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top10潛規則之四：排座次

排座次本來就是大事，即便是獅子猴子螞蟻，只要生活在一起，總得定個老大老二才能和諧相處。而在人類社會，因為牽扯到無數利益糾葛，排座次更成為極為重要、極為敏感的話題，比如當報紙上出現一串人名的時候，業內人士都知道其間的次序是絕對不能錯的，錯了是要出人命的。所以，作為黑道代表的梁山團隊，座次自然是極為講究的大事，以下就讓我們來詳細分析其中的機關與趣味。

一、天罡地煞大不同

108將分成兩撥，36天罡，72地煞。然而我們都知道，這並不是湊數字好玩，天罡、地煞的差別是非常大的，就算在梁山表面上都是階級兄弟，然而當他們受招安以後就可以看出，皇帝賞給天罡的是金牌，給地煞的只有銀牌。而征方臘回來，天罡地煞的待遇更是極大差別。所以，我們必須在排名36和37之間畫一條嚴格的分界線——能不能取得天罡的職稱比實際負責的崗位重要太多。

排名37的朱武號稱神機軍師，與機密軍師吳用一起參贊軍務。儘管朱武初次亮相所用的苦肉計堪比吳用說三阮撞籌，儘管後期梁山的對外戰爭，宋江和盧俊義分兵出擊，吳用和朱武則分別作為軍師輔佐兩位老大，但二人的政治地位卻有雲泥之別。這其中的原因有資歷問題也有跟領導層的關係問題，然而我們也不排除吳用對「同行」的打壓——在體制里這樣的情形其實太常見了。

不過排36的燕青也是狠角兒。武功好，長得帥，還多才多藝，無論智商、情商都屬梁山翹楚，更何況還有盧俊義這個後台老板。領導層將這樣的人放在36位大抵有這樣的意思：這就是天罡的門檻兒，地煞們如果不服可以跟他比較一下。

二、座次規則演變法

梁山從王倫時代開始，直到108將聚齊，其實經歷過多次大的座次演變：

第一次：林衝上山。經過一番投名狀的問題，排第四。這很簡單，王倫沒有讓位，還將能力最強的林沖放在最後面，林沖也沒有像魯智深奪二龍山一樣立即火併王倫，這說明王倫嫉賢妒能，林沖忍辱負重。

第二次：晁蓋上山。經過林沖火併定下新次序，奠定了晁蓋、吳用、公孫勝的核心地位，這個次序一直維持到梁山後期。林沖謙遜地站在第四位，表示對權力沒有興趣。梁山最初的元老杜遷、宋萬們殿後，並且以後都在末尾，表達了黑社會重視個人才能的明規則。

第三次：花榮、秦明上山。在宋江大鬧清風山後，他的「先頭部隊」到了梁山，梁山開始新的排名。此時依然是才能居上，花榮以神箭功夫和大舅子身份佔了第五，秦明第六，劉唐第七。此時仍沒有嫡系、派系等概念。

第四次：宋江上山。宋江大鬧江州以後，帶著戴宗、李逵等江州派一批強人上山，外加花榮、秦明等清風山派，宋江嫡系的概念呼之欲出。在前四把交椅確定以後，接下來的排座次就被宋江直接「叫停」了——待未來以軍功論高低。眾所周知，接下來就是宋江在一次次對外作戰中架空晁蓋，將軍功的統治權緊握手中，所有座次的安排也逐漸由宋江內定。

第五次：晁蓋戰死。雖然晁蓋留下了誰報仇誰坐頭把交椅的遺囑，但並不能阻止宋江做代理老大。這次的排座次基本上具備了108將的雛形，確定了宋江、吳用及其嫡系坐鎮中軍，各大頭領分居各水寨、各山門等政治格局。

第六次：石碣受天文。當108人湊齊之時，宋江開始尋求招安轉型之路，因此不再擴張人數，以天罡地煞的配置確定組織機構，梁山體制完全成型。

三、人事管理大學問

排座次本質上一種人力資源管理，屬於人事部門的工作，然而在人治社會這基本上是董事長的說的算。梁山的石碣受天文大抵連傻子也看得出不過是一場忽悠草莽的小把戲，但石碣的正文卻是人事管理的大學問。我們來舉一些特例來說明座次的良苦用心。

第一種：那些有預謀虛高的。

董平、張清、宣贊、郝思文、韓滔、彭圯、單廷圭、魏定國：這些降將的排名都很虛高，董平、張清在天罡中上（15、16），其他都在地煞前列（40-45）。顯然他們的位置是由梁山後期招安轉型的目標決定的。

孔明、孔亮、宋清：這三要武功沒武功，要能力沒能力，然而都在地煞比較高的位置，顯然因為他們是宋江的親信，徒弟或兄弟。

柴進、李應、穆弘：這三天罡分別在10、11、24位，對於梁山最大的貢獻就是錢，帶著大筆錢財加盟遠好過帶著一群酒囊飯袋來蹭飯吃。

李逵：李逵大抵相當於老闆司機兼保鏢，作為專業殺人機器，其實也就善於欺負平民，武功很一般。然而因屬宋江嫡系，他佔據了第22位超高位置。

朱仝：美髯公排名12不是因為他的鬍子或者他的能力，而是因為他曾利用職權偷偷放過兩任梁山領導。並且他更懂權術，相比之下，他的同事，同樣意圖結恩晁蓋、宋江的雷橫就只能排到25了。

第二種：那些沒道理偏低的。

不論天罡地煞都有些很鬱悶的被低估的角色，他們要麼是功勞很多，要麼是能力超強，然而因為出身或者沒有關係等政治原因卻屈居低位。

石秀：破祝家莊、攻大名府，石秀都是超級功臣，然而卻只排在了天罡第33位。

時遷：破連環馬、攻大名府、曾頭市，時遷屢立奇功，然而因為雞鳴狗盜的出身，竟然只排在108將的倒數第二位，實在讓人唏噓不已。

扈三娘：一家老少死於梁山之手還要認賊作父這些都不提了，單論武功她也強過許多地煞，然而卻只排在了一個中游位置。

孫立：孫立乃是登州派好漢的帶頭大哥，落草前身份不差，功夫也高。上梁山不但帶了幾個強手，還不惜背叛同門師兄弟欒廷玉，裡應外合破了祝家莊立下大功。只是這種背叛對於領導層來說同樣頗為忌憚，所以無法列入天罡，只能排在第39位。

第三種：那些隱藏的神次序。

沾光型：張橫當年差點將宋江丟到江里，然而因為張順的關係，還是列入天罡；楊雄相比於石秀，個人能力差得不是一點半點，但沾親帶故也混上了天罡；王英武功又差又很好色，卻在地煞里排名很高，這明顯是因為扈三娘太英雄的緣故。

馬軍vs步軍：在冷兵器時代馬軍相對於步軍的優勢不言而喻，梁山最重要的部隊自然是馬軍五虎將和八驃騎。然而只要一比較馬軍和步軍的名單我們就可以清晰可見，幾乎所有的馬軍高位都被宋江嫡系和投降派軍官佔據，而步軍則是魯智深領銜，人員多是三山體系，晁蓋嫡系，盧俊義嫡系等。在排名上步軍幾乎完全被馬軍壓制，「大股東」三山領袖魯智深竟然連天罡的前十名都沒進。

水軍新派vs舊派：在北方平原地帶水戰雖然不常見，但梁山號稱八百里水泊，凡是水戰幾乎都是守衛戰，這就凸顯了水軍的價值。原來水軍頭領一直是晁蓋嫡系的三阮兄弟，但揭陽派上山之後，情況陸續變化，更靠近宋江嫡系的李俊、張橫、張順逐漸佔據了水軍的核心地位。

關勝（5）vs林沖（6）：林沖是梁山的頂級元老，在晁蓋和宋江上台的兩次領導更迭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外加林沖武藝高強，戰功累累，在梁山內外都人氣極高，雖然他沒有當老大的念頭，但對招安事業多少是有情緒的。所以宋江一見到關勝就大喜，這個在原體制內身世最牛、官銜最高、武藝最強的大腕，就是他亟需的壓制林沖的人。

四、千古難題是老二

對於梁山黑道來說，排名的大規則還是個人實力，其次看和領導層的關係。這跟白道體制有點不一樣，白道首先是關係，然後才是實力。有本事的人在黑道，只要運氣不太差，就不會沒有機會，林沖、楊志都可以混得很好，而他們在白道多少有點難堪。不過這些都只限於中下層幹部，對於上層建築來說，無論黑道、白道就基本相似了。

在一個團隊里，最重要的位置自然是老大，那麼最麻煩的位置，多半是老二。梁山經歷過幾次領導層變更，我們從宋江上山開始分析。

宋江上山之前，老大老二分別是晁蓋、吳用；宋江上山之後，次序變成了晁蓋、宋江、吳用；晁蓋死後，盧俊義上山，次序變成了宋江、盧俊義、吳用。從吳用到宋江到盧俊義，《水滸傳》完美揭示老二的三種形態。

第一種老二是背叛老大的。

如前所述，梁山的第四次排座次在宋江的干預下暫停了，接下來宋江從三打祝家莊開始以搶奪軍功樹立威信。我們看最初宋江點將是未帶吳用的，這說明吳用還是晁蓋嫡系，然而當宋江進退維谷之際，吳用終於帶著大批強援前來並幫助宋江成功打下祝家莊。從此宋江在梁山的威信完全壓過晁蓋，宋江將吳用爭取成了親密戰友，從此二人共進退，一邊架空晁蓋，一邊打造宋、吳核心的梁山體制。

晁蓋和吳用是從小相識「一起扛過槍、一起銷過贓」的生死之交，然而他大概至死也想不明白，吳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良禽折木而棲的……

第二種老二是取代老大的。

宋江帶了二十個新人一起上山，晁蓋就以救命之恩為由表示讓位。無論真假，強龍畢竟不能壓地頭蛇，宋江安安穩穩地坐在了老二的位置上。然而隨著聲望越來越大，隨著吳用等人的「投誠」，宋江完全了架空晁蓋。直到兵打曾頭市，晁蓋除了自己最初的幾個親信幾乎點不出將來，結果又不幸中箭身亡。臨死之前，晁蓋留下「惡毒」遺囑——誰為他報仇誰當梁山老大，這幾乎相當於給宋江套了一個緊箍咒：

以宋江的功夫，斷不可能殺掉史文恭，所以宋江只能靠權術謀得老大位置。

誰都知道，老大死了若沒有特別的繼承人，世界終歸是老二的；晁蓋自然知道在生時無力阻止宋江當老大，死後更加不能。所以這個緊箍咒無非是想讓宋江捆上違背遺囑「背信棄義」的罵名……

第三種老二是安心聽話的。

盧俊義之於梁山是充滿悲劇的角色，可以說他完全是宋江、吳用解決晁蓋遺囑問題及其他各種政治權謀的犧牲品。被一番詭計和厄運折騰得家破人亡的盧俊義，除了個別親信和相識，在梁山幾乎沒有任何人脈，也就絕無取代老大的可能。這樣空降而來的副職，如果沒有很鐵的上級關係，只能乖乖的抱穩老大的大腿。對於宋江來說，除了他的嫡系親信，親近的清風山派和江州派，與其他團隊並不密切，所以盧俊義成為了宋江與其他派系最好的緩衝地帶：一方面，其他派系的人願意親近或折服於這個武功超強的新領導，有利於增強領導層的控制力；另一方面盧俊義又無力打破凝聚的宋、吳核心，實際上後期的梁山往往是「董事長」宋江決定幹什麼，「總經理」吳用決定怎麼干，盧俊義在一邊鼓掌附和或者偶爾幫忙帶頭干。雖然老二常常不讓人省心，但盧俊義這樣的老二卻絕對安全無憂……

韓信曾經跟劉邦對比，韓信點兵是多多益善，劉邦則是「將將」勝於「將兵」，所以劉邦能成王霸事業，還能將韓信玩弄於鼓掌。和劉邦一樣文不成武不就的宋江，也將政治權術玩到了力所能及的極致境界，可以說這是他、是《水滸傳》留給後人的「莫大貢獻」，無論體制里的領導，抑或江湖上的大哥，無數人從中受益匪淺。從排座次里得到政治啟示，或許早已是他們之間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共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