雨村這個可以穿越變幻的虛構人物串聯，引出甄寶玉和賈寶玉之前半生，又以英蓮混淆視聽，以亂真假。

而英蓮與賈寶玉之並蒂蓮夫妻穗的過節交集，如果視賈寶玉為甄寶玉幻象，是不是滿足了即使是現在咱們也經常說的一句話，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呢？

甄英蓮以甄士隱女兒之身，經假話處理，不僅與父親之前半生共處，而且與父親之幻象賈寶玉有一段曖昧交集，正應了女兒是父親前世之情人之說。我驚嘆於曹雪芹何來如此深邃之情愫哉？難怪英蓮被拐賣，甄士隱大病一場，心灰意懶，便露出那下世的光景來。

如果說賈寶玉是因為愛情而出家的，甄寶玉卻是因為女兒而出家的。但其實，如果女兒是父親前世之情人，又焉能說甄寶玉不是為情而出家的呢？難怪甄英蓮著墨不多卻如此重要批語一再說和十二釵正冊一樣的根基，歷經變幻依然是十二釵副冊之首了。至於香菱如何香魂返故鄉的，咱們另說。

我嘆曹雪芹鬼斧神工，我嘆《紅樓夢》開篇之法，即便有人指責我獨捧《紅樓夢》，我也要說，這真的是古往今來任何一部小說都不曾用過的開篇之法啊。這個開篇之法，就是迴風舞雪倒峽逆波，如果有，請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