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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李苦禪看中國大寫意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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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苦禪的畫,源於自然,融乎心田,流諸筆端,復歸於自然的「天籟自鳴」之境界。他主張「書至畫為高度,畫至書為極則」,因此,他的畫筆力雄健,氣勢渾厚,以大手筆、大寫意、大寫情而著稱,在中國寫意花鳥畫方面有突出的貢獻。李苦禪是中國寫意花鳥畫歷史上,繼宋代法常、明代徐文長、清代八大山人、吳昌碩與近代齊白石之後的又一位統領時代風範的大師。

李苦禪歷經藝術實踐,融匯中西繪畫技法,執著於中國傳統大寫意的發揚光大,其大寫意花鳥畫藝術深刻領悟了傳統「大寫意精神」的精粹,繼承了傳統筆墨形式的抽象美,並且飽含豐富的古典文化內涵及哲學意味,開創了雄渾豪放、陽剛超縱的大寫意新風尚,成為近現代北派大寫意花鳥畫的代表人物之一。 他筆下的花鳥松石,無論是尋常的瓜果藤蔓、荷塘鳥趣,還是雄壯的蒼鷹白鷺、巨石古松,都充滿旺盛的生命活力,既出於生活之中,又接近天地之精神,尤其是具有雄健陽剛之氣的鷹,正是他人格的化身。

五千年中華民族美術史,自身所秉持的最高判斷標準,一直是大氣渾然的審美精神。從龍門石窟、霍去病墓石刻、敦煌莫高窟到永樂宮壁畫,我們可以深深地領略到民族精神和極具概括力的表現手法。而水墨大寫意正是承傳了這種精神,以獨特的形式展現了中華泱泱大國的民族氣派。可以說,水墨大寫意是民族藝術精神的集中體現和濃縮。

▲龍門石窟

▲霍去病墓石刻

▲敦煌莫高窟

▲永樂宮壁畫

大寫意早在唐代就有以潑墨著稱的畫家王洽,到了南宋出現了寫意畫大家梁楷,開啟了元明清寫意人物畫的先河,北宋山水畫出現了富有詩情畫意和文人情趣的米氏雲山——米芾、米友仁的山水小景,豐富了中國山水畫的筆墨,揭開了寫意山水的序幕。徐渭在水墨大寫意花卉畫方面創造性的貢獻尤為突出。明以後,這種寫意的美學主張已逐漸發展成熟為繪畫史上代有傳人的大寫意畫派。

▲梁楷 宋 潑墨仙人圖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梁楷 宋 潑墨仙人圖

▲米芾作品

▲徐渭

▲徐渭 明 墨葡萄

大寫意畫以草書入畫,體現了中國人獨特的造型觀和境界觀。大寫意畫既是高度自我的藝術,又是高度忘我的藝術。有我與忘我看似相矛盾,其實是相統一的。只有有意識地追求大寫意畫這一獨特的境界,才能真正將這門解衣磅礴的藝術發揚光大。

▲董其昌 《方暘谷小傳卷》

近現代畫壇,繼齊白石之後,最有成就的大寫意花鳥畫家當屬潘天壽和李苦禪,素有「南潘北李」的美稱。 如果說潘天壽藝術的突出特點是構思雄奇險絕、筆墨精微嚴謹,那麼,李苦禪的藝術則是追求寫意性,他用筆施墨不疾不渙、從容率達,如造化在手,彷彿在隨意的書寫中便蘊含著樸拙之風貌,在自然含蓄中透露著一股陽剛之氣,可謂是「柔中帶剛」。

水墨大寫意是畫家特有的人生經歷、性格氣度和文化修養的總和,畫家必須時刻在中國畫傳統中追本溯源。繼承傳統,首先是繼承歷經數千年而形成的中華民族的文化精神和審美意識,例如「天人合一」、「氣韻生動」、「遺貌取神」、「傳神寫照」、「中得心源」、「不似之似」等等。其次,中國畫家應堅持日積月累的技藝和學識的修鍊,注重「筆墨」這一標誌性語言的運用。

至於「以書入畫」,由於我們所處的時代、思想觀念、知識結構與古人已迥然不同,只能從本質上來要求,強調「書意」和「畫意」,並且不要僅限於毛筆本身,只有這樣,才有利於發展現代中國畫。與此同時,畫家還要有獨立的人格和較為深厚的人文素養。明代董其昌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現代潘天壽進一步說:「古之畫人,好養清高曠達之氣,為求靜遠澄澈,精神之自由獨立,而拒絕權勢利祿之累,嘯傲空山野水之間,以全其人格也。」藝術是時代的產物,但藝術還應該超越時代。為此,畫家應有高尚的人格,不攀附、不隨流、不受時政和市場的太多羈絆,應有對社會、對人生的敏銳觀察和深刻思考,以及對大自然內涵的深切體悟,以保持對社會的適度「超越」。

▲潘天壽

▲潘天壽 鷹石山花圖 設色 紙本立軸 182.3×141.8cm

▲李苦禪

▲李苦禪 松石蒼鷹圖 138×68cm 1960年

李苦禪作畫貌似不經心,然而隨意為之則妙筆神構猶如泉涌。「苦老之畫,筆墨與物象、物象與心靈融而為一,此正所謂眼不見素絹、手不知筆墨,於是絕無刻畫痕迹。」他的畫妙在自然天成、毫無修飾、隨機應變,於無心處求妙趣,這種「心與天契」的境界即為中國傳統繪畫的至高境界——「化境」。達到如此之高度,李苦禪可謂是傾盡一生的氣力,做足畫外之功,將書法、戲劇、武術等中國傳統文化之精髓融匯於繪畫其中,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長期修鍊,用筆施墨才得以達到遊刃有餘、如火純青的自由境界。

▲李苦禪 晴雪 94×180cm 1977年

李苦禪大寫意花鳥畫的藝術風格與特徵可以歸結為「氣勢磅礴、筆墨雄闊、意趣盎然、超縱豪放」。具體表現在三個方面:

「畫至書為極則」——深厚的筆墨表現力

李苦禪的書法造詣極高,他的筆墨功力確實實現了他所說的「畫至書為極則」,具有高度的寫意性,也正是此原因,他的大寫意花鳥畫藝術常以筆墨語言的感染力來征服觀者。

中國畫對書法用筆運墨的借鑒與吸收,是其形式美形成的重要因素之一。兩者不僅在技法上相通,且有共同的審美追求。五代荊浩在《筆法記》中從理論角度將書畫的筆墨統一於精神實質層面,認為筆墨的運用與畫家的精神理想合而為一才能算作是精品。郭熙也說繪畫用筆運墨可以「近取諸書法」。

▲李苦禪書法作品1

李苦禪在總結傳統文人筆墨精粹的基礎之上,在表現力和寫意性方面均有自己的繼承和創新,其筆墨特點主要有四個,首先,他繼承了傳統筆墨的精粹,強調以書入畫,皴擦點染皆符合法度,合乎筆墨形式美的規律,觀其畫可見其筆墨之間韻趣橫生,飽含豐富的審美內涵;

其次,「大」是李苦禪筆墨的第二個特點,具有大氣勢、大境界。他對筆墨的駕馭能力極強,寫意技巧嫻熟,極具大寫意的大氣磅礴、豪放縱逸的氣勢,無論是大尺幅還是小作品,皆用大筆自由揮灑、直抒胸臆,畫中蘊含雄渾的大氣魄;

▲李苦禪書法作品2

第三,畫格即人格,李苦禪的筆墨也透露著他的鮮明的人格特徵。他曾說:「國畫藝術是純潔而偉大公正之屹立者,不含一切之垢漬,不服一切之威嚴、權勢,反之,即不成美善之國畫也。作者先具得品格亦即高尚的修養,方可作出好作品。」李苦禪的作品確是抒寫真性情,絕無做作、迎合之痕迹,用筆施墨皆有其品格的真風采;

最後,李苦禪的筆墨有渾厚、古樸的氣韻,這種渾厚即為一種陰陽剛柔的統一體。他的作品,尤其是「玄鳥」系列作品,呈現一派陽剛的氣魄,同時這種陽剛之氣也不乏內蘊,陰陽相濟、柔中帶剛。

「意在筆先」——典型的象徵主義

在繪畫題材的選取上,李苦禪有意識的避開前人的題材,於大自然中選景,鍾情於描繪鷹、鷺、鴉等他所謂的「大黑鳥」,在其一生的藝術實踐中,「大黑鳥」是他筆下的主要角色,也成為代表他人格特徵、精神理想的典型形象,這體現了他強烈的創新意識,也象徵著豪放、豁達的英雄主義情懷。

▲李苦禪 壁崖白鷹 紙本設色 139×70cm

李苦禪對題材的選取十分強調對象的象徵意義,將這些大自然中的猛禽形象進行大力度的誇張、取捨,留取它們英勇、機智的特點,捨棄它們柔弱、獃滯的體征,抓住它們共同的特點不斷寫生,然後將各種形象綜合起來,再加以不斷的提煉、誇張和變形,最終創作出了他理想中的雄強且渾厚的「玄鳥」形象。他從眼睛、喙、足爪到整體形象都給予大膽地藝術變形,誇張了鷹的雄健身姿,將眼睛、喙刻畫成稜角分明的方形,將大黑鳥兇猛的個性凸現出來。同時他還將漢魏碑帖的線條融入其中,運用厚重的「擺墨法」,蒼勁而有力度地塑造了「玄鳥」的颯爽英姿之氣。

▲李苦禪 松鷹圖 1973年

《松鷹圖》系李苦禪創作於1973年的作品,紙本水墨略施花青、赭石。該幅作品設色不多,畫面整體感覺端莊肅穆、沉穩大氣。圖中蒼松鬱鬱蔥蔥,其中掩映一塊巨大岩石,五隻威猛「大黑鳥」棲息於上,是畫面的中心,具有較強的視覺衝擊效果,同時,也包含著一種和諧的韻味。五隻蒼鷹各有特點,或卧或立,神情不相雷同,但卻有著相通的共性:通身濃黑挺拔,如同鋼鐵般剛強雄壯;蒼鷹的喙如利斧,淡淡花青暈染之後,似乎閃爍著冷冷寒光;鐵鉤般的利爪牢牢扣緊崖石,呈現一種不怒而自威的凜冽風氣。五隻「大黑鳥」皆重墨暈染,深沉的墨色可謂是入紙三分,彷彿千斤重磅敦實在崖石上面,其充盈厚實的力度使人感受到作者的坦蕩豪放的內心,從心底生髮出由衷的欽佩與感動。

▲李苦禪文人題材作品

除此之外,李苦禪也畫傳統文人題材中的梅蘭竹菊,同樣強調題材的典型象徵意義,賦予它們某些高尚的人格內涵。以上所述的融合鷹、鷺等猛禽特點的「玄鳥」形象,是陽剛雄健的化身;屹立在風中的勁竹,則是剛正不阿、坦蕩磊落的人格寫照;不畏嚴寒傲立雪中的寒梅象徵忠貞不屈的愛國情操;盛夏時分,池塘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則表現了不染世俗的高潔品質。

▲李苦禪 紅荷翠羽圖 1980年

《紅荷翠羽圖》創作於李苦禪八十三歲之際,他當時雖年事已高,但用墨用色更加大膽熟練,經營位置愈發自由如意,寫景狀物也更加得心應手。圖中寫紅艷荷花掩映於墨色荷葉之間,一隻小巧的翠鳥棲息於礁石之上,別有一番閑情雅緻,將作者安詳的晚年生活全然映照其中。

「心與天契」——豪放的藝術境界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始,李苦禪成功地創作了幾件鴻幅巨制,成為他藝術上的一個特色。寫意繪畫講究大製作,更具有豪放大氣、氣勢磅礴的神韻,但是並非可以輕易為之,這需要畫家長期積累的藝術功底和對技法的駕馭能力。

▲李苦禪 《盛夏圖》 1981年 350×600cm

《盛夏圖》創作於一九八一年,縱350厘米,橫600厘米。這件作品系李苦禪受人民大會堂之邀所作,是他平生所作的最大篇幅,也是當時中國大寫意花鳥畫史上的最大幅的巨作。作品畫面通幅為荷塘之景,畫面中間有一巨石,石上立有三隻「大黑鳥」,神情各異,姿態高昂。畫面用筆施墨自由洒脫、酣暢淋漓,用筆甚為瀟洒隨意,染以淡彩,體現出作者對筆墨嫻熟的駕馭能力,將一生的愛荷之心和寫荷之功盡化於其中。此畫名稱亦有含義,《盛夏圖》意在表達李苦禪對我華夏民族的繁榮富強的期盼之心。大畫需要大功夫,是對畫家構圖、筆墨等全方面功夫的考驗。李苦禪憑其一生的積練,成功地繪製鴻篇巨製,不僅展現了他深厚的功力,同時,也將其「心與天契」藝術理想寄托在巨素之上。

▲李苦禪作品

李苦禪的大寫意花鳥畫藝術既有深厚的傳統功力,又有個人的創新。繪畫從整體上呈現雄渾、樸厚、豪放的藝術特色,以鷹為主的一系列「玄鳥」作品是其繪畫風格的典型代表。其藝術具有較強的民族氣質,有助於傳統寫意精神的傳承,對中國傳統繪畫在近現代的發展創新具有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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